第5章 (5)
，腦子裏閃過劇本原稿裏的臺詞。
那個少年就這樣出現在皆川悠鬥眼前，他靜靜地微笑着，笑容溫和，讓人如沐春風。
“你知道風林火山吧？”少年穿着黑色的大衣，站在皆川身邊，聲音清朗，“其疾如風，其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動如山。”他說完，猛地矮身後滑一步，将身後突然出現的男子踹飛出去。
潔白的雪花落在他的大衣上，襯得他的臉色愈發蒼白，盡管如此，他的笑容依舊溫和：“那是我的恩師給我的批語，他希望我成為這樣的人，可惜的是，我做不到了。”
“皆川先生，現在我希望你能收下這句批語。”他的表情透着不符合年齡的穩重，卻沒有任何突兀的地方，更不會讓人覺得他是在故作成熟，“這是我唯一的願望。”
藤原終于回過神來：“五十岚奏太！活的五十岚奏太！”
旁邊的人都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不過藤原對此毫不在意，對他來說，現在重要的是找到剛才那個少年。可惜的是，就在藤原發呆的時候，那兩個少年已經不知道走到哪裏去了。
茶餐廳裏，秋山和黃濑坐在靠窗的位置上，一邊聊着一邊等着午餐。
“來，真央，你的綠茶！”黃濑把服務員剛剛端過來的綠茶推到秋山面前，滿臉期待地說，“快喝喝看味道你喜不喜歡！”
秋山拿起杯子抿了一口就皺起了眉，黃濑頓時心裏一沉，緊張地說：“味道……不好嗎？”
秋山松開眉頭，淺笑道：“味道很好，是檸檬茶，第一次嘗試這種口味，我覺得很新鮮。”
“那，真央喜歡嗎？”黃濑稍微放下心來，不過秋山的下一句話立刻讓他趴到了桌子上：“不喜歡。”秋山幹脆地搖頭，“我喜歡的是原味的綠茶，而不是這種帶着酸甜的水果茶。它真的很好喝，只是我不喜歡而已。”
“這樣啊……”黃濑有些沮喪，卻看到秋山把杯子遞到了他面前：“不過，就這麽放着太浪費了，涼太你來把它喝完吧。”
“真央，你這是把我當做垃圾桶嗎？”被這麽一打岔，黃濑忍不住笑了起來，盡管這麽說着，還是接過了杯子，就着杯沿喝了一口，只是等茶水滑下喉嚨，他才反應過來——和秋山用一個杯子？！
黃濑差點沒抓住杯子，趕緊雙手拿好放回了桌上。
“怎麽了？”秋山剛挪過送上來的套餐，打算開始吃，注意到黃濑的動作，奇怪地問了一句，想了想又補充道，“還是說，涼太不喜歡這個的味道？”
“沒……味道很好。”黃濑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笑着說，“只是好久沒和真央用一個杯子喝水，感覺有點怪怪的……”
“沒有隔多久吧？”秋山看向桌上的綠茶，“小學的時候都是互用的，我還記得上體育課時，你把我的水杯拿錯了，喝完了不說，還不小心摔壞了。”
“哈哈，是這樣嗎，我都忘了……”黃濑幹笑着撓了撓頭發。
秋山不再多話，低下頭開始安靜地吃着午餐。
黃濑是不是也感覺到了什麽？他握緊了手裏的叉子，以後還是注意一點吧。畢竟他們已經是國中生了，再像小學時那樣相處大概會出現不少問題……秋山收斂了表情。
雖然綠茶不夠令人滿意，但是這家茶餐廳的食物還是不錯的。秋山吃完看了看表，離和模特事務所約好的時間也差不了多久了，他今天下午也沒別的事，幹脆和黃濑一起去了模特事務所。
等到了事務所，黃濑才發現等候廳裏不止他一個人。事務所不僅僅找了黃濑，應該是看到了不錯的人就給出通知，然後再進行一致的甄選，只有通過甄選的人可以簽約成為正式培養的模特。
老實說從工作人員處了解到這一點後，黃濑就對這個評選不感興趣了，但是秋山聽得很仔細，聽完後還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共有三個人可以入選，涼太要加油啊。”
“好麻煩啊……”黃濑小聲抱怨了一句，等候廳裏很安靜，他也不敢大聲說話。
秋山朝着周圍望了一圈，收回視線，同樣放低了聲音：“涼太可不能這麽想，這裏的其他人，都是為了成為模特而努力到現在，涼太的話，相當于否定了他們的努力。”他的話裏帶上了笑意，“那樣的話，我會先把涼太打暈過去，省得被其他人揍得認不出來。”
黃濑撓頭：“我知道啦，不過，真央，為什麽你好像很期待我當上模特？”
秋山頓了頓，笑道：“因為我想要通過涼太來認識模特啊。”
當然不是這個原因，而是另外一個、從很小的時候開始就有的想法。
想要看到面前的人站在鎂光燈下，更加耀眼地綻放光彩。
而他只要用眼睛去看就好了。
繼續維持着之前離開事務所時的煩躁，藤原重新走進了事務所的大門，手上還抱着剛剛買的一大堆漢堡雞翅薯條等等——這是他的壞習慣，一旦心情不好，就會一直吃快餐直到再也吃不下去。
只是在半開的等候廳門後看到了念念不忘的“五十岚奏太”，藤原立刻把滿懷的快餐扔到了一邊，被路過的黑發少年迅速接好，捧着快餐卻絲毫不折損他的優雅氣質：“堂哥，怎麽了？”
“七海啊，”藤原看了少年一眼，順口問道，“你怎麽到這裏來了？”
“最近家裏讓我多出來走走，增長眼界，”少年微笑道，“我也有點興趣。”
“哦，我有事先忙去了，那些就交給你了。”藤原說完就跑了。
胸口的銘牌上标着“藤原七海”的少年有些無奈地看了一眼懷裏的快餐，正打算拿去分給其他工作人員，邊上就伸過來一只手，拿走了最上層的漢堡。
藤原七海的表情不變：“還是和往常一樣神出鬼沒啊。”
“當然。”說話者完全沒把“神出鬼沒”當做貶義詞。
“你怎麽來這裏了？”“看戲。”
對模特進行篩選的方式……是這樣嗎？秋山奇怪地看着工作人員發下來的打印紙，連他這個随同人員也接到了一份，上面印着的似乎是一部小說裏的內容。
沒等秋山看完，黃濑就已經草草掃完了全文，然後拿着打印紙，一臉驚訝地看着秋山，似乎想喊什麽，又硬生生忍住，附身在秋山耳邊小聲道：“真央，這個裏面的五十岚奏太……和你好像。”
秋山加快了閱讀速度，然後苦笑着揉了揉眉心：“到底是在選演員還是模特啊。”
黃濑倒是無所謂地攤開雙手：“這樣要有意思得多了啊，而且你也拿到了這個，也就是說你也能參與評選。如果是真央……這個五十岚奏太完全就是為真央準備的角色嘛！”
給出的準備時間只有十五分鐘，時間一過，工作人員就收回了打印紙。
秋山若有所思地看着工作人員，突然開口道：“涼太，小說裏的場景你記得多少？”
“場景？”小說內容比較有意思，黃濑記得也比較深刻，“印象最深的是五十岚奏太……”
“除了五十岚奏太的，”秋山打斷了他的話，“最好是皆川悠鬥的。”
“皆川悠鬥？我想想，那就是從五十岚奏太的視角寫的和皆川悠鬥第一次見面時的場景。”黃濑很快回答道，“因為和五十岚奏太的反差太大了，記得很深刻啊。”
秋山彎起嘴角：“那麽你就來試試吧，這到底是模特的甄選考試。”
黃濑還不明白，但是秋山已經大致明白了。
雖然剛才節選的小說裏對話不少，但是秋山還是看出來，進行節選的人刻意塞入了大段的場景描寫。對一個模特來說，不僅僅是外貌優秀就可以了，對拍攝時的要求也要了解。
只不過五十岚奏太的節選部分……還真是巧得讓人無法不懷疑啊。
工作人員推着兩排衣服走了進來，接着就有人進來宣布，讓他們選擇最适合的衣服，去更衣室換上，然後準備考試，至于順序都是被打亂的，所有人共有三十分鐘的準備時間。
秋山點了點頭：“後選擇的人将會失去先手，很能帶動積極性啊。”
“不是說這種事的時候吧？”黃濑有些着急，“真央，黑色的大衣啊！五十岚奏太的大衣……”糟了糟了，已經被人拿走了！那應該給秋山才對！
“沒有關系，五十岚奏太不止一件衣服。”秋山想笑，“涼太，我們出去打一場吧。”他挽起了衣袖，“空手道好久沒練了，涼太估計又退步不少了吧。”
“等等，我們不選衣服嗎？”黃濑完全不明白秋山是怎麽想的。
“我的話不用選，但是涼太……還是不要弄髒別人的衣服比較好。”秋山答道。
“哈？！”黃濑來不及多想，已經被秋山拽了出去。
藤原焦躁不安地等在考場裏，周圍的人忍不住笑道：“藤原導演，不用這麽緊張吧？”
“當然要緊張！”藤原直接拍上桌子，“我就是想找那個五十岚，你們居然還有閑工夫搞什麽模特甄選！要是把五十岚吓跑了怎麽辦！”
“如果是真的五十岚奏太，是不會這麽簡單被吓跑的，連受驚都不會。”同樣參與電視劇拍攝的攝影師笑道，“不過，我倒是很好奇藤原導演看中的人到底是誰，居然直接用‘五十岚’來稱呼。”
“等你看到他就知道了。”被攝影師的前半句話提醒，藤原立刻放下心來，“說得也是，以五十岚的性格來看，不可能被這種小事吓到，我就等着好了。”
秋山→黃濑
：如果，你希望看到的話。
“叩叩”，敲門聲響起，藤原喊了一聲“進來”，黑發的少年就打開門走了進來，身後還探出一個紮着馬尾辮的腦袋。藤原愣了一下突然笑起來：“好小子，難怪上次相親說不滿意，早就有女朋友了？”
“不是，這位可是堂哥你一直想要見到的人啊。”藤原七海按住少女的肩膀把她推到了前面，“聽說在選五十岚奏太這個角色，老師她很感興趣，才會暴露身份過來。”
“什麽？你就是寫出那個劇本的人？”藤原瞪大了眼睛看着拍開藤原七海的手的少女。
“是，我就是夏洛。”自稱“夏洛”的少女點了點頭，微笑着說，“請問我可以旁觀嗎？”
“當然可以。”雖然是這麽說，藤原還是忍不住有些懷疑。
比起藤原的猶豫不決，夏洛的态度要自然多了，她從包裏拿出一頂貝雷帽，頭發卷了卷就塞進帽子裏，遮擋了大半張臉。她穿着簡單的套裝，這樣連性別都不好分辨，站在一旁就像是工作人員。
藤原七海則是坐到了裁判席的位置，同樣等待着接下來的甄選。
“那個，不用管老師嗎？”藤原悄悄問道。
“啊，”藤原七海漫不經心地答應了一聲，“不用管她。”
準備時間很快結束，秋山拉了拉領口，長出了一口氣，朝着身邊一臉痛苦地揉着臉的黃濑問道：“涼太果然疏于練習了，居然被摔得這麽慘。”
“是真央你太過分了！居然一點都沒有留手！”黃濑轉而揉了揉肩膀，摸到一手灰土，忍不住崩潰地說，“我的衣服都這麽髒兮兮的了，回去後老媽一定會生氣的！”
“那種小事現在就不用在意了，”秋山彎起嘴角，示意黃濑彎下腰，附在他耳邊說道，“等下進去後，涼太你就按照那張紙上的描述，來扮演皆川悠鬥，場景則是和五十岚奏太的相遇。”
他頓了頓，突然笑道：“不過，涼太的閱讀能力果然需要加強啊，那可不是那兩人的第一次相遇，而是時隔多年的再次相遇。正是因為皆川悠鬥變成了那副酒鬼的樣子，五十岚奏太才會生氣。”
“好啦好啦，我看的書又沒有你多，只要那麽扮演就好了吧？”黃濑回想了一下紙上的描述，“要扮演一個酗酒的大叔……我可沒有喝過酒也沒有那麽老啊。”
“不，涼太你只要這麽做就可以了……”秋山的嘴角上揚。
連續看了幾個人的“表演”，藤原變得急躁起來，右手食指和中指不停地敲擊在桌面上，“得得”的聲音回響在房間裏，連其他人的心情都受到了影響。
攝影師苦笑道：“藤原導演，你能不能別敲了？”
“浪費時間在這些家夥身上，我可沒什麽好心情。”找到了宣洩口的藤原立刻說道，“你們不是選模特嗎？為什麽這些進來的人都忙着表演小說裏的橋段？我甚至不想用‘表演’這個詞來形容！”
“也不是全部啊，”另一個燈光師趕緊說，“不是有兩個人明白了真正的意思嗎？能理解到這一點就有資格留下來了，那兩個人也挺上鏡的。”
“還差一個名額。”同樣負責這次甄選的經紀人推了推眼鏡，“繼續看着吧。”
“下一個是……黃濑涼太！”充當工作人員的夏洛沖着門外喊道。
就在夏洛喊完話之後，門就彈了開來，夏洛就站在門邊，差點被撞到，所幸她後退一步躲開了。藤原七海放在桌上的手動了動，不過仍然是平靜地看着走進來的人。
門是被踹開的，而踹門的人對此沒有絲毫自覺，他甚至沒有在意評委的眼神。
金發的少年衣衫不整，看起來剛剛和人打了一架，衣服也沒有換。他敞開外套，露出裏面的白色襯衫，衣領亂糟糟地豎着，襯衫上還有不少灰土的痕跡，衣袖也挽了起來，手臂上還殘餘着扭打造成的指痕。
不論怎麽看都像是剛和人打了一場還輸了的模樣。
少年褐色的眼睛中沒有流露出任何情緒，只是茫然般掃視了一圈，然後跌跌撞撞地朝着牆角走了過去，然後像是被拆掉了全身的骨頭一般癱坐下來，就這麽靠着牆閉上了眼睛。
他的左腿盤起，右腿卻支着，右手吊兒郎當地架在右腿的膝蓋上，左手則是搭在左腿的大腿上。他就保持着這個姿勢，靜止不動。
經紀人剛想開口訓斥這個沒禮貌的少年，身邊的攝影師卻制止了他的動作，然後放輕了腳步，走到少年身邊，繞着少年走了一圈，像是在确定什麽的位置一樣，停在少年的左前方不動了。
攝影師朝着旁邊伸出了手，半天沒得到回應才回過神來，尴尬地笑着撓了撓頭：“抱歉，職業病犯了，這個樣子的畫面感太鮮明了，忍不住就想拍下來了……”
“我能理解。”燈光師忙不疊地點頭，“我下意識地想要調整鎂光燈，然後才反應過來不是在攝影棚。”他看着還保持着這個姿勢的少年，感慨地說，“好久沒見到有這種特質的模特了，能把人的注意力都吸引過去，簡直是天生的發光體。”
“我的問題是……”藤原黑着臉大踏步走到了黃濑面前，蹲下去就拽住了黃濑的衣領，“臭小鬼你怎麽不早生幾年！多培養一段時間絕對是個當演員的好料子！”
“大叔，住手啊！”黃濑睜開眼睛趕緊掰開藤原的手，他快被衣領勒得喘不過氣了。
“大叔？！”藤原回過頭去看着藤原七海，不可置信地指着自己，“我有那麽老？”
一下子房間裏都笑了起來，連夏洛都捂着肚子蹲了下去。
“好小子，幹得不錯，你是今天表現最好的了。”經紀人也回過神來，拍了拍黃濑的肩膀，贊許道，“在進門的瞬間用第一印象給我們帶來了反感——這才是皆川悠鬥醉倒前該給人的感覺。”
“随後的才是模特的重點。”攝影師笑道，“靠着牆角的動作鏡頭感十足啊。”
這是在選模特，而不是演員。對模特來說，重點無非是在“展示”上，藝術、時尚産品、廣告……而現在這場甄選，要展示的是劇本裏的人物。
黃濑選擇的是皆川悠鬥，他也很好地将皆川悠鬥這個人物給人的感覺展示出來了，沒有任何語言，憑着動作、神态、氣質，讓在場的幾人看到了皆川悠鬥的模樣。
頹廢、粗魯、吊兒郎當……又或者是黃濑生澀地表現出的酗酒。可是，皆川悠鬥明顯和黃濑不一樣，氣質上的差別，讓黃濑在靠在牆角裝睡時，透出一種矛盾。
這種矛盾無疑造成了神秘感，如果放到演員的角度來說，就是讓人想去看這個角色到底為什麽會變成這個樣子，他到底有着怎樣的境遇，接下來又會發生什麽……
不過，現在是在選模特。
雖然由于各種局限性，黃濑不能完美地表現皆川悠鬥，但是他已經做得很好了。
“還剩最後一個人，”夏洛插話道，“秋山真央。”
黃濑回過神來，握拳道：“真央絕對沒問題的！五十岚奏太和他一模一樣！”
幾人對視一眼，重新回到了座位上，黃濑本打算離開，但是看到沒人注意他，就幹脆留在房間裏，也想看看接下來秋山會有什麽樣的表現。
秋山進來後朝着幾位評委行了禮，正打算開始表演，一旁的夏洛突然開了口。
“五十岚奏太。”她喊出了這個名字，但是比起稱贊，更像是在打招呼。
秋山沉默着沒有說話，而是靜靜地看着身旁，似乎地上有什麽。
藤原眼前一亮，拿過放在一邊的劇本飛快地翻到了某一頁的位置。
“五十岚奏太！”夏洛擡高了聲音。
秋山又沉默了幾秒，突然輕輕“啊”了一聲，回過頭去看向夏洛，臉上的表情有些僵硬，眼中還帶着尚未消退的茫然：“皆川先生？”
這回換夏洛沉默下來，她走到了秋山身邊，看着他剛剛看着的位置，像是不忍一樣，扭過頭，嘆息着拍了拍秋山的肩膀，輕聲說道：“節哀。”
秋山牽了牽嘴角，似乎想要給出一個淡笑來，卻沒有成功：“沒有關系，家姐早就知道會有這麽一天到來。”他頓了頓，又輕輕說了一句，“比起一直受到病痛的折磨，也許對家姐來說，死亡才是安寧。”
夏洛突然坐了下來，手上像是捧着什麽：“我倒不曾想過，五十岚的意義。”
秋山也坐了下來，然後輕笑道：“皆川君不必在意。那已經是幾十年前的事了，從我祖父一輩起，五十岚家就已經洗手不幹，開始做正當的營生。傳到我父親手上時，家族已經洗幹淨了，只是當初那些跟随着走下來的家族這麽稱呼而已。”
他的嗓音裏透出慣有的成熟來：“大概也是知道黑幫作孽太多了吧？佛家有因果一說，我祖父共有五位子女，最後只剩下我父親一人；父親在我出生前就因意外喪生；母親在生姐姐時生了大病，結果生我時産後大出血去世；姐姐出生後也落下病根，直到去世前仍然受着病痛折磨……”
他頓了頓，似乎是意識到說出這些不大好，卻還是繼續說下去：“我自己不但是遺腹子，也是早産兒，一直身體虛弱。”說完，他自嘲般笑了笑：“我也是一個人久了，有皆川先生在，就不自覺抱怨起來了。”
“但是，我并不希望皆川先生同情我，因為我還活着，這就是最大的希望了——活着就有無限的可能。祖父母将我撫養長大，由懵懂孩童成長至今，我相信我比很多人都要優秀。”少年的表情淡然得理所當然，沒有自傲也沒有自信，只是說出了這樣一個事實。
“有因必有果。”少年挑起眉梢，笑容淺淡，“皆川先生，你也如此。”
窗外有陽光穿過了玻璃，投射在這個少年身上，看起來幹淨得不染塵埃。
夏洛突然露出笑容來：“五十岚，你還記得當年你送我的那句話嗎？”
藤原差點把手上的劇本撕了：劇本上有這段嗎？剛才夏洛和秋山表演的是兩個場景：五十岚奏太的姐姐——五十岚香織的葬禮還有皆川悠鬥知道五十岚家其實是黑幫家族時的對話。
主角皆川悠鬥後來告別五十岚奏太，繼續在自己選擇的道路上前行——五十岚奏太到底不過是一個配角，可是夏洛這是想幹嘛？風林火山那段話他可沒有給出！劇本上也沒有這個情節！
“當然記得。”秋山卻是淡笑着點了點頭。
夏洛繼續說道：“風林火山——其疾如風，其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動如山。”她猛地從口袋裏掏出了一把槍，對準了秋山的額頭，臉上帶着惋惜，“你做不到這一點，我也做不到。”
說着，就要按下扳機。
藤原剛想大喊“這是怎麽回事”，就看到秋山動了。
少年突然扣住了夏洛的手腕，劈手躲過手槍，轉而子彈上膛，朝着夏洛撲過去，按住她的肩膀，将她整個人壓倒在地，槍口抵上了夏洛的額頭，毫不猶豫地開了槍。
一聲空響。
秋山微笑着将槍扔到一邊：“皆川先生，這樣的重逢太失禮了。”
他站了起來，也把夏洛扶了起來，表情柔和：“其實你已經做到了——風林火山。”
夏洛鼓起了掌：“不愧是最适合飾演五十岚奏太的人。”
“多謝誇獎。”秋山平靜地說。
夏洛轉過頭看着藤原：“藤原導演，這樣如何？超出劇本的五十岚奏太。”她笑得異常燦爛，“只要你現在拍板，五十岚奏太就不再只是紙面上的角色，他會活過來。”
藤原扶住了額頭：“差點被老師吓到，該說不愧是小說的作者嗎？”他放下手，朝着秋山笑道，“你應該猜到是怎麽回事了吧？有興趣來演電視劇嗎？”
秋山看了一眼興致勃勃的黃濑，朝着藤原伸手：“以後，請多指教。”
黃濑→秋山
：奇怪，不能不告訴你啊。
“所以，你最近忙成這樣是因為除了學校的事還有電視劇的拍攝？”赤司合上手中的書，起身把它放到了身後的書架上，重新拿了一本書簡單翻閱起來。
“嗯。”秋山舒了口氣，從書本間擡起頭來，一邊按壓着眼睛周圍的穴道，緩解眼部的疲勞，一邊說道，“即使少爺你不贊同我的做法，我也會将那個角色演完的。”
“我沒有表示反對。”赤司似乎是選好了，拿着書重新回到桌前，坐在了秋山對面的位置上，語氣平和，“那部電視劇，赤司財閥也有所參與，你這也是為財閥出力了，沒有做錯。”
秋山停下了動作，放下手來，黑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赤司：“謝謝少爺。”
“謝什麽？”赤司彎起嘴角，“我倒是需要謝謝你。”
“赤司先生對我的行為恐怕不太滿意，”秋山拿過習題集，似乎他在問的不過是某道難題。盡管有着“恐怕”這種表示不确定的詞彙，他卻說得不帶猶豫，“少爺也是這樣幫我開脫的吧？”
剛剛擔任了不到一個月的“輔佐”，就去擔任電視劇的演員，這種“自立門戶”一般的行為，要讓人不在意根本不可能。秋山卻沒有被赤司先生找去談話，現在赤司又這麽說，明顯是幫他說了話。
至于赤司所說的謝謝……秋山瞥了一眼赤司手邊的記事本，不等赤司回答，就繼續說道：“為少爺做這點小事，對我來說是理所當然的。”
看來赤司确實是很喜歡籃球，才會這麽積極于籃球部的事，在收到籃球部的通知時，将班長的事務交給了他這個副班長，也不多解釋就走了。
不過赤司這一個月來的能力有目共睹，班委會的其他人都沒有在意，而且秋山也很好地完成了暫代的工作——他也算是一個合适的輔佐了。
赤司笑了笑，突然說道：“最近倒是很少看到黃濑來找你。”
“剛當上模特，有不少需要訓練的呢。”提起黃濑，秋山的表情透出幾分柔和，“不過倒是會發簡訊來，說訓練很辛苦，抱怨了不少次。”
“也很得意吧？”赤司說着重新翻起了書，“畢竟還只是一個國中生就當上了模特，黃濑的外形條件又那麽優秀，周圍的人會很崇拜吧？”
“只希望他不要被那些誇贊沖暈了腦袋就好了。”秋山的筆尖叩了叩紙面。
秋山倒是沒有想到自己一語成谶，沒過幾天就在去籃球部找赤司商讨班級事務時，遇到了正被女生告白的黃濑。秋山幾乎是在看清楚的瞬間，就躲到了牆後。
午休時間的樓梯口，确實是一個鮮少有人經過的地方。
秋山這樣想着，他看了看表，這個時間赤司已經和一軍成員吃完午飯了，大概正在籃球部的會議室裏開例會。他現在繞開這裏，從另一邊的樓梯下去，還是能在午休時間結束前讨論完班級的事務……
可是他挪不開腳步，反而是将呼吸放緩，确保不會有人聽到自己的聲音。
想要聽下去，就算知道這種偷聽別人隐私的事不好，秋山還是想要聽下去——大概是因為被告白的人是黃濑，才會無法不在意。
女生支支吾吾地憋出了一句“我喜歡你，黃濑君，可以請你和我交往嗎”，秋山心裏剛湧上“才開學一個月你喜歡他什麽”的念頭，就被他自己狠狠打壓下去。
這種心思簡直醜陋到讓他作嘔。
秋山蹲了下來，嘴角不自覺地浮現出苦笑。
他當然知道自己這種心思意味着什麽——他早就知道，只是不去揭穿。現在居然有這種想法……他只是一個普通人，自私也許沒什麽不對，可是對于不知道情況的黃濑來說，就太龌蹉了吧？
他沒有資格去管別人喜歡黃濑什麽，相反的，作為黃濑的“竹馬”，他應該為黃濑高興才對。秋山沒有去聽黃濑的回答，抱緊了懷裏的記事本，朝着另一邊的樓梯走了過去。
相處了這麽多年，他當然知道黃濑會怎麽回答。
“好啊。”
熟悉的嗓音透着笑意，陽光得讓聽到的人都會露出笑容來。
秋山扯動了下嘴角，卻沒法笑出來——結果還是聽得到。
果然，還是一樣溫柔啊，涼太。
“好啊。”黃濑笑看着面前的女生，“井上同學，今天開始請多指教。”
看到女生的表情由忐忑不安轉變為了興奮愉快，黃濑心裏也松了一口氣。他當然知道，這個女生大概只是喜歡他的長相，或者就是看他在現在的網球社裏表現很好之類的……
這種告白他最近已經聽到不少次了，一開始還婉拒了，可是磨蹭到現在，他不想再浪費時間在這種事上了。而且，反正他也不喜歡面前的女生，等相處久了，大概就可以找個理由分手了。
他喜歡的人……黃濑頓了頓，還沒有啊。
秋山在籃球部沒找到赤司，只能放棄回去班上，卻被人拍了肩膀。
下意識揚起右手打算橫推過去，卻在轉身看清身後的人之後及時收回了手。秋山嘆了口氣，收回手道：“黑子君，這樣真的很吓人。”
“如果我開口叫住秋山君，秋山君同樣會很驚訝吧？”黑子很認真地說，“倒是沒有想到秋山君會武術，如果不是秋山君收住了攻擊，我大概已經被打暈了吧？”
“以黑子君的體質來看，應該是這樣的。”秋山忍不住露出笑來，特意上下打量了幾眼黑子，用一本正經的口吻繼續說道，“黑子君看起來很弱啊，如果我真的動手，黑子君就要去保健室了。”
兩人都笑了起來。
黑子很快收斂了笑容，問道：“秋山君來這裏是要找人嗎？”
“嗯，籃球部的赤司征十郎。”秋山看着黑子身上還沒換掉的運動衫，“黑子君也是籃球部的嗎？午休時間還在訓練？”黑子沒和他說過籃球部的事，他問一下會比較好。
“是的，”黑子點了頭，然後回答道，“赤司君的話，我剛才看到他去了一軍的體育館。”
“一軍的體育館？”秋山有些奇怪，黑子很快解釋道：“籃球部的每一軍都有着自己訓練的體育館，這裏是三軍的體育館，赤司君是一軍的成員。”
秋山倒沒想到帝光中學對籃球部的重視到了這個地步，該說不愧是國中籃球界的豪門嗎？他很快從黑子處問清了一軍體育館的位置找了過去。
“……大致的情況就是這樣了，我已經盡量分擔了不必要的工作，赤司你作為班長完成這些是必須的。”簡單解釋完安排下來的工作，秋山合上記錄工作的記事本，正打算回去，赤司卻叫住了他。
“你怎麽知道我在這裏？”赤司環顧了一圈空無一人的體育館，“我也只是今天偶然來這裏做簡單訓練，應該不會有人知道的才對。”
“是我認識的人在三軍的體育館，看到你後跟我說了，我才會過來的。”想起黑子低存在感的特質，秋山也提醒了一句，“你大概沒有感覺到他的存在。”
赤司皺起了眉，若有所思地看向三軍體育館的方向：“沒有感覺到他的存在？”
秋山正打算繼續說下去，手機就傳來了一陣震動，秋山道了一聲“稍等”然後走到一邊去接電話，剛按下接聽鍵，就聽到了黃濑元氣十足的聲線：“真央，你不在教室嗎？”
“嗯，我在體育館，很快就會回班上了。”秋山下意識看了一眼教學樓的方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