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秘密

卧室裏暖融融的, 安神香的香味亦很怡人,可裴玄霜還是剎那間入墜冰窟,且莫名地聞到了一陣陣血腥味。

但她很快冷靜了下來, 似乎對眼前的場景早有預料,便自然而然地撿起了自己的衣服,披在了身上。

她直起身,默默盯着謝浔。

謝浔長腿闊步, 須臾之間來到了裴玄霜的面前:“你幹什麽呢?”他滿眼猜忌, “這麽晚了, 怎麽不睡覺?”

裴玄霜眄視着謝浔:“不幹什麽,口渴了, 出來喝杯茶而已。”

謝浔下颌微繃, 不加掩飾地在赤腳散發, 胡亂裹了件外衣的裴玄霜面上巡視了一通, 親手倒了盞熱茶過來。

茶壺在爐子上圍着,水很是有些燙,謝浔耐心地将茶水吹涼, 啞着聲音道:“喝吧。”

裴玄霜遲疑了片刻, 接過茶,抿了一口。

“以後不要鬼鬼祟祟地離開我身邊,我會以為,你在幹壞事。”

清甜的茶水剛剛入喉,裴玄霜便聽到了謝浔這樣的話。

她放下茶碗, 看也沒看對方一眼,擡腳走向床榻。

謝浔睨着裴玄霜, 待她與他擦肩而過時一把拽住了她。

“也不給我喝一口?”他側過身, 濃黑的眸子裏一片睡意朦胧, “本侯盡心盡力地伺候了你一夜,現下也口渴的很,你這個沒良心的家夥,就不懂得将喝剩下的茶拿給本侯潤潤。”

裴玄霜本不想搭理謝浔,卻還是敗在了對方的厚顏無恥之下。她白了臉,惱怒地道:“侯爺若是口渴,喚人進來伺候便是,巴巴的惦記着被人用過的半盞殘茶幹什麽?”

“怎麽能是殘茶呢?”謝浔上前一步,居高臨下,一臉溺笑,“那茶裏沾染着霜兒的氣息,定然是清香無比。”

裴玄霜毫不客氣的剜了謝浔一眼。

Advertisement

“你要喝茶叫人進來伺候。”她推開謝浔,“別來煩我。”

謝浔朝後踉跄了一步重新纏上裴玄霜:“你不伺候我?”

一邊說,一邊在她的腰上撫弄起來,若有似無地揉按着刺在她腰上的紅梅。

裴玄霜氣得太陽穴發脹。

“謝浔。”她狠狠掐着那兩條不安分的手臂,扭着頭,躲避着謝浔如雨點般落下的吻,“你又要找我麻煩是不是?”

“我哪敢啊。”謝浔依依不舍地離開了那段暖玉似的蝤蛴,滿意地欣賞着自己在上面留下的痕跡,“這麽兇。你們雍州女子都是這樣對待夫君的嗎?”

說罷四平八穩地坐在了一旁的太師椅上,雙腿微分,逼着裴玄霜坐在上面。

一切發生的太快,裴玄霜來不及反抗便被謝浔得了逞。

她的心寒冷似冰,卻能感受得到身後之人胸膛中的炙熱。

“玄霜,你是喜歡京城,還是喜歡雍州?”謝浔從後面抱着裴玄霜的腰,溫柔缱绻地問。

裴玄霜一只手攥着衣角,一只手按着圓桌,死死咬着牙關。

她生出了幻覺,感覺大地震顫,眼前的一切都在移動搖晃。

“謝浔,你有話直說,少來折磨人。”她悲憤地道。

謝浔靠着椅背,享受着這一刻的快樂:“你不用這麽緊張,仿佛我每次和你聊天都是別有目的一樣。我只是想多了解你一些,沒有惡意。”

與他親密相依的女子沒有理會他。

他并不氣惱,他光是看着眼前墨染的長發,以及長發下若隐若現的紅梅便知足了。

“除了雍州和京城,你還去過別的地方嗎?”他輕輕靠上裴玄霜纖薄光潔的玉背,問。

裴玄霜只覺得一只惡鬼靠了過來,她僵直了後脊,冷硬地道:“沒有。”

謝浔因裴玄霜挺直了腰背的動作而皺了皺眉,但他面上并未現出痛苦之色,反倒是多了幾分餍足與沉醉。“沒有?”他接着問,“小時候也沒去過嗎?”

裴玄霜簡直要被謝浔逼瘋了!

這個瘋子!禽獸!畜生!到底想幹什麽?!

裴玄霜難以承受,卻不願謝浔得意了去,便苦苦忍耐着道:“小時候的事情我怎麽可能記得!”

不記得?

是因為失憶而不記得了嗎?

謝浔很想立刻詢問清楚,哪怕是動用一點手段,也要逼裴玄霜說出真相。可他一來不忍,二來心有旁骛,難以專心致志地調查裴玄霜身上的秘密。

便繞過裴玄霜的肩膀鉗住她的下颌,逼着她枕在了自己肩上,神情中幾分急躁幾分期許:“那你記不記得,你曾經在夢裏喊過我的名字。”

裴玄霜死死攥着扶手,身體後仰緊靠着謝浔的胸膛。她根本不信謝浔的話,一臉不屑地反問:“我在夢裏喊過你的名字?”

怎麽可能。

若是喊了,也是她想在夢裏殺了他!

“是。”謝浔疊遞着,“本侯親耳所聞,你休想耍賴不認!”

裴玄霜指節發白,面染紅霞,不甘怨恨的眼眸中漸漸蒙上了一層薄薄的水霧。她怒目切齒:“你不必自作多情。即便我在夢中喊過拂然二字,你又怎麽證明,我喊的人是你?難道全天下只有你一個人能叫拂然?”

謝浔一頓。

隔着兩道薄薄的衣衫,二人都在劇烈呼吸着。

謝浔聽着裴玄霜壓抑急促的呼吸,卻聽不到對方的心跳,只知道自己的心快要從嗓子眼裏蹦出來了。

他猛地将裴玄霜箍在懷裏,一手扣着她的肩,一手狠狠掰着她的臉,報複似的兇狠地吻上她的唇。

“你這張嘴,真是叫本侯又愛又恨!”直至裴玄霜開始嗚咽,謝浔方狠厲地松開了她,他按住她微微發顫的細腰,陰恻恻地威脅,“你夢裏叫的人最好是我,不然……不管那人是誰,本侯一定會了結了他!”

------

翌日,下人們默不吭聲地擡走了裴玄霜房中的紫檀太師椅。

那把雕着鹿鶴同春圖的太師椅真材實料,巧奪天工,用個三五十年不成問題。但它還是壞了,扶手與椅背的連接處裂了一道縫,縫隙不大,卻足以讓這把太師椅成了殘次品,不能給裴玄霜繼續使用的殘次品。

這把太師椅是怎麽壞的下人們心知肚明,在訝異于謝浔的力大無窮之時不免生出感嘆——這位裴姨娘還真是得寵。

這都多長時日了,謝侯爺的身邊依舊只有她一個女人,別說正妻了,連偏妾都沒再娶一個。且對她日日寵時時寵,變得花樣沒日沒夜的寵,真真是放在嘴裏怕化了,捧在手裏怕摔了。

提督府裏的下人都是人精,知道謝浔看重裴玄霜,便恨不得将這位主頂在腦袋上,即便不能獲得這位主的歡心,亦是萬萬不能得罪了她去。

琅月軒內,陽光正足。

雖然沒能睡個囫囵覺,但謝浔的心情異常愉悅。

帶着這份愉悅,他死乞白賴地拉着裴玄霜一同用了早膳,結果用完早膳後,他親眼看着裴玄霜面不改色心不跳地灌下了一大碗避子湯,好心情登時煙消雲散,狠狠瞪了裴玄霜兩眼後拂袖而去。

裴玄霜置之不理,便是謝浔氣勢洶洶地從她身邊走了過去,她也沒多看對方一眼,冷漠的态度直看得一旁的秋月心驚肉跳。

“主子,您下回不要當着侯爺的面喝避子湯了。”秋月将一碟糖漬櫻桃擺在裴玄霜面前,好言相勸,“侯爺本就不滿主子飲用避子湯的事,主子還偏當着侯爺的面飲用,這不是故意挑釁侯爺,給侯爺上眼藥嗎?”

裴玄霜默默聽着秋月的絮叨,依舊是那麽的無動于衷。她才懶得挑釁謝浔,她只是想盡快喝下那避子湯,以防自己有了那畜生的孽種。

她品着口中的苦澀,細細辨別了一下避子湯的藥方,确定方子沒有什麽問題後命道:“秋月,把院子裏的花搬到太陽地裏曬曬吧。”

秋月欣然應下,指揮着下人将花卉整整齊齊地擺在了院子中央。

“主子,你看這些花開的多好啊!”

裴玄霜望着院子裏嬌豔欲滴的鮮花,腦子裏想着的卻是昨夜那片枯萎了的花瓣:“少了一品芍藥,終歸是不大圓滿。”

“都怪奴才笨手笨腳,不小心弄折了那芍藥花。”秋月一臉愧疚,“主子,奴才重新栽種一盆芍藥好不好?”

“不必了。”裴玄霜心不在焉地搖了搖頭,“許是那芍藥花不願來到琅月軒居住,所以才折損了自己。”

“怎麽會呢!”秋月急得直跺腳,“就是奴才笨嘛,不然的話,琅月軒裏早就開滿芍藥花了!”

她疾步走到裴玄霜身前,将對方攙入院中:“主子,你也曬曬太陽嘛,總在屋子裏悶着,心情容易不好。”

裴玄霜從善如流地走到了院中,才圍着院子裏的花走了兩圈,便有花房的下人走了進來,将兩盆巨大的,開的正好的花木擺在了她面前。

她盯着那兩盆幾乎與她一般高的花一愣:“這是什麽?”

花房的下人躬着腰,畢恭畢敬地道:“回裴主子的話,這是荼蘼花,西域貢品。相傳,此花乃仙界所有,見此花者,諸惡自去,百事大吉。侯爺命花房養育了許久,如今花開正盛,便給裴主子送來了。”

荼蘼花?

裴玄霜便細細打量了那兩盆荼蘼花幾眼,但見它們花枝纖細,花瓣層疊,潔白似雪,密如錦團,看上去極為濃茂清冶。

倒是兩盆喜人的花,只是不知它們是否真的能令人諸惡自去。

“一從梅粉褪殘妝,塗抹新紅上海棠。開到荼蘼花事了,絲絲天棘出莓牆。”裴玄霜擡手摸了摸那荼蘼,迎風傲然而立,低聲吟誦。清冷出塵,姿容無雙。

花房下人低着頭不敢亂看,秋月則喜滋滋地問:“主子很喜歡侯爺送來的荼蘼花嗎?”

裴玄霜便将手從荼蘼花上拿了下來。

此花是好,卻與謝浔沒什麽關系。

“人沒有高低貴賤之分,花也一樣,只要是花,我就喜歡。”她看似無意,實則有心地朝那幾個花房下人問了句,“除了倚香園,督府裏還有其他地方種植着芍藥嗎?”

“這……”花房下人眼珠轉了轉,道,“因侯爺不大喜歡,是以花房內栽培的芍藥花并不多,除了倚香園,便只有藏書閣內種着一些。那些芍藥是野生品種,顏色不及栽培出的鮮亮,個頭也小些,好在生命力頑強,連綿成片彙成花海,倒也值得一賞。”

裴玄霜心思一動:“是嗎?”她扮出一副很感興趣的樣子,“聽你形容的這麽美,我倒真想去看看。”

“那奴才立刻給裴主子引路!”好不容易有了讨好裴玄霜的機會,那些奴才自然殷勤的很,恨不能立刻傳個小轎過來将裴玄霜擡去藏書閣。

裴玄霜點頭應允,欣然前往。

在此之前,裴玄霜并不知道提督府裏還有一座藏書閣。

畢竟在她眼裏,謝浔就是個畜生。畜生而已,豈會讀書做學問。

是以,當她看到那座高大宏偉,瑰麗氣派的藏書閣時,着實有些意外。

更令她意外是,藏書閣前的花圃裏,當真長着一些野生的芍藥花。

它們确實連綿成海,生機勃勃。微風拂來,花姿搖曳如蕩漾着的海。

裴玄霜掃過那片花海,最後将目光落在了幾株顏色淺淡的芍藥花上。

“主子!這裏有好多好多芍藥花啊!五顏六色的,比倚香園的美多啦。”秋月觀察着裴玄霜的神色,準确無誤地摘了那朵顏色淺淡的芍藥,用手帕托着送給了裴玄霜。

“主子,你看這花嬌嫩不嬌嫩?”

裴玄霜接過秋月手中的花,摘了一片花瓣下來,細細觀察。

她敢确定,這便是落在謝浔身上的花瓣。

一瞬間,她的腦海中走馬燈般閃過無數奇詭的場景。

她捏着小巧柔軟的花瓣,轉過身,目光定定地望住那座藏書閣。

“侯爺經常來這裏嗎?”她問。

秋月揚着頭思索了片刻:“這個奴婢也不清楚,可既然侯爺命人建造了這麽一座藏書閣,總會抽空到裏面小坐片刻吧?”

裴玄霜點點頭,若有所思地盯着那兩扇緊閉着的黑檀雕花木門看了一會兒後道:“回去吧。”

------

是夜,謝浔派人傳話回來,不在琅月軒過夜。

阖府上下皆知,只要謝浔人在提督府,必然是在裴玄霜房裏過夜,他不來,便證明他沒有回來。

院中的燈燭滅去一半,秋月獨守與裴玄霜榻前,不知不覺中進入夢鄉。

聞得秋月呼吸聲變得綿長,裴玄霜緩緩起身,輕手輕腳地下了榻。

她要再去一趟藏書閣。

房門輕輕打開一條縫,纖瘦的身影一閃而出,趁着夜色濃重神不知鬼不覺地離開了琅月軒。

有了上次的逃跑經驗,裴玄霜此次的夜探藏書閣之行格外順利。

況且藏書閣距離琅月軒并不遠,疾步奔走個一刻鐘便到了。當她再次站在那片姹紫嫣紅的花圃前,當真是有種兵在其頸的感覺。

若謝浔身上的花瓣真的來自這片花圃,那麽,他一定是進了藏書閣。

他這幾日行色匆匆,密謀着要事,怎會又閑情逸致到藏書閣這種修養身心的地方來。

既是來了,必有其不可告人的秘密。

裴玄霜深吸一口氣,提心吊膽地進了藏書閣。

黑檀雕花大門打開的瞬間,一陣書本特有的墨香氣撲面而來。

她點了火折,在一排排高大精美的書架之間穿梭。然而除了一本本或大或小,或厚或薄,或新或舊的書冊,她什麽都沒有看到。

不可能。

不可能什麽都沒有。

她繼續聚精會神地在書架之間游走梭巡,步伐輕的宛若羽毛,舉着火折的手一抖不抖,甚至連眼睛都不眨一下。突然間,一本封皮上寫着《聞山記》三個字的書籍吸引了她的目光。她盯着那本書,隐隐覺得聞山記三個字是那麽的熟悉,卻怎樣也想不起來在哪裏見過它。

便舉着火折靠近,将那本《聞山記》拿了起來。

借着火光,裴玄霜粗略地将手中的書翻閱了一遍。

不過是本記錄九州名山大川的書籍,并無任何特殊之處。她一時有些失望,才要将書原封不動地放回,意外發現書架上居然落着兩枚指印。

那指印就在聞山記的下面,若不是她無意之間将這本書拿了起來,根本不會發現這兩枚指印。

裴玄霜又驚又喜,擡起手,輕輕按在那兩枚指印上。

只聽“轟隆”一聲響,她腳下的石磚忽地破開了一道裂縫。

她趕忙避到一旁,驚愕地看着那道裂縫越變越寬,越變越長,直至裂變成井口那麽大。

裴玄霜瞠目結舌。

這裏居然有一個地洞!

她怔怔地望着身前的地洞,感覺自己來到了深淵的盡頭。

短暫的猶豫之後,裴玄霜舉着火折鑽了進去。

洞口雖然不大,洞內卻是別有洞天,她順着狹窄的樓梯走了下來,左顧右盼一番後來到了一道石門前。

石門之上,刻着許多奇奇怪怪的字符。

裴玄霜不知那是奇門遁甲還是五行八卦,她看不懂,卻依舊覺得很熟悉。

就像她認得那本《聞山記》一樣。

她摸了摸那些古古怪怪的字符,忽地福至心靈,在一股奇異力量的驅使下對石門上字符進行排列。

待她将一塊刻着“卍”字符的石板移至石門正中,嚴絲合縫的石門轟然一聲打開,滑過石軌湮入堅硬冰冷的石壁之中。

一座堆滿了骸骨的青玉高臺赫然出現在裴玄霜面前。

高臺之上,一羸弱幹瘦,遍體鱗傷,懸吊于十字架上的少年正奄奄一息地望着她。

作者有話說: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