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死盾(下)
裴玄霜周身血液一點一點凝固。
謝浔, 怎麽會是謝浔?!李慶舒呢?他去哪了?他還活着沒有?
四周明明安靜的很,裴玄霜卻莫名聽到了一陣哭嚎,那哭聲尖利刺耳凄慘無比, 攜着陣陣陰風灌入耳中。
她瑟瑟發抖,驚恐不安,雙腳不是自己了似的,無論她如何努力, 都移動不了半分。
她又輸了, 每一次與謝浔周旋, 她都輸得一敗塗地。
如此想着,裴玄霜竟是冷靜了下來, 連望着謝浔的目光都柔和了幾分。不過是重蹈覆轍而已, 有什麽大不了的, 更糟糕的事情她都經歷過了, 還怕眼前的變故嗎?
便松弛了僵硬的手腳,緩步踏入石門。
“你把李慶舒弄到哪裏去了?”裴玄霜邊走邊道,“他還活着嗎?”
謝浔目光陰郁地望着施施然朝他走來的女子, 眼中閃過一絲別樣的情緒。
有詫異, 有依戀,有輕蔑,有嘲諷,然而更多卻是憤怒!被其屢次背叛後的憤怒!
“好個處變不驚,博施濟衆的裴醫女。見了本侯, 心中擔心的人竟然不是自己,而是一位只有一面之緣的少年郎。”
“你怎麽知道我和李慶舒只見過一面?”裴玄霜在距離青玉石臺兩丈遠的地方停下腳步, “你審訊過他了, 是嗎?”
她揚着頭, 目光繞過謝浔落在了他身後的十字架上,不出預料卻又懸心吊膽地看到了一片片暗紅色的血跡。
她一顆心不由自主縮成了一團,随着每一次呼吸泛起密密匝匝的疼。
“謝浔,你究竟把李慶舒怎樣了?”她咬着顫抖的舌尖,“你将李慶舒……殺了?”
謝浔眼中好似攏上了一層濃郁的寒霧,叫人看不到任何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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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答這個問題之前,你先告訴我,你是怎麽找到這裏來的?”
裴玄霜眸色一黯:“誤打誤撞,巧合而已。”
“巧合?”謝浔站在高高的青玉石臺上冷笑,擡手指了指裴玄霜身後沉重的石門道:“那道門,是本侯請能工巧匠所制,門上的天罡九宮陣出自北夷國師之手,除了本侯,無人能解得開。”
他收回目光,探究而陰冷地往裴玄霜面上一瞧:“那麽裴醫女又是如何誤打誤撞,碰巧偶然地将這天罡九宮陣解開了?說實話,若非親眼所見,本侯當真不敢相信,本侯的枕邊人居然藏着這樣的好本事。”
裴玄霜很是有些無言可對。
畢竟,她也解釋不清楚這個問題。
“我不知道。”她冷清清地說,薄韌如冰霜的聲音在空曠的地牢內久久回蕩,“你若不信我的話,我也沒辦法。”
謝浔低斂了眉目,冷笑。
他背着手走下石階,像逼近獵物的黑豹一般逼近裴玄霜。
“本侯萬萬沒有想到,發現地牢存在的人,是你。”
“本侯萬萬沒有想到,懂得天罡九宮陣的人,是你。”
“本侯萬萬沒有想到。”已經走到裴玄霜面前的謝浔擡手鉗住她的下颌,低啞着聲音道,“與人裏應外合,想治本侯于死地的人,是你。”
他桀桀冷笑,犀利冰冷的目光好似兩把尖利的刀,在裴玄霜姣好的面容上割來割去:“本侯當真沒有想到,被本侯一直嬌寵着的枕邊人,居然有一副蛇蠍心腸。”
說罷,白玉扇骨般的大手上青筋爆出,狠厲地掐住了裴玄霜的脖子。
“說!”他怒道,“你為什麽要這麽做。”
裴玄霜輕輕閉了閉眼,卻給腫脹充血中的太陽穴帶來一陣刺痛。
便一瞬不瞬地盯着面前這張俊美而不可一世的臉,道:“你将李慶舒如何了?”
謝浔的表情登時變得扭曲起來,猙獰陰鸷,滿目殺氣:“還惦記着那小子呢?”他嗤笑,“放心,在将他最後一點可利用的價值榨幹前,他不會死。”
“然後呢?”裴玄霜緊攥袖子,拼了命發出嘶啞的聲音,“然後你就要殺了他是不是?”
“我想殺了你!!”謝浔咆哮,失控地道,“裴玄霜,我想殺了你!”
近乎窒息的裴玄霜無動于衷。
她喉嚨痛得像是斷了一樣,腦袋憋脹,胸口幾欲炸裂。她察覺到自己的心越跳越快,越跳越快,快的令她生出了幻覺,模糊了眼前的視線,呼吸也漸漸消失了……
“別殺他……”即便如此,她依舊向謝浔哀求,“他,只是一個孩子……”
謝浔掐着裴玄霜的手劇烈一抖,将她重重甩了出去。
纖瘦羸弱的身體撞上堅硬的崖壁,枯葉般滑落于地。
她歪着頭,喘的上氣不接下氣。
她身陷混沌之中,已經分辨不清是非對錯了。
“說,你為什麽要這麽做?”人還沒完全清醒過來,那雙繡着祥雲紋的烏緞皂靴已是映入眼底,“本侯對你不好嗎?你屢次忤逆本侯,頂撞本侯,本侯都原諒了你,依舊把你當做眼珠子一般捧着!你為何就這般狼心狗肺,鐵石心腸,即便本侯對你再好,你依然想方設法的坑害本侯,背棄本侯!将本侯對你的情誼視作糞土!”
他一掀衣袍半跪在裴玄霜面前,逼視着那雙冰冷無情的褐眸道:“你記挂着孫婉心一家,因文輕羽的死訊而失神劃傷了手,現在,你又擔心起李慶舒那個小賊!裴玄霜啊裴玄霜,你愛着這個世上所有的人,獨獨不愛本侯是不是?”
裴玄霜頭又漲又疼,眼珠子在眼眶裏一跳一跳的,雙耳嗡嗡作響。即便如此,她還是一字不落地聽清了謝浔的話:“愛?謝浔,你扪心自問,你配得上這個字嗎?”她冷笑,“你也不必将話說得這麽冠冕堂皇,義正言辭地裝出一副情癡的模樣,我哪一次頂撞你,忤逆你之後沒有付出慘痛的代價?你若是沒有心,總還有眼睛吧?”
謝浔眉心一皺,不由自主盯住了在裴玄霜耳垂下搖晃着的耳墜。
他迷離了目光,輕柔地撫上了那對耳墜:“記仇?很好。”
“裴玄霜,你知道你本該付出怎樣的代價嗎?”他伸出舌尖在嘴角舔了舔,面上沒有任何表情可言,像躲在陰暗角落地舔舐傷口的獸,“本侯對你的寬容和忍讓,你當真一絲一毫都感受不到嗎?”
那雙邃如深井寒似冷月的烏眸斜斜睥睨過來時,裴玄霜不由自主地一抖。
謝浔笑笑。骨節分明的手指冰刃似的落在那凝脂般的蝤蛴上,順着下颌寸寸劃過。他一邊慢條斯理地在那段玉肌上激出層層寒栗,一邊發出惺忪慵懶的長音:“你可知道,本侯最恨的便是背叛與出賣……這一次,你出賣了本侯,背叛了本侯,你說本侯該如何懲罰你?如何洩憤?”
裴玄霜輕顫着不語。
謝浔目光與動作齊齊一頓:“裴玄霜,你一直都恨着本侯,怨着本侯是不是?”
“是。”她不假思索地回答。
謝浔邪佞一笑,晃動着迷離幽冷的目光,在裴玄霜面上掃來掃去:“既然如此,你又何必強裝出一副假意順從的樣子,與本侯虛與委蛇了好幾日?”他逼近了些,“忘了告訴你,你演得一點也不像。”
裴玄霜蒼白無色的面龐上浮現了出一絲淡漠的嘲笑:“我總要給自己争取一點時間吧……”她看向別處,“至于像不像的,我也無能為力。”
謝浔颌角緊繃輕輕點了點頭:“你還有什麽想說的?”
裴玄霜輕撫了一下臉:“想說的其實有很多,但任何話語在你卑劣行徑的襯托下都顯得蒼白無比。”她盯着謝浔,“謝侯爺,我只恨自己沒有三頭六臂,不能呼風喚雨,不然我一定殺了你。”
謝浔笑問:“不死不休?是嗎?”
裴玄霜:“從未改變。”
四目相瞪,眼中皆是一片波濤洶湧的恨意。
“好……非常好……”良久後,謝浔撐着膝蓋緩緩起身,“本侯現在顧不上你,需要抽出時間來解決你想裏應外合的寧國公,還與那個小世子。等我忙完了他們倆的事,再來與你不死不休。”
“來人!”
他厲聲下令,召來一隊黑甲護衛。
“将此人押回琅月軒,嚴加看管,若有閃失,唯爾等是問!”
“是!”
烏金長袍卷攜着寒風自裴玄霜面前揚過。
裴玄霜微微側眸瞧了一眼那高冷華貴的身影,默默攥緊了藏在袖中的假死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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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門提督府儀門前,兩位上了些年歲的老者正在針鋒相對。
豐神俊朗,器宇軒昂的寧國公微眯着矍铄鋒利的雙眸,略顯不耐地道:“好個膽大包天的奴才!本官奉皇上旨意前來捉拿逆叛!爾等竟敢以謝侯不在提督府為由橫加阻攔!怎麽?皇命大不過你們主子的命令嗎?”
“寧國公息怒,息怒。”
已過花甲之年的白總管老神在在,面對咄咄逼人的寧國公,十分的從容不迫。他迂緩着道:“正因為寧國公是代表皇上來的,為表鄭重,奴才才快馬加鞭地請侯爺回來,協理配合刑部的調查。反正寧國公已經将提督府圍成鐵桶,如果提督府內有逆叛,定然是插翅難逃。國公爺何必計較這一時三刻,與其和奴才置氣,不如到寮房坐坐,等侯爺回來了,一切都好商量。”
“哼!你們故意拖延推诿,不就是怕本官趁着謝浔不在搜出什麽來嗎?!”寧國公廣袖一揮,“來人,給本官将這群刁奴拿下!”
立刻有侍衛上前圍住了白總管等人,白總管身後的府兵一擁而上,将寧國公帶來的侍衛層層包圍。
寧國公望着訓練有素,猶如在戰場上拼殺過的将士一般的府兵,駭然一震。
早就聽聞武安侯謝浔治下嚴明,兵将剛毅勇猛,無堅不摧,看來此言非虛。
正是膠着難分,謝浔并幾個随從不慌不忙地踏進了提督府的大門。
見了寧國公,他微一颔首,皮笑肉不笑地道:“這不是寧國公嗎?什麽風把您吹來了?”
寧國遽然一愣,僵了臉,似怒非怒地看向謝浔。
“謝侯,緩兵之計用得可好?”
謝浔笑岑岑地走到寧國公面前,道:“國公爺說笑了,謝某坦坦蕩蕩,從未用過什麽緩兵之計。倒是國公爺,您帶着這麽多人氣勢洶洶地殺到我府上,想要做什麽啊?”
寧國公冷睨着對方:“謝浔,你就不必明知故問了吧。”他舉起手中的聖旨,“這道聖旨上寫着什麽?你不清楚嗎?”
謝浔便擡眸瞧了瞧那道在陽光下金光燦燦的聖旨:“巧了,我這裏也有一道聖旨,聖上剛剛頒給我的。”他話音剛落,藍楓立刻将一道聖旨放在了謝浔手中。
謝浔捧着聖旨,淡然道:“本官收到密報,說是寧國公匿藏朝廷要犯,圖謀不軌,便奏請皇上徹查此事,如今已從寧國公府中将逆賊抓獲,煩請寧國公随本官往大理寺走一趟,将此事說說清楚。”
話落,随謝浔一同前來的大理寺官員面無表情地道了聲:“寧國公,請。”
寧國公驚得舌橋不下:“這、這怎麽可能?”
“這怎麽不可能?”謝浔向前踱了兩步,擦着寧國公的肩膀站着,語不傳六耳,“給寧國公傳信的是本侯的愛妾,她怎麽可能背叛本侯幫助國公爺你呢?”
寧國公臉色劇變。
“不、不是這樣!”寧國公手指一抖一抖地指着謝浔,“你對那裴氏女強取豪奪,對方恨你入骨,怎會欺我!”
謝浔琰琰一笑:“寧國公倒是查的一清二楚。”他挑釁地一挑眉,“那就只能怪寧國公技不如人,白白浪費了這個千載難逢的大好機會,被本侯占得先機。”
“你!”寧國公長須顫抖,滿目怒火,“你何時将李慶舒藏到我府上去的?”
謝浔挑了下眉:“寧國公以為呢?”
寧國公憤然難語。
“讓本官想想國公爺打得什麽好算盤。”謝浔輕輕按下寧國公的衣袖,娓娓道來,“你想假借聖意,光明正大地将李慶舒帶走,再移花接木把人從大牢裏救出來,瞞天過海悄悄養在身邊。是也不是?”
寧國公惱怒地甩開了謝浔的手。
“胡說!”
謝浔冷哂:“計劃落空的滋味确實不好受,本侯受過一次,便也請國公爺嘗嘗滋味。”
便在寧國公驚愕羞惱的目光中潇灑回身,下令:“來人,押寧國公入宮面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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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謝浔的精心安排下,寧國公匿藏李慶舒一案很快便有了結果。
大理寺順藤摸瓜,将所有與晉王餘孽暗中勾結的官員都揪了出來,寧國公亦對扶助逆黨一事供認不諱,皇帝震怒不已,下令三司會審,意在将逆黨一網打盡。
謝浔離開皇宮的時候,太陽都快落山了。
親自将謝浔送到泰和宮外的太監總管徐福谄媚地目送着他:“侯爺一路當心,咱家先行退下了。”
“徐公公慢走。”謝浔深深看了那徐公公一眼,翻身上馬,亟不可待地趕回提督府。
他早已等待不及,他急着去辦另外一件事!
此事十萬火急,急得他火燒火燎,片刻也在皇宮裏待不下去了!
适才看大理寺官員審訊寧國公時,腦子裏飛來蕩去的全是裴玄霜的臉,那張冰冷的,無情的,對他不屑一顧的臉。
偏偏那張臉是那麽誘人,令他看一眼就魂牽夢萦,恨不得立刻見到對方,将她狠狠地蹂|躏磋磨,看她恸哭,聽她哀叫,只要她還是他的,還能被他予取予奪,他就快樂!就舒暢!
裴玄霜,你自己做的孽,便休怪本侯心狠手毒!
如此想着,謝浔快馬加鞭,風馳電掣趕回了提督府。
馬蹄尚未在府門外穩穩停下,謝浔便跳下了馬背,大跨步進了府門。
他一路穿堂而過,帶着一身戾氣推開了琅月軒的院門。
院門打開,荼蘼花的香氣迎面而來。花的兩旁,站着一衆黑甲護衛,他們手持銀色長|槍,老樹般一動不動,見謝浔來了,齊刷刷把頭低了下去,不敢多看他一眼。
謝浔心頭莫名一緊。
尚未來得及查問,忽見幾個嬷嬷婢女踉踉跄跄地跑了過來,跪伏在地,哽咽個不住。
“你們哭什麽?”謝浔冷道,“出什麽事了?”
下人們只一味地哭嚎,無人敢回答謝浔的問題。謝浔怒火中燒,踹翻兩個下人闖進房門,一入門,便看見了六神無主的府醫,與趴在裴玄霜身上恸哭的秋月。
他揪着一顆心想見的人,此刻正靜靜地躺在床榻上。
她蓋着鴛鴦戲水紅錦被,雙手疊放于腹,衣袖垂在身側,墨發蜿蜒,面白如雪。那雙令他歡喜,令他憂愁,令他咬牙切齒的褐眸緊閉着,長睫紋絲不動。
是睡着了嗎?可未免也太安靜了,安靜的連呼吸都感受不到。
“她怎麽了?”謝浔牢牢盯着裴玄霜,“怎麽院子裏的奴才都在哭,你也在哭,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秋月抖了一抖,軟綿綿跪在了地上。
“侯爺!”她捂着臉哭道,“主子、主子她去了!”
謝浔猛地剎住腳步。
烏黑的瞳孔倏然縮緊,久久望着裴玄霜的臉不語。
不可能。
絕對不可能。
他獰笑:“你們串謀好了诓騙本侯對不對。”他側頭盯着秋月,“她故意讓你們這麽做,這麽說對不對?”
“不、不是的……”秋月努力睜着紅腫的雙眼,“侯爺,主子真的、真的去了!奴才也接受不了這個事實,可、可主子真的去了啊!”
“什麽?!”謝浔雙目一紅,只覺得天旋地轉,頭暈目眩。他盯着淚流不止,哭得撕心裂肺的秋月看了一會兒,又轉過身看了看院中悲戚嗚咽,戰戰兢兢的奴才,繼而将目光落在了薛府醫的身上。
薛府醫被謝浔疾言遽色的樣子吓得渾身一抖,提着藥箱跪在了地上。
“侯爺……”
“薛仲!”謝浔一把将薛府醫拽了起來,“你說,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薛府醫誠惶誠恐地看了看謝浔,道:“侯爺……這、這裴姨娘确實死了,奴才已經診治過了,應是吞金而亡。”
“吞金……而亡?!”謝浔根本不相信薛府醫的話,他搖着頭,面上露出詭異陰霾的微笑,“不可能,不可能的!好端端的,她吞金幹什麽?”
便松開薛府醫,目光慌亂地在房中睃巡:“吞金?不可能!她怎麽敢!怎麽敢!傳太醫……”他重重一拍桌子,聲嘶力竭地怒喊,“給本侯傳太醫!”
院中下人慌不疊沖了出去。
“侯爺,不必傳太醫了。”薛府醫小聲道,“奴才細細診治過了,裴姨娘确實是吞金而亡的。生金赤而有大毒,煉十餘次,毒乃已。金塊沉重,入喉後劃破五髒,墜穿腸胃,便是華佗在世也救不回啊……”
謝浔怔怔地聽着薛府醫的話,每聽完一句,臉色便寒下三分。
待薛府醫把話說完,他的臉色已經寒得不像話了。
“吞金……自戕……她居然敢……吞金……自戕……”
謝浔緩緩回身,在薛府醫駭怖的目光中徐徐走向裴玄霜。
那雙眼睛依舊閉着,緊緊的閉着。
謝浔亦閉了閉眼,可當他再次睜開雙眼時,那雙褐色的眼眸依舊閉着。
他乍然間怒不可遏,怒火将他狠狠吞噬,燒得他骨頭都碎了!
“裴玄霜……”他低啞着威脅,“你給本侯把眼睛睜開。”
躺在床榻上的裴玄霜毫無反應。
“裴玄霜!”謝浔渾身戰栗,光潔的額頭上青筋迸現,“你聽到本侯的話了嗎?你若肯及時睜開眼,本侯……既往不咎。”
“裴玄霜……你別不知好歹。”
“裴玄霜!”
“裴玄霜!!!”
他喊啞了嗓子,卻始終沒能叫醒榻上的人。
一個殘酷無情的事實似乎不容抗拒地擺在了他的面前。
裴玄霜死了。
死在了他最恨她的時候。
明明還有帳沒和她算完!她怎麽能死!
她怎麽可以死!
“裴玄霜……”謝浔崩潰地撲到榻上,顫抖地撫摸着裴玄霜的臉,似哭非哭,似笑非笑,“你死了?你就這麽死了?”
“死的好,你死了,本侯就清淨了。”
“哈哈!哈哈哈哈!”
他猙獰地冷笑起來,笑着笑着又沉了臉色,一把拽起裴玄霜,搖晃着她的肩膀怒喝:“你給本侯把眼睛睜開!本侯還沒準許你死!你怎麽敢!你怎麽敢!”
裴玄霜死魚似的被謝浔搖來晃去,腦袋随着謝浔的動作前後擺動。
“侯爺!”秋月不忍直視,冒死攔在了裴玄霜的身前,“侯爺,您就讓主子安心的去吧。”
她抽泣兩聲,抱怨:“若不是怕侯爺怪罪,主子如何會做出這般自戕自戮的事,追根究底,還是侯爺逼得太緊的緣故。”
“你說什麽?怪罪?”
謝浔兇狠地盯着護在裴玄霜身前的秋月:“你把話給本侯說清楚?什麽叫害怕本侯怪罪?她死前跟你說什麽了?啊?她說了什麽!”
秋月吓得嚎啕大哭,東倒西歪地跪在了地上。
“說!”謝浔攬着裴玄霜的肩,如先前那般親昵地将她擁在懷裏,“膽敢欺瞞半句!本侯叫人活剮了你!”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