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下葬
“侯爺!侯爺饒命!”秋月砰砰磕了兩個頭, 哽咽着道,“主子被押回琅月軒後一直悶悶不樂,奴才問主子怎麽了, 主子說她得罪了侯爺,侯爺大怒,一定會殺了她……”
“奴才就拼命的勸主子,說侯爺對主子寵愛有加, 無論主子犯了什麽錯, 侯爺都不會怪罪。主子聽了後只一味地笑, 後對奴才說身子乏了,想睡一會兒, 打發奴才出去伺候。”
“奴才便守在了外間, 約莫一個時辰後, 奴才回內室看望主子, 卻、發現主子她……”
“她怎麽了?!”謝浔怒喝。
秋月劇烈一抖:“主子她、她口吐鮮血,昏死了過去……”
謝浔雙眉緊皺。
秋月繼續哆哆嗦嗦的道“奴才當時怕的不得了,一心想着喚醒主子, 可主子的嘴角一直滲血, 眼底一片烏青,怎麽叫也叫不醒。奴才趕忙叫人找來了薛府醫,薛府醫看後說、說主子已經沒氣了……”
說罷,秋月已是哭倒在地。
謝浔面上一片灰白之色。
生金入腹,腸穿肚爛, 她寧願忍受這般慘絕人寰的痛楚,也要求得一死, 離開他。
她死前在想什麽?有沒有害怕, 有沒有後悔?有沒有覺得劇痛難忍?有沒有想見見他, 想讓他救她?
謝浔不知道,他光是想着她掙紮在榻上,苦苦忍受着吞金的折磨,嘔血破腸,便惱怒得快要發瘋了!
“害怕本侯怪罪?害怕本侯怪罪?”他回頭盯着裴玄霜的臉,“你何時如此懼怕本侯了?啊?裴玄霜,你何時如此懼怕本侯了?”
他瘋狂地搖晃着裴玄霜的身體,直晃得裴玄霜搖搖欲墜,跪在地上的秋月眼巴巴地看着,敢怒不敢言。
“你既然如此懼怕本侯,為何還要做那些挑釁本侯背叛本侯的事?”謝浔抖着聲音,“你既然做了……就別怕啊!你為什麽要自戕?為什麽!!”
他歇斯底裏地嘶吼着,直将自己震得肝膽俱裂,四肢發麻,腦袋木脹,太陽穴突突直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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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死死盯着裴玄霜平靜如水的面孔,不由得想起那抹淡淡的微笑。
那笑容仿佛是一個謎,帶着幾分惬意,幾分豁然,幾分解脫與欣慰,偏偏,她是為文輕羽的死而笑的。
文輕羽死了,所以她笑了。她是不是在羨慕文輕羽,羨慕她,離開了……
莫非,她從那時起便想離開他,離開這個人世。
她倒底是過得有多凄苦,過得有多絕望,才會這麽的渴望死亡。
仿佛有兩根冰錐自左右太陽穴戳進了大腦,遽然間要他痛得肝腸寸斷,撕心裂肺!
劇痛如風暴一般席卷而來,吞噬掉他的皮肉,鑿開他的骨縫,帶着鋒利冰冷的倒刺在他的腦漿裏緩慢劃過,故意淩|遲着他,折磨着他,讓他好好體會這一刻的苦痛。
謝浔目眦欲裂,雙眼殷紅如浸血,頸上額上爬滿青筋。
他舌尖頂住上颚,緊咬着牙關,忍不住發出痛苦的嗚咽,像不堪忍受陽光照射的孤魂,像遭遇鞭笞的兇獸。
“侯爺!”
秋月與薛府醫齊齊上前,卻被謝浔眼中猩紅的寒芒看得毛骨悚然,慌忙剎住腳步。
謝浔渾身都在抽搐,胳膊上繃出的青筋扭擰在一起,臉色比裴玄霜還要蒼白。
他猙獰到極致,仿佛一只來人間歷劫的絕色惡鬼,慘烈,恐怖,卻又詭異的凄美着。
劇痛一浪一浪地襲來,波駭雲屬,愈演愈烈,似乎要讓他活生生地痛死在此處,他強撐了許久,終是忍耐不下,身子一歪,松開了裴玄霜。
雙手從那白色羅裙上移開的一剎那,裴玄霜搖搖晃晃地栽了出去。
謝浔大驚失色,陡然間清醒過來,将人攔腰抱起,擁在了懷中。
他的頭依舊痛得想要他的命,他卻似感受不到了,他抱着懷中冰涼的身體,什麽觸感都沒有了。
如此靜靜抱了裴玄霜片刻,謝浔猛地将人推倒在床上,踉踉跄跄地站了起來。
“死了好,死了好……”他眼珠亂轉個不住,口中喃喃自語,“死了本侯就清淨了,就不用勞心費力的想如何懲罰她了,死了好,死了好……”
他大笑:“裴玄霜!你死的真好啊……”
秋月爬到床前,小心翼翼地安放好裴玄霜的屍體,回過頭,戰戰兢兢地望着頭發散亂,狀若瘋癫的謝浔……
“侯爺。”薛府醫聲如蚊吶,“侯爺頭疾怕是犯了,不如讓奴才為侯爺診治診治,疏解一二……”
“頭疾?”謝浔定在窗前,徐徐轉身,痛恨難當地盯着裴玄霜的屍體,“不必了……她死了,本侯的頭疾,不會再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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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明如盞,提督府內燈火一夜未熄。
天亮後,前來吊唁裴玄霜的官員齊聚靈堂外。
哀樂凄婉,白紙漫天,哭聲連綿不絕。官員們表情凝重,莊肅地将一沓一沓的楮錢放入火盆中。
他們皆為武安侯謝浔的親信,雖未見過裴玄霜,卻知其極受謝浔寵愛,是以,即便知曉對方身份低微,依舊放下身段,前來吊唁。
可是,直到圓日高懸,衆人也沒見到武安侯的身影。
莫非……傳言是假?否則的話,謝浔為何出席這位裴姨娘的喪儀?
衆人心中疑窦叢生,卻不敢置喙什麽,默默祭拜亡靈。
眼看着一波波官員帶着狐疑的表情離開,白總管終于坐不住了。
他壯着膽子來到琅月軒,一進門,便看到了面容憔悴而冰冷的謝浔。
“侯爺。”白總管躬身拱手,“侯爺,前來祭拜裴姨娘的賓客都到了,侯爺是否……”
話說一半,他猛地收住了話音。
雙手搭在膝頭,端坐在榻上的謝浔斜斜掃了他一眼,眼神中不帶一絲溫度。
他的身側,躺着同樣沒有一絲溫度的裴玄霜。
一日已過,裴玄霜依舊躺在琅月軒裏,連副棺椁都沒有。
白總管喉結滾了滾,倉皇低下了頭:“侯爺,奴才知錯了……”
“你哪裏錯了?”謝浔嗓音瑟瑟,似被砂紙磨砺過一般,“你身為提督府總管,按章程辦事,何罪之有?”
白總管抖了抖,莫名覺得謝浔話裏藏刀。
他不敢再多說什麽,且道:“侯爺,死者已矣,還望侯爺節哀順變。”
謝浔深邃的眸子裏一片血紅的網,幹涸得如同一片了無生機的荒漠。
“把他們都轟出去。”他垂着眼,死氣沉沉地道,“把前來吊唁的人,轟出去……”
白總管皺了眉:“侯爺,這……”
“怎麽了?”謝浔睨着他,“你也想來反抗本侯了?”
“奴才不敢!”白總管噗通一聲跪倒在地,“奴才就是有一百個膽子也不敢忤逆侯爺,只是、只是前來吊唁裴姨娘的,都是侯爺的親信啊!着實是……怠慢不得。”
謝浔冷冷一哼:“什麽親信,都是一些趨炎附勢的勢利小人而已。”
他轉過頭,看了看裴玄霜柔寧的睡顏:“這世上,有幾個人是真心待本侯的?”
話音剛落,院子裏忽然響起一陣壓抑的哭聲。
“誰在哭?”他猛地瞪大眼睛,愠惱道,“把他們打出去!通通打出去!誰再敢在本侯面前哭嚎,本侯便要了誰的命!”
白總管聞言一愣,急忙來到院子裏,吩咐侍衛将哭靈的奴才轟了出去。
始終在裴玄霜榻前默默垂淚的秋月瑟瑟發抖,她極力壓下眼中的淚光,跪在謝浔面前道:“侯爺,您就讓主子入土為安吧,奴才求您了……”
“入土為安?”謝浔攥緊裴玄霜的衣袖,力氣大得仿佛想将榻上之人捏為齑粉,“她害得本侯不得安寧,還妄想入土為安?”
他寒岑岑地一笑:“做夢!”
秋月怔怔地望着謝浔,低下頭,悄悄拭去了眼中的淚水。
第三天,謝浔依舊沒安排裴玄霜下葬。
第四天,依舊如此。
四日來,謝浔目不交睫,滴水不沾,固執地守在裴玄霜身旁,也不知在等待什麽,期盼什麽。
太陽落下升起,荼蘼凋謝又開,一切都在周而複始地變化着,唯獨謝浔與裴玄霜分毫不改。
裴玄霜死後的第五日,齊老夫人拄着拐杖,在兩名婢女的攙扶下顫巍巍進了琅月軒的院門。
當老人家看到躺在榻上,早已斷氣的裴玄霜,和與死人沒什麽兩樣,顏色憔悴,面容枯槁的謝浔時,險些撅死過去。
“孽障!”齊老夫人用拐杖重重敲擊着地面,“你這孽障真真是想氣死我!人家不願意嫁你,你将人家強擄了來!既強擄了來,為何不好好待人家,逼得人家吞金自盡!”
齊老夫人說完便有些站不住,倚着奴婢歪坐在矮榻上,且氣喘籲籲地将謝浔瞪着。
謝浔不動如山地坐在裴玄霜身旁,面無表情地道:“祖母怕是被讒言誤導了,孫兒從來沒有虐待過裴氏,孫兒對她寬待有加,寵愛有加,是她自己自甘下賤,受不起孫兒的這份恩寵。”
“自甘下賤?”齊老夫人氣得嘴角發抖,“裴醫女是自甘下賤的人嗎?她正是因為不甘下賤,才以這種極端的方式離開了你!如今,她死了,魂歸離恨天,你還拘着她幹什麽?困着她幹什麽?浔兒,她可是祖母的恩人啊!你、你怎麽能這樣……”
齊老夫人越說情緒越是激動,握着拐杖的手顫啊顫啊,滄桑盡顯卻矍铄明亮的眼睛裏蓄滿了淚。
“好端端一個人啊,如花似玉的一個人啊……”
謝浔無動于衷地聽着。
齊老夫人焦眉苦臉地看着謝浔:“浔兒,你聽祖母的,快些将人葬了,少造些孽吧!”
她苦心婆心的勸導并未得到謝浔的回應,齊老夫人神情一僵,登時變了臉色:“浔兒,你聽到祖母的話沒有?”
卧房中站滿了人,卻是靜得連呼吸聲都聽不到。好一會兒才響起謝浔陰鸷沙啞的聲音:“祖母,你怎麽只心疼她,不心疼孫兒呢?”他看着裴玄霜,“這個鐵石心腸的混賬東西,将孫兒當成泥土一樣的踐踏,孫兒怎能輕易饒恕她?”
齊老夫人苦着臉:“她如今已經死了,你還想怎樣?”
謝浔目光沉了沉,便又不說話了。
齊老夫人哀然嘆了口氣,繼續苦口婆心地勸:“浔兒,命裏有時終須有,命裏無時莫強求。有些事,注定是強求不來的。若能回到過去,祖母寧願死在玉蜂山下,也不願為裴醫女所救,省得你們相識相認,結成怨侶,彼此折磨。”
說罷,齊老夫人眼圈一紅,忍不住落下兩滴眼淚。
她擦了淚,再看謝浔,只覺得她那意氣風發,卓爾不群的孫兒快要陪着榻上的女子一起魂飛湮滅了。
他面如土色,披發散纓,雙目渙散無神,哪還有昔日的半分風采。
齊老夫人心頭泛起一陣酸澀,哽咽着道:“自你雙親離世,祖母還從未見你如此失意過,頹喪過。浔兒,你這個樣子,祖母看得實在心疼,你就當心疼心疼祖母,将這件事,将這個人放下好不好?”
“放下?”謝浔獰笑,“不,祖母,孫兒放不下。”
他徐徐擡手,不偏不倚地指着裴玄霜的臉:“此女将孫兒玩弄于股掌之中,背離孫兒,出賣孫兒,反複踐踏孫兒的尊嚴,孫兒豈能放過她?”
齊老夫人一愣。
謝浔唇角一勾,繼續道:“即便她死了又怎樣?人們不是常說,不得好死嗎?孫兒便讓她……不得好死。”
齊老夫人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麽!
“浔兒!你莫不是瘋了吧……”
謝浔詫異地挑了下眉:“瘋?孫兒沒瘋。孫兒只是想親眼看着這具屍體慢慢腐敗,想看着她面目全非,腸穿肚爛。”
他說着一笑,目光久久地在裴玄霜的面上流連:“孫兒想看着她變成一癱爛泥,想看看腐爛腥臭的她,還會不會像她活着的時候那般硬氣,那般冥頑不靈,頑固不化!”
“瘋了,他瘋了……”
齊老夫人痛心疾首,慌得不知該如何是好。她撐着拐杖站起來催促:“快去傳太醫,不……去上清觀,将妙清真人請來!”
謝浔一哂,全然不理會齊老夫人的反應,只一味地盯着裴玄霜的臉看。
忽然間,一縷攜帶着荼蘼花香氣的微風吹了過來,從瀑洩着的青絲上飛過。
青絲因風而起,在半空中蕩了蕩後,緩緩落下。
謝浔盯着那幾縷飄起來的青絲,雙眼猛地一亮。
“她還活着!”他激動地道,抓起那幾縷青絲,急着向屋裏的人證明,“她的頭發剛剛動了!她還活着!她還活着是不是?”
除了癱坐在裴玄霜榻前的秋月,所有人都低着頭,不敢發出任何聲響。
站在暖榻前的齊老夫人心痛難當,望着自己的寶貝孫兒不知該說什麽。
謝浔明亮起來的雙眸遽然之間陷入黑暗,放入墜入無盡的永夜。
死一般的寂靜中,琅月軒的大門忽然被人撞開。
身着喪服,頭戴白色絹花的孫婉心踉踉跄跄地闖了進來。
她身後跟着一臉焦灼的藍楓,藍楓不斷上前阻攔孫婉心,都被孫婉心歇斯底裏的掙開。
“放開我!我要見玄霜!我要見玄霜!”
手中扔握着裴玄霜一縷青絲的謝浔擡起頭,朝窗外看了一眼。
見在院中與藍楓發生争執的人是孫婉心,他淡淡下令:“叫她進來。”
下人立刻将孫婉心傳了進來,孫婉心一入卧房便跪在了裴玄霜榻前,呼天搶地的喊了聲:“玄霜!”
謝浔長睫微顫,松開手,任那青絲落地,彙入汪洋的墨海。
“你哭什麽?”他冷冰冰地道,“本侯這兩天聽膩了哭聲,再哭,本侯找人拔了你的舌頭。”
孫婉心悲怆地瞪着謝浔,強壓着內心的怒火道:“謝侯爺,你逼死了我玄霜姐!你還想做什麽?”
“本侯做什麽?”謝浔扭過頭睨着孫婉心,“你們人人都說本侯逼死了她!憑什麽?為什麽?本侯就是太驕縱了她些,才叫她如此不知天高地厚!動不動用死來脅迫本侯!”
“可她已經被你逼死了,不是嗎?”孫婉心聲淚俱下,“謝侯爺,玄霜她是多麽善良,多麽單純,又多麽可憐的一個人啊!她孤身一人在這世上漂泊,本就孤單的很,凄苦的很,你究竟是有多恨她,多讨厭她,才會加重她的苦難,讓她活都不想活了!”
孫婉心一番話成功惹怒了謝浔。
見謝浔面色有變,藍楓慌忙跪在地上道:“侯爺,此女傷心過度,神志不清,并非故意出言頂撞,望侯爺原諒。”
“你說她凄苦?”謝浔無視藍楓,只對一臉不卑不亢的孫婉心道,“她十六年前或許過得凄苦,可她有大造化,她做了本侯的寵妾,她不必再忍受漂泊,她擁有了無可比拟的地位,以本侯的權勢,還不足以護她一生一世嗎?”
孫婉心緊繃着唇角,義正辭嚴地反駁道:“是這樣的嗎?謝侯爺,真相真的是你所說的這樣嗎?”
她看向裴玄霜蒼白的面容:“我不止一次在她身上看到猙獰的淤痕,謝侯爺,那都是你親手弄出來的吧?”
謝浔瞪着孫婉心,無言以對。
不遠處,齊老夫人身形劇烈一晃。
孫婉心繼續道:“謝侯爺,你只是将玄霜當成一個玩物而已……玄霜她心知肚明,所以才不顧一切地想要擺脫你!她清清白白地活在這世上,憑什麽要遭遇此劫,活生生淪為武安侯你的玩物!就算她沒有自戕,你敢保證,你日後不會因為她的忤逆與不從殺了她?”
謝浔怔怔地不語,怒容顯而易見。
孫婉心不顧藍楓的阻攔,繼續道:“謝侯爺,你根本不喜歡她,你只是覺得她骨頭硬,想要将她的傲骨折斷罷了。說到底,只是你的征服欲在作祟,你在沛國呼風喚雨,你忍受不了別人對你的忤逆,所以,你才一直苦苦折磨着她,禁锢着她……你……就是個無惡不作的惡棍!”
“孫婉心!”藍楓吓得魂飛魄散,一把将孫婉心拽到了自己身後。
孫婉心癱坐在藍楓身後,目光凜凜地瞪着謝浔。
謝浔倒抽一口冷氣,瞪着孫婉心,卻又似瞪着別人,眼睛裏空蕩蕩的,什麽也沒裝着。
“向侯爺認錯!快!”藍楓拽着孫婉心道。
孫婉心偏不認錯,她默了片刻,道:“謝侯爺,你若對她存着一點真心,煩請将她入殓。你若當真只是将她當做一個玩物,便當民女沒有說過剛才的話……”
謝浔目光自孫婉心面上割過,落回在裴玄霜面上。
真心?
什麽是真心?
他情不自禁伸出手,按在了裴玄霜寂靜的胸膛上。
他沒有過的東西,她也沒有。
“侯爺,便讓主子入土為安吧。”秋月苦苦哀求,“奴才家鄉有種說法,人死之後若是超過七天沒有下葬,祭了頭七,便不能輪回轉世了。主子一生積德行善,定能早早轉世的,說不定轉世之後可以與侯爺重逢呢!”
此話聽得孫婉心直皺眉頭,正欲出言攔阻,謝浔幽幽地問:“重逢?”
“是啊,重逢!”秋月猛地點頭,“待侯爺與主子重逢之後,再一點點撫平今生的遺憾。”
謝浔眉心劇烈一顫,望着裴玄霜的目光忽然柔和了下來。
見狀,齊老夫人趕緊開口道:“浔兒,已經是第五天了,速速安葬了裴醫女吧。”
謝浔一瞬不瞬地看着裴玄霜,似乎再做最後的決定。
“據說皇上為曹太妃備下了一副千年不朽的陰沉木金絲楠棺,藍楓,你去把它要來。”
他閉了下眼,涼涼道:“明日巳時,将她葬入堯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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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風和日麗,微風習習。
一口巨大的陰沉木金絲楠棺在八仙棍的擡架下緩緩落入墓坑,鋪蓋泥土。
一襲凄白長袍的謝浔踞坐在墓坑旁,對着裴玄霜的墓碑發愣。
“不死不休……如今你死了,你我之間的恩恩怨怨可休止了?”他撫過裴玄霜的名字,不屑道,“你死了又怎樣?還不是以本侯妾室的身份下葬,還不是葬在了謝家的墳地裏,等本侯死了,咱們還是要在下面見面的,所以,你急什麽呢?”
泥土一層一層蓋在華麗的棺椁上,裏面的躺着的人,再也聽不到他說的話。
謝浔忽而一笑,放下墓碑,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
藍楓幾個立刻上前,扶住了謝浔。
“主子。”
“侯爺。”
謝浔仰望着天,看着頭頂飛來飛去的鳥雀,忽然間覺得沒意思起來。
不就是一只豢養着的鳥兒嗎?有什麽好傷心的?
他自嘲地冷笑了幾聲,拂開藍楓等人的手,虛飄飄離開了墓碑林立的堯山……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