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開棺
已然阖上了眼簾的謝浔緩緩睜開眼睛。
“蕭瑾成, 你又耍什麽花樣?”他一臉不耐,“有話快說,少在這裏拐彎抹角。”
蕭瑾成花瓣似的櫻唇一勾, 慢悠悠地從袖子裏取出一粒黑漆漆的藥丸,一邊來來回回地捏着,一邊在謝浔耳邊吹氣:“我哪裏拐彎抹角了?我不是想讓你好好睡一覺嗎?”
謝浔閉了眼,懶得搭理蕭瑾成。
蕭瑾成一哂, 長腿往榻上一撂, 緊挨着謝浔躺下了:“還是躺着舒服, 只是不知道躺在棺材裏睡覺,是個什麽滋味。”
“你死了就知道了。”謝浔閉着眼睛道, “你若實在好奇, 我可以讓藍楓送你一程。”
“哈哈, 不必了。”蕭瑾成咂了咂舌, 語調一轉,“拂然啊,你說這世上怎麽會有如此神奇的丸藥, 喝下去之後心跳呼吸齊齊消失, 與死人一般無二,然而七天之後又會好端端的醒過來,只需仔細調養幾天,便又生龍活虎的了。”
他湊到謝浔耳邊,故意往他耳朵裏吹涼氣:“不瞞你說, 臨行前,我才與輕羽溫存過, 你別說, 在棺材裏躺過的女子, 滋味真的很不一樣。”
一旁的謝浔猛地睜開眼睛。
察覺到謝浔的反應,蕭瑾成淺淺一笑,繼續道:“若我猜得不錯,你的那位玄霜姑娘,應該也已經醒過來了。拂然,聽到這個消息,你還困嗎?”
“什麽?”謝浔推開蕭瑾成坐了起來,“蕭瑾成,你在胡說八道些什麽?你該不是瘋了吧?”
“瘋?哈哈哈,好端端的我瘋什麽,我看你才是快瘋了,被裴玄霜的死折磨瘋了。”
“你少跟我提她!”謝浔按住突突直跳的太陽穴,“你且跟我說清楚,文輕羽是怎麽回事?”
“我已經說得很清楚了啊!”蕭瑾成攤了攤手,“啧啧,看來拂然賢弟不僅氣瘋了,還氣傻了,連這點事情都想不明白。”
謝浔惱怒地瞪着蕭瑾成,面色黑如鍋底。
“好了好了,我說,我說還不行嗎?”仿佛怕謝浔真的生氣似的,蕭瑾成握着玉簫朝他作了個揖,娓娓道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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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個月,我帶着輕羽回到南楚,結果兩日之後,輕羽死了。太醫說,輕羽是吞金自盡的,我雖傷心難過,卻一點都不信太醫的話。”
“為何?”謝浔道。
蕭瑾成鳳眸微眯,現出兩道迷人妩媚的弧度:“因為她才知道了韓寂尚在人世的消息,她一心想和她那未婚夫團聚,此目的達成之前,怎麽可能自盡。”
謝浔漆黑的劍眉一皺。
“于是乎,我便派人去查這件事,調查期間,她的奶嬷嬷總是催促我将那丫頭下葬,我心覺有異,便将計就計地按那奶嬷嬷的要求給文輕羽辦了盛大的喪儀,結果下葬當夜,這老太太便帶着一幫人挖墳去了。”
“如此簡單的計策,我想看不穿都難,便命人打開了棺木,靜靜等待着,你猜怎麽着?兩日後,文輕羽在棺材裏醒了過來,你是沒看到她當時見到我時的表情,那可真是一個精彩紛呈。後來……”
蕭瑾成潇灑地轉了轉手中的玉簫:“後來我便跳進棺材,成全了那丫頭想死的一份心,如今,她已經徹徹底底是我的人了。我寵幸愛妻之餘還請人還原了這顆丸藥,特意千裏迢迢的給你送過來,以解除謝侯爺你的燃眉之急,怎麽樣?夠義氣吧?”
謝浔壓根沒聽蕭瑾成後面的話,當他從他口中得知文輕羽是假死之後,腦袋便炸了!
“所以,文輕羽服用了假死藥。”他盯着蕭瑾成,“她也一樣!”
“對,就是假死藥,謝侯爺,你終于清醒過來了。”蕭瑾成笑眯眯地将藥碗放入謝浔的掌心,“若我猜得不錯,這假死藥,是玄霜姑娘親手做出來的,她送了輕羽一顆,自己吃了一顆,企圖幫助她和輕羽,離開你和我。”
謝浔死死捏住手裏的藥丸,氣得面紅發亂,頭痛欲裂,周身沸騰的血液仿佛燃成了火,灼燒着他,妄圖将他燒成一把灰,叫他飛灰湮滅!
“好、好……她當真是……好得很!!”謝浔怒瞪着一雙赤紅的眸子,站起身,一步步踏下木階。
“敢如此戲耍本侯,當真是好得很!”他一拳砸在雕着二龍搶珠的炕屏上,“她最好已經在黃土裏爛成了泥,否則的話,本侯定然要從她身上扒下一層皮來。”
妙工巧篆的炕屏上,血跡斑斑。
站在炕屏另一側的藍楓一拱手,道:“主子,奴才有事禀告。”
“說!”謝浔暴喝。
藍楓飛快地道:“主子之前讓奴才調查裴姨娘的事,奴才已經查清了。”
“你也查清了?”謝浔喜怒不明地看向藍楓,“你查清了什麽?”
藍楓默默低下了頭,忐忑不安地道:“主子,裴姨娘在玉蜂山下生活了三年不假,在雍州境內待了三年也是真,但是……”
“但是什麽?”謝浔少見地朝藍楓發火,“快些說!”
藍楓趕忙道:“裴姨娘十歲之前的經歷,奴才怎樣都調查不出,仿佛是個謎。”
“謎?”謝浔回憶着某些往事,幽幽道,“她身上的謎團多得很,沒事……本侯有的是精力,自會一一查清楚!”
說罷,取下楎架上的衣袍,急匆匆離開了鳳祥山莊。
半個時辰後,頭發松散,衣衫淩亂的謝浔來到了堯山,
他盯着那座親手所刻的墓碑,冷漠下令:“挖。”
八名身強力壯的侍衛站在裴玄霜的墳墓兩側,挪開沉重的墓碑,開始掘墳。
謝浔鋒利陰郁的面容在飛揚着的黃沙下變得模糊起來。
他盯着堆積在墓坑四周的泥土,輕輕閉上眼睛。
天氣熱得厲害,謝浔渾身上下卻在冒涼氣。
他腦海中走馬燈似的閃過許多畫面,然而最多最清晰的,仍是那雙淺褐的無情眼。
他好想毀了那雙眼。
毀了那個薄情寡性,鐵石心腸的人。
正是不受控制地胡思亂想着,藍楓在他身側道:“主子,挖到棺木了。”
謝浔睜開眼睛,緩緩走到了墓坑旁。
縱被泥土掩埋半月之餘,那副精美華貴的陰沉木金絲楠棺依舊散發着無與倫比的寶光。
“她配不上這副棺木……”謝浔沉着臉道,“啓棺。”
侍衛撬動神仙棍,徐徐打開了棺蓋。
陽光一寸寸填入漆黑的巨口,直至照亮了整副棺材。
棺材內空空蕩蕩,別說屍體了,連個幽魂都沒有。
侍衛們大驚失色,提着神仙棍默默後退半步,藍楓同樣不敢相信眼前的景象:“主子……這……”
謝浔反應全無,濃黑的眸子裏靜靜地停放着兩口巨棺。
她果然不在這裏。
果然。
虧他心疼她。
虧他放不下她。
虧他怕她墳茔孤零,時時來看她。
笑話,簡直是個天大的笑話。
“将棺木燒了。”謝浔從那副陰沉木金絲楠棺上移開目光,冷笑,“還好皇上沒殺寧國公,否則的話,本侯當真不知道,該找誰算這筆賬。”
聞言,藍楓立刻将謝浔的坐騎牽了過來。
謝浔潇灑躍上馬背,最後看了裴玄霜的墓碑一眼,絕塵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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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離沛國都城五百公裏外的雍州城,細雨連綿,悶熱潮濕。
裴玄霜早晨出門時才換了身幹爽的衣裳,不過去集市上轉了一圈,小衣便濕透了,她一向怕熱喜涼,在京城的時候就不喜過夏天,回了雍州城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京城的夏天有多舒暢。
“姑娘,你要幾張胡餅呢?”光着膀子剃着禿頭,被太陽曬的黑麗嘉黢黢油亮亮的小販笑眯眯地看着站在他攤子前的小娘子,“胡餅兩文一張,羊湯十文一碗,保證鮮亮!”
大熱天的,來攤子上吃胡餅喝羊湯的人着實不多,是以小販對每一個前來光顧生意的客人都格外熱情,對貌美如花的小娘子,則更加熱情。
裴玄霜攏了攏頭巾,客氣地對小販道:“給我二十張胡餅就好,麻煩了。”
“不麻煩,不麻煩。”小販飛快地給裴玄霜包了二十張胡餅,裴玄霜接過胡餅放在籃子裏,付了錢,急匆匆進了一條窄胡同。
窄胡同裏住着的都是跑江湖賣藝的人,還有些腿腳不方便,沒人照看的老人家,裴玄霜低着頭走進一座小雜院,一進門,便被一幫七八歲的小乞丐圍住了。
“別搶別搶,剛出鍋的胡餅,當心燙着。”她手忙腳亂地将胡餅分給餓得肚子直叫的小乞丐,看着小乞丐捧着胡餅狼吞虎咽,長長嘆了口氣。
她到達雍州城整整八日了,八日來,她師父師兄沒找着,倒是認識了一幫小乞丐,以及小乞丐們的爹娘。
與小乞丐們相識的過程同樣離譜,當時她才下了船,還沒分清楚東南西北呢便被這幫小乞丐搶走了荷包,一路追着他們來到了這條窄巷子,意外認識了這些人。
奇怪的是,看到那幾位衣衫褴褛,狼狽不堪的流民後,她非但不覺得厭惡,反而感覺到了一種莫名的親切。
且他們當中不乏老弱病殘,身為醫者,便理所當然地留下來為他們治療,一來二去的便成了這些流民的朋友,相處得甚是融洽。
這幾日來,她幾乎日日出門打聽師父的下落,卻次次無功而返。更令她苦惱的是,雍州境內終年彌漫着白霧的大山不下百座,她又該去哪一座大山尋找她的師門。
那座白霧飄飄的無名山,簡直成了她的心病。
“胡婵姑娘,你在想什麽?”一上了些年紀的婦人輕手輕腳地走到裴玄霜身旁,問,“天氣怪熱的,我叫春兒打了井水,你要不要去洗把臉?”
裴玄霜收起紛繁的思緒,轉身對婦人一笑。
“蘭嬸。”她道,“井水留着喝吧,我不覺得熱。”
“喝的水留出來了,剩下的,你拿去用吧。”蘭嬸拽着裴玄霜的袖子,帶着她在茅草屋內的草墊上坐下,“你這麽個金貴人兒,和我們這些乞兒混在一起實在委屈了,不僅給我們治病,還給我們東西吃,我們無以為報,只不過是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罷了。”
“蘭嬸,沒關系的,我不求回報,我跟你們待在一起莫名的開心滿足。”裴玄霜将剩下的胡餅塞給蘭嬸,“趁熱吃了吧,這家胡餅做的不錯。”
蘭嬸捧着熱騰騰的胡餅,感動的兩眼發熱:“胡婵姑娘,說句掏心窩子的話,我們這些人看着你,也覺得親切。”
她望着裴玄霜清淡如茶的雙眼:“在我的家鄉,許多人都生着和你一樣的眼珠。”
“是嗎?”裴玄霜不由得想起跟着言琢的那兩個小倌,“我倒是在京城見過褐色眼珠的少年,蘭嬸,你們是京城人氏嗎?”
蘭嬸聞言一愣,低下頭道:“不、不是,我們怎麽可能是京城人氏。”
見蘭嬸面有郁色,裴玄霜便不再問了,換了個話題道:“蘭嬸,春兒怎麽樣了?”
“吃了你的藥好多了。”蘭嬸擡起頭,“胡婵姑娘,你醫術可真好!”
裴玄霜笑笑,耐心囑咐:“可別再吃山裏的野菌子了,天知道哪一朵有毒,哪一朵沒毒,春兒也大了,人又機靈,何不在城裏找份雜工做做,總好過行乞挖野菜不是。”
蘭嬸子抓了抓髒兮兮的衣角,苦笑着道:“胡婵姑娘,你說的辦法,我都試過,但是……行不通啊。”
裴玄霜訝然:“為何行不通?”
蘭嬸表情為難地轉了轉眼珠,一咬牙道:“胡婵姑娘,我實話跟你說了吧,我祖上也是大戶人家,家裏有宅子有田地的,過的也是好日子,可、可是……”她嗚咽了一聲,“可是該死的老天不讓我們好好過活啊……“
裴玄霜趕忙握住蘭嬸的手,輕輕地問:“蘭嬸,後來發生了什麽事?”
蘭嬸按了按眼角,可憐巴巴地望着裴玄霜道:“我……實為北夷人,北夷亡國之後,有一部分人留在北夷城內等死,有一部分人逃去了東陵、南楚兩國,還有一部分人被沛兵抓去了天井,在天井裏做勞役,為沛國建城牆,築工事。我們一家原本想逃到南楚去的,奈何一路颠沛流離,東躲西藏,最後跟着一群流民流落到雍州來了。”
她嘆了口氣,再道:“我們這些人,沒有家園,沒有戶籍,不過是見不得光的過街老鼠,挨過一日是一日罷了,行乞都屬勉強,何談謀營生。”
“你們是北夷人?”聽完蘭嬸的話,裴玄霜倍感驚訝,“怪不得你們的身材都這麽高大,皮膚又是極為光滑雪白,原來是北夷人。”
“對。”蘭嬸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接着瞪大了眼睛,滿是不安地問,“胡婵姑娘,你會嫌棄我們這些北夷人嗎?”
裴玄霜笑着搖了搖頭:“我為什麽要嫌棄你們,咱們不都是一樣的嗎?”她握緊蘭嬸的手,“你們失去了家園和親人,我何嘗不是?我到現在都沒找到我的師父。”
“胡婵姑娘,你找了這麽多天,一點你師父的消息都沒打探到嗎?”蘭嬸道。
裴玄霜默了默:“沒有。”
蘭嬸反握住裴玄霜的雙手,寬慰她道:“你別太擔心,春兒他們走街串巷時,一直在幫你打聽,只要你師父還在雍州城,總會打聽到的。”
此話正中裴玄霜心事。
她根本不知道師父在不在雍州城裏,如此大海撈針,不知要找到何年何月去。
距離她“吞金自戕”已經過去了一月有餘,雖然沒有發生什麽意外,可她總覺得雍州城內不大安全,若中秋後還打聽不到師父的消息,她務必北上漢中,去找師兄白十安。
想起白十安,她情不自禁擡起手,摸了摸發間的玉蟬簪子。
蘭嬸瞧着裴玄霜的動作,促狹一笑,打趣她:“這簪子是你相公送的吧?別說,這玉簪極襯你。”
裴玄霜一頓,正欲解釋,蘭嬸的兒子春兒用幹荷葉捧着幾個金黃油亮的果子跑了進來。
“娘,你看,這是什麽!”春兒一臉興奮的道。
蘭嬸探頭一瞧,激動道:“油果?”她驚訝地問,“你哪來的油果?”
春兒咧嘴大笑:“我用胡婵姐姐給的銀子買了面和油,自己做的。”
蘭嬸朝春兒投去贊賞的目光,接着接過他手中的油果,轉身遞給了裴玄霜。
“這是北……這是我們家鄉的美食,你要不要嘗嘗?”
裴玄霜怔怔地望着荷葉上的油果,半晌沒說出話。
“胡婵姑娘?”見她呆呆的不語,蘭嬸小聲地問,“你……想嘗一嘗嗎?”
裴玄霜這才反應過來,她朝蘭嬸和春兒笑了笑,小心翼翼地捏起了一顆油果。
油果剛剛出鍋,外皮很是有些燙,裴玄霜敷衍地吹了吹,忍着燙咬了一小口。
外焦裏嫩,細膩彈牙,帶着一絲絲若有似無的甜味,香而不膩,甚為可口。
這是她記憶裏的味道。
與師兄給她做的油果一模一樣的味道。
“真好吃。”裴玄霜稱贊,“春兒,你手藝可真好。”
她話音剛落,幾個挎着長刀的衙役大搖大擺的走了進來。
正在院子裏玩耍的孩童尖叫着四處躲藏,仿佛見到了來人間勾魂的黑白雙煞。
“好啊,你們藏到這來了!”為首官員提了提袖子,指着站在茅草屋裏的蘭嬸和裴玄霜道,“來人,給本官将這些個黑戶通通抓起來。”
“是!”衙役們兇神惡煞地沖進茅草屋,将裴玄霜和蘭嬸拽了出來。
“你們想幹什麽?”裴玄霜掙紮着道,“我有戶籍路引,宋知州,你為何抓我?”
那宋知州正是前幾天盤查過裴玄霜戶籍路引的人,因裴玄霜容貌出衆,便惦記上了她,想要把她收進府裏做姬妾。
“只要你肯跟本官走一趟,本官就放過這些人。”宋憲毫不掩飾對裴玄霜的垂涎,“你現在走,本官現在就放。”
“當真?”裴玄霜冷冷瞪着對方。
宋憲哈哈一笑:“那是自然,本官說話向來是一言九鼎。”
裴玄霜按下心中的鄙夷,痛快應了下來“可以。不過,我要收拾收拾行李。”
見她毫不反抗,宋憲心裏樂開了花:“小胡婵,你很識時務嘛。去吧,本官在這裏等着你。”
裴玄霜掙開衙役的手,扭身進了自己的房間。
蘭嬸緊跟着裴玄霜,嘴裏不停地勸:“胡婵姑娘,你不能跟宋知州走啊!那人沒安好心。”
裴玄霜将一包藥粉掖進袖子裏,另将一袋碎銀子交給了蘭嬸。
“蘭嬸,這些銀子你拿着,帶着孩子們躲到別處去,最好離開雍州。”她恨恨瞪了候在門外的宋憲一眼,“這些狗官,怕是盯上你們了。”
蘭嬸難為情地收下銀子,問:“那、那你怎麽辦?”
裴玄霜背起包袱:“放心,我自有辦法。”
她握了握蘭嬸的手,不慌不忙地跟着宋憲離開了小雜院。
是夜,裴玄霜被宋府的下人帶到了宋憲的卧房裏。
宋憲正在飲酒,見裴玄霜來了,飄飄然起身道:“美人兒,你來啦!快來,陪本大人喝兩杯!”
裴玄霜由着宋憲将自己拽到了圓桌邊:“宋大人,您找民女來何事?”
“何事?當然是好事啊。”宋憲倒了杯酒給裴玄霜,“只要你肯聽話,本官保證你擁有享用不盡的榮華富貴。”
裴玄霜接過了那杯酒,冷笑。
真是好巧,她在京城聽過無數遍的話,又在雍州聽到了。
當真是,一模一樣的惡心!
便不動聲色地用指甲蘸了些藥粉:“民女不會飲酒。”
她順勢拿起手邊的茶碗:“大人,民女敬您一碗茶吧。”
“你這個促狹鬼,可真是折磨人。”宋憲笑得見牙不見眼,美滋滋地接過了裴玄霜的茶,全然不察那修長瑩潤的小指自水面上悄然劃過。
他端起茶,一飲而盡。
“喝完啦。”他手搭在裴玄霜肩上,“你……讓本官親一口。”
肥膩的胖手一下一下地撫摸着她的頭巾,裴玄霜實難忍耐,斥道:“把你的手拿開。”
宋憲猥瑣一笑,偏去拽裴玄霜的頭巾:“一塊頭巾而已,有什麽了不起的,莫非是你的情郎送的?”
藥力尚未起效,裴玄霜只得咬着牙和對方周旋:“不是。”
宋憲嘿嘿兩聲,又摸了摸她發間的玉簪:“那你這簪子,可是情郎送的?”
“是我師兄送的。”裴玄霜冷道。
宋憲目光下移:“那你這玉佩的呢?”
裴玄霜攏了下衣襟:“師父送的。”
宋憲又将目光移了上去:“你這耳墜子呢?”
裴玄霜褐眸一沉,瞪着宋憲沒說話。
“你瞪着本官做什麽?說話啊?”宋憲皺了皺眉,忽地往桌上一栽,“诶?本官的頭怎麽這麽暈呢?”
他雙眼眯成一條縫,直勾勾地盯着裴玄霜:“一定是你生得太好看了,看得本官頭都暈了,美人兒……你快過來……過……來。”
“砰”地一聲巨響,膘肥體壯的宋大人癱倒在地上。
他一睡便睡到了第三日早上,等他睜開眼睛的時候,別說美人了,便是窄巷裏的那幫流民都找不到了!
宋大人氣得火冒三丈,穿上官服便要去抓人,結果人還沒離開宋府大門呢,便被一隊威風凜凜的黑甲衛圍住了。
他吓了個臉白,正欲傳左右将黑甲衛的來路問問清楚,一身穿烏金玄袍,昳麗貌美的男子足下無聲地走了過來。
宋大人盯着那渾身散發着貴氣與煞氣的男子,猛地打了個觳觫,噗通一聲跪在地上。
“下官宋憲!”
“拜見謝侯!”
“謝侯萬福!”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