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消息

“喜歡就好。”男子随意地往裴玄霜身邊一坐, “大家圍着篝火跳舞呢,熱鬧得很,你不來嗎?”

“我不了。”一向喜歡清靜的裴玄霜道, “我在這裏發發呆,看看月亮,自在得很,等蘭嬸和春兒回來了, 我就回去休息了。”

“這麽早就休息啦。”男子仰面朝天地躺下, “我可不睡, 今天是中秋,我要熬到天亮。”

裴玄霜歪頭瞧着自然而然在她身邊睡下的男子, 莫名覺得安寧, 親切。

這一切, 還要從三年前說起。

那時的她剛離開沛國, 兜兜轉轉來到北夷城,選了一清淨之地,埋葬了師父的骨灰。北夷早已亡國, 城中已成廢墟, 她明知不該逗留在北夷城中,卻還是因心中揮之不去的牽挂與眷戀而留了下來。

她在城中一待就是半年多,日日與沛國駐軍周旋,救治掙紮在死亡邊緣的北夷流民,可她一個人的力量實在太小了, 在一次轉移流民的過程中,險些被沛兵抓去, 幸得男子搭救, 自此相識, 一路相伴到漠川。

在此期間,他們不斷收留北夷流民,待到達漠川時,隊伍已壯大到八九百人。羯族首領拓跋洪生性豁達,不但收留了他們,還幫助他們重建家園,裴玄霜銘感五內,便主動留了下來,為羯族、北夷兩族的百姓醫治疾病。

她想,她應該已經找到了屬于自己的,安穩惬意的地方。

“胡婵姐,你想家嗎?”男子冷不丁問她。

思緒被人打斷,裴玄霜不由得愣了一霎,她對着男子一笑,道:“不想。我沒有家,所以不想。倒是很想念師父和朋友,你呢逐風,你想家嗎?”

逐風笑不出來,他意味深長地看了裴玄霜一眼,繼而對着高懸于空的圓月道:“我想,我想我爹,我娘,還有我妹妹。”

裴玄霜聞言一愣:“你還有個親妹妹?”這事倒是她第一次聽說。

“對,我有個親妹妹。”提及妹妹,逐風心情好了許多,說出來的話都帶着愉悅的調子,“她比我小一歲,長得很漂亮,性子很穩重,不愛哭不愛笑的,跟你一樣,喜歡清靜。”

“是嗎?”裴玄霜接過話茬,“她現在在哪兒?是否平安?”

“應該……還算平安。”朔風目光閃爍,似故意躲避着裴玄霜審視的打量,“我與妹妹失散多年,再見面,她未必能認出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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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玄霜望着一臉遺憾之色的逐風,不由得想起了她的師兄,白十安。

三年又三年,她已與師兄整整分別了九年了。

“我和我師兄也好多年沒見了。”她嘆氣,“三年了,師兄仍舊下落不明,我都不知道該如何将師父離世的消息告訴他。”

逐風表情一滞,問:“你會怪你師兄嗎?”

裴玄霜搖搖頭:“我不知道,但我确實想問問他,他為什麽要這麽做。”

逐風默了默,沉沉地道:“你總有一天會知道的。”

裴玄霜輕哂,未置可否。

遠方歡歌笑語聲漸歇,她告別逐風,回到了和蘭嬸一家同住的營帳。

“小婵,你回來啦!”蘭嬸拉着裴玄霜在土炕上坐下,“來,剛熬好的鹽茶,喝一杯暖暖身子吧。”

“謝謝蘭嬸。”

裴玄霜笑着接過鹽茶,挨着滾進被子裏睡覺的春兒坐下,春兒見她坐了過來,立刻纏着她道:“小婵姐姐,給我講故事,給我講故事。”

裴玄霜一邊喝茶,一邊笑眯眯的看着虎頭虎腦的春兒,她是在北夷城遇到蘭嬸一家的,他們同樣被逐風所救,跟着他一起來到漠川,追随了漠川王,拓跋洪。

漠川地處塞外,幅員遼闊,地廣人稀,雖不富庶,卻很安逸悠閑,每日放放牛羊,烤烤胡餅,喝些鹽茶就很快樂。

“你這小鬼頭,困了就去睡覺,跑來鬧你小婵姐姐幹什麽?”蘭嬸将春兒推到一邊,坐在裴玄霜身旁道,“小婵,你剛剛去哪兒了?到處都看不到你。”

裴玄霜笑了笑:“我哪兒也沒去,就自己兒待了會。你們呢?玩的可開心?”

“開心!開心!”蘭嬸笑眯眯道,“多年前沒過過中秋節了,這羯族的中秋習俗雖與咱們北夷不大一樣,可說到底都是快樂幸福的日子,我這心裏呀,開心得很。”

裴玄霜點點頭:“開心就好。”

蘭嬸握住裴玄霜的手,甚是感慨地說:“還好遇上了你,遇上了逐風公子,遇上了漠川王,否則我們母子倆當真不是該如何活下去。”

說着雙眼一紅,垂了頭便要落眼淚。

裴玄霜忙放下鹽茶勸她:“蘭嬸,你別這麽說,有道是苦盡甘來,咱們的日子會越來越好的。”

“嗯!”蘭嬸破涕為笑,從窯坑裏扒拉出來兩只熱氣騰騰的烤野兔,“這是我才做的,趁熱給逐風公子送過去,你先睡,別等我。”

“蘭嬸,我去吧。”裴玄霜起身道,“你留下陪春兒,我趕緊送過去就回來。”

“也好。”蘭嬸便将烤兔交給了裴玄霜,“你快些回來,我給你留着火燭。”

“嗯。”裴玄霜披随便披了件衣裳,小跑着走出營帳。

夜晚的草原,繁星追月,明亮而又深邃。

她徑直跑到逐風的營帳外,正要叫門,忽聽裏面的人說道:“一會兒聽我號令,三聲鞭響,爾等直取拓跋洪的首級!”

是逐風的聲音!

裴玄霜端着笸籮的手一顫,尚未反應過來屋子裏的人談論的是什麽,又聽逐風道:“只要殺了拓跋洪,漠川就是咱們北夷人的了!有了漠川,何愁沒有複國之日,何愁沒有複仇之時!此一戰,只許贏不許輸!”

“是!”

裴玄霜目瞪口呆。

逐風、逐風居然要殺拓跋洪!他想……奪權!!!

來不及多想什麽,裴玄霜急匆匆奔回營帳,扯着蘭嬸的胳膊道:“蘭嬸,帶着春兒跟我走!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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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光飛逝,轉眼間,九月只剩下個尾巴。

難得回京城小住的謝家三小姐謝芷滢捧着一沓子畫像,一臉嚴肅地站在謝浔面前,陰陽怪氣地道:“來吧,一張一張的選,慢慢的選,什麽時候選出來了,姐姐我什麽時候走。”

她一邊說,一邊将畫像一張一張地鋪在書桌上,逼着謝浔去看。謝浔歪坐在椅子上,以手支颌,雙眼低垂:“三姐,祖母和溶弟到底跟你說了什麽,怎麽就讓堂堂的定南王王妃,變成惹人嫌的媒婆了。”

謝芷滢美眸一揚,在謝浔肩上輕輕拍了一巴掌:“你以為我想管你,還不是你不孝順,氣得祖母要死要活。我醜話跟你說在前頭,你若真将祖母氣出個三長兩短,我會擡着父親的長刀來削你!”

謝浔勾唇一笑,阖目不語。

“快選!”謝芷滢将畫像一股腦堆到他眼前,“這麽多名門閨秀,我就不信一個都入不了你的眼!”

謝浔按了按太陽穴,只覺得頭疼得厲害。

謝芷滢打量着謝浔的動作,忍不住好奇地問:“聽說,你和你前面的那位妾室鬧得厲害?怎麽?鬧過一次,怕了女人了?”

謝浔揉着太陽穴的手一頓。

他微微睜開眼,冷笑:“不錯,我當真是怕了女人了,還是三姐了解我。”

謝芷滢眼珠子上下瞟了瞟:“怕了也得選。你選不出來的話,我可給你做主了。我說到做到,到時候,你可別後悔。”

她話音剛落,藍楓悄然而入,朝謝浔比了個手勢。

謝浔正愁脫不開身,見狀立刻站起來道:“三姐願意管這樁爛事便管吧,只是,你可別後悔。”

他對着滿眼憤怒的謝芷滢一笑:“皇帝宣我入宮,三姐,再會。”

謝芷滢望着謝浔潇灑離去的背影,氣得将畫像扔在地上。

“這事我還就管定了!”她大聲喊道,“一正妻,兩平妻四偏妾,我全都給你娶回來!你不要也得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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勤政殿內,李沛昭正對着一封八百裏密報唉聲嘆氣。

“謝侯,你看看吧,漠川一夜之間易主,新上任的這位野心極大,厲兵秣馬,西下槊淵,直奔野狐嶺而去,進犯我沛國之心昭然若揭啊。”

一壁說,一壁将奏報交給了徐福,由徐福奉于謝浔。

謝浔接過奏報,細細看着不說話。

李沛昭端詳了端詳謝浔的反應,繼續憂心忡忡地道:“沛國與漠川一向是井水不犯河水,世代交好,也不知這位篡權奪位的新任漠川王是何來路,王位還沒坐穩呢,便急着向咱們發難了。謝侯,你說,此事該如何是好?”

早已将奏報上的內容看了個清清楚楚的謝浔擡起眼來,冷冷望住李沛昭:“皇上的意思是?”

李沛昭略顯尴尬地笑了兩聲,道:“朕也是沒個注意,所以才找謝侯商量。”他頓了頓,煞有介事地提醒了一句,“這……據探子回報,這位新任漠川王,似乎是北夷人……”

“北夷人?”謝浔瞬間明白了李沛昭的意圖,“原來是北夷餘孽在作祟,怪不得皇上找上了臣。”

李沛昭連忙擺手,幹笑得解釋個不住:“謝侯不必多想,謝侯乃沛國第一武将,出了這樣的大事,朕自然想與謝侯商議,只盼謝侯能給朕出個主意。”

“這是小事,皇上不必挂心。”謝浔将奏報放到一邊,似笑非笑地與李沛昭道,“臣會替皇上料理了這幫烏合之衆的。”

兵貴神速,新任漠川王尚未到達野狐嶺,鎮北軍便殺了過去,打得對方潰不成軍。

對于謝浔來說,這場仗根本算不得什麽,只當帶着鎮北軍出來歷練歷練,他更感興趣的是,那個幹掉拓跋洪的北夷人,是誰。

“那個北夷人的來路查清了嗎?”

主帥營帳內,燈火通明,謝浔負手站在輿圖前,甚是漫不經心地問。

“都已查清了。”藍楓将一奉奏報交給謝浔,肅道,“主子,據可靠消息,拓跋洪還活着。”

“哦?”謝浔轉過身淡淡一笑,“那就把他找出來,咱們送他份大禮。”

“是。”藍楓拱了拱手,“主子,奴才還有一件事要禀告。”

謝浔踱步來到案前坐下,打開奏報道:“說。”

藍楓道:“主動投降的羯族将領說,事發時,一女子提前向拓跋洪報信,拓跋洪得信後及時反擊,這才保下一命。那女子還帶走了幾十名北夷流明,至于逃去了哪裏,尚且無人知曉。”

“怪不得逃過一劫,原來是有人通風報信。”謝浔放下奏報,淡然地道。

“是。”藍楓眼神閃了閃,默默壓低了聲音,“主子,羯族叛将說,那女子名叫胡婵,是個……是個醫女。”

表情淡淡注視着藍楓的謝浔面色一變,濃黑的眼珠像被冰凍住了似的,牢牢地盯着藍楓,一動不動。

“你說什麽?”他僵着臉起身,“你說那個女人……是誰?”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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