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疑問

“你真的想知道?”

不知為什麽,這句話聽在耳中讓我有那麽一點點被噎到的感覺。他的眼神看起來有些過分的鄭重其事了,這種異乎尋常的态度讓我隐隐覺得在這些看似古怪的事件之下,似乎還隐藏着更加不可琢磨的緣由。

深海瞥見我遲疑的神色,抿着嘴唇笑了笑,“害怕了?”

我下意識地搖了搖頭。

不是害怕。或者說我并不僅僅是對神秘事件本身産生出了某種恐懼心理。更多的是一種不确定感。對于即将會聽到的事情,我不知道究竟會對我造成什麽樣的影響。跟原來相比,我這幾天的行為舉止已經很失常了。

深海顯然無意深究我到底是害怕還是不怕,他把手裏的可樂罐放在腳邊,直截了當地問我:“你想知道什麽?”

此時此刻的我滿腦子都是問號,但是不知怎麽回事,脫口而出的第一句話竟然是:“你的傷,怎麽來的?”

深海明顯地一愣,像是沒有料到我會問出這樣的問題似的。即使在這樣光線昏暗的地方,他的一雙眼睛依然光彩煥然,如同兩塊澄淨的晶石,被強光反射出璀璨的虹彩。

波光流麗。

我從他臉上移開視線,借着低頭喝可樂的動作掩飾我那輕微的不自在。我總是沒有辦法和這個人長久的對視。那樣的一雙眼,幾乎連人的魂魄都能吸進去,讓我無比自然地聯想起了《聊齋志異》中那些慣會迷惑人的妖。

“沒什麽,”深海清亮的聲音裏帶着幾分漫不經心,“我在找你,他們也在找你。争了這麽些年,這點傷又算什麽呢。我睡一覺就好了。”

“他們?”

這一次深海沉默的時間更長,然後才含含糊糊地解釋說:“就是一直跟我們做對的人。”

“我們?”

深海嘆了口氣,轉過頭來望着我的眼睛,帶這一點懊惱的神情低聲說道:“把你卷進來已經很糟糕了,這些事本來跟你的生活完全沒有關系。”

我不明白。但是之前發生的那些事還是在我的腦海裏慢慢地拼湊出了一個模糊的輪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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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哪些事跟我有關系?”我反問他:“夜鯊說只要我在月圓之夜離開沙灣,他就贏了。月圓之夜到底和我有什麽關系?”

“夜鯊?”深海微微蹙眉,然後伸出一根手指按在了我的額頭上,“是這個人麽?”

他的手指涼絲絲的,點住我額頭的時候,就好像黑漆漆的放映室裏突然間亮起的屏幕。一片幽藍的海水出現在我的眼前。一個黑色的人影十分警覺地從礁石後面探出半邊身體。黝黑的

皮膚,冷峭如刀削般的五官,不是夜鯊又是誰?

“是他。”我說。

深海收回了自己的手指,自言自語般說道:“果然他也來了。”

他認識夜鯊。那說明我的猜測方向基本上還是正确的。好吧,在我打聽這些事情的緣由之前,我似乎應該先問問他們到底是什麽人。不過這是個十分有難度的問題,我總不能直截了當地問他“我剛看到你的時候,你的下半身跟現在有點不一樣?”這種問法聽起來也太猥瑣了。

“那個……”我拿不準該用什麽樣的尺度去打聽這個秘密。毫無疑問,他的身體本身就是當前最最迷惑我的問題,“你的腿……”

深海瞥了我一眼,那雙黑得發藍的眼眸裏浮起一絲戲谑的神色,“害怕嗎?”

我謹慎地搖了搖頭。這個時候嘴硬是十分必要的。如果他說“害怕那我就不說了”,我豈不是白白地被驚吓了一場?

深海望着我,眼中大有深意。這樣的目光讓我有點心虛,同時也不由自主地警惕了起來。剛才我把他推開的時候他是昏迷的,這一點應該沒有錯吧?一直到我帶着藥箱回來,他趴在沙灘上連姿勢都沒有變過……

可是我怎麽就覺得他什麽都知道呢?

深海轉過頭去望着漸漸漲潮的一汪海水塘,目光漸漸深沉了起來,“就是你看到的那樣。”

我沒聽懂。什麽叫就是我看到的那樣?

“你是說,你真的有條魚尾巴?”我承認我問了一個蠢問題。因為那條尾巴我确實看到過,後來還用毛巾被裹了起來,生怕無意中看到會吓着自己。

深海笑了笑沒有回答我。不怎麽在意的微笑,有點無奈,更多的則是不希望我刨根問底的淡漠。

好吧,好吧,既然這個問題關系到人家的隐私。不想說就不說好了。我從腦海中的那張問題清單上挑出了排在第二位的問題。

“那麽……月圓之夜呢?”

深海蹙起了眉頭,眼眸中驟然湧起的複雜神色如同一個初次進廚房的人,面對滿滿一桌子的食材不知道該從哪裏下手。難道我按照自己關心的程度排列出來的問題清單,竟然神秘地應和了這些問題的複雜程度嗎?

不會這麽巧吧?

“這件事要從十二年前說起,”深海蹙着眉頭,深邃的眼眸裏流露出幾分少見的心煩意亂,“那時候,夜鯊和他的族人幾乎封鎖了我們居住的海域。族長帶着我好不容易逃出來,想要去南海搬救兵。可是剛逃出沒多遠就被他們發現了。族長和我都受了傷,一直被追到了淺海的地方……”他停頓了一下,不怎麽愉快地

解釋說:“一般情況下,我們是不會跑到離岸邊這麽近的地方的。那天實在是有點……慌不擇路。”

保存在我腦海裏的記憶開始自動倒帶,然後定格在深海帶着一身的傷躍出水面的那一幀畫面上。他的前胸後背滿是深深淺淺的傷口,肌肉組織被海水泡得發白。就連從他身上滴下來的水珠都染着淡淡的血色。

不知道那時的深海又是誰在幫他包紮?又是誰守在他身邊焦慮地等待他的蘇醒?一想到他孤零零一個人氣息奄奄地躺在荒涼的海灘上,我莫名的有些心疼。

“當時離岸已經太近了,又是白天。夜鯊和他的族人就追在我們後面,族長還昏迷着,我急得不知該怎麽辦才好。”深海深深嘆息,将自己的臉埋進了張開的手掌裏,“我就是在那個時候看到了你。”

我的嘴巴不受控制地張成了一個大寫的“O”。

“我還記得你當時的樣子。你頭上戴着紅色帽子,胳膊和腿都白白胖胖的,套着一個紅色的救生圈……”他停頓了一下,聲音裏帶着了幾分笑音,“你那個時候大概剛學會游泳,四肢不但配合得不好,而且也不會調節呼吸。一邊游一邊喘得呼哧呼哧的……”

我白了他一眼。真是的,還呼哧呼哧……有那麽慘嗎?這人是不是以為誰都跟他似的,生出來就會游?不過,聽他說起紅色的救生圈,我的腦海裏倒是模模糊糊地想到了一些事。

“你怎麽知道那個女孩就是我?”我不解地問。

“我要是早些知道,就不會讓夜鯊把你帶走了。” 深海搖搖頭,目光中流露出惋惜的神色,“直到月圓之夜我才确定當時的那個小女孩是你,而不是習芸。這件事等晚些時候,我再詳細解釋給你聽吧。”

我點點頭,滿心的疑問也只能暫時按捺下去。

“當時,他們大概是計劃把我們困在淺水灣裏打個伏擊的。”深海擡起頭沖着我微微一笑,繼續先前的講述,“理論上講,這應該是一個很好的計劃。不過,他顯然把你這個突發情況給漏算了。”

我的呼吸不由自主地急促了起來。

“就在我做好了随時會死在這裏的準備時,族長突然醒了過來。”深海的敘述明顯的放慢了速度。我以為他在斟酌措辭。可是緊接着,我就發現他眼中流露出警覺的神色,像是聽到了什麽異乎尋常的聲音。

我屏住呼吸也還是什麽都沒有聽到。耳畔只有柔和起伏的潮汐。不知不覺間,潮水已經漲得很高了。

深海突然問我:“你怎麽找到這裏的?”

“順着二樓衛生間的窗戶進來的,”我說:“他們都

說這裏從來沒有你這麽一個人,我不相信,所以溜進來找找,看有什麽線索。”

深海眼裏流露出十分意外的神氣,“偷偷溜進來的?”

我不好意思地點點頭。就算我這種行為一直沒有被人發現,但說起來畢竟不是什麽值得炫耀的事兒。

深海搖搖頭笑了,神色頗有點無可奈何,“要是這樣的話,恐怕你得走了。我聽到他們的聲音了。就在平時上岸的地方。”

我立刻驚跳了起來:“你先躲到我家去。”

“你回去,我得留下。”深海豎起一根手指制止了我想要說的話,他的神色很堅決,“我還有些事情要去做。”

“不行。”我說。

這樣一個黑黢黢的岩洞,潮濕、黑暗、連張床都沒有,唯一的一床毛巾被也因為鋪在沙地上而變得濕乎乎的,入夜之後如何能住人?

深海卻笑了,“殷茉,別拿你們人類的那一套生活習慣來考慮問題。”

他說的是:你們人類。不知為什麽,這幾個字竟然令我心亂如麻。

“回去吧,”深海微笑起來,連眼神也變得柔軟了,“明天過來的時候,把你的那塊月光石的項鏈帶來,好嗎?”

不明白他為什麽會提到這件小東西,這樣東西引發的回憶并不都那麽愉快。但是看着他那種十分期待的神情,我還是幹脆地點了點頭。

深海笑着沖我擺了擺手,“那就明天見吧。”

“明天見。”我說。

作者有話要說:秘密會一點點揭開,同時新的問題也會出現,夜鯊也會很快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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