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紅舞鞋
“殷茉,”路明遠很突然地又把矛頭指到了我身上,“能不能請你告訴我,你出現在那個小鎮到底有什麽目的?”
這個問題令我剎那之間心如刀絞。可是沒有那一雙溫柔的臂膀接着我,我甚至沒有放任自己倒下去的資格。
“殷茉?”耳邊的聲音突然間變得惶急了起來。
我很想看看他為什麽會發出這麽奇怪的聲音,可是眼前的世界卻在突然之間翻了個過來似的,一團模糊的昏黑過後,視野之中只剩下一片屬于初冬夜晚的明澈星空。那麽美,那麽近,像那些在我的記憶之中打上了烙印的完美的夜晚。
“呼吸!殷茉!”路明遠驚慌的聲音從很遠的地方傳來,這位路一口中的面癱哥竟然也有如此失态的時候,如果說給路一聽的話,他一定不會相信的。
“呼吸!”路明遠的手重重拍打在我的臉頰上,耳畔嗡的一聲響,那層将整個世界都隔離開來的無形的薄膜瞬間被撕開。頭頂的風聲、遠處街道上傳來的汽車鳴笛、路明遠的喊聲一起撞進了我的耳膜。我咳嗽了幾聲,扶着自己的腦袋費力地從長椅上坐了起來。面對一個陌生人的時候,躺倒的姿勢總是有些難堪的,而且……也太弱勢。
“你沒事吧?”路明遠的聲音聽起來驚魂未定,“要不要我送你去醫院?”
我閉着眼睛靠在木椅上,伸出一只手沖他擺了擺。我知道自己的身體,我只是累了,只是累了。從裏到外都累了。可是這具破破爛爛的軀殼已經被上足了發條,想停也停不下來了。
“殷茉?”
“我沒事。如果你一定想知道,有些事我也不是不可以告訴你。”我想讓自己盡力坐的直一些,可是充滿了全身的乏力感仍然讓我的聲音聽起來有點發飄,淡漠的語調好像在說別人的事。這樣的聲音對我來說是如此陌生,我開始相信他們所說的話:我變了。
我真的變了。偶爾空閑下來的時候,我也會覺得出現在鏡子裏的是另外一個什麽人。這種感覺……好像有一個殷茉停留在原地,眼睜睜地看着另外一個殷茉越走越遠。
這樣的想法讓我覺得難過。
我搖了搖頭,把思緒拉了回來,“路中校,這麽說吧,我的孩子原本是兩個,他們是雙胞胎。可惜出生不久其中一個就丢了。我去小鎮是因為那裏可能有孩子的線索。不過拜你所賜,我被你禁足的那幾天足夠這些人再一次從我的眼皮底下逃走了。至于什麽紮塔爾,他跟我是半點關系也沒有的,跟我四叔更是扯不上什麽關系。”
路明遠沒有出聲。
“你信也好,不信
也好,我都顧不了那麽多了。過幾天我就會從四叔那裏搬走。如果你還有什麽疑問的話随時都可以來審問我。以你的能力要想查到我們的住址應該是非常容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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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明遠繼續沉默。他不說話,我也不想說什麽。眩暈感慢慢退了下去,乏力的感覺卻越來越強烈。也許我以後的每一天都會同樣疲于奔命,我的海倫,我的深海就是挂在我眼前的那根胡蘿蔔,也許直到累死在路上我也摸不到它。可是,即便如此,我仍然無法停下奔跑的腳步。因為我的腳下穿了一雙被施了魔法的紅舞鞋,而今夜這短暫的失控更像是奔跑過程中一次難得的場間休息。
我不知道再一次有機會坐下來看看星空會是什麽時候。這機會對我來說如此難得,以至于有那麽一段時間我完全忘記了自己身在何處。直至路明遠那把輕淡的嗓音再度将我飄遠的思緒硬拉了回來,“孩子丢了,為什麽不報警?”
“警察不是萬能的,路中校。”
“不借助警方,單純依靠自己的力量……行得通嗎?”
“他們幫不了我。”
“你說出來……也許我可以……”
我閉着眼搖了搖頭,“你也幫不了我。”
沉默片刻,路明遠再一次把話題拉了回來,“你的意思是不是說,放置竊聽器的人和帶走你孩子的人是一夥的?”
“我的确這樣懷疑。”
“我會對這個竊聽器做進一步的分析,有什麽發現的話我會盡快通知你。”
我不認為夜族人會在這樣一個小小的電子産品上留下什麽明顯的證據。不過出于禮貌,我還是客客氣氣地向他道了聲謝。
“不用謝。”這一次,路明遠的聲音竟意外的溫和了起來,“我并沒有幫上什麽忙,反而……不過,我還是希望再有機會見面的時候,你對我的态度可以不這麽……不這麽戒備。”
我詫異地睜開眼睛望了過去,昏黃的路燈下,一直以來都面無表情的男人竟然真的沖着我微微笑了笑。很淡很淡的微笑,像厚重雲層中透下來的一縷陽光,雖然一眨眼就不見了,可它出現的那一個瞬間仍然刺得人眼前發暈。我心底的晦暗也因為這一個轉瞬即逝的微笑而萌生出一絲模糊的希望來。
也許……可能……他真的能幫上我的忙呢?
“查賬了嗎?還沒有?你居然對自己掙了多少錢都不在乎了?殷老五,我悲哀地發現你真的老了。”電話的另一端,路一用一種懶洋洋的腔調說着調侃的話。
“過兩天我就去查。”我一邊答應他,一邊示意家具公司的工人把嬰兒床放在指
定的位置上。
“你那邊怎麽這麽吵啊?”路一有點奇怪地問我:“你幹什麽呢?”
我簡短地回答了兩個字:“搬家。”
“不住你四叔家裏?”路一的聲音略微透着驚訝。深海出事的那天,迦南把我送回度假村的時候,他大概就意識到了什麽,但是他從來沒有問過我,只是旁敲側擊地提醒我:我四叔那裏應該算是最安全的地方了。現在我居然要搬出來,也難怪他會覺得驚訝了。
我把手機夾在肩膀和耳朵之間,在送貨單上簽了字。等這些工人們離開之後才放松四肢坐回了沙發上。其實對于搬回這裏居住,我心裏隐隐是有些抵觸的。這裏是我和深海曾經生活過的地方,回憶太美好,而現實又太過不堪。如果每天都想着“他最喜歡這把椅子”或者“這是他喜歡的窗簾”,我怕我真的會瘋掉。可是,當老媽提出房子太久沒有人居住,最好重新裝修一下的時候,我卻又猶豫了。這個房子裏的點點滴滴都是我和他一起烙上去的印記,如果這些都被抹掉的話,我舍不得。最後也只是在卧室裏增加了一張嬰兒床,在露臺上添置了一個小型的秋千,其餘的部分都保持了原樣。
“不能住在那裏了,”我看了看茶幾上那個深海十分喜歡的描畫着玫瑰蓓蕾的水晶果盤,微微嘆了口氣,“我惹了點麻煩,再住下去的話會連累到他們。”
“什麽麻煩?”路一也緊張了起來。
“有個外國人在大街上問路,周圍的人不懂英文,我自作聰明上去給他畫了一張簡易地圖。結果這位先生的身份居然是一位名聲顯赫的恐怖分子。就這樣,我被國安局的人盯上了。”
“你這女人真麻煩。”路一唉聲嘆氣了一番,又說:“這樣吧,我替你走走後門,問問我家的死面癱。”
我涼涼地打斷了他的話,“盯上我的就是你家的死面癱。”
路一倒抽一口涼氣,“不會這麽巧吧?”
“我也希望不會這麽巧,”我窩在沙發裏繼續嘆氣,“可是這位陰魂不散的中校先生真的是叫路明遠啊。”
路一在電話另一頭又開始磨牙,“他絕對是假公濟私,趁機糾纏你。”
這個回答讓我倍感無力,“路一,路明遠跟你不是一個品種的,真的。”
路一哼了一聲。
“再說你也太看得起我了,我有什麽值得別人糾纏的?”不想再在路一這個白癡問題上耗費時間,我直截了當地轉移了話題,“度假村現在已經開始穩步盈利了,你下一步有什麽打算?”
“老陳家裏是做房地産發家的,所以這小子轉來轉去都是
在這方面打主意。他上次打電話說看中了開發區那邊的一塊地皮,正忙着上下跑路呢。”
“開發區那邊都是工廠什麽的,又沒有游客,”我不懂地産,不過聽起來酒店什麽的修在那樣的地方不大可能會掙到錢吧?
“好像不是酒店,”路一琢磨了一會兒,“寫字樓吧。怎麽,你有興趣?”
“我只對錢有興趣。”我實話實說。我的壽命是有限的,可是我的兒女卻有可能會活很久,深海留下的錢很有可能會在營救海倫這件事兒上耗掉七七八八。那麽這之後的日子我得保證我的一雙兒女不會餓肚子。
路一樂了,“你還真直接。”
“我缺錢,”我嘆氣,“我缺很多很多錢。”
路一又琢磨了一會兒,“這樣吧,既然你這麽有興趣我也捎帶腳地跟你摻和摻和吧。”
“怎麽摻和?”
“你還是打算投錢進去幹等分紅,但是不插手具體管理,對吧?”
“對,”掙錢雖然重要,但是人的精力畢竟有限。我還有阿尋,還有正在和果凍一起張羅的事情,同時還要想方設法打聽天烨集團的動向……
路一又問:“你打算投進多少?”
“你先摸摸情況吧,”我想了想,做生意的事兒我雖然不懂,但是投入少分紅就少的常識我還是知道的。如果掙得太少就沒有摻和的意義了,“如果行得通,我還出三分之一,怎麽樣?”
“過兩天我上老陳那裏看看。”路一說:“要是行,我就替你做主了。”
“行。”他幹脆我也幹脆,“回頭我提中介費謝你。”
“中介費就免了,”路一半真半假地笑了起來,“讓我給你兒子當幹爹吧。”
“那你還是收下中介費吧,”我也跟着笑了,“我早說了,要認也得認路明遠。我兒子很喜歡你家的死面癱呢,回頭培養培養感情,搞不好我兒子真能把他拿下。”
“我哪裏不好?”路一大叫:“要相貌有相貌,要身家有身家,又帥又……”
我笑着挂斷了電話。
我希望投資的事能夠進展順利,能夠給我的孩子争取到更長久,也更穩妥的收益。我能夠替他們做安排的時間是如此有限……如果到了那個特定的時刻,深海依然不能夠重見天日,他們至少還有錢財傍身,我也能走得安心一點兒。
我能要求的,就只有這麽多了。
作者有話要說:寫到這裏的時候我在想:每個女人都應該有一個路一這樣的閨蜜,他開朗、幽默、可以在需要的時候幫你的忙卻不會有什麽感情上不清不楚的糾纏。
真的,如果每個姑娘都能這麽幸運,世界該多麽美好啊,嘆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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