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小時候

跟在路明遠身後走進Apple酒吧的時候,我心裏還在想一天之中自己兩次來到這個地方,究竟是不是巧合?看他對這裏的熟悉程度,應該不會是第一次來……很難想象他這樣的人在酒吧裏消磨時間會是什麽樣子。也許就是因為公事,像他自己說的那樣。盡管對這個說法我并不是很相信。

其實歸根結底,我不相信的是路明遠這個人。我不相信他會把自己工作中遇到難題要到這裏找某個人幫忙這樣的重要訊息随随便便就透露給身為嫌疑犯的我。

路明遠帶着我在角落的空位上坐了下來。時間還早,大堂裏的客人并不多,光線柔和卻并不顯得昏暗,演奏臺一角,身穿長裙的琴師正在彈奏一首節奏舒緩的鋼琴曲。這裏看起來很像一個可以讓人好好談話的地方。

服務生把我們點的東西送上來的時候,路明遠從錢夾裏抽出一張卡片放在了托盤上。服務生微微颌首,帶着那張銀色的卡片退了下去。

“是你的名片嗎?”我有點好奇那到底是什麽東西。

路明遠端着蘇打水搖了搖頭,“是蔡伐的名片。他是這裏的股東,不過不經常露面。”

這個名字聽起來和蔡庸似乎有點聯系,不知道是兄弟還是他的另外一個化名?如果真是蔡庸,我是不是應該給他一點兒暗示,好讓路明遠不要察覺了我們之前已經有過聯系?

路明遠挑選的座位可以将大半個酒吧收進眼裏,所以當吧臺後面多出一個男人的時候,我立刻就注意到了。是我白天見過一面的阿傑,他身上穿着一件銀色的襯衫,眼角還塗着閃光的紫色眼影,襯着他那一頭長發,怎麽看都不像一個男人,反而更像一個男妖。

我把視線收了回來,落在了路明遠的臉上。

“怎麽了?”路明遠十分敏感地迎上了我的視線。

“還是你看起來順眼一些。”我實話實說。

路明遠掃了一眼吧臺後面的男妖,低頭悶笑。我忽然覺得有點窘,他該不會以為……我是在調戲他吧?正想着該說點什麽話來打打岔,路明遠卻在桌子下面輕輕碰了碰我的腳,“喏,那邊,那就是蔡伐。”

順着他示意的方向看過去,我幾乎立刻就松了一口氣。出現在阿傑身旁的男人并不是蔡庸,而是一個二十出頭的青年,身材比阿傑還要瘦,也更矮一些。一頭淩亂的淺棕色短發,皮膚蒼白的青年戴着一副黑框眼鏡,離遠了看活像一株缺乏日曬的細弱的植物。

蔡伐和阿傑嘀嘀咕咕地說了幾句話,就朝着我們的方向走了過來。在他的身後,阿傑的視線越過他的肩頭和我碰了

個正着。一絲驚訝的神色從他眼裏飛快地閃過,随即阿傑便恢複了笑微微的表情。我沖着他笑了笑,他也笑了笑,然後不約而同地從對方身上移開了視線。而這邊,蔡伐已經走到我們的桌邊大模大樣地坐了下來。

離近了看,他的五官和蔡庸還真有幾分相似之處。應該是兄弟吧?

蔡伐在落座之後才注意到了我的存在,似笑非笑地沖着我點了點頭,注意力就集中到了路明遠的身上,“呦,是路哥,好久不見了,怎麽今天後空來坐坐?”

路明遠放下手裏的水杯,沖着我的方向挑了挑眉頭,“我知道你是個大忙人,每分鐘都是用鈔票計算的,自然是無事不登三寶殿。這次來是介紹個人給你認識。”

蔡伐的目光微帶驚訝地落回到我的身上,看看我再看看他,恍然大悟似的笑了起來,“是咱嫂子吧?”

我無語地看着這個據說每分鐘都用鈔票堆起來的男人。這人的腦子怎麽會轉出這麽一個沒有效率的答案?

“不是,”路明遠笑了,“我是給你介紹主顧來了。”

蔡伐看過來的目光稍微正經了一點兒,“哪一類的業務?商業情報還是搜集離婚證據?”

這兩項業務不是私家偵探們的拿手好戲嗎?什麽時候黑客們都開始幹上這個了?問題是,他似乎誤解了我和路明遠是一夥的,而事實上,我并不想當着路明遠的面和他談生意。

“能留個聯系方式嗎?”我問他:“電話或郵箱,我想稍後一點兒再談這件事。”

蔡伐立刻就明白了我的意思,十分痛快地從襯衣口袋裏掏出一張名片順着桌面推到了我面前。銀色的名片,上面除了名字和電話就只有一個電子郵箱。看來,這也是個謹慎的人。

謹慎的人才坐了幾分鐘就被服務員叫走了。他離開之後我問路明遠:“跟他做生意要不要簽合同?”

路明遠點頭,“要。這小子油滑得很,合同上的細則你可要看仔細了。你要是信得過我,也可以拿來給我看一看。”

我對他的提議不置可否。這件事十有□蔡庸會知道,即便是親兄弟明算賬,想來看在蔡庸的面子上他也不至于故意坑我吧?

不過具體情況還是得等詳談之後才能知道。

酒吧裏的客人越來越多,音樂也變得火爆了起來。當第三次有裝扮新潮的妙齡女郎跑到路明遠面前邀舞的時候,我開始有點坐不住了。我可是搭他的順風車來的,要是他被人釣走去風流快活,我可怎麽回家?從這裏打車回去沒有兩三百下不來……我現在花錢地方太多,錢包裏就算有銀子也不敢這麽往外撒。

有趣的是,那女郎見請不動路明遠居然跟我商量起來:“嗨,這位姐姐,能不能請你男朋友跳個舞啊?”

“不行!”我一口回絕。笑話,你們去跳舞,難道要我走路回市區?

那女郎微微愣了一下,大概沒想到我會拒絕的這麽直接。路明遠連忙拉着我往外走,一直到出了酒吧才松開我的手,然後……低頭笑了起來。

“笑什麽?”我沒好氣地瞪他。

“沒什麽,”路明遠肩頭微微抖動,像是竭力忍笑的樣子,聲音裏也不可避免的帶着笑音,“你剛才說話的樣子和小時候簡直一模一樣。”

“小時候?”這是我第二次從他嘴裏聽到這個詞兒了,“多小的時候?小學?”

路明遠看了看我,笑容裏頗有些無可奈何的味道,“我并不是只在你小學時候才認識你。”

不是小學又會是什麽時候呢?我稍微大一些的時候,就只有寒暑假在四叔這裏過,除了要寫作業就是被四叔的警衛員帶着跑步做操,再大一些就迷上了飙車,就算有休息時間也都是跟習芸這些女孩子混在一起玩,跟他哪裏還有機會接觸呢?

“想不起來就算了。”路明遠微微嘆了口氣,“走吧。”

燈光從背後打過來,在他的身體周圍籠罩了一圈薄薄的暈光,可是他的臉卻被遮擋在了陰影裏,模模糊糊的,什麽表情都看不到,就連他聲音裏淡淡的失望也似有似無,模糊得很。于是我猜想這也許只是他心情不好随口說說的話吧。

我和蔡伐在轉天的電話裏敲定了合作的細節,晚些時候他把合同發到了我的郵箱裏。合同的列項很細致,看得出這也是心思慎密的人。一項一項看下來,除了收費标準之外,也并不覺得有什麽特別過分的地方。合同簽好之後,我通過網上銀行往他的戶頭裏劃撥了百分之三十五的預付款,蔡伐從接到這筆錢開始正式調查天烨集團在世界各地的據點以及夜鯊和夜翎的下落。

夜鯊是個謹慎的人,他的身份和多疑的性格都決定了他只會住在自己認為安全的地方,而海倫這樣重要的試驗品一定會被他留在身邊。我唯一擔心的就是夜鯊的手下不缺少人才,深入的調查會給蔡伐帶來危險。真要到了那一步,我似乎也只能向路明遠尋求幫助。不過在此之前,我還是靜觀其變吧。

阿尋過周歲生日的時候,路一也從外地趕了回來,他帶了一只比阿尋還要大的絨布海豚送給阿尋作生日禮物。這個禮物在我腦海中引發的回憶并不那麽令人感覺愉快,不過阿尋還是很喜歡它,甚至還看在它的份兒上勉為其難的讓

路一抱了他一會兒。不過,也就只有一會兒吧。等到客人們來齊之後,阿尋就像“擊鼓傳花”游戲裏的絨布花一樣,先從四叔手裏傳到四嬸手裏,再從四嬸手裏傳到了我媽手裏,然後被習芸接過去抱了一會兒,最後傳到了路明遠的懷裏。阿尋也許是被傳累了,也許是覺得相比較習芸、路一等人而言,這個懷抱更加熟悉一些,居然就賴在路明遠的身上不肯下來了,不管別人拿什麽東西哄他,他都用一臉的傻笑來回應,兩只小手卻緊緊攥着路明遠的襯衣扣子不肯松手。

路一皺着眉頭跟我咬耳朵,“死面癱收買人心果然有一套,連一歲的孩子都不放過!”

“阿尋認識他呀,在我四叔家裏經常可以遇到他。而且他身上的味道比較幹淨吧,”我想了半天才想出這麽一個比較科學的解釋,“不像你,又是女人的香水味,又是你自己的香水味,還有煙味、酒味……”

路一斜了我一眼,“你也被他收買了?”

“人格魅力你懂不懂?”我也學着他的樣子翻了他一眼,“人家根本就用不着收買。”

路一不屑地冷哼了一聲,摸出打火機正要點煙,斜對面的路明遠不冷不熱地說了一句:“有孩子,煙掐了。”路一聽到他的聲音條件反射般啪的一聲扣上了打火機,灰溜溜的樣子看得我直想笑。

“老三呢?”路一沒有煙抽更無聊,沒話找話地問我:“怎麽你家那幾個能喝酒的都沒過來給你家太子爺慶生?”

“大哥二哥都出公差了,老三跟露露姐趕回老家去拜會老泰山。老四新交的女朋友闌尾炎住院,他陪床呢。”我掰着手指頭一一數給他聽,“所以剩下的人就不多了。再說孩子的生日我也不想鬧出那麽大的動靜,長輩們我都沒通知,連你哥都是我媽打電話請來的。”原以為他會忙的來不了,沒想到還真來了。轉頭去看路明遠,他正拿着小勺子舀着剛送上來的南瓜羹喂阿尋吃,居然也是挺有耐心的樣子。

眨眼之間,我的孩子已經滿一歲了。不知道我的女兒是不是也有人訂做了裝飾着可愛小魚的生日蛋糕替她慶生?我帶回來的那個奶瓶不便宜……如果從這一點來推測,我是不是可以認為他們至少在物質上不會虧待了她?

不願再繼續往下想了,這個問題越想便越覺得難受。我轉過頭問路一,“你前些年低價搞到手的那個什麽加工廠,郊區那個,還在嗎?”

“在啊,”路一回答得滿不在乎,“那廠不值錢,我是等着地皮漲價呢,去年就有消息說那一帶要規劃做工業園區。”

“要是還沒有準确消息,你先把地方借我一段時間

吧。價錢你開,等你需要的時候我随時還給你。”上個禮拜蔡庸提出想把搜羅來的人放到一起互相交流一下,我一直發愁找不到合适的場地,直到看到路一才神差鬼使地想到了他自己吹噓過的那個位于郊區的食品加工廠。

有廠房、有院子、地方也足夠大。最重要的是位置偏僻,不會引起什麽不必要的注意。相比較而言,我最初擔心的射擊訓練的問題反而更加容易解決,因為蔡庸自己就是一家射擊俱樂部的股東。

“什麽價不價的,你要用就用吧,反正閑着也是閑着。”路一滿不在乎地擺了擺手,“就是別幹什麽違法亂紀的勾當,免得到時候連累了我家老頭子和那個死面癱……”

死面癱有所感應似的擡起頭淡淡瞟了他一眼,路一一縮脖子,端起自己面前的酒杯轉身溜了,“你坐着,我去給叔叔嬸嬸們敬杯酒。”

我忍不住又想樂。這邊習芸湊過來問我:“哎,這人真是路明遠啊?居然還有耐心哄小孩子?真讓人意想不到。”

說實話,我也有些意想不到。最初看到他願意陪着阿尋玩還以為他是因為四叔四嬸的緣故愛屋及烏罷了。時間久了就覺得對于阿尋這個孩子,他似乎是真心的喜歡着。跟阿尋在一起的時候,他總是特別的有耐心。阿尋也因此特別粘他。用我媽的話說,小孩子的心眼兒也足着呢,他們知道誰是真心地喜歡自己。

“有個孩子也不錯啊,”餐桌那邊的阿尋沖着路明遠甜甜一笑,習芸也不由自主地随着他笑了起來,“不像我,一天到晚忙的要死還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為什麽拼命……”

習芸畢業之後就進了一家合資公司做起了小白領,平時在世界各地飛來飛去,見面的機會也非常少。她先後談了幾個男朋友,不過好像都沒到談婚論嫁的程度。

習芸看了看路明遠懷裏的阿尋,很突然地問我:“你還記不記得大二那年我跟你去了沙灣過暑假的事兒?”

我的心咚的一跳。擡眼看時,習芸臉上卻是一副微帶懊惱的戲谑神色,“那時候鄰居家裏就有一個藍色眼睛的帥哥,不知怎麽搞的,我追着追着就放棄了……”她腦海中的那一段記憶曾被深海做過手腳,她不應該記得的。難道說因為深海被封印的緣故,他所施展的禁術也開始慢慢失去效果?

“你大概追到一半兒又發現什麽新目标了吧?”我勉強笑了笑,心裏卻很想知道關于那個夏天她到底還記得些什麽。

“大概是吧,記得不大清了。”習芸長長地嘆了口氣,“後來出了溺水的事兒,送我回來的就是另外一個男生了。也不知當時我是怎麽想的……

當時被抹去了一部分記憶的還有那群出來做調研的大學生。如果習芸的記憶已經恢複,他們也應該也同樣恢複了有關那個夏天的部分記憶,很有可能他們都會記起那個長着藍色眼睛的神秘青年……這會不會惹來什麽麻煩呢?深海不在,迦南也不在。米娅夫婦是我不想去招惹的,而夜族人卻是我不能去招惹的。這個問題我應該問誰?

往好的方面想,也許時過境遷,他們縱然想起深海的樣子,也不過是一個不記得名字的陌生人。我們每個人的記憶裏都有很多這樣的人。對于深海,他們應該已經失去了刨根問底的興趣吧。

作者有話要說:我喜歡陸一

再過幾天發新文,就選11月11號好了 (*^_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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