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兔子,狐貍

忘記了是誰曾經說過,現代人沒有個怪癖都不好意思出門。随着生活節奏的加快,物質和思想的差距被加大,越來越多的人開始意識到自己可能有心理問題,需要心理輔導。這些人一部分是真的需要幫助,而另一部分……呵呵。當然,作為一名心理工作者,是不可以對患者的行為發表任何個人觀點的,但是依托這股不病不瘋魔,不作不成活的風氣,我仿佛看到了我畢業後的曙光和源源不斷的鈔票。可以說,祖國形式一片大好。

似乎很久沒有這麽貧了,也算是得到個契機談談我在心理咨詢室學習有感,這個世界什麽都缺,唯一不缺的,就是奇葩,各種各樣各行各業的奇葩。舉個簡單的例子,我把Ken開好的藥物單拿給患者,然後例行提醒他去哪裏繳費,取藥,他擡着頭問我,“心理咨詢和治療,為什麽要吃藥,你們診費這麽貴,還要搶我們醫藥費麽。”

這個問題問的我啞口無言,為什麽要吃藥呢,我總不能直言不諱的說,因為你有病。這麽聽來雖然很不客氣,但實際上講,心理疾病也确實是病的一種,生病了就要吃藥,沒什麽問題啊。但是為了避免醫療糾紛,我還是好好地給他解釋了一下,動用了醫學術語,分析了腦補各個組織對人行為的影響。當然,他聽不懂,其實我也不知道自己說了什麽。最後的結果是,他去繳了費,領了藥,回頭還跟我說,謝謝啊~我聳聳肩,轉身打算回辦公室,林筗靠在他自己屋門口的門框邊,拍了拍手,“不錯啊莫染,處理的很好。”

“作為醫務工作者,這是我應該做的。”我嚴肅的回答。

回辦公室,Ken上午的約診都結束了,所以他自己躺在舒服的沙發上,“嘿,莫染,過來坐。”

看看被他占了的沙發,再看看旁邊的椅子,過去坐在椅子上,我知道那是心理師的位置。

“有沒有覺得心理師的工作跟你在學校學的不一樣。”Ken完全不介意的樣子。

“恩,不太一樣,現實總是有趣的多。”

“對了。”他笑笑,“你上次負責初診的患者打來電話,說想複診。”

“什麽時候,我剛才看了你的時間表,沒有她的預約啊。”

“她希望還是由你跟進。”Ken從沙發上坐起來,看着我。

“這不符合規定,沒有資格證的醫生只能負責臨床。這個你比我清楚啊。”我看着這個外國人,不是說外國人都特按規矩辦事兒麽。

“我知道,但是出于病人的意願,我決定問問你,可不可以繼續,我會作為輔助,給你建議。”

“我沒什麽意見。”我沉吟了一會,“其他人我就不知道了。”

“只要你同意,不會有問題。”Ken明顯很開心,比我還開心,啧,奇怪。

中午吃飯的時候,前臺妹子坐在我旁邊,戳了戳我,“莫染,你要自己負責患者?”

“恩,是啊。”

“林醫生同意了?”她不可思議的表情。

“應該是吧,我不知道,Ken說他解決。”我嚼着菜。

“你到底什麽來頭,居然讓歐陽醫生也吐口了,上次的實習生跟了她小半年,也還是只能做臨床。”前臺一臉研究動物的表情,“說!是不是有貓膩。”

“我不知道啊,Ken說這個患者希望我負責,我就說好,就這樣了。”吃的好的時候,心情通常不差,所以對于前臺妹子這種不太禮貌的問題,我也就一笑而過。

“那個小姑娘看着挺文靜的,上次她來的時候,我還以為她走錯了。”一陣的搖頭,“哎?她什麽情況啊。”

“患者信息是機密,無可奉告。”我看着她,一臉嚴肅,“話說,你是不是不餓,不餓的話把雞腿給我吧。”

“不給!”前臺妹子也是肉食動物,立馬大口吃飯。

下午又做了個心理輔導,其實就是跟人家閑聊天,之後就可以收拾收拾下班了。患者資料是不能帶出這裏的,所以關于那個女孩的情況我只能用腦子記,上次大約聊了一個小時,也沒聊什麽實質內容,所以要記的不多。其實心理疏導啊,治療啊,跟說相聲差不多,就是加入了更多的科學因素,上嘴皮一碰下嘴皮,齊了。沒準哪天不當醫生,也可以去德雲社發展下。

坐電梯下樓,看到戴墨鏡的歐陽醫生往這兒走,順手摁住了電梯,她走進來依舊是兩個字,謝謝。從進電梯到出電梯,她也就說了這兩個字。可能是平時工作見過神奇的事情太多,或是聽了太多苦水,總覺得心理師要保持一個好心情是很費修為的事兒。坐在地鐵裏,伴随着各種不明氣味晃啊晃。在晚高峰将要開始的時候,回了家,洗個澡,把自己扔進沙發。

艾淨亭的展覽這周六開始,她最近忙的不見人,電話也鮮少。她那天晚上打給我,語氣幽幽的,讓我以為發生了什麽不好的事,“莫染。”

“恩……恩……怎麽了,這個語氣。”我愣了愣。

“我要忙了。”

“唔,展會麽?”

“恩……”她輕輕地哼聲。“這段時間會住在會館。”

“這樣啊,那要好好吃飯哦,晚上累了我給你送宵夜。”

“好。”聲音終于帶了點笑意。

“什麽時候開始。”

“這周六,下午,要來麽?”

“可以去麽?用穿裙子麽?”

“可以穿。”這次是笑了。

“那,周六見。”

現在離周六還差兩天,我第一次像小時候一樣狂熱的期待着周末。不過日子還得一天天過。閉眼,上床睡覺。早晨背着包,沖上地鐵,拎着三明治上樓,跟前臺妹子打招呼的時候被告知,我的患者來了。看看時間,還沒到上班的點兒。Ken不在,我不能用他的辦公室,昨天忘記跟他說這件事了,所以我只好帶着那個小姑娘去了茶水間。

“你來的有點早,所以現在這裏坐一下,不介意吧?”我問她。

她看着我,笑了下,然後搖搖頭。我拿着三明治,打開,然後看看她,她也正看着我,“那個…我還沒吃早飯,就買了這個,你吃早飯了麽?”

她點點頭。

“那我吃了?”又點點頭。

吃之前我給她泡了杯茶,又拿了一杯白水,一杯果汁,一杯咖啡,靜靜的擺在她面前,然後看着她,“你選一杯喜歡的喝~”

她點點頭,拿了白水。然後我就吃着三明治,喝掉了茶和果汁,然後沖她笑笑,她也笑了下。

“為什麽想讓我負責,你知道我是個實習生,你不怕我把你引上歧途?”我問她,她笑着搖搖頭。“心理輔導主要是靠傾訴,你什麽都不講,總感覺怪怪的,應該付你治療費的樣子。”

這姑娘什麽都挺好,唯一的問題是,不開口講話,她家人帶她來這裏她也表示順從,并且還會自己約診,但就是不開口,永遠都是點點頭,搖搖頭,這也是上次對話沒什麽進展的原因。

“我周末要去參加一個藝術展,你說,我穿的素一點好呢,還是亮一點好,”她不講話,“這樣,前面的是一,後面的是二,一還是二。”她比了個一的手勢。“恩,我也覺得。”我點點頭。

“叩叩叩。”

“莫染,Ken來了,說你可以用辦公室。”一個同事來通知我。

“好,我知道了。”我點點頭,“我們今天的治療,就到這裏結束了,不是上班時間,不收取任何費用。”

那女孩完全沒有任何驚訝,點點頭。

“恩,治療的基礎是配合,等你願意跟我聊天的時候,可以随時打前臺電話。”我沖她笑笑,“那送你到電梯?”

揮揮手,看電梯關上,那姑娘還是一句話不說。回去就被林筗叫過去,問我對于這個姑娘怎麽看,我說用眼睛看。林筗就一臉你在逗我的表情。回辦公室的時候,Ken沒問這些有的沒的,只是問我有把握麽,我點點頭,他笑着說,我相信你。我對這個老外的印象又好了幾分。

做事兒有時候需要點堅持,這是老爺子告訴我的,經驗建議終究是別人的,自己實踐的才踏實。所以他很少講,我當年…或者,我吃過的鹽什麽什麽的話。林筗是想幫我分析,我看的出來,但是他既然把患者交給我,就該有相信我的勇氣和覺悟,所謂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我雖然初出茅廬,但是并不缺失基本判斷,況且,心理師必須對自己的判斷有信心。

這一周算是過去了,周五晚上選好衣服,周六一大早換好,照照鏡子。爹娘也是知道艾淨亭今天展會的事兒的,不過他們選擇下午開幕再去,所以我開着我娘的車,奔馳在大路上。花什麽的,自然是不會買的,想想似乎也沒什麽可以帶的。給艾淨亭打個電話,她聲音朦胧着,似乎還沒起床。準備總是讓人疲憊的,當真正到了面對的時候,反而輕松得多,大概是這樣,所以艾淨亭的聲音透着慵懶。

我之前給楚律(我知道你們一定不記得,不用記得,路人甲一枚)打了電話,說了今天要借用廚房的事兒,所以一路綠燈之後,我順利的推着車站在艾淨亭房門口,敲敲門。

“莫染?”她打開門的時候吃了一驚,似乎沒想到我來這麽早。

“洗漱,吃飯,別發呆。”我把車推進屋,輕輕抱了她下。

艾淨亭瘦了,雖然只是一個星期沒見,卻覺得過了好久,所以我一直盯着她,看着她坐下,然後小口小口吃着面。

“莫染。”她出聲,我把頭扭開,咳,難道還害羞。看着她吃完,然後叫人來把東西收出去。她說,幫我看看衣服,我說,好。艾淨亭不會問,怎麽這麽早,怎麽做了面,也不會說,會館可以做早餐這種煞風景的話,她只是淡淡的笑着,然後擁抱我。聰明女人懂得适時而問,也懂得享受生活中這些小細節,她的反應就像我們每天如此,不殷勤,不刻意,不必讨好。我享受這樣的關系。

艾淨亭說,我可以睡會兒,我就靠在她沙發上閉着眼睛,她給我拿了枕頭,我就躺在沙發上,看着她在屋裏來回穿梭。再睜開眼,艾淨亭坐在沙發一角,翻着書。我坐起身,掉個頭,然後枕在她腿上,把臉埋在她腹部。她伸手輕輕摸着我頭發。

“幾點了。”我問。

“還能在睡一會兒。”她答。

伸手攬着她的腰,嗅着她衣服上的香氣,艾淨亭似乎又發現了好玩的東西,輕輕碰了碰我耳朵,我蹭了蹭她,她又碰了碰。這回我是睡不着了,用力一起身,鼻尖擦到了艾淨亭的胸。額,我看着她,然後一臉紅,她看着我,然後伸手,揪了下我耳朵。

“起來了,我要換衣服。”

艾淨亭始終是美的,不管是穿着寬松的居家服,還是現在的禮服裙,我無法比較哪個更讓我心動。她站在人前,寥寥幾語,像極了她的做派,獨立,自信,溫和,優雅。展會開始了,偌大的大廳放着她的作品,她,是最出色的那個。我靠着柱子,站在靠角落的地方,笑着看着她,目光對視的時候,她唇角的微揚的笑意細小卻清晰。

艾淨亭不只是屬于我的,在這層身份之外,她是藝術家,是別人的親人,朋友。周圍簇擁着她的人很多,我沒有走過去,只是拿了杯喝的,在大廳裏靜靜轉着。我想知道,除了我愛的人之外,艾淨亭另外的一面。潔白的釉色,青墨的勾勒,彩,粉,裂紋,紛繁,嘆為觀止。每樣作品下面都有個名字,有的下面配着一兩行文字,有的是詩,有的是感悟。

我停在一個小小的酒具前,墨色瓶身,上面勾勒一只狐貍,周圍擺了幾個小酒杯,錯落着。小狐貍坐在那,只留個背影,面向着的是山,身邊是點點碎石。黑色,白色,簡單的搭配在一起,我卻莫名的覺得那狐貍不簡單,背影都那麽高深。作品的名字是,兔子。我笑出聲。

之前和艾淨亭在澳大利亞的時候,她給我講故事,講到狐貍的事兒,我說狐貍很可愛,還有首歌唱對狐貍的喜愛之情,她表示不信,我就放給她聽。她聽完,問我,是兒歌麽?我說不是,她點點頭。裏面有一句是兔子愛小狐貍,沒想到她用在這裏,還把主角調了個個兒。

“喜歡麽。”艾淨亭不知道什麽時候出現在我旁邊,環抱着手臂。

“恩,喜歡啊~”我看着她,她輕輕揚了揚下巴。

“淨亭,恭喜。”從身後傳來聲音,一轉身就是一個男人抱着一大束花。

“謝謝。”艾淨亭只是笑笑,沒有打算接過花,我看看她,她點點頭,我把花接過來,“謝謝啊。”

“今天結束後,我想請你吃飯,可以麽,上次你拒絕了我,我知道你不想跟我交往,我們可以做朋友麽,我很喜歡你的作品。”哦,我知道是誰了,啧啧。

“抱歉,今天結束後我有約了,還是感謝你喜歡我的作品。”艾淨亭笑着。

“那個,這位先生,這花您是拿回去,還是我把它和外面那些花籃放在一起,淨亭姐花粉過敏。”我笑着。

那男人的表情愣了一下,說放在一起就好,然後默默地走了。艾淨亭看着我,眯了眯眼睛,“花粉過敏?”

我聳了下肩,溜了。

下午我爹娘也來了,還很正式的穿了西服和禮服,我娘對艾淨亭稱贊了一番,我爹只是笑眯眯的點點頭。意外的,我爹也對那套酒具表示了喜愛之情,我覺得可能是因為我倆愛喝酒,才對這個情有獨鐘。我娘看看那白線勾勒的狐貍,再看看我,嫌棄了一下,走了。咩?

人多了又少,來了又走,又只是來捧場的,有真正喜歡藝術的,更多的是借這個機會來達到自己目的的,艾淨亭熟知這一切。有時覺得艾淨亭挺了不起的,能找到那麽事情的平衡點,不論是金錢,還是藝術。

下午五點,艾淨亭終于閑下來,我問她要不要去休息會兒,她笑着點點頭,“我們回家吧。”

“恩,回家。”

陽光在身後,我開着車飛馳在路上,“狐貍和兔子在一起了麽?”

“或許吧。”艾淨亭微閉着眼睛。

“晚上吃什麽,出去吃麽~”偷偷握着她的手,吻了一下。

“在家吃吧,吃肉。”艾淨亭眼睛彎彎的。

“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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