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紀知?”
“紀知?”
“紀知!!!”
枕頭拿開後,青年還是一動不動。
相燕不得不接受這個事實——另一個人殺死了自己的朋友。哪怕這個朋友并不承認他。
那一瞬間,相燕想了很多。
他的大腦變得亂七八糟,就像是所有調味料混合在一起的不明物體,渾濁不清。
“為什麽要這麽做呢?”他問道。
他在詢問相燕卿,詢問相燕卿為什麽要殺死他們的朋友。
本以為這一次會和從前一樣得不到任何的回應,卻在下一秒聽見自己的聲音。
“當然是為了于卿。”
“于卿?”相燕愣住了,“為什麽?”
相燕卿似乎聽到了什麽很有意思的事情,喉間湧出來一陣陣輕笑,在嘲笑相燕的無知。
他說:“你不記得了。”
相燕不明白他什麽意思,“我難道忘記了什麽嗎?”
“你當然忘記了。”相燕卿說,“所以才會有我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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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靠在床邊,用手臂支撐自己的軀體,迷茫望着虛空。
他一直在自言自語,魔怔般重複着某些話語。
“為了……于卿?”
“想要……”
“是因為于卿……才存在的……”
此時此刻,休息室內。
班渡跟随着侍從來到休息室門口,就看見了衛鶴安。
對方面無表情,才遇見他後,眼神淡漠不見任何的情緒,冰冷的不像是擁有溫度的人。
班渡對衛鶴安沒有什麽好感,自然不會給他好臉色看。
兩人心中都懷着各自的心思,進入了休息室。
此時距離正午只剩下二十分鐘。
“班渡閣下,好久不見。”佘鈴蘭笑着和班渡打招呼,但眼底是毫不掩飾的森然惡意與野心。
顯然,元首派下自相殘殺的兩條走狗令元首失去了支撐,哪怕可以撐到兩年後的元首競選,也不一定能在兩年內不被架空。
更何況,如今的政令官已經死亡。
比起佘鈴蘭的表面功夫,班渡完全不屑于撐起什麽微笑來。
他昂起頭顱,傲慢表現與面容。班渡甚至不願意與他們多說一句話。
衛鶴安的視線掃視了一圈休息室,看見了站在角落還沒有換下染血襯衫的尚久,蹙眉問:“段此珩呢?”
尚久沒有回話。
他始終保持沉默,仿佛止癢就能夠與陰影融為一體,誰都注意不到。誰都不知道他在想什麽,誰也不在乎他在想什麽。
“那一只小寵物啊,說不定是去找于卿了呢?”佘鈴蘭将自己鮮紅色的指甲展示在眼前,看着指甲的尖端在燈光下泛着冷光,她甚至心情很好地想着離開這裏後去換一個指甲樣式。
“怎麽?你打算弄死他?”佘鈴蘭問。
衛鶴安微微昂頭,算是默認了。
佘林蘭終于生出了疑惑,“呀,衛檢察官終于打算親自動手了嗎?”
說着,她巧笑起來,“難道不害怕于卿和上次一樣要把你丢掉嗎?畢竟你一直在自作多情呢。”
毫不掩飾的嘲諷化成刀片淩遲般割破衛鶴安的肌膚,卻不能讓他産生分毫的動搖。
他将目光投向尚久,“去找段此珩。”
簡單的一句話,尚久便明白了。
站在陰影處的男人動了動,像是生鏽的機器,終于被上了發條,扭動生澀的齒輪,一步又一步離開了陰影。
他的目光牢牢盯緊未知的地方,凝聚在一起。
見尚久離開休息室,佘鈴蘭挑眉,心中有了自己的思量。
她沒有說話,站起身來打算離開休息室。
路過衛鶴安與班渡兩人,佘鈴蘭回頭看了一眼,發現兩人從始至終沒有露出什麽別的情緒,不屑地笑笑,離開了。
休息室內只剩下了兩人。
班渡皺起了眉頭,扭頭看向衛鶴安。
他可不覺得自己和衛鶴安有什麽可以說的話。但眼下這種情況,衛鶴安絕對是有什麽事情與他說。
“有話就快說。”班渡不耐煩道。
衛鶴安慢條斯理從口袋裏拿出了手帕。
潔白的手帕緩慢地擦拭蔥白的手指,一絲一毫不放過任何細節。他好像是在做什麽儀式,莊重而深沉地為即将要進行的儀式做準備。
班渡擰眉望着衛鶴安,忽然感到一陣心悸。
“衛鶴安,你想做什麽!”
青年擦完手後,珍重地将手帕收回口袋。
他的動作小心翼翼,仿佛不是手帕,而是什麽易碎的珍寶。
“一件于卿的事情。”衛鶴安說,“于卿有一件事需要我為她處理,越快越好。”
“卿姐姐讓你為她做什麽事情?”班渡的心髒猛然收縮,“卿姐姐可從來不是什麽輕易把事情拜托給別人的性格。”
衛鶴安動作微微頓住了。
他的面上出現了一絲發自真心的笑容,“是啊,于卿幾乎不會把自己的事情交給別人,無論是什麽事情都自己解決,就連心事也不願意多講。”
“當初的我,不正是因為自以為是,差點被丢下嗎?”
他的記憶回溯到了很遙遠的時候,依稀能夠看見當初那雙黑色眼眸中流露出來的惱怒。
是啊,差一點他就被抛下了。如果不是及時收手,連辯解和挽回的機會都沒有。
完全不敢想象,如果沒有了于卿自己會變得怎麽樣。
從初中開始,站在于卿的身邊就是理所當然的事情。所有的思想和行為都圍繞着于卿,對于卿之外的事情連锱铢的關注都不願意施舍。
于卿離開之後的生活會變成什麽樣子,衛鶴安也沒有想過。他不會去思考的,大腦也運轉不起來。
但是無論未來會發生什麽,起碼眼下就是要為于卿做好一切的準備。
“你究竟想做什麽?”
“于卿想要離開這裏。”
休息室內突然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什麽?”班渡好像沒有聽清楚一樣又問了一遍。
衛鶴安走向班渡,“于卿想要離開這裏,通過死亡的方式。”
班渡不敢置信瞪大雙目,“所以你打算這樣放任卿姐姐死去嗎?”
“不,并不是死去,而是離開。”衛鶴安糾正了班渡。
班渡已經無暇和衛鶴安玩什麽文字游戲了。
他轉身就要離開這裏,去發現休息室的門已經被關閉了。
他意識到了什麽,“衛鶴安你怎麽敢!”
“并沒有什麽敢不敢的,只是因為于卿需要而已。”衛鶴安回答說。
他和班渡一樣,對于卿之外的事情沒有多少耐心。
眼下需要為于卿做好一切準備,耐心當然是有的。
“門已經被人從門外鎖住了。”衛鶴安說,“大概十分鐘之後會被再次打開。”
“檢察官和元首天然對立,哪怕我對你做了什麽,他們也不會想到于卿,在于卿離開之前,不需要擔憂他們會打擾到于卿。”
“更何況元首如今元氣大傷,距離下一任選舉只剩下兩年時間,更是不需要擔憂。”
青年伸手指着大門,“十分鐘之後大門會打開,如果只有你一個人,他們就會在你的人來之前殺死你。如果只有我,那麽你的人來之後會殺死我。”
他停頓了一秒,繼續說:“如果我們兩人都死了,那麽這一次的事情将歸為檢察官與元首之間的權利鬥争。如果我們兩人都活着……”
“……怎麽可能呢?”
衛鶴安話音落下,班渡恨得咬牙切齒。
少年原本精致可愛的面容被猙獰替代,刻骨的恨意攀附在衛鶴安的身上,企圖将他生吞活剝,
“衛鶴安,你根本沒有時間做那麽多的準備。”班渡冷笑着說。
“說什麽門外是你的人,你也不過是為了騙我讓我在這裏待到十分鐘之後而已。只要我現在離開房間,他們根本來不及趕到。”
班渡拿出了槍,将槍口對準衛鶴安,“在此之前,要先把你處理掉。”
衛鶴安神色淡然,“是麽?”
——
于卿在房間內聽見了敲門的聲音。
她打開門,看見了站在門口面色蒼白的段此珩。
“于卿,我只能來找你了。”他說。
于卿有些疑惑,但還是讓他進入了房間。
“怎麽了?”他問。
段此珩略有緊張,手指攪動個不停,大腦在瘋狂重演今天發生的事情。
“我,我是來道歉的。”段此珩撐起了一個苦澀的笑容,“因為實在是愧疚,所以想要過來找你。”
于卿稍微思索,就明白了段此珩想要表達什麽。
他想要為了昨天晚上新時的事情道歉。
哪怕新時是自己跳下去的,他也要為此道歉。
于卿沒有看見事情的全程,趕來時新時已經跳下去了,而段此珩似乎還想要去拉住他。
直覺告訴于卿,事情并不是表面上那樣簡單的。
新時是一個将生命至于身外的人,追逐月亮的他跨越了兩個世界,哪怕是最後也追逐着月亮而去。
然,他追逐的月亮是于卿。
僅僅是這一點,新時就不可能會主動放棄生命。
因為于卿還活着,他就不會想要輕易放棄能夠站在于卿身邊的機會。除非有人在扭曲他的認知,或者向他輸送某些信息。
還有可能的是,新時在跳下去之前想起了什麽。
“你該道歉的不應該是我,而是新時。”于卿對段此珩說道。
她垂下眼眸,不去看段此珩。
自從進入人工島,所遇到所有事情的細節串聯在一起,就能夠發現這是早有預謀的。
段此珩抖了抖,指甲掐進了手掌心中,心髒因為恐懼在不斷收縮。
“是,是的,于卿說的對,我該去和新時道歉。”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擺出了平時的表情和于卿說話。
他用于僞裝的面具臨近破碎,仿佛正在等待着什麽将它打碎。
實際上,他等到了。
黑發女性擡頭,用深黑色的眼眸直視他,将他的所有僞裝瞬間擊破。
那是段此珩所有的記憶中,最能夠擊穿他靈魂的眼神,透過了所有的貼在他身上的标簽,就這樣望着最真實的他。
“段此珩,付行司的死,和你有一定的關系,對嗎?”
段此珩渾身一顫,笑容完全消失,膽怯地不敢與于卿對視。
于卿不給他逃避的機會,向他靠近,“告訴我,對嗎?”
段此珩狼狽地低下頭,往後倒退,“我,我……”
“不僅僅是付行司,還有多年前殷度的事情,也有你的參與。”
隐藏在心底多年的隐秘被于卿直白地說出來,将那藏在陰暗裏的所有肮髒事物托在陽光下暴曬。
段此珩不受控制恐懼着,攪動得到手指企圖緩解內心壓迫性的膽怯。
“段此珩。”
女性站在了離他不過一個巴掌的距離,拽住他的衣領,強迫他對上自己的視線。
“段此珩,你為什麽要這麽做。”
于卿的語氣很平淡,平淡到仿佛談論的不是生死,而是再尋常不過的日常。
然,段此珩感覺到了,那雙黑色眼眸撥開迷霧後的怒火。
“因為,因……”
段此珩對上于卿視線時,已經淚流滿面。
他終于有勇氣與她對視,真正意義上的被她注視着。
在感受到心髒被幸福填滿的同時,又因為陰暗被發現而不斷被恐懼侵蝕理智。
面對于卿的詢問,他本能的揚起笑容,哪怕這個笑容因為恐懼和幸福的交織而變得扭曲。
“因為,因為我愛……”
“嘭!”
子彈穿過他的脖頸,脫口而出得到愛意戛然而止,進入了永遠的終結。
他的笑容凝固在臉上,溫柔的鮮血從口中湧出,混合着透明的眼淚,從嘴角流出,順着下巴滴落在于卿的手上,立刻染上斑駁的紅斑。
于卿機械地扭頭,看向子彈的來源。
印象中高大沉默的男人手中舉着槍,目光沉沉。
似乎是因為于卿的注視,尚久的身體又是一顫。
他将槍收回,然後拿出了柔軟的手帕,一步一步來到于卿的身邊。
失去聲息的青年被尚久從于卿的手中剝離,然後像是死去的寵物一樣丢在地面上。
“很抱歉,打擾到你了。”他充滿了歉意和愧疚對于卿輕聲說道。
柔軟的手帕被他折疊在手中,然後仔細擦拭于卿手掌上沾染的紅色血漬。
只是溫熱的血漬有點難以擦去,男人用手帕擦拭了一會後,沉思片刻,便低下頭。
柔軟濕潤的舌尖點在手指間,将指縫中無法用手帕擦去的血漬卷入舌尖。
明明是如此過分的觸碰,他的眼眸中卻沒有沾染任何的欲/望,仿佛是一條大型犬,只是為了宣揚自己對主人的愛意,除此之外再無別的想法。
在處理好手掌後,尚久擡眸,注意到了于卿側臉以及脖頸處沾染的血漬。
“抱歉。”他又說了一句道歉。
和剛才一樣,手帕将血漬擦去後留下的痕跡,都被他卷入舌尖,将溫熱與濕潤的觸感留在肌膚表面。
他的腦袋埋在于卿的頸窩處,手指将她襯衫最上面的扣子解開兩顆,尋找着所有沾染在了她肌膚上的血漬。
那些噴濺的血染紅了很多地方,有些直接濺在了肌膚的表面,有些則是濺在襯衫上,然後透過一層絲綢染上了肌膚。
越是往下,紅色的血痕便越來越多,手指解開的紐扣也越來越多。
直到衣襟敞開到胸前的程度,他才猛然驚覺,擡眸望去。
黑發女性面無表情,黑色的眼眸什麽也沒有,一眼就能望到底。
那是一片虛無的冰冷,空寂到讓人恐懼。
作者有話說:
就要結局了呢(悵然若失)
讓我想想有什麽很刺激又不會被舉報的番外(舉報的話請在整本書完結的兩個星期之後)(當然最好不要求求了)(不然下本書我寫點更刺激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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