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1)

第二十章.豁然

橘色的發剪得很短,薄薄覆蓋住額頭,額頭的皮膚和其他的部位一樣,是長期不見天日的病态蒼白,蒼白到近乎半透明,連嘴唇的顏色也顯得異常淺淡,皮膚下沒有足夠的肌肉填充,於是雙顴凸顯而下方的凹陷相當明顯,下颌極尖,脖頸非常瘦,上面靜脈凸顯,葉脈一樣蔓生出淡淡的青色紋樣,一直延伸到衣領之下。

這是一張憔悴的臉,過於蒼白的底色在絢爛發色的對比之下反而更加明顯,就連色澤明豔的眼,也因為眸中揮之不去的混亂和迷茫而顯得沒什麽精神。

一護對著鏡子撇了撇嘴。

這個動作異常稚氣,幾乎看不出來,已經是二十八九快要而立的大叔的臉。

一夢之後就從十五歲的青蔥年少變成就要跨過三十大關的大叔,任誰都會混亂不已的。

但更混亂的是外面躺著的那個人吧。

醒來的那天,說著“之後的你就差不多都知道了”的時候,他轉開了眼睛。

“抱歉……之前,那樣的傷害了你。”

被接踵而來的颠覆性現實震得呆滞,一護愣了半天才語無倫次地表示不必道歉。

“你是為了救我……我……”

但是那麽多發生過的事情真的一下就能毫無芥蒂嗎?任誰也聽得出這話有多麽虛弱,而對於唯一目的就是要救自己的人,一直戒備、仇恨,最後還在那個世界裏親手殺了他,一護又豈能輕易坦然?

兩人對視的時候,尴尬又難堪,不知道該用什麽态度面對。

發生了那麽多的事情,痛苦深切到刻骨銘心,一次次粉碎了自尊,露出不堪的模樣──卻全部都是虛幻的麽?

所有人,除了他們三個以外,都是npc,而打賭的敵對兩人都清楚真相,只有自己,在真實無比的環境中反複地掙紮。

一廂情願奮力保護的人居然是那樣的真面目……猙獰的扭曲的臉孔和揮舞著刀刃的樣子,一想起,胃部都翻湧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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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篡改了自己的記憶。

用自己的性命威脅白哉接受了苛刻的條件打賭。

在自己身邊做出柔弱的哭泣的模樣,卻又不是一味的軟弱無助,反而表現出開朗堅強和體貼的一面,曾經為之欣賞,欣慰,此刻卻活像吃了蒼蠅一般的難受。

事實上,她GM的身份完全不會受到任何傷害。

就連白哉都無法怎麽樣她,最多以掌控者的權限抵消她的能力罷了──在虛拟世界中她并不能如外界一樣自由篡改自己的記憶,只能能夠在近距離的時候删除掉自己短期內的記憶。

想必露出破綻的時候就是這麽幹的吧。

很想嘔吐。

極端的厭惡感在身體上轉換成難以消抹的惡心感。

胃部抽搐著,發涼而不适。

問起為什麽醒來之後她會去意圖殺害白哉的時候,男人出乎意料地反問了,“一護醒來的時候,問起了我嗎?”

點頭。

“她說,你死了。”

“聽了這話,一護……有沒有哭?”

有點窘迫,但還是點了頭。

“她提出的條件是個陷阱,如果不達成的話,一護就無法醒來,我們也無法脫離虛拟的世界,如果達成了,”男人的聲音低沈了下去,“這份憎恨與殺意依然會殘留在你的內心深處,那樣,我們就……再也沒有可能了──無論如何她都可以勝利,是這麽打算的,而我,明知道是陷阱也不得不踏進去。”

“可是,即使動手殺了我,但很顯然,一護為此感到了相當程度的痛苦和懊悔,在虛拟世界裏,我故意反複的刺激她,在她面前占有一護,趕走她霸占一護的時間,讓她看到一護的迷茫和忍耐,而她也反複試探著一護的心情,包括故意獨立離開安全之所落入敵手,終於我因此而達成了條件,一護的心情卻成為了最後一根稻草,完全壓垮了她的信心和希望,殺意因此而生。我是因為被殺而醒過來的,即使肉體并未受到傷害,但死亡的感受跟真實并無二致,如果不是心裏清楚那是幻境,就此以為自己真的死了而再也醒不過來也有可能,因此醒來的時候,有好一段時間緩沖不過來,這就是最後的機會了。”

井上她……已經完全瘋了。

目瞪口呆的一護只能得出這個結論。

而一直以來被當成壞人,殺人兇手的白哉……其實才是不惜一切保護自己的人。

即使被自己憎恨也在所不惜。

苦心算計著,就是要自己殺死他。

一護覺得歉疚,但該問的還是要問的。

至少,想要一個解釋。

“為什麽……選擇了那樣的方式……”他小聲地問道──應該有別的辦法才對,即使不那樣羞辱自己,最後将井上扔進獸群,再激怒自己,也是可以達成目标的。

“只是想抱一護而已。”

男人這麽回答了。

一護瞪圓了眼睛地看過去。

這算什麽解釋!

“另一個原因是,我很害怕。”

??

“井上的行為其實很大程度上并不是為了勝利,而是為了反複的确認你是不是恨我,是不是有可能因此而接受她,我很擔心一旦有一天你真的因為絕望而放棄了跟她一起逃跑,選擇了跟我呆在一起──真正刺激到井上的話,她很可能會選擇殺掉你然後自殺,所以必須極盡所能地推動各種死亡機會才行。”

“但是我……從前的事情已經記不起來了,我所有的記憶,即使你告訴我那是虛拟世界所發生的幻覺,但對我來說,已經是無可改變的真實。”

一護咬著唇,“我……并不是你以前的那個戀人。”

相愛的記憶,即使在夢中依稀殘留著些許影子,但不但模糊,還被改得亂七八糟,而相愛的心情……也不知道從何尋找。

白哉拼命要帶回的,是他深愛的戀人。

但經歷造就人生,經歷不同,即使原本是同一個人,也會延展出不同的面貌。

“我知道。”

平靜到驚人驚訝的回答,一護詫然擡眼,男人深邃黝然的眼仿佛融入了長夜,不見光亮的黑。

“這樣的結果,早有心理準備,而且在動刀以前,井上已經告訴過我了。”

“她說你永遠記不起我們的從前了,也不可能再愛我了。”

“白哉……”

“但是沒關系。五年來,我一直堅持的理由,并不是要一護原諒我,能夠再次跟我在一起,幸福生活下去什麽的,我只希望一護醒來。”

“即使是恨著我,會離開我,只要一護醒來,活著,不再那樣毫無生氣地躺在病床上,看不見也聽不見,一天天衰弱消瘦下去,就好了。”

對面病床上的男人伸出了手來,輕輕拂過一護的額頭,“即使不記得,一護也還是一護。因為保護的信念而堅強,無論周遭的世界瘋狂扭曲到何等程度,一護仿佛被一層膜隔離了一樣,我行我素地活下去,不肯改變自己的善惡觀念,不肯随波逐流去傷害殺戮,你的世界,總是透明而且正向的,即使沮喪,也不肯堕落,即使痛苦,也不願意真正屈服,即使妥協,也保持著底線,即使被折磨,也不曾向安逸低頭,這樣的一護,倔強,善良,堅韌,忍耐,固執地保有自己的色彩,就是我所愛的人。”

一觸即收,但微涼指尖接觸過的地方,卻反常地燃起了熱度。

在皮膚上灼燒著,然後沒入裏層。

久久不散。

事情的始末就是這樣了。

前因後果,心情脈絡,并沒有什麽幕後黑手驚天陰謀,究其原因,不過是因為愛恨情仇罷了。

之後幾天,一護得到了消息。

已經徹底瘋了,雖然以渎職罪和故意傷害罪起訴,井上織姬大概會無法判刑,最後的結果是八成是送到精神病院終其餘生。

白哉并沒有諱言,他打算通過了一些關系交代讓她一輩子也不能再出現在他們面前。

一護這次沒有心軟。

現在回想起來,自己會那樣堅持著保護她,一方面,是親眼看到了水色和啓吾在自己面前死去,痛恨自己無能為力,因此面對井上,保護就成為了執念,而另一方面,何嘗不是因為知曉她暗戀著自己,即使無法回應,也不由地會對她格外寬容?

被人愛慕,多少會産生的虛榮心,而蒙蔽了視線。

即使白哉多次說過她不簡單,也不以為然,不肯相信。

真是愚蠢。

一護不知道該怎麽面對白哉。

毋庸置疑,他是愛著自己的。

即使是不記得從前相愛過往的這個自己。

寧肯被恨,寧可失去這份愛,也要救醒自己。

一護想起了男人沒有光彩的眼。

他……其實非常痛苦吧,就算說了只要自己醒來,就算離開他也沒關系,其實不可能真的如此想的。

是在自責嗎?即使是被逼迫的,那樣地傷害了所愛的人的同時,他一定也會非常痛苦才對。

面對著自己防備憎恨的目光,他的傷痕,一定也不會比自己的少。

這樣一個頑固到愚笨的男人!

每每在睡夢中醒來的時候,變得淺層的意識就接收到了被注視的感覺,但一旦睜開眼,注視的目光卻不見了。

隔壁病床上的男人總是一臉平靜地翻閱著書籍,或者望著窗外發呆。

失去了精神。在虛拟世界中,那仿佛出鞘的刀劍一般銳利到逼人的氣息已經消失不見了,揭開那層即使成為魔王也在所不惜的強硬面具,現在的白哉,仿佛受了很大打擊一樣,在鎮日的沈思中露出了迷茫和憂傷的神氣。

痛苦的氣味,受傷的氣味,和不安的等待著最後宣判的氣味。

老爸之前在出差,得到消息之後就馬不停蹄趕回來了,帶著兩個已經是漂亮的年輕女郎的妹妹。

并沒有陌生感,畢竟記憶還是回複到了十五歲,只是隔了十來年的時間差,自然比印象中顯老了幾分。

發色也有了花白,但性格還是一樣,大大咧咧,豪爽而直率。

應該是對白哉這些年的努力有了認同,在高興地擁抱了自己之後,對白哉也多有慰問,還好好安撫了幾句。

事後還拉了自己到一邊,說了一堆諸如“當年雖然是他有不對,不過這種事情一個巴掌拍不響,別再跟他鬧了”“這些年他很不容易”之類的話,顯然白哉并沒有告訴他自己的記憶出了問題的事情。

一護低聲說出記憶只恢複到十五歲,之後的都記不起來的時候,老爸一時間楞住了。

沈默良久,浮起了些許悲憫之色的豪爽男人小心翼翼地問,如果覺得……呃,不适應的話,要不要回去跟他一起住一陣子再說。

一護卻不假思索地拒絕。

在這個時候,丢下那個胡思亂想著的家夥一個人,自己一定會後悔的。

老爸嘆口氣拍了拍他的肩膀,“當年我是很不贊同的,但你鐵了心要跟他在一起……這些年下來,我也怨怪過他,但他是真的深愛著你的人,即使大腦不記得了,心也還留著感覺吧,沒有關系,你醒來了,這就比什麽都好,別的,可以慢慢來。”就接受了他的決定。

妹妹們抱著他喜極而泣,卻也在言行之中對白哉沒有什麽芥蒂。

初醒時軟弱無力的身體在藥物的調養之下恢複了些許,接下來就要努力複健了。

将冷水拍在臉上,一護對著鏡子裏的自己笑了笑。

橘發的青年消瘦病弱,眼中卻找回了堅定的專注的光彩。

無論将來要如何選擇,首選恢複健康才是最重要的。

那個在自責和痛苦中失去了精神和信心的男人還躺在外面呢,自己也沒有精神怎麽行?

接下來的日子很是平靜,平靜到恍若隔世。

安寧的,和平的世界,人們相互之前秉持著禮節和善意,面對每一個微笑,一護都感覺到由衷的歡喜。

複健當然很辛苦,身體的力量衰弱到上個樓梯都要雙膝發抖的程度,而曾經過人的柔韌性,也在長期僵卧的病床上流失了,關節韌帶只要稍一壓迫,都非常的疼痛。

指導複健的醫師安排了詳細的訓練表。

跑步機上的慢走,輕巧的啞鈴的力量訓練,拉伸韌帶和骨骼的初級瑜伽,以及靈活肌肉關節的球操。

雖然初期量不大,但對於如今體力極差的他來說,也是相當辛苦。

養傷的男人在能下地之後,經常在輸液結束之後出現在複健室外。

看著他揮汗如雨,看著他艱難拉伸著僵硬的肢體,看著他在疼痛和疲憊中咬牙堅持。

他眼中的疼惜淺顯到一目了然,卻只是默默注視著,等待著,在一護無力往回走的時候,上來扶住他。

那些枯燥的艱辛的運動,也因為這樣的眼光的陪伴,而變得不一樣了。

心弦會在感應到目光的留駐時微微顫動著,奏出雲翻雨覆的樂音。

還恨嗎?不,不可能!在知道了真相之後,怎麽可能去恨一個拼命要救自己,即使被憎恨,也始終愛著自己的人呢?

無論當初對他的魔王般的印象是多麽的深刻,他只是都市中的一個普通人,跟自己不一樣的是,他知道了真相,所以才能對著擁有曾經同學的面孔的人們揮刀吧,畢竟只是虛拟的程序而已,克服心理障礙還是可以做到。

那,愛嗎?一護卻不能回答。即使是虛拟世界,那些發生過的一切,在他的記憶中卻跟真實毫無二致,無論是身體裏燃燒的感覺,還是痛苦羞恥的心情。

在心田深處刻下的傷痕,還依舊新鮮,而疼痛。

即使理智上原諒,并且理解。

敏感於他的每一個注視,感動於他的默默陪伴,為他所承受的一切感到痛楚,但一護并不清楚這是不是愛。

或許只是需要時間來療治傷痕。

運動量帶來的不只是力量、身體素質以及精力的回升,更加大了飯量,一開始因為胃腸長期停工而吃一點東西就哽得難受的胃口終於有了普通人一半的飯量,專門配制的營養餐以及藥品像是雨水滲入幹枯的土地一樣滋養著他的身體。

臉色漸漸好了起來,蒼白變成了白皙,而一抹淺淡紅暈出現在頰上,嘴唇恢複了紅潤的光澤。

眼睛開始如同記憶中一樣閃爍著明亮而富於生氣的神采。

終於有一天,白哉的傷拆線了,他的複健也算是初步達到了目标,雖然還需要每天來到這裏在專業的指導下訓練以及營養飲食,他可以出院回家了。

回哪個家呢?

在白哉略微躊躇地看著自己,問是回去跟老爸住還是跟他一起的時候,一護若無其事地點頭,“當然是回我們的家!”

看著男人眼中閃過的欣喜的亮光,一護頓時心酸得厲害。

“走啦!今天天氣真好!”

是春天,和煦的陽光下,櫻花成片開放。

迎著醫院外從絢爛花朵下漏下的細碎陽光和充滿花香的清風,心情也宛如被春陽照亮,突然間豁然明朗,一護不由對著身邊的男人綻開了微笑。

宛如無數次消逝卻又無數次在萬物凋敝的寒冷中重來的春天一樣,這一個微笑明亮而飛揚著飽滿的朝氣,洋溢著暖意和透明的光彩。

沈澱了過往的痛苦和灰暗,澄淨透明,清亮剔華。

這是在灰暗絕望時無比渴望的嶄新世界,擁有著想要找回的一切東西 。

而自己活著!

那麽,就讓一切……重新開始吧!

有些糾纏,太過深刻入骨,已經無法解開。

有些愛恨,太過鮮明強烈,已經無法剝離。

在明了了一切的心情之後,放開手,就成了不可能的事情。

極致強硬背後極致的溫柔,構成了如此矛盾的,卻充滿誘惑的存在。

這一刻,一護終於再也清晰不過的明白,雖然是用極度糟糕的過程和方式,雖然現在還問題多多,但自己依然早在願意承認之前,就已經愛上了這個男人。

☆、番外.落盡繁華

番外.落盡繁華

白哉出生在一個傳統的家庭。

按照家系的追溯,也算是華族的後裔,不過是分支,而且就算是本家,也早就沒落了。

卻依然保留著許許多多的繁文缛節,飲食起居和禮儀應對都相當講究,并且總有著一份不切實際般的高傲和期許。

這樣的家庭,氣氛跟親切無緣,總覺得壓抑。

從國中起就被送到了位於深山中的封閉式學校真央,反倒覺得自由了許多,雖然出於性格原因他并不親切,卻也交到了幾個不錯的朋友。

遇見一護的時候,是十七歲。

他高中三年級,一護高中一年級,同一個社團讓他們有了交集。

那是一個跟他截然不同的男孩子。

開朗,活潑,熱情,親切,身上帶著一份原生态的活力和沖動,雖然未免覺得不夠矜持,那份飽滿四溢的活力和熱情卻讓人無由心生羨慕,身邊也輕易就圍繞著許多的朋友,看得出來,都很喜歡他,在一起笑笑鬧鬧的十分快樂。

一護非常有運動天分,那時他曾打趣地想著,貓科動物對運動能沒天分麽?

是的,像貓科動物。

奇妙的夕色眼瞳宛如燒熱了就快融化的琥珀,太過透明而絲毫不懂掩飾那千變萬化的神采,明亮得灼人,擁有纖瘦軀幹和修長四肢的身體靈活而輕盈,動作起來強大的爆發力簡直令人驚嘆,直覺和本能快過頭腦,雖然跟冷靜理性的白哉完全是兩種類型,但同樣是适合空手道的好苗子。

或許會是能将社團再度帶上高峰的人呢!

這麽打算著,白哉在忙碌的三年級時光中,還是抽出了時間親自指導他。

那孩子對此相當困惑,當然也很受寵若驚。

白哉覺得他的表情很有趣。

在他的生活裏,很少遇上這麽有趣的存在。

大概就像那種天生的發光體,但并不灼人,只是在他身邊,就覺得世界明亮而且溫情,心情也會不由自主的跟著變得輕快,又簡單。

迎著風奔跑的時候會肆無忌憚地大笑,笑起來的時候燦爛又生氣勃勃,青春的色彩在他身上淋漓揮灑。

有時候,白哉注視著他明亮剔透的眼,不由得會去想象,如果用他的眼睛來看世界,是不是,就能看到完全不同的風景。

那是一定的。

一護很喜歡空手道,漸漸熟悉起來的時候,在休息時他說起,很小的時候,媽媽為他報了名,每天接送,即使一開始被同齡的小女孩打得哇哇大哭,但是一看到媽媽陽光一樣的笑臉,就破涕為笑了。

可是有一天,在回家去的路上,歪歪扭扭向著人行道沖來的汽車碾碎了童年的美好。

為了保護他,媽媽死在了車輪之下。

空手道也沒有再去上。

“有一段時間,我很恨空手道,如果不是為了送我去學習空手道,媽媽也許就不會死了,但或許,我更恨的是我自己,明明一護這個名字是保護的意思,卻沒能保護得了媽媽。”

“現在我已經不再怨恨,媽媽是愛我,無論如何希望我活下來,才會那麽做的,所以,我想變強,無論是空手道,還是心靈,都要變強,這樣才能保護重要的人。”

“我也想像前輩一樣,帶領大家,走向全國,拿到冠軍!”

燃起夢想的眼燦爛如同金星,非常美麗。

以保護為信念的心散溢出的溫暖,非常美麗。

“嗯!”

白哉的回應就是拉起他繼續練習,直到十五歲少年幾乎沒力氣站起來為止。

“一點力氣都沒有了!前輩!”

氣喘籲籲坐在地上仰頭看著自己求助,汗水淌過臉頰,在下颌上凝成晶瑩的水滴,散亂的領口內側,半截清瘦的鎖骨擁有著精致得誘惑的形狀,鬼使神差的,心口覺得一熱,仿佛焦灼,仿佛疼痛。

伸出了手,立刻被拉住借力站起,少年笑得又快活,又有幾分狡黠,那模樣只能以“可愛”來形容,“前輩其實很溫柔呢。”

白哉一貫是冷漠的,不僅僅是不茍言笑,更在於他身上散溢的一份孤傲而強勢的氣息,這樣的他,成為學生會長之後,可說是令行禁止,備受敬畏,但沒人敢輕易親近他,也絕不會有人說他溫柔。

只有這個孩子,不一樣,完全不一樣。

手掌放開了,少年略高的溫度卻留在掌心,有什麽,輕輕的,卻強硬的,順著那份觸感,鑽入了心裏。

每個人心裏都有一扇門,白哉的門總是鎖得很緊,而只是短短幾秒锺的時間,這個奇妙的孩子輕易拿到了鑰匙,開門,走了進去。

然後世界變換了模樣。

光彩煥發,新鮮生動,人們微笑的臉,盛開的花朵溢出香息──溫暖美麗的模樣,一定,就是一護眼中的世界吧!

一直都被說成是難以接近難以打動的人,但其實不過是還未遇見正确的那個人罷了,一旦遇見了,并不需要對方做什麽,陷落就如此輕而易舉。

十七歲那年,白哉陷入了狂熱的戀情。

雖說內心燃起了前所未有的熱度,然而外表上,他還是一如既往的冷靜,行動上,也相當的謀定後動,天知道,面對在自己面前越來越自在,越來越展露出更多的孩子氣十足的可愛表情的一護,他有多想一把将人摟入懷中,擁抱他,親吻他,讓他好氣色的雙頰漫上羞澀的紅暈,探索他纖瘦卻爆發力十足的身體,撫摩那看上去纖細不輸女孩子卻更加富於韌性和力量的腰……更多,更多的……

他開始尋找更多的機會跟一護相處,開始不露痕跡地占據他的視線,用各種方式,讓他們的時間更多的重疊。

修學旅行,他親自拍板安排在了沖繩,其原因不過是一護偶然說過,很想去海邊看星星。

假公濟私地将他們的房間安排在了對門,晚上,散步的時候,“偶遇”然後拉上他一起去看星星。

海水連綿地沖刷上沙灘,那綿延到不可知的遙遠處的潮聲,宛如一聲又一聲甜蜜的嘆息。

并肩坐在海邊,少年興奮地指點著天空,這是天龍座,仙女座,那是大熊小熊座,如數家珍般說起以及星座各自的故事。

“懂得很多呢,一護!”

“因為我事先好好做了功課啊!”少年俏皮地吐了吐舌頭,“現學現賣。”

“原來如此!”

“嘻嘻……真是開心,沒想到,我的運氣這麽好,說想來看海邊看星星結果就真的實現了!”

“并不是運氣。”白哉靜靜地道,手心卻緊捏著出了汗。

“哈?”

“因為一護說想來,所以我改變了計劃。”

“咦?”

“我也想跟一護一起,來到海邊看星星。”

聲音似乎還是鎮定,心跳卻越來越快,白哉竭力穩住表情看向一臉呆呆的模樣的一護,“一護眼中的世界,果然是最美麗的。”

“前……前輩……是說,因為我說了想看,所以才……才将地點定在了這裏?”一臉“我在做夢”的表情實在是可愛,白哉不由得微笑起來──如此自然地笑了。

“啊,大概是所謂的以權謀私吧。”

“前輩……前輩笑了……”

表情更呆了,但……或許不該形容為呆,那雙太過透明的眼中,閃爍的,是近似迷戀的光華。

面前這個太過透明的靈魂無法掩飾自己的感受。

狂喜中心中似有什麽重重地落了下來,頓時,一切清明,澄寧,美麗如畫。

“一護,我喜歡你。”

維持著迷人的微笑,白哉湊近他,握住了少年的手。

誠心誠意,滿心歡喜。

“我們交往,好嗎?”

“我一定又是在做夢!”少年小小聲地嘟囔著,“不能答應啊,一答應馬上就會醒了。”

怎麽能這麽有趣呢,還不知道自己一句話就爆了多少料啊!

“一護經常夢見我?”

“哎?我我……”

“原來一護一直都喜歡我?”

“這個……”

“我都坦率告白了!”

“因為……因為……真的不是做夢嗎?”

“那我就讓一護好好體驗一下,到底是不是做夢吧!”

不懷好意地擡高少年尖巧的下颌,白哉向著那兩瓣豐潤嫣紅的唇吻了上去。

大海邊,星光燦爛如夢,初戀的滋味,初吻的滋味,是一生一世最甜美的回憶。

畢業班的時間非常緊,但午間休息的時候可以一起在天臺上吃便當,白哉訂的超辣便當一開始還把一護吓了一跳,不過後來他就去學了辣味菜的做法,白哉嘗過之後,口味滿意,心中更是超級滿足。

當一護高二成為了空手道社團社長時,而白哉已經是大一的新鮮人。

在外面租了房子獨居,雖然見面的時間少了,但周末能出學校的時候,一護除了陪伴家人,都盡量抽時間來跟他相見。

甜蜜的約會,溫馨的廚下的笑鬧,氣氛漸漸緊張起來的夜晚,他輕輕地,将年輕的戀人擁入懷中。

意識到什麽的身體猛然緊繃起來,勾起人無限憐愛的心情,卻在迫不及待升起的欲望之中化作了掠奪的蟄猛狂濤。

“我要你!”

他說,“我想要一護的全部!”

瞬間紅透了的臉頰羞澀地低了下去,卻肯定地點了頭,“嗯!”

最甜蜜的許諾。

如夢如醉的夜晚,青澀卻甜美的身體一寸一寸為自己打開,戀人痛楚卻又滿足的容顏在昏暗燈光和夜色的交界浮凸,濡濕的喘息聲聲交疊,快樂如同蒼色的火焰,舔舐過交合的兩具身體的每一寸肌膚,和每一根心肌纖維。

事後,他餍足地擁著那汗濕的身體,滿心溫柔和喜悅地撫過戀人的發絲,“一護……喜歡我的什麽呢?”

“嗯……什麽都喜歡啊!”

“具體一點。”

“前輩很強,不僅僅是能力,還有那堅定不移的意志,冷靜又智慧,什麽都難不倒你一樣,容貌也好,家世也好,這樣的前輩,人生應該是完美的了吧,但前輩卻并不覺得快樂,總覺得,很寂寞的樣子。”

白哉驚詫了。

“前輩一直在尋找能讓你放松下來的人吧,如果能讓前輩由衷地微笑的話就好了,如果能陪伴在前輩身邊,讓你再也不寂寞就好了,我就是這麽想著,然後不知不覺就陷進去了。”

赧然的笑臉如此可愛,可愛到鑽進了心裏去。

白哉不由得緊緊擁抱住他。

“前輩的擁抱我也很喜歡,就像……就像打開了堅硬的外殼,伸出了柔軟的觸角來……接觸到了最柔軟也最真實的前輩,讓我想把自己全部敞開給前輩……”

“一護,我愛你!”

面對說出如此可愛的話的戀人,心情激蕩的白哉能做的,就是再來一次,不!兩次,三次都可以!

很可惜,表達愛意的方式遭遇了第二天一早的枕頭攻擊。

“前輩……混蛋!”

緋紅的臉,眼角的淚痕還殘留著,少年氣鼓鼓的模樣在潔白晨光中纖毫畢現,裸露出來的頸子上斑斑點點的吻痕就像是最華美的裝飾,為他的青澀增添了絲縷情色的媚意。

“怎麽了?一護似乎非常的不滿,難道是做得不夠……”

“閉嘴啦!”枕頭猛砸,少年氣急敗壞地叫道,聲音裏的沙啞卻勾人心魂,“都說了不要了不要了還一個勁兒地……”

“大清早就誘惑我嗎?”

“誰誘惑了?”

不明所以的呆樣,讓人想撲上去蹂躏一百遍啊一百遍。

白哉就真的撲了上去。

先這樣那樣再那樣這樣!

“前輩是大色狼!”

一護帶領社團參加全國大賽的時候,白哉自然是要去看的。

雖然作為社長,一護顯得鎮靜又自信,但坐在他身邊的白哉還是能感覺到他的緊張。

“你能行的!”

悄悄握住他的手,白哉用堅定的口吻給予鼓勵。

立即就氣勢十足了,“嗯,我要贏!”

那一年,空手道社團再次将團體冠軍和個人賽冠軍抱回了家。

白哉為他的戀人驕傲不已,自然,他完全有資格分享一護的勝利,慶祝的夜晚,戀人前所未有的熱情,兩個人水乳交融地結合在一起,愛意滿滿。

再然後,一護考上了他所在的大學,只是專業不同。

兩人終於可以結束會少離多的狀況,同居在了一起。

住在一個屋檐下,彼此的真實才完全袒露在對方面前。

包括缺點。

白哉控制欲強,不喜歡脫離狀況的事情,越是重要的東西和人,就越要放在眼睛下,抓在手心裏才安心,而喜歡自由,交游廣闊人緣極好的一護卻不是那麽好掌控的,一開始還能容忍,但一護待人熱情還沒自覺,又是個爛好人,一不小心就招惹上爛桃花,令白哉擔心不已更惱火得要命。

他太清楚一護吸引人的緣由所在。

看似倔強堅強,戀人的心卻是極度柔軟的,他的世界宛如透明一樣,包容而且溫情,人們很容易就在他身邊展露出更加真實的自我,并且覺得被包容,被理解,這大概就是漫畫裏所謂的“治愈系”的氣質,無關性別,充分的溫暖和溫柔不停地吸引著周圍的人,想要分享他眼中不一樣的世界。

毫無知覺的釋放出來惹人親近的氣息的戀人讓白哉焦躁。

而白哉的橫加幹涉也讓一護不滿。

幸而一護是寬容忍耐的性格,畢竟情濃,吵過幾架之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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