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我該拿你怎麽辦?”
一個半小時的航程之後,喬南一行在貴北紫雲機場落地。
他們這次寫生的目的地是紫雲市下屬的石臺縣。
貴北旅游資源豐富,近些年來政府大力扶持旅游業發展,每年接待的游客量相當大。尤其是在暑假這樣的旅游高峰期。為了避開游客群,老李特意選了石臺縣下面一個沒怎麽被開發過的村落。
石臺縣位置偏僻,交通不便,從紫雲機場坐大巴過去,就需要三個多小時的車程。
好不容易颠簸到了石臺縣的汽車站,已經是晚上七點鐘。而從石臺縣到他們要去的鳳溪村,還有半個小時的車程。
這次出行除了帶隊的老李之外,包括喬南在內一共有八名學生。剛出發時他們還懷抱着對旅途的期待和興奮。
但在經過了幾個小時的中轉颠簸之後,已經和霜打的茄子差不多,一個個蔫頭耷腦,唉聲嘆氣。
老李見狀摸了摸凸起的啤酒肚,笑呵呵道:“這就蔫了?這點苦都吃不了,後面寫生上山下水的可怎麽辦喲?我帶你們來這裏可不是享受生活的。”
他少年時期在貴北山區長大,對這樣的環境倒是适應良好。他去車站裏轉了一圈,找了兩輛私人商務車,一行八個人分兩輛車,又往鳳溪村趕去。
鳳溪村離石臺縣倒是不遠,就是夏季多雨,夜晚天色又暗,貴北多山,盤山公路九曲十八彎,陡峭狹窄,司機慢吞吞開過去,已經過了八點半。
兩輛車依次停在水泥馬路邊上,司機指着不遠處隐約的燈火道:“就在那邊了,你們沿着這條路直走就到了。”
此時恰好又下起了下雨,濛濛細雨說不上大,但對于颠簸了大半天精疲力盡的學生們來說,無異于雪上加霜。
男生幫着女生把沉重的行李箱從後備箱搬下來,女生們走在前面,舉着手機充當手電筒照明,老李則落在最後,防止有人走丢了。
等進了村,來迎接的人才終于姍姍來遲。
老李用方言和對方交談了幾句,便招呼衆人跟着他走。
他們的落腳地是一處頗有些年頭的吊腳樓,四層高,依山而建,昏暗燈火中隐約能看到建築輪廓以及飛起的檐角。
飛檐之後,層疊的吊腳樓依據地形起伏,嵌入十萬大山之中,場面蔚為壯觀。
只是這會兒所有人都已經精疲力竭,實在沒有精力再去欣賞這些充滿年代感的建築,領了鑰匙就各自回了房間。
女生們住在三樓,男生則住在四樓,為了互相照應,都是兩人一間房。
老李則和招待他們的主人家住在二樓。
喬南和趙語桐分到了一間房,住在四樓最左邊的房間。
剛一推開房門,塵封已久的潮濕黴味兒撲面而來,趙語桐捏住了鼻子,表情呆滞道:“怪我對老李的期待太高了。老李說這次路費食宿全包時,我還在想他這回不得大出血啊,果然是我太天真了。”
喬南也累得不輕,他摸了摸透着潮意的被子,說:“還好我帶了床上用品,将就着住吧。”
兩人一番折騰收拾,終于洗漱幹淨躺下時,已經是晚上十一點多。
喬南困得直打哈欠,但是想起還沒給他哥報平安,又強忍着困意給裴敘打了個視頻。
那邊很快就接通了,仿佛一早就等着這通視頻。
“到地方收拾好了?”
喬南打了個哈欠,将手機放在床頭,自己趴在枕頭上,神色蔫蔫道:“收拾好了。”
裴敘看他表情不對,關心道:“住不習慣?”
“有點兒。”喬南「啪」地伸手拍死一只蚊子:“這邊一直下雨,太潮濕了,蚊子也多。”
他沒開燈,裴敘只能從昏暗的背景勉強判斷出他所處的環境并不是太好,眉頭不由蹙起來:“至少還要住半個月,要不要讓人給你送點東西過去?”
“算了,我也沒有那麽嬌氣。”喬南掩着嘴又小小打了個哈欠,眼角都冒出淚花來。
見他哈欠連連,雖然不放心,但裴敘還是将諸多疑問暫時壓了下去,溫聲道:“困了就先睡吧,有事明天再說。”
“嗯,那晚安。”喬南帶着濃重鼻音和他道了晚安,将手機放到一邊充電,就沉沉睡了過去。
裴敘看着筆記本上結束的通話界面,這才将錄屏軟件關了,将剛才錄下來的視頻點開。
視頻裏的少年明顯強忍着困意,因為頻繁打哈欠的緣故,眼角有些泛紅,濃密的睫毛被淚水沾濕,有幾根甚至黏在了一起,越發漆黑。趴在枕頭上朝他看過來時,帶着點嬌意,又可愛又可憐。
裴敘按下暫停鍵,手指輕觸屏幕,溫柔摩挲着那張仰起來的臉,語氣透着濃濃的無奈:“我該拿你怎麽辦?”
第二天一早,老李挨個拍門把人叫起來,匆匆吃了早飯後,就出門采風了。
不得不說老李雖然在某些方面有點坑,但他選的地方确實沒得說。鳳溪村地理位置偏僻,尚沒有經過開發,保留着最為原始的美感。每一塊石階,每一根木頭,都留存着歲月賦予的痕跡。
下雨天出門不便,守舊的老人們穿着蠟染的苗服,花白的發高高盤在頭頂,搬着木椅坐在檐下聊着天,做手工活兒。
而蒼青色的天空、朦胧的細雨就是最好濾鏡,給老人們鍍上了歲月柔光,眼角眉梢的每一條皺紋,都仿佛在訴說故事。
喬南按下快門将這一刻記錄下來。
老李并沒有急着帶他們進山,讓他們先好好看看鳳溪村。
鳳溪村是個挺大的村落,現在還有三四百戶人家,據說早些年的時候人還要更多,能有上千戶。後面經濟發展,不少人都搬到縣裏甚至是市裏去了,才只剩下這麽些人。
這麽大的村寨,他們東走西逛,或是拍照或是速寫,也花了三四天時間才探索完。
這三四天的收獲比在學校裏待一個月的收獲要大。
除了吃住條件艱苦了一些,喬南覺得這裏确實是個能激發靈感、适合創作的好地方。
他随意坐在路邊的石墩子上,腿上放着速寫板,看着遠處穿着藏藍苗服嬉鬧玩耍的孩童們若有所思。
心裏似乎有些模糊感觸,卻又說不太清楚。
老李端着桶泡面在他邊上蹲下來,看了一眼他的速寫板,問:“這幾天有沒有什麽感想?”
喬南老實說:“有點,但說不出來。”
“那就再多看看。”老李嗦了一口泡面,眯起眼道:“古往今來多少大師都是見證甚至經歷了苦難,才能有藝術創作的井噴。你們現在的環境太好,不能總在殿堂裏,得多看看外面的世界,看看真實,才知道自己想要表達什麽。”
他揮着叉子指指喬南的畫板:“你精通各種流派的畫法,基礎已經很紮實,也該好好想想自己要畫什麽了。”
見喬南若有所思,他站起身,又端起泡面溜溜達達走了。
喬南看着畫了一半的畫,正準備收起畫板回去,忽然聽見身後傳來争吵聲。
他循聲看去,就見趙語桐、邬夢、邱然都在,三人面前還有個黑瘦黑瘦的小女孩。
“這是怎麽了?”喬南走上前。
邬夢指着小孩兒氣道:“我就走開了兩分鐘,這小孩就偷偷跑過來想偷我的顏料,被我發現後還把我的顏料盒全打翻了!”
“這鳥不拉屎的地方快遞也不通,我這盒顏料是特意找人從國外代購的,我才拆開她就全給我嚯嚯了,後面還有大半個月我怎麽辦?不如直接回去算了,當時就不該來這鬼地方!”
那個被她指着的小孩縮着肩膀,頭顱低垂着,也不吭聲。
趙語桐勸道:“也不能這麽說,我當時就在後面,這小孩就是有點好奇地湊過來看了下,也沒上手。明明是你大喊了一聲把人吓到了,她摔了一跤才不小心把顏料盒撞翻了。”
“按你這麽說還要怪我呗?”邬夢眼睛一瞪。
邱然息事寧人道:“翻都翻了,把上層髒了的刮掉,下面也能用。”她問小孩道:“你爸媽呢?”
她本意是想讓小孩把父母叫來,吃個教訓就算了。
但這小孩擡起頭來,神色怯怯道:“我沒有爸媽,只有阿奶。”
這下就連邬夢也啞然了,氣勢明顯弱了很多,小聲道:“沒有爸媽教也不能亂動人東西啊。”
喬南蹲下身檢查了下打翻一地的顏料盒:“處理一下勉強還能用,我那盒給你,這個給我用。這事就算了吧,趙語桐說她也不是故意的。”
知道這小孩沒有爸媽,邬夢也沒再揪着不放,只是也不好意思讓喬南吃虧,擺手道:“別了,我自認倒黴。”
喬南搖搖頭:“就是一點小事,別把心情弄壞了,這邊我來處理吧。”他給趙語桐和邱然使了個眼神,示意兩人把邬夢支走。
趙語桐和邱然一邊一個勸着她,才總算把人哄走了。
喬南将顏料盒翻過來,一個個仔細清理。
那個小女孩就站在旁邊,沒有動,也沒有說話。杵在那裏,像一株失去了水分、葉片枯黃發卷的植物。
喬南看她一眼,輕聲問:“你不是故意的對嗎?”
小女孩點點頭,手指緊張地絞在一起。
“誰都會有不小心犯錯的時候,那個姐姐已經原諒你了。”喬南将一盒幹淨的黃色顏料遞給她:“拿去玩吧。”
小女孩定定看着他,黑白分明的眼睛眨動幾下,卻沒有接那一小盒顏料,她低低說了一聲「對不起」後,就跑走了。
這個不愉快的小插曲很快被喬南忘到了腦後。
但第二天下午他寫生回來時,卻發現門口放着幾個紅色的果子,以及一個花環。花環用不知名的野花編制而成,散發着淺淡的香氣,很是漂亮。
他彎腰撿起來,左右看了看,在樓梯拐角發現了一個瘦小的身影。
他緩緩笑起來,戴上了花環,朝那個孩子招了招手。
作者有話說:
喬小鳥:旅游ing;
裴哥:想老婆ing;
——
南南飛飛,哥哥追追——
揪100個崽崽發紅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