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最後的信
下機以後,我拿着申領書到寵物托運處接肥仔,周圍有不少主人也在焦急等待自己的寵物。旁邊一位戴着墨鏡的男子在看見自己寵物的航空籠子到底的時候,馬上走過去迎接。“銀風寶貝,我想死你了,呵呵,有沒有暈機呀?”男子的德語口音很重,他迫不及待把自己那只可愛乖巧的喜樂蒂牧羊犬從籠子裏放出來又親又抱。隔壁的一位同樣來自德國的女子也在等待自家的狗狗,“勒夫!我在這邊。”女子笑得很開心,蹲下身子跟航空籠裏那只德系杜賓打着招呼。
我低頭看着自己的航空籠,突然覺得自己好傻,看着別人跟自己家的寶貝歡樂團聚,而此時此刻,那只金屬狗狗安靜的一動不動躺在籠子裏頭,想到它再也無法像從前那樣跟我說話,我心裏一陣難受。
“喂,納斯。” 希瑟在後面跟了上來,這個時候他本是已經跟大夥去取行李來着,怎麽還沒走?我奇怪地看着希瑟。
“看什麽看,陪你接狗狗還不滿意?”他把手伸過來往我的臉上捏了一把,“趕緊走啦,快跟我過去拿行李。”說罷希瑟一把将我手中航空箱奪過來然後放到手推車上,拉住我的手帶我離開。我默默咬着嘴唇跟在希瑟身後,這家夥一直沒問過我肥仔的事情,但是他心裏頭清楚得很,我并不好受,比起言語的安撫,他對我的擔心更多的是采取實際行動。
從秘魯回來之後,一切照常,不過有兩個地方改變了,每次我下課回去的時候,房間的角落裏永遠不會再有一只極度消極悲觀的狗狗靜坐着等待我将房門推開,然後跟我大肆抱怨他的世界觀;第二,我現在每天都會收到一大束很俗氣而且紅的格外騷包的玫瑰花,周圍的同學紛紛好奇到底是哪位出手闊綽的‘大小姐’迷戀上我還倒追我,不過每次收到花的時候我的臉色不怎麽好就是了,最後那些那些玫瑰花全被希瑟假花獻佛拿去當把妹道具,對此我無異議。
雖說X教授為阿撒佐洗白了,但不意味我要繼續跟他牽扯下去。我承認他那樣的個性很有獨特的人格魅力很吸引人(也很變态就是啦),不過吸引人的同時也必傷害人。既然如此,那何必糾結,在遇見阿撒佐之前的十八個年頭裏自己也一樣活得好好的沒死。況且之前聽老爺爺說過,我還有無限發展的各種可能,比如說羅根?希瑟?浩劫?還有……等等,我的思維好像越跑越偏了……
下課的鈴聲把我從意淫中敲醒,今天的課程已經結束,我收拾好手中的課本和課堂筆記準備去吃午飯,經過走廊拐彎角的時候,波比和希瑟正在說話,聽見有人說出‘納斯’這個名字的時候我醒目地止住了腳步,退回拐角處安靜偷聽,敢情這兩人又在背後說我壞話。
波比:“你有沒有發現他從秘魯回來之後好像有點兒不對勁啊……”
希瑟:“有這回事麽?我覺得很正常啊,會說會笑會走會跳還會罵人,而且天天有人給他送玫瑰。”
波比:“他最近除了上課吃飯之外,其餘的空閑時間裏都把肥仔帶到外面的公園裏,坐在椅子上就是發呆好幾個小時,有一次鋼力士和幻影貓拍拖路過的時候,還聽見納斯一直在自言自語說了好久。”
希瑟:“你這豈不是說納斯是神經病?!”
“咳咳……”波比咳了幾聲,“我不是那個意思,雖然對于肥仔的事,納斯什麽也沒說,看起來也很正常,但這樣才很不正常,總給人感覺他好像傷心過度,我怕他出事。”
希瑟:“不用怕,咱們學校這附近沒什麽高樓的。”
波比:“……”
我深呼吸一口氣,從拐角處走了出來看着這兩家夥。波比沒料到我會突然出現,神情老不自然的,“納斯,诶那個,你要去哪兒?”
“剛下課準備吃飯去。”我回答,然後瞪了一眼那只笑嘻嘻的超音鼠,“我才不會跳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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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來的正好。”看見我的時候希瑟打了個響指道:“剛才焰夫人打過電話給我說聯系不上你,估計你手機是忘記帶了吧,別忘了下午要去HC(地獄火俱樂部)幫忙進行電腦系統維護。”
希瑟提醒了我這件差點兒忘記的事情,地獄火俱樂部跟X學院平時雖然往來不多,但也是X教授人脈線中比較重要的一支,每三個月給HC內部系統維護升級也是我的工作之一,當然這需要按勞支付工酬,還好HC裏頭個個都是一等一的真土豪,每次按時結算之餘還會另外給我一筆頗為豐厚的小費,要是焰夫人在,還會熱情地把我拉過去讓我盡情品嘗她親手制作的美味甜點,除了那個一天到晚都故意找我茬的騷包男靈希以外,我對一切都感覺十分滿意。
地獄火俱樂部總部設在英國,而紐約分部是第二大落腳點,我踏入布魯克林區那棟廢舊的工業大樓,穿過空蕩蕩亂糟糟的破舊車間,徑直來到電梯口,往旁邊的緊急呼叫裝置上摁了一下,電梯門緩緩打開。
“不好意思這棟大樓已經暫停營業。”電梯間內那個坐在椅子上看報紙的胖子保安擡起眼睛看着我,這是他對每一個到訪來客的标準說法。
“往上走,我要去-20樓。”
“胡說八道,往上走怎麽會有負樓層。”保安忍不住笑話,“哈哈哈哈,好久不見了納斯,進來吧。”這個HC的保安明明知道是我,但每次就是非得讓我打過暗語才肯放行。
大樓雖然外表看上去破爛不堪,內在實際大有乾坤,電梯升上8樓,門一打開,裏面是金碧輝煌的奢華大廳,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個被我列入讨厭人物名單NO.2的家夥,還沒跨出電梯門口我就已經聽見那個自戀騷包男跟別人大肆抱怨紐約的秋天如何名不符實。
“我發現很多自大的紐約人喜歡吹噓這裏的秋天如何美妙,但如果他們真的對秋天有那麽一丢丢最起碼的認知的話就應該知道,在同一個地球裏還有七萬五千七百二十一個地方的秋天要比這座石頭森林更加迷人,尤其是那不勒斯plaplapla……”水銀靈希,男,是個內涵以及思想都很不盡人意的小心眼意大利人,死有錢是他僅剩的唯一優點。
看見我迎面走來的時候,這個自戀狂瞟了我一眼又是嘆氣又是搖頭,用一種責訓而且極其不滿語氣對我說:“看看是誰來了,我的天……真不知道你是怎麽在紐約活到現在的!”
我直接無視他,走過去跟焰夫人打招呼,“那家夥今天又是怎麽了?誰招惹他來着?” 我問焰夫人。
焰夫人呵呵笑道:“他呀,他今早上收到一封叫做‘名流公子’的會所邀請,結果去到以後才發現是搞傳銷的,結果被人騙了三千美元。”
“三千美元……”我轉過去白了他一眼,“這已經算是最溫柔的傳銷了。”
靈希很不悅地瞪了我一眼,“你懂個屁,我又不是白癡,這只為了顧全我紳士的斯文樣而已。” 他為自己辯護。
我撇撇嘴巴,眼睛都快翻到天花板去了,“斯文人不會說自己斯文,白癡也不會說自己是白癡。” 真是死到頭還那麽嘴硬……
“我果然就是最讨厭你這種自以為是的美國人!”靈希十分不爽地指着我氣沖沖說。
“你們這些連塔都造不直的意大利人給我閉嘴!”我又是給他送去一記白眼。
“你!!”
我實在是不想跟這個人怄氣的,但我可不是那種受了氣就乖乖認栽的倒黴蛋,于是每次遇見他到最後必會演變成這種吵架局面。我決定趕緊動工給他們的電腦系統進行維護升級然後趕緊走人。
“對了納斯,肥仔呢?” 焰夫人把點心端到我跟前的時候問道,“難得你沒有把狗狗帶在身邊呀。”
我突然愣了一下,“嗯……它在房間裏睡覺。”我不知該如何把事實說出來,于是随意編造了個謊言,或者說,我打心底裏或許還沒勇氣承認肥仔離開的事實。
回去的路上,經過旁邊的公園,我買了個雪糕坐在旁邊的長椅上自個兒啃着,看着公園裏零零散散出來秋游野餐的人,擡頭是藍天,低頭是落葉,旁邊是個湖,周圍還有樹,其實我覺得紐約的秋天也沒有靈希說的那麽糟糕嘛。一只黑色的美系杜賓走了過來我身邊,在我大腿上嗅了好一會,然後看着我手中的雪糕,我忍不住撲哧一笑,身手去摸摸它的腦袋。
“希蒙,我們要回去咯。”一個女生拿着牽引繩走過來,把繩子套在它的脖頸上,然後朝我點頭笑笑,“它好像挺親近你的,你家是不是也有養狗狗?”
“呃……嗯。”
“是嗎?這種天氣不把它帶出來玩耍真是可惜了。”臨走的時候女生笑眯眯地看着我,“那下次把它也帶出來玩呗。”
那天晚上,我睡得很不好,做了好幾次夢,然後又醒來了。“肥仔,幫我倒杯水來……” 我躺在床上說了一句習慣性的話,沒有得到回應,這時我才猛然想起肥仔已經不在了。我往對面的椅子上看了一眼,一只沒有生命的金屬狗狗一動不動坐在那裏,那雙早已熄滅的眼睛空洞洞地盯着我。
“怎麽了?你想吃電子香腸嗎?”
……
“好吧我繼續睡覺去,晚安。”
……
然後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件很沖動的事情,帶上肥仔,錢包和護照,連夜跑去汽車客運站買票,乘坐灰狗大巴前往蒙特利爾。聽說那裏的秋天很迷人,當我到達皇家山公園的時候,它所帶給我的沖擊令我不得不承認,原來紐約的秋天實在是糟糕透了。秋天的皇家山,各種顏色的楓葉交織在一起,漫山遍野,我背着狗狗徒步上山,一路處處是風景,走到山頂,縱觀蒙城全景,欣然覺得舒服至極。
我來到樹蔭底下休息,伸了個大懶腰。突然想起自己好久沒有查看收件箱的郵件,這六年來都是由肥仔全權負責管理我的郵箱來着,我摸摸它圓滾滾的腦袋,打開手機郵箱,翻閱着一大推基本完全沒用的垃圾郵件,看了一封又一封,突然我的目光在一個标記了三角形符號的無主題郵件處停了下來,沒有标明發件人,我于是點進去一看究竟。這是一張照片,是用仰視的角度拍攝的,一個男生半皺着眉眼擡起頭仰望天空,天空上沒有閃爍的浪漫星星,倒是有一片如火如荼的導彈大爆炸宏偉景觀,男生的眼神很好看,但是他那糾結的表情卻讓人有點哭笑不得,因為當時他對自己的狗狗帶頭拍照這一事而有點無語。信的最後留下了一句話:再見,謝謝一路有你。發送日期是肥仔離開的那天晚上。
我呆呆的看着永遠不會再跟我說話的那個金屬物體。
在此之前,我以為自己可以樂觀無憂地看待肥仔的離去,可是就在我讀完信件的那一剎,我發現到頭來自己還是無法強忍下去,我再也壓抑不住自己的情緒,蹲在地上止不住地放聲大哭,在外人看起來,或許像一個孩子為了自己壞了的玩具而傷心欲絕,也只有我最清楚,其實它從來就不是一件玩具。
有一個人悄悄來到我跟前,蹲下來用他那雙明亮有神的眼睛看着我,然後輕輕撫摸着我的頭。
“我……”我哽咽着,眼淚跟決堤似的不斷掉下來,“我好想它,怎麽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