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我是沈宴
皇室音樂團除了在帝都大劇院表演之外,幾乎只在重大場合出席表演。
衆人看着沈宴向內走去的身影,再一次确認到,他的存在已經受到了上面足夠多人物的重視。
沈宴落座,面前的水杯裏已經重新斟滿了溫水,從風信子花牆的縫隙間能看見舞臺一隅。
身着華服的表演者正抱着樂器,陸陸續續走上臺,豎琴在微弱的燈光下散發着光華,工作人員将鋼琴放置在角落快速離去。
沈宴目光落在那架看起來有些陳舊的鋼琴上。
“那是星雲17號。”顧清賀的聲音從身旁傳來。
沈宴身旁的文官将位置讓給了重新落座的顧清賀,兩人距離拉近了很多:“你高中時選修的音樂課是鋼琴?我大致還有些印象。”
“是,老師和我們說過星雲系列的故事,末文明時代科學家打造出來的鋼琴,他一生無法用科技改變當時的世界,于是晚年選擇了鑄造鋼琴。”
顧清賀看向沈宴,樂于這樣的閑聊:“如果改變不了這一切,那就留一些快樂給未來吧,他最後這樣嘆息,然後創造出了末文明時代的紅蓮樂譜。”
沈宴看着那架鋼琴:“帝星遷移之後,過去的苦難都成了輝煌的藝術。”
顧清賀輕輕一笑,頗有懷念:“我記得你會彈這個曲子。”
席歸淵聽着兩人的對話端起水杯,抿了一口溫水,分明問的是顧清賀,擡眸卻看向沈宴:“清賀聽過?”
席歸淵的眼神讓沈宴怔了一瞬,黑漆漆的壓迫感似有若無,他不言語,回眸看向顧清賀,思索顧清賀到底拿到了他多少資料。
顧清賀笑道:“高中我偶爾會去學校,經過音樂室聽見過沈宴彈鋼琴,沈宴的琴音很好認,和別人都不同。”
清冽,冷淡,音符從指尖下從容而出,就像他冷傲的性子,并無冒犯之意,卻天然不将許多事物放在眼中。
門扉半開時能看見他微垂着眼,目光落在黑白鍵上卻不為所動的模樣,那時候顧清賀看着他的側影,心裏總有一分若有所思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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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剛易折。
不過現在不一樣了,他唇畔的笑意柔軟了許多:“表演大約有四到五個曲目,前面兩個已經固定了,你想聽什麽?後面的都還能改。”
“按列好的表演就好。”
顧清賀微微颌首,轉眸看向坐在對面的席歸淵,慣常客套:“歸淵有什麽想聽的特別曲目嗎。”
席歸淵手裏握着玻璃杯,收回落在沈宴身上的目光,眼底緩和了三分:“我對音樂一竅不通。”
沈宴想到方才席歸淵那個眼神,淡淡道:“席上将軍機繁忙,高中開始就已經沒時間上閑課了。”
席歸淵:“……”
顧清賀笑着沒接話,因為他知道席歸淵高中選修的也是鋼琴。他倆多年的同班同學,一直針鋒相對,多的是他不知道的龃龉,誰知道席歸淵的話又怎麽惹着了沈宴。
白若先笑吟吟的接過:“兩位從讀書起一直都是同學,何必在意那麽多呢,表演就要開始了,既然沒什麽特別想聽的,那就看他們演奏吧。”
說完他似乎想起了什麽,乘着舞臺燈光還未亮起來空隙,側頭小聲對沈宴囑咐:“這場宴會中的人大多都是為你而來,演出結束之後我會上臺介紹你,之後你也上臺說幾句。”
白若先上臺是主人謝客,他上臺算什麽,頂級Omega登臺亮相?
顧清賀見他一時沒回應,便看向白若先:“沈宴平時也很少參與這些喧鬧場合,他若是不喜歡也不必勉強。”
他話語中已經有了回護的意思,說罷看向沈宴,笑容溫和,鏡片後的眼眸溫柔,似乎是在叫他安心。
席歸淵目光落在沈宴臉上,或許是光線的緣故,他氣色又有些差了。薄唇嘴角抿直,細胎薄瓷一樣的蒼白肌膚,讓人覺出易碎的脆弱。
他放下水杯,漫不經心開口:“沈指揮長身居要職,向來只在軍機要務中活動,私人宴會發言于理不合。”
他公事公辦的語氣讓人捉不出一點錯處,但只要不傻就知道,五皇子和席上将都在為沈宴的性子找理由,他倆願意給沈宴背書,自然就沒有其他人說話的餘地。
白若先笑容絲毫不變:“既然如此,那就……”話語還沒說完,已經被沈宴淡淡打斷。
“說幾句也無妨。”
他依然是那副清冷模樣,坐得筆直地淡淡開口,制服上的勳章在舞臺燈光亮起來的一瞬迸一線光芒,眼眸淡漠看向席歸淵與顧清賀時,沈宴努力控制住了尾椎肌肉一瞬本能的緊繃。
他分化成了Omega不代表他就需要Alpha的保護,他不需要Alpha擋在他身前,小心翼翼的呵護着他分化成Omega後的自尊。
他的自尊沒那麽脆弱。
兩人眸光相對,席歸淵一言不發,那雙冰冷漆黑的眸子光芒交錯中靜靜看了他片刻。
光芒下勳章這一瞬的閃爍讓衆人仿佛在這一刻才想起來,沈宴在成為頂級Omega之前,先成為了帝國最年輕的指揮長。
弦樂聲緩緩響起,遮蓋住一切紛擾,第一首曲子便是《末時代的紅蓮》,豎琴,大提琴,小提琴,鋼琴各居一方,皇家音樂團的年輕首席坐在鋼琴後,把控着這首曲子深沉基調。
他是一個年輕的Omega,垂眸看着黑白琴鍵,情緒極其的投入,彈奏出來的曲子哀婉,華麗,像一朵花無可挽回的凋謝。
豎琴輕響,是花枝彎折将要浸進水裏的葬禮。
靜谧的拉動琴弓,豎琴的聲音流水一般随着大提琴的哀鳴響動。第一朵花凋謝後,便是新生紅蓮的萬千盛放。
小提琴歡快雀躍,得一時快樂是一時快樂,紅蓮綻如烈火。
之後便是新的時代來臨,樂曲華麗而激昂,尤其是遷入新的帝星之後,樂曲中對科技和創造新時代的人滿是歌頌稱贊。
四首曲子之後,衆人沉浸在這長時間的華美音樂中,都滿是欣賞的看着臺上的表演者,大幕緩緩合上,再拉開的時候臺上放置着的鋼琴樂器已經消失,白若先登臺,站在了衆人面前。
他的謝客詞嚴謹,溫和,謙卑,除了幾年都不會變一次之外,沒有任何缺點,極力的追求着賓至如歸的體驗。
謝客詞之後才是衆人關注的重點。
“另外,近日發生了一件對于帝國未來将有重大影響的事,時隔三百年,帝國再次擁有了命運的恩賜,此殊榮,便是我們的指揮長,沈宴!”
他的名字像兩個特定的符號,具有不可思議的魔力和意義,落入人群中的一瞬便得到了一片掌聲。
沈宴站在舞臺的階梯下,聽見掌聲雷動,壘在兩邊的幕布遮擋住了外面的風景,他并不能看見外面那些人到底是什麽樣的表情,只在舞臺兩側,看見音樂團的表演者向他投來試探的目光。
他們看他的目光那麽不解,好像在試圖理解站在臺下的他到底是一個人,還是一個永恒閃耀的意義,當這兩重含義交疊,應當将他視為人,還是一個膜拜的符號。
沈宴順着臺階向上,走向舞臺中央,光落在他身上,衆人将目光落在他身上,掩不住眼神中的贊嘆,驚奇,從他的發梢到他的眼神,一切都仿佛造物主的恩賜,充滿了頂級Omega該有的矜貴冷淡,萬物在他面前都黯淡了一分。
舞臺區域有自動擴音裝置,衆人聽見他的聲音不急不緩響起。
“最新一次體檢報告檢測裏,帝國醫院的院長告知我,我分化成了頂級Omega,從昨天到今天,所有知道這件事的人看向我的目光,大約都在驚嘆我身為一個Omega的優越。”
他雙眸微涼,看着臺下過分熱切的眼神:“但在我分化成Omega之前,我是沈宴。”
“無論分化成Omega還是Alpha,我都是沈宴。”
他強調了兩遍,他是沈宴。
他沒必要感謝衆人的厚愛,或者說什麽命運的恩賜,他用沈宴兩個字勸誡衆人也不要生出這種期待。
臺下的人震驚于他的敢說,随着他的聲音也回憶了起來,在頂級Omega這個爆炸性消息出現之前。
在沈宴這兩個字被打上頂級Omega這個印記之前,沈宴這兩個字,本就意義非凡。
帝國最年輕的指揮長,二十歲出頭的年紀已經參與了兩次星際戰争,冷僻,孤傲,神龍見首不見尾,與席上将有分庭抗禮之勢,席家拿他無可奈何,在成為頂級Omega之前,他本就已經在衆人不可随意觸碰的位置了。
分化性別對他而言,除了在婚姻上會帶來一些變動,其他方面都無法動搖到他的選擇。
沈宴言畢,轉身下臺,沉默良久的臺下再次響起掌聲。
首席Omega站在在舞臺下側,仰頭看着他,眼眸亮晶晶的閃爍着光芒,随着人群不斷鼓掌。
沈宴沿着樓梯而下,從他身旁經過時首席Omega掩不住臉上微微激動的神情:“沈指揮長,您說得真好,在我們分化成之前我們先是我們自己。”
沈宴看向他微微顫抖的眼眸,放緩了聲音:“無論Alpha、Beta、Omega,分化性別只是性征,能代表自己的只有思想。”
“恩恩。”他小步跟上來,眼神溢出憧憬:“指揮長,您對鋼琴感興趣嗎?我在音樂學院授課,如果您想學我們可以交流一下。”
他把自己的課程說得好像一個興趣體驗班,迫切的邀請沈宴去玩耍。
沈宴和Omega接觸得比較少,想他大概是要和自己交朋友的意思:“我沒有多少音樂天賦。”
首席Omega神情黯淡了一瞬,這是婉拒吧:“好吧……”
“有時間會去。”
“那我等你!”
從簇擁中脫身,風信子花牆後席歸淵和顧清賀看着他沿階梯而下的身影。
我是沈宴。
不愧是沈宴。
顧清賀淺笑了一下,覺得命運很有趣,無論對沈宴,還是對他而言。
席歸淵靜靜看着那個身影,冰冷的眸中牽起一絲情緒湧動,片刻後隐入漆黑眼眸之下,他眼中的沈宴從燈光明亮的舞臺走入光線黯淡的臺下,蒼白的膚色在黯淡中便更加明顯。
他臉色很差。
宴會在紛紛擾擾中有序散場,衆人目光若有似無的看向沈宴所在的方向,想要知道今晚會是誰送他回家。
沈宴站在人群中,拒絕了白若先提出送他回家的試探:“我自己可以回去。”
白若先笑着點頭,不再勉強,顧清賀也沒有說什麽。
走出宴廳,前方的階梯鋪了一層月光,紫黑的夜色如絨布,襯着剔透的月亮光芒。
沈宴捏了捏山根,後背已經出了一層虛浮的薄汗,襯衣貼在背脊上有些不舒服。
席歸淵從宴廳中走出來,錯身而過的瞬間信息素彌散在風中,細微的灼熱感讓脊背僵硬了一瞬。
席歸淵從他身旁走過,并未回頭,聲音夾雜在夜風中只是輕聲囑咐。
“好好休息。”
作者有話要說:
低情商:不要打啦!不要鬥嘴啦!
高情商:讓我們好好看表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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