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叔嫂兩人将就在木屋裏過了一夜,晨起雨停時便策馬回到了農莊。楚賀潮一回農莊便稀奇地讓人燒水沐浴,速度之快讓元裏都有些摸不到頭腦。

奇怪,他都還沒動手支開楚賀潮呢,楚賀潮怎麽就自己離開了?

不過這顯然是個好機會。元裏沒浪費時間,喊來郭林就讓他帶自己去見汪二。

郭林帶着他往農戶住處走去,低聲道:“大公子,自您回來後,難民營裏這兩天就不怎麽太平。”

元裏皺眉:“嗯?”

“前幾天救災糧停了,按着您以往的吩咐,管事的讓難民以工代赈,讓他們修路開荒田以換得糧食工錢。本來一切好好的,但是這幾天裏難民營裏突然多了不少抱怨,”郭林道,“有人不滿要做工才能有糧食,說縣令府明明這麽有錢,還是父母官,卻連這點糧食都不舍得拿出來。還說……說您是假仁善。要是再不制止下去,恐怕難民營裏要發生小暴亂。”

元裏腳步一停,“裏面有人在故意挑撥?”

郭林點頭,“昨天晚上,趙營抓住了五個帶頭鬧事的人。他讓我來問問公子,這些人該怎麽處置?”

“逼問出來幕後主使,”元裏眼神一冷,“問出後在難民營前就地格殺。”

難民裏面不缺少心懷叵測的人,元裏見識過不少升米恩鬥米仇的事情,若是不給一個絕對的威懾,留下來的隐患只會更大。

正好讓這些人看一看,元裏并不是什麽心軟到沒有底線的冤大頭。

汪二早就接到了元裏要見他的消息,天還沒亮便起了個大早将家裏仔仔細細地打掃了一遍,把僅有的幾個家具擦拭得透亮幹淨。做完這些,他便翹首以盼着元裏到來。

一看到元裏,汪二便立刻站起身,心情澎湃地道:“見過大公子。”

經過數日的修養生息,汪二雖然仍是瘦成皮包骨的模樣,但精神氣卻足了許多,臉色紅潤,眼神亮堂,已然不見初見時的戒備兇狠。

元裏笑道:“汪二,管事的說你想要見我?”

汪二點點頭,謹慎地四下看了看,關上木門走到元裏身前,低聲将他帶人劫了漢中貪官賄賂洛陽高官的贓款一事和盤托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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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裏沒有想到他會這麽幹脆地将一切告訴自己,面上閃過幾分驚訝,随後便靜下心慢慢聽着汪二的話。

但這時,一向很少有動靜的系統忽然出聲了。

【萬物百科系統已激活。】

【任務:獲得漢中郡守錢中升送至洛陽監後府提督太監張四伴的賄款。】

【獎勵:《母豬的産後護理》系列。】

元裏:“……”

《母豬的産後護理》系列是個什麽鬼。

元裏忍不住吐槽了一句,随即便将注意力拉了回來。

系統上一個給他的任務是拜師,元裏沒有想到上一個任務還沒有完成,系統竟然還會再發布新的任務。不過這個問題只在他心中一晃而過,他将視線移到了任務欄中的字上。

這短短一行字,卻揭露了巨大的信息。這批贓款原來是給監後府提督太監張四伴的賄款嗎?

監後府是與內閣一同建立起來的機構。內閣由五位皇帝信重的國之重臣組成,而監後府,則是皇帝用以和內閣平衡、操控政權的太監群體。

監後府中一共有十二位太監,又稱為十二監,提督太監張四伴正是太監之首,皇帝身邊最為親近和信任的人。

漢中的貪官竟然能勾搭到最大的宦官頭上,這有些出乎了元裏的意料。

汪二還在說着截取貪官一事,說到最後,已是咬牙切齒,“那狗官拿着我們漢中百姓的民脂民膏來賄賂洛陽高官,試圖隐瞞漢中災情。我實在受不住這口氣,即便是死我也不會讓那狗官如願!但大公子放心,您若是覺得我們會連累您,我們今天就可以連夜離開汝陽縣,只是剩下的那些災民,還請大公子代為照顧。”

說完,他抱拳對元裏深深彎腰。

元裏欣賞這樣敢作敢當的好漢,他扶起汪二,“你做的是好事,我又怎麽會把你們趕出去?”

汪二難以置信地擡頭看他。

元裏抿唇一笑,輕描淡寫的話語卻擁有強大的信服力,“你放心吧,不會有人查到我的身上,也不會有人查到你們的身上。但那批貨物,我要去看一看。”

明明元裏這麽年輕,但汪二卻不知道為何一下子安下了心,他感動又坦誠地道:“實不相瞞,那批狗官的贓款我們本來就打算交于公子的。”

汪二并非是視金銀財寶為糞土,他只是更為清醒而已。這批貨物放在他一個流民手中只會是一把雙刃劍,一不小心就會要了他的命。且元公子為他們這些災民提供了糧食和生計,汪二又極不屑使用狗官的贓款,如此一來,将贓款交于元裏才是最正确的選擇。

元公子心善,且心有大志,汪二也有一些從未說出口的野心。他不甘心一輩子只做一個種田的農夫,他想要跟在元裏身邊做事,這些贓款也可以說是他的投名狀。

元裏看出了汪二的真心實意,他不是傻子,就算沒有系統的任務要求,他面對這種好事也不會将其推之門外。他連猶豫都沒猶豫,就欣然接受了汪二的投誠,跟着汪二前去查看這批貨物。

只是意外的是,在他同意接管貨物之後,系統并沒有提示任務成功。顯然,在系統的判定中,這批貨物還不算真正到了元裏手裏。

難道是因為他還沒有真正拿到這批貨物?

元裏暗忖。

貨物被汪二等人藏在了農莊邊緣的密林之中,埋在了地下。林中地形複雜多變,若不是汪二帶路,哪怕元裏知道這裏面藏着金銀珠寶怕也挖不出來。

過了許久,汪二才停下腳步。他四下看了一眼,肯定地點點頭道:“公子,我們到了。”

郭林和他一起挖地,很快,一個寬大的箱子便暴露了出來。元裏打開箱子一看,入目便是金光閃閃的金子!

哪怕元裏并不缺錢,也不由露出了詫異的神色。

金子和糧食是這個時代的硬通貨。名士貴族以互送金子為美,金子大多流通在高層之中,就連元府也沒有多少金子。但這一箱子金子看起來就有二十斤的量,已經不是一筆小數目。

如今皇帝賞人,也就幾十斤幾十斤的賞金子。

汪二道:“公子,光放有金子的箱子就有十來個。”

元裏輕輕吸了口冷氣。

十來個,這就是二百多斤金子啊。

“除了金子,還有……”汪二話還沒有說完,突然臉色一變,猛地拉過元裏就地一撲。

元裏反應迅速地拔出腰間鋼刀,往後看去。

三四個兇神惡煞身穿粗布衣服的人藏在樹木之後陰森森地盯着他們。他們手裏或拿着石斧或拿着大刀,最前方的一人手拿弓箭,箭端對準了元裏。

這些人看起來有些眼熟,元裏憑着出衆的記憶力想出了他們是誰,“汪二,他們就是當初和你一起截貨的人吧?”

汪二臉色沉重地點點頭,大聲對這幾人喊道:“你們要幹什麽!”

拿着弓箭的人神情陰狠,“汪二,這批貨是我們兄弟幾個舍命搶來的,憑什麽你說給他就給他!”

汪二太陽穴一鼓一鼓,“當初咱們都說好了,這批貨就交給元公子當做救濟災民的銀錢,李宏,你們當初都是同意的!”

他眼神銳利地在這些人身上一一看過,李宏身後的三個人不由露出了些許心虛的神色。

李宏冷笑道:“但我後悔了!汪二,我真想不通你在想什麽。你知道元家多有錢嗎?他們有權有勢,救助災民對他們來說就是輕而易舉的事情。元家大公子還仁善呢?我呸!吃了沒幾天的飯就讓我們開始幹活,還把我們當成了他的家仆。你要把這麽多錢給他,你願意我們都不願意!天底下哪有給人錢再給人當奴才的事?我們搶的那麽多東西,随便一塊金子就夠富貴許久了,你甘心把東西送給別人,我們可不甘心。”

汪二捏緊手指,氣得脖子青筋繃起。

元裏謹慎地站起身,冷聲道:“難民營裏的騷亂是你們弄出來的?”

“沒錯,”李宏拉開了對着他的弓箭,神色嫉恨,“還好你帶的人少,殺了你們,我們拿着貨就跑,這樣就誰都不知道那狗官的貨是被我們劫走了。”

“別激動,”元裏緩聲,右手做出一個安撫的手勢,忽然神色一變,直直看着李宏等人的身後,“那也是你們帶來的人?”

李宏下意識回頭往後看去,元裏趁機快步上前,猛地擒住李宏雙手往後一掰,脆骨聲響起,李宏的兩只手當即斷裂。

李宏慘叫出聲,痛得在地上打滾。另外三個人大驚失色,拿着石斧和大刀就沖上來砍向了元裏。

元裏将鋼刀猛地刺穿了其中一個人。又狠狠拔出,毫不猶豫地砍斷了另外一個人的手臂。

利刃穿過皮肉的觸感無比真實,鮮血噴湧,濺了元裏一臉。三個人裏轉瞬倒下去了兩個人,最後一個人驚恐地看着元裏,軟着腿往後退去,轉身就要逃跑。

元裏的手輕微地顫抖着。

他猛地握了握拳頭,用鋼刀穿過了李宏的肩膀,将他釘在地上後,撿起掉落在一旁的弓箭,對準了最後逃跑的人。

箭頭瞄準了他的膝蓋。

“嗖”地一聲破空響聲後,逃跑的人哀嚎着摔在了地上。

這一切事情都發生得極快,幾乎就在眨眼之間完成了逆轉。汪二和郭林心髒砰砰劇烈地跳動着,他們看着滿身鮮血的元裏,在後怕驚懼之中又升起了深深的臣服敬佩。

元裏今年才十八歲,還沒立冠,已經能這樣眼也不眨幹脆利落地殺了四個人了。

不,說是殺也不對,因為這四個人無論是誰都還留着一口氣在。

他們躺在血泊裏,渾身抽搐着,捧着斷臂哭嚎着往遠處爬行,拼命遠離着元裏。

一陣大風吹來,濃郁的血腥味刺激得人反胃。汪二這個殺過狗官爪牙的人還好,但郭林已經臉色巨變地趴在地上嘔吐了起來。

元裏面上看着很冷靜,他站起身,從李宏身上拔下鋼刀,李宏又是一聲慘叫,直接疼得暈厥了過去。元裏置之不理,轉頭看向汪二和郭林,“把黃金埋起來,郭林,你去叫人來。”

郭林臉色難看地擦擦嘴,勉強道:“是。”

楚賀潮沐浴出來後,就發現元裏不見了。

站在浴房門前的是元裏的小厮林田,他恭恭敬敬地道:“将軍,公子吩咐小仆待您看一看農莊。”

楚賀潮撩起眼皮看他,笑了,眼裏卻沒有笑意,“沒興趣。”

林田頭低得更低,“公子說昨日沒跟将軍說完的話,就藏在農莊之中。”

楚賀潮終于正眼看向了林田,他盯了林田幾瞬,直把林田看得流出滿頭大汗才道:“帶路。”

楚賀潮對種田畜牧并不感興趣,剛開始看元裏的農莊時,他還漫不經心。但看得越多,楚賀潮的心中卻翻起了巨浪。

元裏的農莊和尋常的農莊并不相同。

耕田農具前所未聞,土地異常肥沃,秧苗長得比尋常田地還要高上存許,長勢喜人。就連豬圈裏的豬,也一個個長得異常肥嫩壯碩。

乍看沒什麽異常,細看之下卻是樣樣不一樣。楚賀潮嘴唇緊抿,眼中精光閃爍。

正在這時,他看到一群人匆匆從林中走了出來。

走在最前方的正是他不知道跑到哪裏去的嫂嫂。

楚賀潮半眯着眼睛,大步走上了前,等到距離拉近時,他才發現元裏身後的仆人正擡着幾個血淋淋的人。

楚賀潮腳步站定,等元裏走過來,他道:“嫂嫂這是——”

後面的話咽下,楚賀潮微微低頭,看着元裏身上的斑斑血跡。

除了血跡,還有一股濃烈的血腥氣。

楚賀潮上下打量了一番元裏,表情變得古怪起來。

“殺人了?”

元裏側頭,對着他抿唇一笑。

還是平日裏溫柔親和的笑容,眼神依舊清澈明亮。只是臉側濺着的滴滴點點猩紅的鮮血,卻給這張俊俏輕柔的臉帶去了幾分危險的豔色。

元裏耐心地道:“将軍莫要胡說,我可沒有殺人。”

郭林在旁道:“公子仁善,只是重傷了這幾個匪賊。”

元裏笑了笑,看向了林田,“我先行一步去換身衣服,你好好照顧将軍。”

林田恭敬應是。

這一行人繞過了楚賀潮,幾個重傷到奄奄一息的人從楚賀潮面前擡過。

其中一個人的手臂被利落地一刀斬斷,光看傷口的平整,便能知曉下手的人多麽果斷。

楚賀潮側身看向了元裏的背影,黑皮手套包裹着的修長手指手癢地摩挲着刀柄。

本來以為是個兔子,沒想到還是帶刺的荊棘。

這位嫂嫂,着實了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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