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很多人都有推功诿過的毛病, 賈母更是個中翹楚。若是元春樣樣出挑, 按着她的性子,必是要将功勞悉數拽到自己身上。現在元春出門忘記吃藥了,那這責任便全都成了王家的根子不好。

她就算是再盡心教導,遺傳的毛病,那也沒辦法。

賈母想到這些年她為王夫人掃的尾巴, 心裏對元春的期待也瞬間降了下來。

想到元春今天犯的傻,賈母便覺得此事多半是王夫人慫恿。心中除了惱元春,又惱上了王夫人。

賈母知道, 若是這件事情傳出去,她精心籌劃了十幾年的計劃算是胎死腹中了。

鴛鴦看着說翻臉就翻臉的賈母心裏冷顫顫的,越發覺得賈母不好侍候。

從小養在身邊十幾年的親孫女, 出了這樣的事, 雖讓人着惱,可親祖母竟然毫無維護之心,豈不是讓人齒冷。

正是因此, 鴛鴦更加堅定了跟随老太爺的腳步, 不被老太太的甜言蜜話所惑的初衷。

就在外面的丫頭朝裏面傳着大太太, 大姑娘過來的時候, 鴛鴦看了一眼整張臉都陷進陰影裏的賈母,垂下眼, 準備走出去将人打發了。

不過鴛鴦剛轉身,賈母卻又說話了。“鴛鴦,見到老大家的, 就按我之前說的打發她。元春,”賈母心中有些猶豫,頓了頓,終于下定決心改變主意,“讓人将元春關到榮慶堂的小佛堂裏,沒有我的吩咐誰都不準去看望她。”

鴛鴦哆嗦了一下,低低的應了聲是。見賈母确實沒有旁的吩咐了,這才輕手輕腳的退了出去。

京城的冬天尤為寒冷,一進入臘月凍掉下巴都不是說着玩的。那小佛堂已經好些天沒有生過火了,将人,将人關在那裏……還不如打發回二房呢。

這老妖婆,心真黑呀。

在聽到賈母說将元春關小佛堂的時候,鴛鴦便知道了賈母的打算。雖然只在賈母身邊呆了幾年,但鴛鴦還是特別清楚賈母的手段。

通過這件事情,鴛鴦知道賈母想要利用元春的心,還是沒有放棄。

……

掀開厚重的門簾子,鴛鴦收拾起臉上不應該出現的表情,看着即将走到門口的晉氏和元春,向前迎了幾步,對着二人行了一禮,便将賈母的吩咐學給二人聽。

元春受驚又怕,又悔又氣,此時聽到賈母關她小佛堂,也沒有太多的反應,看了一眼鴛鴦,特別乖巧的跟着丫頭婆子走了。

到是晉氏,站在院子裏,眉頭緊鎖。

她都披上了戰衣,武裝好了牙龈,敵人腫麽可以避而不戰?

新婚第一天,婆婆就想要噎死她,腫麽破?

晉氏一臉苦大仇深,眉頭緊鎖的樣子,就算是榮國府的下人都是人精,也看不出來晉氏這是在愁什麽。

大太太嫁過來才一天,難道已經這麽迅速的進入了兒媳婦的角色了?

那真情流露的樣子,看得衆人不禁唏噓。

大太太果然……非常人。

面對這樣的晉氏,鴛鴦也誤會了。她扯出一抹輕淺至極的笑,對着晉氏寬慰道,“大太太請安心,老太太只是有些不自在,歇息一晚便好了。”

既然只是不自在,那就站起來撸吧。

當然,就算是晉氏底氣再硬,她也不敢這麽說話,嘆了口氣,晉氏一副感同身受的樣子,“老太太的心情我理解,畢竟大侄女從小就養在她這裏。只是出了這樣的事情,也是常人無法預料。還請鴛鴦姑娘幫我轉告老太太,只當萬般畢是命,切勿過分自責才是。”

自責?

好像并沒有那玩意。

鴛鴦心裏雖然覺得老太太沒那東西,面上還是應了下來。

“老太太的身子骨真的不需要請太醫?不需兒孫子媳侍疾嗎?”頓了頓,晉氏的語氣有些嗔怪,又有些着急的對鴛鴦說道,“老太太不舒服,我們老爺還在花園子裏宴賓請客,實不應該。罷了,十九皇子也不是外人,有老太爺在那裏,也用不上我們老爺,我還是遣人将老爺和琏兒都叫過來吧。對了,二弟和二弟妹可在家?也應該将他們都叫過來才是。我們這樣的人家最應該重視孝道……”

鴛鴦聽到晉氏的話,開始還能有些應對。只是到了後來,晉氏越說越多。鴛鴦整個人都聽得目瞪口呆。

老太太何時需要兒子們去卧冰求鯉了?

打了個寒顫,鴛鴦收回心神,連忙對晉氏的提議做了否定。“大太太多慮了,老太太只是一時心氣不順,并不想勞師衆動。若是都來了,老太太怕是沒辦法清靜呢。”

本來就夠丢人的,再從宴席上将大老爺父子拉回來給被孫女氣病的老太太侍疾,估計老太太會真的被氣病。

晉氏還想着來點幹貨,可鴛鴦能從一幹丫頭中脫影而出,她也不是吃素的。在你來我往了半天,又在鴛鴦的保證下,晉氏只能‘不放心’的離開了。

臨走的時候,還說明兒一早一定早早的來給老太太請安。

好說歹說送走了晉氏,鴛鴦長長的呼出一口氣,終于體會到了早膳的時候老太太的憋屈了。

又深深吸了幾口冷洌的空氣,鴛鴦跺了跺腳,轉身就準備回屋裏。

只是在鴛鴦剛剛低頭準備從小丫頭掀起的門簾子進去時,得到消息的王夫人匆匆趕了過來。

嘆了口氣,鴛鴦進也不是,不進也不是。

見王夫人三步并兩步的走到近前,鴛鴦只得又從門口退了過來。

先給王夫人行了一禮,然後又說老太太氣着了,這會兒已經歇下了,請她明兒再來。

畢竟剛剛老太太沒見大太太,此時也不好見二太太了。

王夫人聽說閨女被關了小佛堂,哪裏還能坐得住。強笑着請鴛鴦進屋裏去看看老太太有沒有睡着,若是沒有,她總要見一見老太太的。

鴛鴦聞言,只得欠了欠身,快走兩步回了屋裏。

鴛鴦在外間搓了搓手,又湊近暖籠烤了一下,見身上的寒氣差不多盡褪的時候,這才進了賈母的內室。

将剛剛發生在院子裏的事情都跟賈母學了一通。

聽到晉氏明兒一早要給她請安的話,賈母不知道怎麽的,整個人都有一種不太好的預感。

也因着這個心裏,賈母對于門外的王夫人更加的遷怒。

“你給我捶捶腿。”

賈母心情不好,就喜歡搓磨人,想到外面的天氣,眯了眯眼,對着鴛鴦吩咐道。

鴛鴦聞言半跪在床邊力道适中的給賈母捶腿,捶着捶着,賈母便睡着了。

只是鴛鴦知道,別看賈母閉上了眼睛,可實際上,聽她的呼吸聲便知道她壓根沒有睡着。

掃了一眼小座鐘,鴛鴦發現她比以前有近步多了。

以前捶上兩刻鐘,她的胳膊就會又酸又麻的擡不起來。可今天,她都捶了盡三刻鐘了,這才感覺到一點酸麻。

“好了,你退下吧。下去的時候順道讓老二家的今晚去小佛堂給我撿上五十斤佛豆,再給元春講講女德。”

“……是,奴婢記下了。”

鴛鴦本以為賈母讓王夫人寒冬臘月的站在四處漏風的院子三刻鐘便已經是懲罰,原來真正的懲罰竟然還在外面。

鴛鴦木着一張臉,從賈母的內室出來。路過其他丫頭的時候,也只是淡淡的點了點頭,吩咐了一句老太太歇下了。便走了出去。

院子中的王夫人早就凍得嘴唇發紫,身上披着大毛的披風懾懾發抖。

王夫人見鴛鴦出來,眼睛就是一亮。等到鴛鴦近前傳了賈母的話,王夫人整個人都不好了。

五,五十斤佛豆?

這老不死的,是想要搓磨死她吧?

王夫人不是沒有撿過佛豆,只是賈母這裏的撿佛豆,與他處并不一樣。

別處的撿佛豆是将所有的佛豆倒在一個簸箕裏,然後念一句佛偈撿起一顆放在另一個簸箕裏。

而賈母這裏的佛豆,則是全部倒在佛堂的地板上,你必須一直跪着撿佛豆才算是心虔。

等到佛豆都撿完了,又會有婆子拿着特殊的計量物件來測量佛豆的重量和數量。若是對得上,那才算是了了。若是對不上,好嘛,她們會将差了的佛豆重新補齊,然後你在接着重新撿。

當初她剛剛進府時,弄死了賈政的一個有孕的通房後被老太太罰着撿了幾日的佛豆。

那次之後,她才算是真的看清楚了她的這位婆婆是個什麽樣的人。

現在重溫舊夢,王夫人已經不止是身體冷。她是從裏到外都散着極冰的寒氣。

我命休矣~

想到之後的悲催日子,王夫人只來得急給周瑞家的使了個眼色,便跟着賈母院裏的婆子去了小佛堂。

……

王夫人母女要為犯病沒吃藥造成的後果承擔所有的苦果,而抱着賈小妞的賈代善則是繼續回了亭子跟着水源等人用席。

好在他們擺放菜肴的石桌和亭子地龍以及火牆相通。下人們一直在外面燒着柴火,亭子裏的飯菜倒了沒有涼。

亭子裏只有四個石凳,所以賈小妞仍是坐在了她的禦座上。

接過親哥哥夾給她的一只炸鹌鹑,賈小妞啃的津津有味,正對着她的水源,時不時的看一眼賈小妞,再吃一口菜,成功的将賈小妞看炸毛了。

“你做甚一直看我?”難道這人又看上了她的鹌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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