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章節
,望着陰影籠罩下的主仆二人,不經意間冷哼了聲。
這分意味不明的聲音恰巧被滂沱大雨很好地掩蓋住。
一切都恰到好處。
明斟雪緊緊攥住流螢的手,指尖冰冷蒼白,掌心冷汗直冒。
她垂下眼睫,一點一點取開扯在身前遮擋的衾被,目光打着顫小心翼翼往下看,方一觸到雪肌上的斑斑點點的痕跡,明斟雪如同被火燎到一般,慌忙移開眼,耳根“唰”的紅了。
身上心裏都疼得厲害,明斟雪倔強地抿着被咬的微腫的唇,淚水在眼眶裏直打轉,終究沒忍住,一滴淚水“啪嗒”落下,洶湧淚意霎時襲來。
流螢察覺到她的異樣,在內廷侍奉皇後三年,多少明白些甚麽,遂別開眼幫明斟雪披上衣裳,正要起身去取中宮服飾,服侍皇後晨起梳洗,卻被明斟雪一把抓住手不肯放開。
“先幫本宮預備些水來,本宮,本宮要沐浴……”
明斟雪的聲音越說越低,細若蚊蠅。
一旁的鄧嬷嬷人離得近,把這話一字不落全聽進了耳中去,老臉一擺笑着道:
“哎呦我的娘娘,您與陛下成婚已三年有餘,怎的還這般羞澀?承君恩是好事,您侍奉好陛下,早早的生個皇子出來,日後又何愁不能幫明家翻案……”
話聲戛然而止,偌大的宮室猝然寂靜,落針可聞。
“明家……”明斟雪将唇猛地咬出血,把淚水生生憋了回去。
她抹去臉頰上的淚水,仰起下颌竭力遏制住酸澀的淚意,唇瓣微微翕合。
“流螢,為本宮備水。嬷嬷,”她話音一轉,鄧嬷嬷立即散開慈祥讨好的笑意,聞聲近前來。
“嬷嬷,勞煩您老為本宮探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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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斟雪漸漸冷靜下來,有條不紊盤算着接下來的事宜。
鄧嬷嬷喜笑顏開領旨下去安排,路過流螢身邊時斂起笑意,不忘扔了個不善的眼色。
她回頭望了眼殿內那婀娜可人的身影,雖心有憐憫,一念及即将到手的銀票與京郊百畝地契,終究還是狠下心決絕離去。
明斟雪披着衣裳,在流螢的攙扶下試圖下榻去往浴池沐浴。
浸泡在溫暖的水池中,溫水緩解了身上的疼痛,滿室氤氲着的水霧沾濕了她濃而翹的眼睫。
輕擡玉臂撩起一捧水澆在雪脯上,明斟雪咬着牙關用力揉搓着胸前、臂上的痕跡,直搓的通紅一片,掩去了一夜荒唐,方才憋着一口氣停下動作。
“陛下幾時離開的?”
“陛下寅時初起身,叮囑奴婢等不許驚擾了娘娘,只招來大監伺候更衣後便去上朝了。”
走的正好,尋的就是這麽個時機。
今日有大朝會,百官需得觐見帝王,獨孤凜白日裏定然抽不開身。
适齡宮女出宮還鄉,也定在了今日。
明斟雪救不了至親。
但她也絕不會忍氣吞聲在深宮裏茍活。
家族蒙受不白之冤,親人血流遍野,她又怎能裝作若無其事在深宮中心安理得享受錦衣玉食,在一個不辯忠奸的暴君身/下承/歡。
明斟雪不寄希望于獨孤凜能放她去見至親最後一面,只能自己私逃出宮。
她要回家。
她要逃離這塊冷冰冰的,沒有人情味的四方天地,她想還父兄,還明氏一個公道。
而不是被困在消息閉塞的深宮中,坐以待斃。
為防止獨孤凜發現她出逃後遷怒于坤寧宮衆人,明斟雪早早幫他們尋好了去處。
她支開安插在坤寧宮裏的細作,收拾了貼身細軟,和其餘宮女一道戴上錐帽遮掩面容。
負責清點人口的宦官捧着名冊自宮女面前一一走過。
“楊柳,年二十有四,尚食局二等宮女,祖籍袁州。”
宮女開口報上名姓,執筆太監悶着嗓子輕輕嗯了一聲,提筆在名冊上勾了一筆。
“江春兒,年二十有五,浣衣局正十品宮女,祖籍梁州。”
……
執筆太監走至明斟雪面前,撩起眼皮瞥了一眼半邊掀起的白紗,筆尖頓了頓。
明斟雪忙效仿前頭的宮女,刻意壓低了聲音,怯生生道:“曲流莺,尚服局宮女,祖籍江寧。”
出宮的身份是事先編造好的,入了尚服局的名冊,不會被查出漏洞。
“啧。”執筆太監輕啧了聲,并未同之前那般應聲後在名冊上勾畫一筆。
察覺到面前立着的太監久久立在面前,饒是用脂粉仔細改了幾分容貌,又被帷帽垂下的白紗半遮着面容,明斟雪仍禁不住心頭發緊。
兩只手緊攥着包袱,指尖因過于用力而泛白,掌心滲了層冷汗。
執筆太監卻還未有落筆勾畫的意思。
明斟雪的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一時只覺得頭皮發麻,冷汗浸透了裏衫。
執筆太監也只是怔怔望着名冊出神,壓低了腦袋刻意避開明斟雪的目光,不敢直視她。
雙方眼神皆有躲閃,僵持不下。
幾息過後,耳畔傳來類似鳥雀唧啾的聲響,執筆太監這才如常“嗯”了聲,筆尖一勾,擡腳離去。
凝固僵硬的空氣重新開始流動。
明斟雪長舒了一口氣,如釋重負。
堪堪逃過一劫,心髒仍不安地劇烈跳動。
按名冊清點人口事畢,領頭太監一揮浮塵,嗓音尖細綿長唱道:“各位随咱家來,出宮——”
一行人排成隊緊跟在宦官身後,即将還家的宮人們難掩欣喜,風中夾雜着窸窣的嬉笑聲。
明斟雪心下亦生出幾分按耐不住的雀躍,不自覺加快了步伐。
烏雲滾滾,天色陰沉,風雨欲來。
明斟雪走得匆忙,不曾注意到四下裏潛伏着的危機。
屋檐頂,回廊下,枯枝敗葉叢中……
短小的袖箭淬着劇毒,軟劍雪亮的鋒刃已然出鞘——
箭矢所向,下一瞬便可血濺當場。
正殿中,大總管孫進忠領着一幫宮人裏裏外外跪了個遍。
本該在大朝會上接受百官朝拜的獨孤凜卻破例出現在此。
“啓禀陛下,娘娘現下已出了內廷。”
孫進忠額上豆大的冷汗直冒,心裏不住暗呼“祖宗”。
皇後娘娘真是位活祖宗!連天家的恩寵也不稀罕,折騰個什麽勁呢?
孫進忠想不明白,宮裏好吃好喝的供着皇後,娘娘她偏還一心想往外逃。
這不是在打皇帝耳光麽!
獨孤凜負手而立,神色不明。
“陛下,影衛來報,世家的死士已潛入宮中,埋伏在內廷至城池一帶,随時準備劫殺……劫殺皇後。”
影衛頭領藏風跪于下首,聲音越說越低。
四下寂靜。
孫進忠聞言猛然擡起頭,膝行了幾步靠近禦前,幾番猶豫之下還是開了口:
“陛下不可啊,皇後娘娘雖有愧天恩,卻也罪不至……”
“罪不至什麽!”
獨孤凜不待孫進忠說完,便不耐煩地打斷了他。
“她一心想逃離孤身邊,孤給她機會便是。也讓她自己看看清楚,沒了孤的庇護,她明斟雪什麽也不是!”
“世族多少雙眼睛盯着皇後的位置,處心積慮擠破腦袋想往宮裏塞人。她倒好,悍然對鳳位不屑一顧!”
“明家現下成了衆矢之的,明斟雪私自出逃已然走漏了行蹤,縱是孤不追究,世家也絕不會留她活口。”
“孤倒要看看,明斟雪的命有多硬,能躲得了宮外虎狼的明槍暗箭。”
左右明斟雪現下的身份不過是個罪臣之女,沒了便沒了,少了她一人又能怎樣。
後位空懸,世家自會主動獻上品貌出衆的名門嫡女入宮。
坤寧宮會迎來新的主人,後宮會被更多的妙齡女子的歡笑聲填滿。
她們聽話溫順,溫柔小意。
不似明斟雪那般不知好歹,将他給的恩寵踩在腳下,對後位帶來的尊榮不屑一顧。
好像被他挂念着是一件痛苦至極的事。
挂念?
腦海中莫名冒出這個念頭,獨孤凜有一瞬的失神。
他很快察覺到自己的異樣,煩躁地按了按眉心。
“孫進忠。”
“老奴在。”孫進忠将頭伏的極低,生怕一個不小心觸怒龍顏會掉了腦袋。
“她如今……快到了承月門了麽?”
承月門是離開內廷後的最後一道門,從此門而出,宮人便算得上是徹底離開皇城,恢複自由身了。
孫進忠稍一思量,便知“她”一字所指何人,當即應了聲:“回陛下,娘娘約莫還有一刻鐘便可至承月門。”
心下幾番猶豫,孫進忠一雙手縮在袖兜裏打着哆嗦,還是忍不住補了句:
“陛下,兩隊死士就埋伏在承月門前……”
“她甘願送死,孤便成全她,孤有何錯!”
帝王漫不經心地把玩着一對紅瑪瑙耳墜,似是不甚在意,可孫進忠心眼兒活,聽出了其中壓抑着的冰冷怒氣。
摻雜着幾分不甘心。
“奴才多嘴!奴才多嘴!”孫進忠當即狠命甩了自己幾個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