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章節
化日之下,你騙傻子呢?
一個清俊不凡,甚至有資格現身歲末宴的小郎君,竟然說他無家可歸?
明斟雪不信。
“那你說個能安身的地兒,待會兒送你過去。”
少年仍是搖搖頭,說道:“無處可依。”
略一思忖,他又補充道:“懇請小姐暫且收留。”
明斟雪望向他的目光裏登時多了幾分警惕。
雖說這人舍身替她擋了一刀,但也不能就此賴上她呀。
明斟雪不是忘恩負義之人,她會給少年請最好的郎中醫治,會給他重金補償,足以保他餘生無虞。
可她不能撿個來路不明的小郎君帶回明府。
宮中動亂,叛軍及其餘黨亂作一團,誰知道這位身份不明的少年有何來頭?
防人之心不可無,更何況是在動亂中結識的人。明斟雪不想惹火上身,更不可能冒自己一時心慈而将明氏拉入黨争深淵的風險。
她當即拒絕道:“不可,你重傷未愈,不若暫居于醫館罷,我會請來盛京城最好的郎中,你且先安心養傷。”
不可?
少年低斂的眸中劃過一絲冷嘲,眼底漸漸凝起陰鸷。
兩世了,不論他的身份是權傾天下的帝王,還是虛弱可憐的少年,她始終對他持有戒心,處處設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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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便是宿命麽?
獨孤凜不認命。
逆天改命之事他都能做得,又有什麽不敢賭的。
兩情相悅只在人心,強求不得?
他偏要放任刻在骨子裏的瘋勁去強求,去占有,去逼她眼中有他。
哪怕是互為怨偶,哪怕是互為怨偶……
他偏要明知不可為而為之!
蒼白的指節握拳攥緊,獨孤凜幽眸中瘋勁越聚越濃,青筋暴起的手甚至因着心裏瘋狂的執念而興奮地發顫。
氣息驟然急促,而後歸于平靜。
獨孤凜不動聲色隐去眼底的陰鸷,擡眼去望她。
少年面色呈現出病弱的蒼白,眸子清亮若水,目光怯怯微顫,露出最可憐的模樣,直勾勾望着便讓人軟了心腸。
明斟雪被他盯得心底陡然一軟,她并非冷血無情之人,面對小郎君自然會心生憐憫。
動搖了麽?獨孤凜心底冷笑,神情僞裝得更為可憐,眸中卻多了幾分對于即将到手的獵物的欣賞。
快可憐可憐我吧,小姐。
你我天生便該糾纏,生生世世,不死不休。
無論是生是死,孤都不會放過你……
然而明斟雪并未如他所願。
一想到少年來路不明,宮中局勢動蕩不清,明斟雪還是堅持己見,硬着心腸朝外喚了車夫:“容叔,勞煩您将這少年攙去醫館,請濟世堂最好的郎中醫治。”
說罷,她将柔軟的掌心自少年冰涼的指尖抽回,見他衣着單薄,便将自己的狐裘取下披至他肩上:
“抱歉,我暫且不能收留你。公子救命之恩我銘記在心,自會奉上重金,可保公子餘生在盛京城中好好過活。”
少年虛弱不堪,望向她的眼神軟了又軟,眸光微動,幾經輾轉,似是受了極大的委屈。
明斟雪被他看得心虛,索性在他被攙入醫館後,催着車夫盡快打道回府。
離別時,飄起了細雨。潇潇夜雨在天地間籠了重重雨簾。
少年唇上沒有半點血色,行動間扯到腰間的血窟窿,痛的額上冷汗涔涔,忍痛咬着薄唇望向明斟雪最後一眼。
連眼尾那一點淚痣也收斂起了妖冶蠱惑的意味,顫顫着可憐的令人揪心。
他沉默着收回目光,在雨幕中轉身緩慢步入醫館。
連背景都那般伶仃落寞。
明斟雪覺得自己簡直就是個鐵石心腸的惡人。
她重重嘆了一口氣。
回府後準備厚禮托人送來醫館給他罷,待他傷好後再替他尋個營生。
明斟雪這一路都心神不寧,少年離去時幽怨而可憐的眼神始終在她腦海中浮現,揮之不去。
方一入府,她派人去給明相夫婦報了平安,轉身緊鑼密鼓去安排酬謝少年的相關事宜。
小厮帶上謝禮出府後,明斟雪提着的一顆心終于安定下來。她沐浴完畢,吃了碗最喜歡的糖蒸酥酪。
總算安心了,啊,舒服。
明斟雪正做着香甜美夢,一陣焦急的敲門聲猝不及防打破她的夢境。
“何事?”她揉着惺忪睡眼問道。
“小姐,醫館說那公子傷勢嚴重,再拖下去只怕累極性命,卻又執拗不肯醫治。郎中擅自作不得主,請您去拿個主意。”
“什麽?!”明斟雪頓時睡意全無。
少年為救她而傷,人命關天,她再提防少年,也不願欠着一條性命。
這人真是作得一手好死,拿性命逼她現身,背後所圖為何?
作者有話說:
名字含義:薛,同“雪”,可參考《紅樓夢》豐年好大雪——薛氏;
昭,日明也。——《說文》
12 賭她心軟
◎溫熱,潮濕,細膩◎
“備車去濟世堂,讓霍刀挑上幾個身手利落的侍衛跟着。”
夤夜出行恐有埋伏,明斟雪不敢大意。
寒夜寂靜,盛京城被冷雨籠罩着,白日裏喧嚣的長衢入夜後空蕩蕩,唯餘幾點昏黃燈火藏在夜幕裏。
明府馬車穿過黑夜中的街巷,停在醫館前。
明斟雪撐開油紙傘,匆匆步入,虛發灰白的沈郎中一見着她身影,忙上前來施禮。
“明小姐,那位公子腰部要緊處被刀刃捅了個大窟窿,傷勢駭人,尋常人受此重傷根本撐不過半個時辰,偏他身子骨格外硬,愣是熬到了現在,還擰着不肯讓老夫為他醫治。
若再不止血敷藥,只怕撐不過明早。老夫拿他沒辦法,驚動您走這一遭拿個主意,您瞧着這該如何是好?”
“他人現在何處?”明斟雪推卻了沈郎中遞過來的茶水,四下一打量尋不見人影,心下着急。
“暫歇在廂房內,明小姐且随老夫來。”沈郎中引着明斟雪一行人往醫館後走。
“就是這處了。”沈郎中在房門前頓布,擡指叩響門扉:“小郎君,老夫将明小姐請了來,可否方便讓吾等入室?”
少年并無任何回應,除卻沙沙雨聲,四周一片寂靜。
“薛公子,你若再不開門,我便自行進來了?”明斟雪輕扣門扉,聽着裏間沒有任何聲響。
心裏隐隐生出不安的預感。
推開門,廂房空蕩蕩,連半個人影都尋不得,明斟雪有些着急,吩咐侍從将廂房仔仔細細搜了個遍,擔心少年因重傷暈到在不起眼的角落裏。
“薛昭,薛昭?”明斟雪一邊找,一邊急切地喚他名字,企圖能得到少年一絲半點的回應。
然而始終尋不見少年的任何蹤影。
“他人呢?”明斟雪憂心忡忡望着沈老郎中。
“這,老夫也不知呀。”沈老郎中一攤手,愁眉苦臉:“老夫始終在前堂候着,不曾見過有人離開廂房。那位公子虛弱至極,行動艱難,不走前門離開的話,總不能憑空飛走了罷?”
憑空飛走,憑空……
一個念頭飛快劃過腦海,明斟雪眸中一亮,擡眸一掃廂房,視線落在遠處的支摘窗上。
“沈老先生,窗外通向何處,可引我一探嗎?”明斟雪轉身。
“廂房後面是老夫的藥圃,明小姐若不嫌棄雨夜泥濘,便随老夫來。”
明斟雪緊随他的腳步繞過廂房,聽沈老郎中說道:“那小郎君傷勢嚴重,又經歷這般折騰,只怕已去了半條命了。便是找到了人,老夫也很難保證能将他救回。”
明斟雪心下惴惴不安,既氣惱薛昭執拗不肯醫治,又後悔自己太過狠心,沒等他處理好傷口便匆匆離開。
畢竟自己這條命是他舍身從刀下護住的,明斟雪不想白白欠下一條性命。
“明小姐,這便是廂房後的藥圃了。”沈老郎中揮手一指。
明斟雪點點頭:“霍刀,你帶人去這邊搜,鳶尾你們幾個結伴去那邊。那位小郎君身高八尺,一身玄衣勁裝,腰部纏着一條……”
她話音一頓,抿抿唇瓣小聲道:“纏着我赴宴時束的那條合歡色綢帶。”
流螢鳶尾猛地瞪大了雙眼。
女兒家的束帶可不能輕易送人,尤其是纏在陌生男子的腰間。
明斟雪何嘗不知,事出緊急,她只顧着幫少年包紮傷口,卻忘了這一條。陡然回過神來,難免覺着尴尬。
一行人分成幾撥往各處去尋,明斟雪走近支摘窗,俯下身子去觀察牆邊痕跡。
只見窗棂處沾着幾點暗紅,似是幹涸的血跡。
視線一低,卻見泥土在雨水沖刷下掩埋了之前的痕跡,線索至此便斷了。
明斟雪無奈,只得起身提着一盞琉璃燈去尋。
“薛昭。”她膽小怕黑,又不得不硬着頭皮往黑暗處走,
柔軟的素手提着的琉璃燈在雨夜中發出朦胧溫暖的光,幫她驅散了些許恐懼。
半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