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章節
侍衛及婢女回來複命,皆是一無所獲。
明斟雪有些後悔自責,若是少年因她而重傷殒命,她良心難安。
“雨大天寒,小姐回去罷,您若放心不下,我們便去官府報官,如何?”流螢看着小姐被飛來雨絲打濕的裙裾,泥點斑斑的繡履,忍不住心疼她。
明斟雪無奈點點頭:“也只能這樣了。”
她提着燈籠,自窗外走過時,鳥雀的啾鳴聲引她腳步一頓,轉身時燈火倏的照見一棵攔腰折斷的大樹,樹叢中隐約透出一角不起眼的玄色。
深沉的顏色幾乎與夜幕融為一體。
明斟雪瞳仁驟然一縮,撇開流螢撐的傘,徑直朝他奔去。
“小姐!”流螢急得在後面追,冬雨侵骨,凍傷了小姐該如何是好。
琉璃燈溫暖的光暈映着樹下那人的面容,明斟雪湊近一看,正是苦尋不得的少年!
屋檐上嘀嗒的雨聲,隔開了一切喧嚣。
少年雙眼緊阖,面色蒼白如紙,冰冷的雨水沿着他冷白面頰下滑,滑過凸起的喉結,浸透了衣裳。濕答答的衣裳緊貼在胸前,露出鎖骨處的一點小痣。
清冷得像是塊白玉,出塵不染。
琉璃燈的光暈浸染着少年精致的眉眼,明斟雪伸手撥開他額前被雨水淋濕的發,試了試溫度。
好燙,少年燒得越發厲害了。
“薛昭你醒醒。”明斟雪視線一落,借着燈火發覺少年懷中竟緊緊護着一窩剛出生的幼雛。
再往下,便是他腰間滲血的傷口,行動間傷處再次掙裂,血水浸着冷雨洇得腰部一片殷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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仍有汩汩鮮血不斷湧出。
“來人!快來人!”明斟雪幫他捂住傷口,急得手忙腳亂。
少年似是被她的聲音觸動,昏迷着的人,眼睫竟有了輕微顫動,脆弱得恍若剔透細瓷一觸即碎。
他艱難擡起沉重的眼簾,面前少女的面容逐漸由模糊變得清晰。
明斟雪面上分不清是雨水還是淚水。
少年蒼白的沒有一絲血色的唇瓣微微翕動,盯着她。
是夢麽,他又做夢了……
獨孤凜虛弱至極,意識混沌分不清夢境與現實。
但他還是出于本能,伸臂強硬地将她溫軟的身子禁锢在懷裏。
不顧傷口傳來的撕裂疼痛。
他只想這樣緊緊抱住她,哪怕是夢,哪怕是夢……
距離驟然拉近,少年凜冽強勢的氣息鋪天蓋地籠罩着明斟雪。
明斟雪心髒忽的重重一跳,心口處莫名開始泛疼。
雨水将衣裳澆了個透,兩人緊緊相貼,獨孤凜清晰感受到自己被凍的冰冷的軀體一點一點貪婪地掠奪着少女的體溫。
少年幽深的鳳眸在昏暗雨夜中灼起一絲缱绻的溫度,燒得明斟雪被雨打濕的呼吸都變得燙而潮濕。
意識碎得七零八落。
獨孤凜的手穿過明斟雪背上被雨浸濕的青絲,五指在她頸後逐漸收攏,強勢地将人緊緊禁锢在懷裏。
指腹憐愛珍惜地摩挲着她頸上白嫩細膩的肌膚,獨孤凜灼燙且生硬的氣息與少女的發香浸着潮濕的夜雨相勾連、糾纏。
同驟雪天在梅樹下自戕的冰冷軀體不同。
溫熱,細膩。
這才是活的她。
這不是夢。
獨孤凜喉間酸澀。
“先回醫館好麽?你的傷口需要盡快醫治。”明斟雪只覺得連自己的呼吸都快被少年奪走,沉默幾息還是推開了他。
獨孤凜被她推得一怔,少女行動間透出的疏離與抗拒适時敲醒了他。
少年無聲颔首,而後眼簾低垂,沉默着望向一旁的雛鳥。
“這窩鳥崽兒原是待在樹上的,許是因着今夜風大,樹被攔腰折斷,巢窩便掉到了地上。”沈郎中俯身替少年把脈。
“新生的雛鳥禁不得冷雨淋,若不能及時救下,只怕這窩崽兒早就被凍死在雨夜裏了。”
少年用病弱的身軀為幼鳥擋住夜雨,稚嫩的生命才不至于在這個雨夜殒命。
若是方才沒能被幼鳥的叫聲吸引,錯過了少年,只怕凍死在這個雨夜的便是他了。
視線自少年與瑟瑟發抖的幼鳥間一逡巡,明斟雪心底隐隐動搖。
但也只是一瞬。
她命侍衛将少年帶回醫館,親眼盯着他接受診治。
昏黃的燈火為少年一側失了血色的面頰染上柔和光暈,另一側鋒利冰冷的輪廓則深藏入黑暗之中。
晦暗不明,越發叫人捉摸不透。
少年單手解開玄衣領口,瞥了明斟雪一眼,目光閃爍。
“怎麽了?”明斟雪不解其意,反而走近了些。
薄唇淡淡勾起愉悅的弧度,少年突然落手撕開濕透了的玄衣,動作幹淨利索。
“啪嗒。”額前被雨浸濕的烏黑短發落了滴透明。
濕漉漉的水珠劃過裸ll露出的胸膛,自肌肉間的溝壑蜿蜒而下。
少年身形看似瘦削,褪去衣裳一瞧,內裏肌肉卻很是勁瘦緊實。
明斟雪臉頰一熱,當即捂住雙眼。
“你這人好不知羞恥,怎麽能這樣……”她又羞又憤。
少年狀若不明所以,蒼白的面上透着無辜。
墨色眸底卻湧動着浸刻入骨的陰鸷與帝王威嚴,饒是這麽遙遙一望,一眼便可使人屈居下風,順從地彎下脊梁骨朝他稱臣。
“小姐,過來。”他的聲色沾上幾分喑啞,透着一種無法言明的蠱惑意味。
他朝明斟雪伸出手:“到我身邊來。”
“小姐,這不成。”侍女鳶尾沒耐性,直接上前來抓住明斟雪的手,勸阻道:
“您冒雨前來,已是對這位公子仁至義盡了,又何必再留下耽擱時辰,快些回府罷。”
聒噪!
獨孤凜不耐煩地掀起眼皮,眸中的溫柔霎時褪去,深若寒潭的鳳眸射出逼人冷意釘在那個多事的婢女身上。
鳶尾猝然撞上少年淩厲的目光,驚得汗毛倒豎,支支吾吾把話咽了回去。
“小,小姐……”鳶尾神情慌亂,松開明斟雪的手哆嗦着往後退,“他他他他他他他……”
“他怎麽了?”明斟雪聽着奇怪,順着鳶尾的視線看去。
幾乎同時,獨孤凜眸中的陰鸷與殺意霎時消散,黑眸仍透出孱弱的病氣望着明斟雪。
明斟雪被少年看的心軟,猶豫片刻伸出手朝他遞了帕子:“擦一擦罷。”
少年點點頭,坐直身子,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滑過喉結的一滴水液恰好落在了他指腹上。
接過手帕時,肌膚相觸,那滴晶瑩沾着他的體溫在明斟雪柔軟細膩的掌心塗抹開。
明斟雪耳尖升溫,不自在地繃直了背,只覺得掌心快要被少年的溫度燙化了。
她有些心不在焉。
少女走神的模樣被獨孤凜敏銳捕入眼中,他斂眸淡淡一笑。
輕撚慢挑反複研磨,逐步觸弄至中心,獨孤凜骨節分明的長指刻意在一片溫熱中逗留。
明斟雪一時只覺得被攥住了呼吸。
斟兒素來心軟,方才既親眼見着夜雨中少年病重的模樣,必不會再拒絕将他留在身邊的請求。
快可憐可憐我罷。
我的,小姐。
獨孤凜唇角噙着笑,方欲再細細磨上些時候,指下的綿軟驟然抽離。
他愕然擡眸,少女神色堅定,一字一句道:
“抱歉,我還是不能收留你。”
作者有話說:
狗子:36℃的嘴怎麽能說出這麽冰冷的話Q^Q
13 兩副面孔
◎想讓小姐多可憐可憐我◎
明斟雪盯住少年烏黑的瞳仁,語氣篤定:
“你認得我。”
“說,接近我有什麽目的。”
少年眸中泛着的溫柔與僞裝出的無辜脆弱忽的一碎。
他斂眸,長睫不着痕跡掃去眼底的異樣。
啧,這麽快就被發現了呢。
獨孤凜勾了勾唇,覺得事情變得更有意思了。
斟兒還如從前那般心思細膩,聰慧機敏。只是這般靈巧細膩的心思,前世為何不願施舍幾分給自己呢?
明明他才是最需要她的人,為何最先被明斟雪不假思索舍棄的反而是他。
只對他一人狠心。
這不公平。
獨孤凜自嘲地在心裏冷笑。
斟兒不願對獨孤凜心軟麽?沒關系,我們可以換個身份。薛昭如何?一個身世凄苦的少年。
下一瞬,被她質問的少年眸中突然湧入無盡悲戚,他眉目低垂,薄唇抿成一條倔強鋒利的弧度,似是被明斟雪戳中了痛處。
是不是誤會他了……
明斟雪有一瞬的心念動搖。
少年沉默半晌,拘謹地将目光投到她掌心。
“小姐,奴婢取了紙筆來供老先生寫藥方。”鳶尾抱着筆墨紙硯步入房內,心有餘悸偷瞄了少年一眼。
她心底發怵,這少年可真奇怪,看着瘦瘦弱弱的,一離開小姐的目光,立馬變成只兇惡的狼,那眼神,比隆冬三尺冰封淬成的刀還要寒冷駭人。
“筆墨拿過來吧。”明斟雪道。
鳶尾捧着宣紙并蓄了墨的毛筆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