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章節
上府中嬷嬷出府采辦回來, 一見着她, 驚得臂上挎籃倏的滑落,裏頭裝着的花花綠綠的物件灑了一地。
那嬷嬷也顧不得去撿,攙着明斟雪直入相府,而後亂了分寸, 匆匆忙忙去給明相夫婦報喜。
“相爺,夫人, 大喜!小姐回來了!小姐回來了!”
喜訊如一陣風,片刻的功夫飛快傳遍了整座府邸。
“我的兒,你總算回來了, 娘親還以為見不到你了。”
明夫人一把将明斟雪緊緊摟在懷裏叫着“心肝肉”。
“娘親。”明斟雪熱淚盈眶,依偎在母親懷裏低聲哽咽着。
“妹妹, ”明槊聞訊撂了手中事,迅疾趕來。
他親眼見識了新帝殘忍狠毒的手段,唯恐妹妹被帶走的這些時日裏受到傷害, 自上而下打量着明斟雪, 滿面緊張:
“妹妹傷着沒有?那新帝可有欺辱你洩憤?”
這話提醒了明夫人,明夫人将女鵝自頭發絲到指尖仔細查了一遍, 捧起明斟雪的面頰, 急切詢問道:“可憐我兒被關在宮中這幾日, 可有受到任何委屈?”
明斟雪略一思忖, 尴尬地笑了笑:“好像……還真沒有。”
她沒受什麽委屈, 反倒是獨孤凜,搶親那日握着她的手瘋魔般去捅他自己的胸口,而後封鎖消息只字不提行刺一事。
今日又被她這一通鬧騰氣得半死,惱羞成怒破例放她離開。
扪心自問,這些時日裏,除了厚着臉皮搬去她的寝殿打地鋪,獨孤凜倒還真沒怎麽為難過她。
“斟兒是不是被吓着了,不敢說真話。”明夫人滿眼心疼。
Advertisement
“不是的,娘親,我真的沒被任何人欺負。”明斟雪失笑。
明夫人驚疑:“那為何今日陛下突然肯放你離開了?你父親與兄長去求了數次,陛下從未松過口。”
“許是被我惹極了,厭了我吧。”明斟雪抿抿唇,“但願如此吧,從此一別兩寬。”
明槊抱着兩臂靜靜立在一旁聽着,忽的眉頭一皺:“妹妹,我怎麽覺得,你同這新帝不像是單單初識半載,其間是否還有別的糾葛?不然為何他對你的執念如此之深。”
明斟雪心髒猛地一跳,眼睫一掃掩去眸中異樣的情緒。
“誰知道呢,或許這便是瘋子與常人的不同之處吧,執念過于深重,傷人也傷己。”
她長舒一口氣,試圖轉移話題。
“不談這些了,我好不容易才逃出來,你們就不要再提起我的煩心事了。”
明斟雪眨着圓潤的杏眸,依偎在明夫人身前撒嬌:“娘親,斟兒想吃您做的拿手菜了。”
“好,好,娘親今個親自下廚,剛好你舅父一家回了盛京,過兩日香君要辦一場賞花宴,你随香君一道去玩玩,散散心。”
“香君堂姊回來了?”明斟雪一臉驚喜,“我明日便去‘金玉堂’尋堂姊玩。”
“你呀你,閑不住。”明夫人笑着伸出手指點了點明斟雪的額心。
因着明斟雪失而複得,整座相府喜氣洋洋,不善言辭的明槊也陪在妹妹身邊說笑了幾句。
“夫人,将軍,小姐,”相府嬷嬷撩開門簾進來傳話。
雙手無措地插在袖兜裏攏了攏,那嬷嬷磕磕絆絆開了口:“陛下禦駕親至相府門外,說是要見小姐一面。”
明斟雪唇角的笑意瞬間僵住了。
獨孤凜終究還是反悔了,那他此番前來,是為了将自己抓回去嗎?
明斟雪不安地往明夫人懷中縮了縮身子。
“嬷嬷說,陛下候在府外,未被請入府中麽?”她忽然想到什麽,擡眸去望那嬷嬷。
“哪敢得罪陛下呢,早就派人去恭請陛下入府了。無奈陛下不願,只是堅持候在府外禦駕內,揚言要見小姐一面,交待些許私話。”
“妹妹莫怕,我去會會他。”
一提起那個處心積慮占妹妹便宜還将人公然搶走的暴君,明槊氣不打一處來,當即起身闊步朝外奔去。
“哥哥且慢。”明斟雪出聲阻止了兄長。
“哥哥無需見他,只吩咐守門的小厮将門扇阖上,拒不見客便可。”
“什麽?”明槊疑心自己聽錯了,“他到底是大徵的帝王,相府再有怨氣,直接将帝王拒之門外也于理不合。”
“無妨,兄長不妨就依我說的做,他不會怪罪相府的。”明斟雪道。
獨孤凜此番前來是因為心有不甘,他若真的想将明斟雪抓回去,早就登堂入室動手了,哪還能容明斟雪現下好端端待在母親身邊。
拒絕入府等候,便已昭明了他的意圖。
許是真的如獨孤凜所說,明斟雪被他縱的越發無法無天了。
放在從前,明斟雪絕不敢這樣冷待帝王。不過今時不同往日,明斟雪有底氣,只要自己不做的太過分,獨孤凜也舍不得輕易動她。
歸根結底,底氣還是來源于獨孤凜對她的喜歡。
利用別人的感情有些不道德,不過要想同獨孤凜這樣心狠手辣的人周旋,那便根本不能顧慮那些仁義道德。
明斟雪有恃無恐。
先動情的那個人,注定輸的一敗塗地。
現下在這句博弈中,恢複了前世記憶的她才是擁有先發制人機會的執棋者。
相府敞開的正門被守門小厮慌裏慌張匆忙關上。
青天白日裏落了鎖,将禦駕拒于門外,孫進忠擦了把冷汗,心道這相府的膽量也忒吓人了。
“陛下,奴才去将門叫開,相府可真是的,膽子忒大了……”
“不必。”
帝王周身氣場依舊凜冽強勢,并未因被博了臉面而削弱半分。
他居高臨下睨着相府緊阖的門扉,薄唇勾起一絲意味不明的弧度。
“相府沒這個膽量,是明斟雪,她被孤縱的越發大膽了。”
孫進忠揣度着帝王的語氣,摸不着頭腦。
怎的陛下不但不惱,言語間還透出一種莫名的驕傲呢?
獨孤凜亦是心情複雜。他一手縱着養起來的脾氣,而今使在自己身上,說不清楚應當滿意還是郁悶。
“陛下,禦駕停駐在相府前未免太過招搖,明姑娘不願見您,您看咱們要不打道回宮罷。”孫進忠勸道。
這一趟注定是要落空了,該回去麽?
獨孤凜煩躁地按了按眉心,不急着思索這個問題,反問了一句:
“孫進忠,依你看,孤待明斟雪如何?”
“那自然是好的不能再好!”孫進忠忙應聲道,“陛下精心養着明姑娘,樣樣挑頂尖的給明姑娘用,極盡榮寵,如此待遇,老奴在宮中待了幾十載也是頭一回聽聞吶。”
帝王單手支頤額角神情苦悶,兀自嘆道:“如你所言,孤待她這般好,她為何偏就不領情呢。”
心事無解。
一聲長嘆被晚風吹散了。
***
翌日朝堂之上,右相明柏山與明槊兩人均沒個好臉色。
除卻因着明斟雪的事宜,對帝王敢怒不敢言之外,明家父子遭到了以左相為首的一批官員的彈劾。
“先帝在時,右相與将軍便獨攬兩方大權,把持着大徵財政與軍隊,借權勢結黨營私。而今新帝登基,爾等竟還不肯放權麽!”左相開門見山。
“左相作為兩朝元老資歷,德高望重,竟也能張口便來給我明家潑髒水,真不知左相滿口的仁義都吐到哪裏去了。”明槊脾氣直率,當堂将他怼了回去。
“年輕人莫要太過狂妄,今有陛下穩坐上首,你膽敢放肆!”
樹大招風,左相篤定新帝初登基,必然急着收攬權勢,若在此時将明氏父子推出去成為衆矢之的,不僅能為自己拔除一個有力的競争對手,更能收攏帝心。
他張口閉口蓄意拿獨孤凜的威勢去壓明相父子的氣焰。
“兼聽則明,偏信則暗,是非公道陛下自能明辨,左相以為單靠自己一張嘴便能左右聖上的決策麽?”明槊毫不退讓。
“你!明将軍你仗勢欺人,簡直不将陛下放在眼裏!”左相大怒。
“仗勢?仗的誰的勢?”明槊冷笑一聲,“我明槊的軍功是自己拼着一身血肉從刀槍劍雨裏掙來的。倒是左相你身後那群人便是你結黨私營的證據,偏偏賊喊捉賊,反咬我明氏一口。”
“豎子狂妄至極!新帝才登基不久,你便如此不知收斂,于朝堂之上公然藐視天威!陛下,老臣恭請陛下将佞臣正法,以儆效尤!”
左相老奸巨猾,句句禍水東引,避重就輕,一心想挑起新帝與明槊之間的君臣矛盾。
古往今來,沒有任何一位君主能容忍臣子逾矩。
正所謂飛鳥盡良弓藏,君要臣死,臣不能不死。
“夠了!”獨孤凜冷眼睥睨着高階之下聲嘶力竭的一衆老臣。
左相這是在領着朝中文武給他施壓,借臣犯君威的名義逼着獨孤凜剔除明氏。
老狐貍打的一手好算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