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章節

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孩子會打洞。他認了咱家做義父,咱家一介閹人,養出來的小子能是個什麽樣的人物。”

這話聽着像随口說出的自嘲與奚落,明斟雪卻覺得老宦官意有所指。

“大皇子命途多舛,陛下當年不過是一時興起幸了位宮婢,生父不疼,生母低微,殿下自出生那刻起便沒得選了。”明相嘆道。

“若真要論命途多舛,還得是當今陛下。大皇子再不濟,好歹還有咱家陪了這麽多年,新帝那可是孤身一人自血海煉獄裏殺出一條生路來的。”

老宦官混沌的瞳仁中噙着模糊的笑,長嗟了聲。

“咱家從前便對大殿下說過,若換作任何一位皇子上位,都不足以構成威脅。”話音一頓,老宦官呷了口茶水。

“唯獨新帝不成,無解死局中強殺出一線生天的人,最為惜命,也最看重握在手中的權柄,容不得旁人觊觎。”

“可孩子大了,咱家管不住他了。也是個不撞南牆不回頭的性子,便随他去罷。”

明斟雪在父親身側竭力淡化自己的存在,她聽着老宦官的話,只覺得心口像被什麽壓着似的,喘不過來氣。

大皇子仍存活于世,并在暗中籌謀着篡奪帝位。

那麽父親呢?不論前世還是今生,父親都與這位撫養大皇子的魏監交情過深,他是否已不聲不響站隊了大皇子?

她不由想起前世明氏被抄家的罪名——兄長叛國通敵,相府意圖謀反。

或許也是受到了大皇子的牽連。

獨孤凜那般專橫陰狠的秉性,絕不會容忍任何不忠于他的人出現在眼皮底下。

謀逆之事一旦被揭發,依着帝王的手段必然要斬草除根,血洗逆黨。

明相為人忠直,饒是先皇庸碌無能,明相也從未動過這等改立新君的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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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世密切關注大皇子的動向,不過都是為了将女兒自深宮禁苑裏解救出來罷了。

追根究底,致使明氏傾覆的原因離不開明斟雪。

前些時日單單整治左相一黨根本無法避免明氏走上前世的悲慘結局。

左相黨羽捏造事實構陷相府僅僅是一條導火索。摧毀明氏的真正緣由深藏背後,仍未被挖掘出來。

一想到這層,明斟雪面色煞白如紙,全身血液驟然凝滞。

“最壞的結果,不過是備上兩匹草席,大殿下一匹,咱家一匹。”老宦官不緊不慢說道,神态從容自得,渾然不像在讨論生死大事。

眼皮子懶懶阖上,老宦官閉目眼神,嘴裏咿咿呀呀的唱起了小曲。

“王探母畢,賜宴臣民,嫪醉……”(1)

明斟雪心事重重,糾結着該如何開口同父親道明明氏的走向。

老宦官唱了一小段過足了戲瘾,撩起眼皮子打量着明相父女二人,将眼眯成一條細縫微微笑起來。

“承蒙明相不嫌棄咱家的身份,同咱家來往多年。明相盡管放心,大皇子脾性邪是邪了些,但他好歹喚咱家一聲‘義父’,咱家的話,他還是聽的。”

他坐起身來,道:“只要咱家還有一口氣,便不會讓那孩子鬧到明相面前丢人。”

這話說的客氣,只要魏監還在,便不會因着他與明相這層關系,使得大皇子有機可乘将明氏拉下水。

可若魏監不在了呢?

明斟雪估算着時間,明氏是在新帝登基的第三年突然被抄家滅府的。

還有兩年。

魏監年事已高,難說還能活多久。他若不在了,那大皇子會不會……

明斟雪捂住撲通撲通不安跳動的心髒,大着膽子開口說道:

“晚輩鬥膽,您雖能擋得住殿下一時,日久天長的,倘若以後……”

點到為止,明斟雪不再繼續往下說。

“斟兒,不可無禮。”明相低聲提醒了句。

“無妨無妨,明相何必如此苛責。”魏監放聲大笑兩聲,很是灑脫。

他認真地打量着明斟雪,手指點了點,笑着道:“令愛心思缜密靈巧,模樣也讨人喜歡。明姑娘,你一歲生辰時,咱家親自登明府給你送過生辰禮,那時便見過一面,想不到一晃這麽多年過去了。”

“明姑娘說的不錯,再往後的事,咱家是管不了喽。”

明斟雪心中驀地一緊。

無論明氏傾覆的最終緣由是否與大皇子有關,魏監與明相的這層關系始終是個莫大的隐患。

“明姑娘。”

這一聲将明斟雪自思慮中喚回,她擡眸望向魏監,見那老人神色和藹。

“方才還提到呢,咱家送了明姑娘一回生辰禮。咱家與你父親交情匪淺,故而,想再送一回,補上心意。”

魏監兩手比劃着給明相父女看:“咱家早些年得了這麽大一顆稀世罕見的貓眼兒綠石頭,別說盛京城數一數二的寶貝行當了,便是宮裏也不多見,如今,便送給明姑娘了。”

“前輩的心意晚輩心領了,聽前輩的描述,這應是件頂頂好的玉石,晚輩不敢收下。”明斟雪忙推拒道。

“欸,”魏監眉頭一皺,意味深長。“這石頭可不是用來作裝飾用的,收着罷。”

明斟雪方想再婉拒,明相忽然拉住了她。

“斟兒,魏公公送你的并非僅僅是一塊稀罕物,更是一道保命符。”

“啊?”明斟雪不解其意。

“大殿下将魏公公視為親父奉養,魏公公算是贈了你一件信物,若真到了那般地步,至少大殿下礙于情面不會動你。”

“父親。”明斟雪參透其中深意,緊緊攥住明相的衣角,“若真到了那一日,女兒絕不會茍活于世。”

“傻孩子,這怎麽能成呢。”明相憐愛地盯着女兒,神色凝重,“父親母親終究不能陪伴你一輩子,餘下的路途,你總得學會自己走。”

“從前想着,若能為覓得良婿代我與你娘親照顧好你,為父便能安穩閉上眼了。可世事難料,新帝非你不可,你又對他無意,那為父只能竭盡全力為你博上一博了。”

“成王敗寇,為父無話可說。”

“父親……”明斟雪紅了眼眶,“女兒錯了,從前是女兒太過天真了。此事太過危險,您何必為了我一人堵上整個明氏,我想要你們都能好好活着……”

“傻孩子,開弓沒有回頭箭。”明相看着愛女落淚,忍不住心疼,“事已至此,不如寄希望于大殿下能成事。”

“成或不成,那孩子看在咱家薄面上,都會護着明姑娘清清白白置身事外的,便是陛下要追責,也算不到明姑娘身上。”魏監補充說道。

“魏公公一片心意,你且收下罷。”明相勸道。

明斟雪無奈,走至魏監面前,道:“謝公公庇護。”

魏監伸出拳頭,一攤開手掌,掌心竟空無一物。

“公公這是何意?”明斟雪猜不明白。

魏監笑了笑,朝皇宮所在方向遙遙一望,道:“這貓眼兒石已送出去了,很快,便會交到姑娘手中了。”

明斟雪聽得雲裏霧裏,順着他的視線望過去,只看到了帝王的旌旗在風中鼓得烈烈作響。

城樓高臺之上,藏風步履極快越過旌旗趕至帝王面前,抱拳一禮,交待截獲的一應情報。

獨孤凜長身而立,背對着藏風看不出情緒。

良久,他突然開口道了一句與情報毫無關聯的話。

“藏風,孤養了只不聽話的雀兒,她想逃出金籠外,孤便放她離開,知道原因麽?”

藏風摸不着頭腦,試探着猜了句:“陛下想還她自由?”

“不,”陰恻恻的聲音自薄唇間吐出,獨孤凜摩挲着墨玉扳指,眼神陰鸷得駭人:“孤想讓她明白,囚籠之外是由孤掌控的更大的囚籠,她永遠都逃不掉,永遠不可能。”

他是天生的壞種,骨子裏刻着偏執得近乎癫狂的占有欲。

她逢場作戲時在他面前掉的那點兒淚,裝出來的乖巧模樣,他都一清二楚,橫豎是在他的股掌之內折騰。

願意哄着她陪她逢場作戲罷了。

鬧也得有個分寸,

真要是越界了,獨孤凜随時可用強制手段将她捉回去重新鎖回籠中。

這人怎麽就學不乖呢……

***

明斟雪見過父親之後,便去找唐香君一同為百姓施粥布善。

施粥的間隙,她瞥見街巷的角落裏蜷縮着一個小沙彌,小孩子争不過大人,縮在角落裏怪可憐的。

明斟雪喚來侍女吩咐了聲,自己盛了一碗熱粥走過去尋他。

“小師傅,來,這碗給你。”

明斟雪蹲下身子與小沙彌視線相齊,這才将粥碗捧至他手中。

小沙彌手髒噗噗的,接過粥碗時無意間碰到明斟雪柔軟白淨的一雙手,羞愧地連連道歉。

“無事的,小師傅不必介懷。”明斟雪笑了笑,起身便要回去。

小沙彌這時擡起眼望向她致謝,話到了嘴邊,突然道了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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