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崎岖不平的山道上, 一隊人馬踏塵而過, 揚起高高的黃沙。

跑在最前方的是一名身材高大的男人, 他有一身健康的小麥色膚色, 身後束着棕紅色的長發,面容嚴肅,他擡頭望天辨別明了方向,忽地擡手示意,随即一拉缰繩,令胯`下的馬匹停下。

身後跟随着的一群人馬,見狀齊齊勒停馬匹, 動作整齊劃一,其間無人說話,隊伍井然有序,他們雖然穿着輕便,看似簡單,但整個隊伍流露出來的紀律感和肅殺之意,讓人不敢小觑,偶有路過的行人, 遠遠見到, 立刻回避。

一匹位于中間的馬匹慢慢跺步上前,其上馱着一男一女, 女人身姿柔弱,氣質我見猶憐,正是北赤國的禦用醫者兀惜。

馬兒來到戈飛冀身側, 兀惜取下`面上的薄紗,露出一張楚楚可憐的小臉,她有些害怕地抱緊身前的高頭大馬,看着戈飛冀道:“戈大人,為何停下?可是到了?”

戈飛冀瞥了她一眼,從懷裏拿出一面袖珍的鏡子,對着天空照着,觀察着鏡中的反應道: “有點不對勁,方位變了。”

這面鏡子是國師大人給的尋人之物,其中記錄了北王的氣息,只要國師确定王的方位,哪怕對方身在萬萬裏之外,也能憑此找尋到人。

只是,一開始顯示的是東南方向,他們追着方位跑了半個月,眼看鏡中的氣息反應越來越強烈,突然間,方位卻變了。

戈飛冀摩娑着鏡子,正思考着,兀惜嬌滴滴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來,“戈大人在猶豫什麽?王還等着我去救他呢,請快快确定位置,我們好出發。”

與她同乘一匹馬匹的男子叫揚泰,是赤炎軍的二副手,這次便是由他帶領赤炎軍同戈飛冀的人馬會合共同尋找王,在這裏是僅次于戈飛冀能說得上話的人。

就見他幾不可見地翻了個白眼,心想王哪裏輪得到她來救,但随即想到這女人用藥有一手,說不定關鍵時候還得靠她,這麽一想,即将要沖出嘴邊的話又硬生生噎下。

“咳,戈大人,時候不早了,這裏山路陡峭,晚上怕不好走,如果能确定方位我們還是盡早出發吧?”

戈飛冀掌心向上,鏡面反射的光線遙遙朝東邊而去,再一次确定了鏡中的指引并不在東南方向,他把鏡子往懷裏一揣,猛一拉缰繩。

“走!我們換道!随我來!”

……

衍烈并不知,有一群人正追尋着他而來,他此時,衣裳盡褪,半身浸在溫泉水中,頭微微向後,雙臂搭在兩側的石臺上,一頭半腰的墨發一半落在池邊,一半垂在氤氲着白霧的泉水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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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眼睛閉着,偶爾蹙動眉心,耳朵随着不遠處另一個溫泉傳來的動靜,而時時微動。

“姑娘,你的皮膚真好,像破殼的蛋白,又滑又嫩。”

“姑娘,你要不要試試蓮花裙,這是現在時下最流行的裙子,我覺得你穿起來肯定好看。”

“姑娘,我一會替你刷個美美的發髻可好?”

“姑娘……”

姑娘姑娘姑娘,他怎麽不知道,他之前找的這個替曳羅換衣裳的侍女如此碎嘴?

他掬了一把水,看着水流從指縫間滑下,末了,他站直身子走出溫泉,将擱在池邊的長袍披在身上,穿好衣物後,朝着另一處溫泉走去。

這裏是洪城郊外一處莊子,莊子本身很普通,但莊子裏的溫泉赫赫有名,據說有療傷神效,每一任洪城的當權者都會将之劃在自己的勢力之下。

當然,他來了之後,便是歸他所有。

莊子很安靜,石板道上鋪着淺淺一層雪,他踩着木屐走上去,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有形态扭曲的奇樹屹立寒風中,穿過了數棵被雪覆蓋的樹木,他來到一處圓門外,無視緊閉的大門,飛身而起,一下子蹬上牆頭,向裏躍去。

溫泉邊,熱氣騰騰的汽霧裏,曳羅坐在斜塌上,她身上穿着一件寬大的衣袍,微敞着領口,正試着給自己綁上衣帶。

原本,昏迷時一直服侍她的侍女在旁相伴,然而在她拍了一籮筐彩虹屁之後,曳羅便頭疼地揮手讓人退下了。

當時只覺得這人太過話唠,不想人離開後,她發現自己陷入了一個不大不小的危機——這該死的長袍要怎麽穿?

為什麽兩邊都有幾條帶子?她試着互綁,不對,解開重來,來來去去重複數次之後,手酸得要擡不起來了,衣服還是沒穿好。

沒辦法,她把衣服拉緊掩好,把衣帶随便在身上繞了繞打了結,便扶着塌緩緩起身。

雙腿有些發軟,但比剛醒來時要好太多了,至少她現在還能慢慢走路,不需要事事依靠別人。

她走了幾步,感覺有東西落在發上,抓下來一看,是一朵紫紅色的五瓣小花,她拿着花向前走了兩步,又有東西連續掉到身上。

停下腳步,她無奈地說:“你能不能不要那麽幼稚?”

會拿花砸她的,除了衍烈還能有誰?

空中傳來一聲輕嗤聲,随即一個身影落在她前方,朝她伸出手,“你磨蹭太久了,走了。”

曳羅搖搖頭,把從身上拿下的花丢還給他,側開兩步向前走,“我今天感覺不錯,我要自己走。”

像烏龜一樣走?回到客棧天都黑了。

他眯了眯眼睛,“我現在就要回去,你若不同我一起走,我可不會等你。”

曳羅略略皺眉,自她醒來後,同這一個“失憶”的衍烈相處,越相處越發覺得對方霸道狂妄,雖然他很照顧自己,卻也特別喜歡戲弄自己,對比之前那一個“失憶”的狼崽子,簡直是弟弟跟大爺的區別。

她沒有回頭,只是把有些松垮垮的衣服攏好,道:“你回去吧,我自己回去。”

衍烈挑眉,将手收到背後,看着她穿着寬大的衣袍慢吞吞地走着,哼了聲轉身離去。

……

洪城是一個十分熱鬧的城鎮,它座落在北赤國國土的東部位置,以景色秀美,山水迤逦聞名。

這裏的人安居樂業,絲毫沒有動亂的跡象,甚至,可能絕大部分民衆,都不知道他們的國家君主此時并不在位。

衍烈站在鼓樓上,遙遙望着洪城的民衆走走去去,嘴角露出一抹諷刺的弧度。

北溫野,你的攝政王可還當得舒服?不知道若是見到他好端端地回去,會露出什麽樣的表情?

他望着北邊,眼睛微微眯了眯。

國都赤焰城,他一定會回去,只是回去之前……他看着自己白皙的手,微微斂下眸子,他得先把力量拿回來。

他站了一會,忽然,鼻子動了動,眼神凝向某一處方位,随即翻身下了鼓樓。

他向郊外跑去,極快的速度讓他的身影成了一道殘影,不出半刻鐘,他便回到莊子外的小樹林,一眼看到,曳羅站在林子中,手扶着樹,眼神茫然四顧,莫名像一只迷了路的小動物。

他站在大樹幹上,雙手交`插在胸前,他在等,等她害怕哭泣,等她後悔。

那她以後就知道,不能這麽任性,他不會有那麽多閑功夫來陪她,這般想着,他便安安穩穩站着,打算等她呼救時出手。

然而曳羅有些奇怪,她扶着樹站了會,随後像是休息夠了,她對着日頭望了會,确定了方位後蹲下身,把長及腳踝的衣袍撩起,在他驚訝的目光中,拿起兩邊衣角對打了個結,緊緊箍在大腿邊。

“終于舒服了,這身衣服實在是太礙事。”看着好看,但是實用性幾乎為零,還不如夢鈴村那身簡陋的小短衣。

她慢慢走着,想着狼崽子現在是不是氣得回去了?

雖然被別人照顧很舒服,自己飯來張口衣來伸手,但她不想成為一個廢人,她感激他的心意,但她更喜歡凡事靠自己。

于是累了就停,不累就走,她漸漸也走出了林子範圍。

衍烈跟在她身後,眼神沉着,不知想着什麽板着臉。

遠遠的感覺到有陌生人走近,他幾步躍去,随手摘了片葉子甩去,直接把人打跑,清了一路,眼見她快要走出林子範圍,他臉一沉,随即向前躍去,直接落在她身前将人堵住。

他是北赤國的國君,能這般照顧她全是看在她百般護着自己的情份上,她若不領情,他也不會求着哄着讓人接受。

這麽想着,目光淡淡掠過那兩條白嫩纖細的腳,他面無表情地道:“我再說一次,現在跟我回去。”

他果然來了,說什麽不等她……她就知道,狼崽子怎麽可能那麽狠心?

曳羅眨眨眼睛,把腿上衣袍的結打開,讓衣袍垂下,随後對他微微一笑,“好啊。”

這次這麽幹脆?

他一愣,立時感覺到自己壓抑了一路的心情終于輕松,緊蹙的眉間舒開,他走上前,板着臉道:“下一次我說走,你最好聽話,不然……”

“不然你就不等我。”曳羅接過話頭,笑嘻嘻地道。

她不可能知道自己跟了她一路吧?

他矜持而又有些不耐地說道:“你知道就好。”

然而被她的眼神瞧得有些不自在,他的耳根子有些發熱,錯開她的眼神,他将人攬過來,托住她的腰肢,飛躍離開原地。

兩人離開後許久,一只灰白的小鼠一路嗅來,來到一處位置,它像是聞到了什麽特別的氣味,不住地聳動鼻子,登時激動得吱吱直叫。

它咬住了那一片附帶上目标氣息的樹葉,閃電般竄去,一瞬間,就失去了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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