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舒家人心思滿天飛】

邱嬷嬷與一菊、二蘭等陪嫁的數名下人終于回到京城,幾人先去見了明芸秀。

問了她們幾句話後,明芸秀領着她們去見父親,讓她們将為何沒能發覺她被調包的原由,仔細說了一遍。

邱嬷嬷幾人跪着,由一菊代替衆人說道:“……離開那莊園後,奴婢們是真的沒察覺小姐竟被人調換了,奴婢們也不知是怎麽回事,見到那姜姑娘,怎麽看都是小姐,直到進了秦家,拜完堂成親的翌日,再看見她時,才驚覺她竟不是小姐。”

明熹德反覆詢問細節,最後不得不相信她們幾人約莫真是中了邪,才會将姜玉櫻當成了自家主子。

而後因為邱嬷嬷說的一席話,明熹德決心取消與秦家的婚約。

“那秦公子在得知娶錯了人後,說既然他都同姜姑娘洞房了,萬沒有不認她的道理,并說若是小姐還沒與張家少爺拜堂的話,他倒是願意将小姐接回去,讓小姐與那位姜站娘都以正妻的身份,不分大小共事一夫。若是小姐已與張家少爺拜了堂,那也只好讓小姐留在張家,當張家的媳婦了。”

明熹德聽見邱嬷嬷所說,憤怒的重拍桌案,“我明家的女兒豈能容他秦家如此作賤!我這就修書一封,去秦家取消這門親事。”女兒才是與秦家有婚約之人,當初三媒六聘可是一樣不少,而今秦家竟要委屈女兒與另一女子同為正妻,他如何能忍?

他信才剛寫完,都還沒差人送出去,秦家的人就到了。

他一見到秦家人,也不多說,沉着一張臉直接表示要退親。

秦家來人是秦書恩的二叔,他約莫四旬左右,身量瘦削,面容儒雅,聞言也沒強求,只是嘆了口氣,解釋道,“明大人,這事實在是陰錯陽差,才讓書恩娶錯了新娘,說來你們明家陪嫁的下人也都沒發覺不對勁,實在恕不得我們秦家,但事已至此,明大人不願再與我們秦家結親,這樁婚事也只能作罷,幸好明姑娘平安回來了,總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明熹德知道這事怪不得秦家,但秦家最後所做出的安排卻是要委屈他女兒。女兒在這事上絲毫沒有過錯,不該承受這種對待,因此他不願再與秦家人多說什麽,退了親後,很快便送客。

而後,明熹德叫來兒子,詢問他一件事,“舒長貞要求娶你妹妹,你覺得咱們該把你妹妹嫁給他嗎?”秦家的婚事沒了,他得再為女兒議門親事,但衛國公府的糟心事委實太多,他實在不想将女兒嫁進舒家。可那日舒長貞所提的事,讓他無法不顧慮女兒的名節,才找來兒子商量。

明侑遠思忖道:“我那日探過芸秀的意思,她回京的這一路上蒙舒長貞多方照顧,妹妹似乎并不反對嫁給他。”

明熹德面色一沉,“但這舒長貞為人心狠手辣,衛國公府那家子又實在荒唐,讓芸秀嫁到舒家去,我怎麽能放得下心?”

他與妻子自成婚起就十分恩愛,對妻子為他生的這雙兒女也很疼愛,雖然他常被大女兒離經叛道的話給氣得吹胡子瞪眼,可他心中最疼的其實還是這個女兒,對大女兒的婚事,他可是三挑四揀才幫她選定了秦書恩,哪裏知道會發生這種事,反倒讓女兒平白受了委屈。

“我瞧那日舒長貞求娶芸秀時,似乎對芸秀有幾分真心實意,芸秀仿佛也想嫁給他。”說到這,明侑遠語氣一轉,“不過爹,要是您真不放心,咱們也別管什麽名節不名節的事,直接拒了這親事吧,咱們再留意留意,給芸秀安排別的親事。”

“你在胡說什麽,咱們怎能不顧你妹妹的名節,這傳出去,你讓你妹妹怎麽做人?”明熹德駁斥道。

明侑遠悄悄翻了個白眼,索性說道:“爹,擺在咱們跟前的只有兩條路可走,一條呢,是把芸秀嫁給舒長貞,一條呢,就是逼芸秀出家,保全她的名節。”

“這事錯不在芸秀,怎能逼她出家?”明熹德皺眉道。他向來是非分明,倘若這事錯在自家女兒他絕不會護短,但女兒分明無錯,他又豈能如此逼迫。

明侑遠兩手一攤,“那就只能讓她嫁給舒長貞了。”

“你說什麽?”衛國公舒晟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這些年來一直不肯成親的兒子,竟然說要娶妻,怎麽不叫他詫異?

舒長貞站在父親的書齋裏,把話重說了遍,“我要娶明熹德明大人家的千金為妻。”

舒晟方才訝異之下,沒聽清楚,此時聽清他要求娶的是何人,簡直不敢置信,“你說你要迎娶明大人的女兒為妻?”

“沒錯。”

提到明家,舒晟首先想到的是近日來鬧得滿城皆知的明秦張姜四家的婚事,而後他想到明熹德除了那個許給秦家的女兒,另外兩個女兒似乎都是庶出。

他之所以會記得這種事,是因為明家人口簡單,明熹德只有一妻一妾,元配妻子為他生下一子一女就撒手去了,那小妾也只為他生了兩個女兒。

“你想娶他的哪個庶女?”舒晟冷漠的問道。

對這個兒子,他自小就不親近,甚至透着一股子厭惡,一切只因他那張有幾分肖似他舅舅的臉。

每當看見舒長貞那張臉,就讓他不由得想起當年姚是岑的奪愛之恨。

世人都以為他偏寵繼室李氏,但他當初真正傾慕之人,是當時的太傅之女尚迎楓,他央着母親派人前去尚家求娶,哪知姚家也派了人前去求親。

當時尚太傅把這樁婚事的決定權交給了女兒,由她自個兒來選擇自己想嫁的夫婿,他怎麽也沒有想到尚迎楓竟然選了姚是岑。

他滿心的戀慕,就這般被她給辜負。

他沒娶成尚迎楓,他爹竟作主替他求娶了姚是岑的妹妹為妻。

他與姚是岑有奪愛之恨,又豈會看上他妹妹,兩人成親後,他只在洞房那夜因酒醉與她圓了房,之後再也沒碰過她。

哪裏知道,就那一次,竟讓她懷孕生下了舒長貞。

姚氏在生下兒子後,一直郁郁寡歡,沒幾年就撒手去了。他不願讓舒長貞日後承襲衛國公府的爵位,索性将李氏扶正,讓庶長子成了嫡長子,想讓長子繼承衛國公府。

沒想到姚是岑從中作梗,讓皇上駁回了他請封長子的要求,可他也不想讓姚是岑如願,因此這些年來就是不請封次子為世子。

他怨恨姚是岑,因而也不喜這個次子,任由李氏與兩個兒子折騰他,縱使他們屢次想置次子于死地,他也不在乎,橫豎他還有兩個兒子,不缺這一個。

“不是明大人的庶女,是他的嫡女芸秀姑娘。”舒長貞冷眼望着父親,漠然說道,他早已不再是昔年那個對父親充滿孺慕之情的傻蛋。

他心裏比誰都清楚,父親對他沒有絲毫父子之情,他如今也不再拿他當父親看待,他們一個父不父,一個子不子,正所謂父不賢子不孝。

若非還有舅舅在,在他娘死後,他怕是根在無法在衛國公府長大。

父親不願請封他為世子,以為他稀罕這衛國公府,呵,他會親手毀了這裏,讓父親和他那兩個兒子、李氏無片瓦遮身,最後只能乞讨為生。

殺人不算什麽,讓仇人茍延殘喘,活得像狗似的沒半點尊嚴,才是最殘忍的。

“你想求娶明大人的嫡女?”舒晟輕蔑的嘲弄道:“撇開明家與秦家的婚事不提,明大人會肯将女兒嫁給你?你回去吧!”他說得毫不留情。

對父親的嘲弄,舒長貞絲毫不在意,歡快的先告訴他一個消息,“秦家前兩日派人親自到明家謝罪,明、秦兩家取消了婚約,因此明家與秦家的婚約已不算數。”他接着說第二件事,“在與秦家解除婚約後,明大人已答應将芸秀姑娘嫁給我為妻。”

他那天在明家所說的話,明熹德顯然放進了心裏,因此日前秦家的人上門時,明熹德才會一口回絕秦家有意再迎娶之事,進而答應了他的求親。

瞧見父親一臉震驚意外的表情,他惡意一笑,接着再說:“倘若咱們國公府出不起給我籌辦婚事的銀子也不打緊,先前我舅母說了,若是我沒錢娶妻,她和舅舅會出面替我把這事給辦了。”

“你這逆子!”聽見兒子竟擡出舅舅和舅母來威脅他,舒晟咒罵了聲,“用不着你舅舅他們出面替你辦婚事,你既是衛國公府的人,自然是由咱們府裏來操辦你的婚事。”

“我這不是擔心萬一婚事辦得太草率,讓人看笑話可就不好了,那天也許我舅母也會同舅舅一塊過來喝我的喜酒呢。”幾年前他便已查知父親為何如此冷漠的對待他們母子。既然知道父親的軟肋,他豈會不用,只要有機會,時不時就搬出舅母來激他。

舒晟咬牙切齒道:“丢不了你的臉,這樁婚事我會交給總管幫你辦得風風光光!”要不是礙于次子的舅舅是虎威大将軍,他真恨不得一掌拍死這個兒子。

李氏沒想到舒長貞竟然能求娶到明熹德的嫡女為妻,氣得差點咬碎一口銀牙。

她先前為他求娶的都是京城裏那些名聲不佳的閨女,這麽做自然是故意的,為的正是激怒他,另外一方面,他背後有個當大将軍的舅舅做靠山,已讓他們不得不忌憚三分,若是再讓他迎娶名門淑女為妻,豈不是平白給他助力。

哪裏想到他竟然有本事讓明熹德答應将嫡女下嫁給他。

明熹德是禦史大夫,為人耿直清廉,官聲極好,又頗受皇上看重,娶了他女兒,對舒長貞無疑是一大臂助。

她委實不願這樁婚事能成,有意唆使人暗中破壞,誰想念頭才這麽一起,都還沒差人去做,姚是岑便親自登門撂下話——

“盼了好久才終于盼到長貞成親,本将軍可是很期待喝這杯喜酒,若是有誰敢讓我喝不成,我就讓誰不好過。”

姚是岑這話把李氏給氣得暴跳如雷,她聽說了這事之後,沒膽子再唆使人破壞這事,因為這京城誰都知道,姚是岑幼時便是當今皇上的伴讀,後來在沙場上屢建奇功,最後被冊封為本朝地位最崇高的虎威大将軍。

即使手握兵權,仍深受聖寵,因此她不敢不拿他的話當一回事,只好心不甘情不原的替舒長貞籌辦婚事。

她滿心不悅的坐在桌前,看着總管送來的那份聘禮清單。

舒長钰從外頭走進來,一進來便嚷道:“娘,咱們真要眼睜睜看着舒長貞娶明大人的女兒嗎?”

李氏沒好臉色的看向兒子,叮咛道:“你爹都交代了,誰也不許壞了這樁婚事,你也少給我動歪腦筋。明家不過就是區區一個三品的禦史大夫,也算不得什麽,你大嫂出自承平侯府,你岳父是禁軍指揮使,她們的身份都只比明家高,不比明家差,你怕什麽。”

多虧兩個媳婦是在國公府名聲變差以前娶進門的,否則依現下國公府的名聲,哪裏還能給兩個兒子定下這麽好的婚事。

“呿,誰怕那明家了,只不過娘您忘了,明熹德那老匹夫曾參過咱們衛國公府,說咱們父不慈、母不賢、子不孝、兄不友,弟不恭,皇上因此降旨,把咱們給罵了一頓。”

“你不提這事,我倒真給忘了。”自打七、八年前舒長貞在歸雁湖溺水之事傳出去後,國公府的名聲便一日比一日差,這幾年來不管是真的還是假的什麽黑水髒水都往國公府潑,弄得國公府的名聲臭不可聞,還因此被那些言官參過好幾次。

次數多了,讓她都差點忘了,明熹德可是頭一個參他們衛國公府的人。

舒長钰搓着手,一臉佞笑,“等那老頭的女兒嫁進來,哼哼,咱們可得好好給她點顏色瞧瞧。”他與舒長貞同年,因過度耽溺于酒色之中,身軀肥胖面容臃腫,看起來似是已三十來歲。

“說的也是,父債女還,咱們可不能輕易饒過她,這事我心裏已有數了,倒是你啊,管管好你那媳婦,讓她別成日拿那些小妾通房撒氣,昨兒個又把一個通房丫頭給打得差點沒氣,先前你那兩個小妾,因為懷有身孕被她灌了藥丢了命,再鬧出人命來可不好,這會兒外頭多少人盯着咱們家呢,就等着捉咱們家的錯處,再讓她鬧出事來,說不定又有言官要參咱們了。”

提起妻子,舒長钰埋怨的罵道:“杜虹這妒婦還不是娘給我娶進門的,她不僅長得醜,還成日裏淨跟我跟那些小妾争風吃醋,我稍微寵了哪個,她就非得鬧上一鬧不可,上回甚至連我都打了,若非她爹是禁軍指揮使,我早休了這潑婦。”

“看在他爹的分上,你就算再不喜歡她,也得把人好好哄哄。”警告了聲後,李氏接着問:“上回你岳父不是說要替你在禁軍裏謀個差事,有消息了沒?”

“還沒消息。”舒長钰壓根不想讨什麽差事來做,敷衍的朝母親擺擺手,說完便走了。

他舔着嘴唇,心忖舒長貞要娶妻了,那麽古聽雨那邊說不定會有機會下手。

這些年來舒長貞把古聽雨給包了下來,不讓她接客,但越是不讓她見人,越是弄得他心癢難耐,非見着不可。

可偏偏舒長貞派了幾個人護着那婊子,讓他沒一次能見着她。

哼,這次他無論如何都要見見那婊子,嘗嘗她的味道不可。

李氏還在想着兒子适才提醒她的事,琢磨着等明芸秀嫁進來後,要怎麽折騰她。

不提明芸秀是明熹德的女兒,光是舒長貞親自求娶之人,她就不會讓明芸秀好過。她暫時動不了舒長貞,但還動不了明芸秀嗎?等明芸秀嫁進府裏就只能任由她搓圓弄扁,任她拿捏。

明家為女兒第二次備嫁,因為先前為她準備的嫁妝,邱嬷嬷他們都一并帶回來了,因此嫁妝無須再置辦。

唯一要重做的只有喜服,明芸那日逃走時,把喜袍留在客棧裏,如今得再重做一件。

明芸秀第二次為自己繡嫁裳,心情迥異于第一次。那時候要嫁到秦家去,她懷着一絲對未來的忐忑不安,而這次,她心緒複雜,有喜有愁,一針一線繡着嫁衣時,把自己對舒長貞萌生的情念,也一并繡了進去。

明芸湘坐在一旁幫她撥着絲線,一邊說道:“大姊,我聽說衛國公夫人可不是個好相與的人,她為人嚴厲苛刻,你嫁到舒家後,可得小心着她。”

端了盤糕點進來的明芸昭接腔說道:“何止是她,這舒家上到衛國公,下到兩個兒子,個個都不是省心的。這舒長貞不得他父親的疼愛,生母又早早過世,有個繼母壓着,還有兩個想置他于死地的兄弟,以後大姊嫁過去,只怕危機重重。”

明芸秀笑道:“芸昭,瞧你把舒家說得像龍潭虎穴似的。”

明芸昭撚了塊白雲糕遞給她,語重心長說道:“人心險惡,比那些猛虎還可怕。”

明芸秀笑睨妹妹,“芸昭,你明明比我小一歲,怎麽說話看着像個小老太婆似的。”

明芸昭神色淡然的看了她一眼,“大姊,我這是在替你擔心。”一旁的明芸湘也撚了塊白雲糕吃,一邊說着,“大姊,我和二姊說的話你可別不當回事,這幾年來關于衛國公府的傳言可真不少,你也不是沒聽說過,咱們還是先合讓合計,往後你嫁到舒家去,要怎麽應付那些人。”

“我都還沒嫁過去呢,要怎麽合計?”明芸秀莞爾道。

“嘿嘿,多虧我和二姊聰明,讓人專門打聽清楚舒家的情況。”明芸湘一口吃掉入口即化的白雲糕,興匆匆說道:“大姊,我告訴你哦,這衛國公有一個繼室七個侍妾,生了三個兒子、四個女兒,女兒都出嫁了。三個兒子呢,不提舒長貞,就說他大哥舒長鈞,他有一妻四妾,他弟弟舒長钰有一妻,呃,小妾就先後有九個,不過死了兩個,他院子裏的丫鬟據說大部分都是通房丫頭,可見外傳說他性好漁色,确實沒說錯。”

明芸昭趁着妹妹喝茶潤嗓時,接着說下去,“舒長鈞的妻子是謝映,她是承平侯府的嫡長女,據說她為人十分冷漠,與舒長鈞似乎感情并不和睦,但也鬧出什麽事來;而舒長钰的妻子杜虹,父親是禁軍指揮使,她脾氣暴躁,又嫉妒成性,平時沒少折騰舒長钰那些小妾和通房,聽說那兩個死掉的小妾就是被她給弄死的。”

明芸秀誇贊兩個妹妹,“你們倆很行啊,才短短幾天,就把舒家一家老小的事給打聽得這麽清楚。”

“還有呢還有呢!”怕二姊把打聽來的事情都給說完了,明芸湘急忙再說:“大姊,那舒長鈞是個陰險卑鄙的人,他……”她不斷說着。

明芸秀臉上帶着溫暖的笑容,聽着兩個妹妹你一言我一語的将打探來的事告訴她,聽完後,她想了想,決定暫時不告訴她們,前兩天舒長貞才派人給她送了封信過來,信裏便提及了舒家那些老小的事。

那信裏說的比她們打聽來的還要詳細,可以看出舒長貞寫那封信時花了不少時間,整整寫了十幾張信紙呢。

不過她記得最清楚的幾句話,卻是他在信末寫道——

我寫這些只是想讓你先了解舒家的情形,若是你記不下這麽多也無妨,只要你在舒家一日,我總會護你平安,莫怕,一切都有我。

一切都有他,這句話仿佛是想告訴她,往後她盡可以相信他、依賴他。

當時她盯着那句話看了好半晌,想看出他在寫那些話時是懷揣着什麽樣的心情。如今變得冷漠的他,心裏是否惦記着她,是否有那麽一絲在意她?

但她什麽都沒看出來,只能自己胡思亂想,想着也許他對她有那麽一分情意,所以才特地花時間寫了這麽長的一封信給她。

可當她想到他先前曾要求她,等她嫁進舒家後,替他把聽雨姑娘給迎進府裏的事,那心便不由得冷了一分。

明芸秀回過神來,聽見明芸湘在喊她——

“大姊、大姊,我說的你聽見沒有?”

她拉住兩個妹妹的手,笑道:“聽見了,多謝你和芸昭替我打聽來這些事。”

明芸湘笑咪咪說道:“咱們是姊妹,說什麽謝呢,我只希望大姊你往後的日子能平平安安的,可別再像這次一樣,半途出什麽差池。”

明芸昭則說:“要是以後在舒家過得不好,就回來。”姊姊嫁進舒家那樣的人家,她實在很替姊姊擔心,不過她心知姊姊不是那種委曲求全的人,萬一真待不下去,姊姊絕不會勉強自己留在舒家。

“都嫁人了,哪能随便回來,我要真跑回來,還不得讓爹給轟回去。”爹是個守禮之人,斷不會讓出嫁的女兒再跑回娘家住,她要是真的離開舒家,也不會回娘家,而是會另覓住處。

明芸昭未雨綢缪,替她想到了一個去處,“姊,日後若真有個萬一,你可以去大哥買的那間宅子,大哥絕不會像爹那樣趕你回去。”

明芸秀想起了那間那宅子,那是大哥一個朋友因為急需用錢,不得不脫手把宅子賣了,大哥在征得爹的同意後,動用娘一部分的嫁妝把宅子買下來之後便一直空着,暫時沒人住。

“也好,往後萬一我真沒地方去了,就先去那兒住。”

明芸湘忽然眨眨眼,靠近她問了句,“大姊,我問你一件事,你要老實回答我哦。”

見她神神秘秘的,明芸秀有些納悶,“什麽事?”

“二姊說你喜歡那個舒長貞,這是不是真的啊?”聞言,明芸秀有些驚訝的看向明芸昭,脫口而出,“你怎麽知道?”

明芸昭橫了藏不住話的小妹一眼,而後比了比自個兒的雙眼,答道:“我看出來的。”

聽她們兩人這麽說,明芸湘瞠大眼,“大姊,你真的喜歡舒長貞啊,你看上他哪點?”

對自家妹妹,明芸秀沒有隐瞞心思,想了想,說了句,“也許是因為他那張臉。”

“原來大姊是被美色所迷啊,不過他那張臉确實長得挺好看的,不輸給女子,不過大姊,你不怕站在他旁邊,會被他給比下來嗎?”明芸湘心直口快地說道。

明芸秀笑罵着敲了下她的腦袋,“胡說什麽呢你!”

明芸昭猜測道:“大姊與他是患難中生出了情愫吧。”大姊出嫁後發生的事,這幾日都仔細告訴了她們姊妹,也是在聽大姊述說起那段遭遇時,她看出大姊對舒長貞似乎動了心,因為她在提及他時,那臉上的笑特別的溫柔。

且大姊回來的這幾日,有時候會望着遠方發呆,時而颦眉、時而含笑,那是思春姑娘才會有的表情,她曾在一個表姊的臉上瞧見過,當時表姊正思慕着一個男子。

是何時對舒長貞生出情愫,明芸秀也不知,她想起一件事,說道:“對了,我有沒有跟你們說過,舒長貞就是七、八年前背着我山的那個蘇大哥?”

“竟然是他!”大姊當年暗中打聽這人很久,因此明芸昭還記得這事。

“想不到隔了這麽多年,終于讓大姊給找到,而且大姊還要嫁給他,哎,你們說這是不是就叫姻緣天定啊?”明芸湘當時雖然還年幼,卻記得清楚這件事,大姊當年挂在嘴邊叨念好一陣子,那時她和二姊為了幫大姊找到那個蘇大哥,還胡亂出着主意,讓她畫下他的肖像,懸賞找人呢。

明芸秀心忖,姻緣天定嗎?她嫁不成秦書恩,難道上天是為了要讓她嫁給給舒長貞?

三姊妹再敘了好一會兒話,待兩個妹妹離開後,明芸秀拿出先前舒長貞讓人送來的那封信,再仔仔細細看了一遍,想從字裏行間尋找出一絲他可能對她暗藏的情意來。

舒長貞走進飛煙樓,來到古聽雨所住的暖水閣前。

守在外頭的兩名護衛見他過來,帶着傷向他禀告,“二公子,一個時辰前,三公子又帶人過來吵着要見聽雨姑娘,這次他帶了不少人手,有四個兄弟受了傷,差點沒能守住暖水閣。”他們本有八人,其中四人這回受了不輕的傷。

舒長貞聞言,咬牙切齒的咒罵了聲,“那混蛋真是賊心不死,他沒傷着聽雨吧?”

“沒有,恰好六殿下及時趕來,這才趕走了三公子。”

舒長貞掏出一疊銀票遞過去,說道:“辛苦你們了,這些銀子給受傷的兄弟們治傷,讓他們好好養傷,我會另外再派人過來保護聽雨姑娘。”這座飛煙樓背後的主子正是六殿下葛元回,因此他才放心讓聽雨待在此處。

那護衛接過銀票,朗聲道謝,“多謝二公子。”他們都是從虎威大将軍手中退下的軍士,在大将軍的推介下,轉而來替舒長貞效命,舒長貞對兄弟們出手向來大方,是以他們也很樂意替他賣命。

說完這事,舒長貞推門進屋。

坐在一把鳳首琴前撫琴的女子,見到他進來,秀麗的臉上蕩開欣喜的笑靥,發亮的雙眼透着濃烈的情意。

“舒二公子來啦,奴婢去給您拿些酒菜過來。”屋裏伺候着的兩名丫頭,見到他進來,不等他開口,便機伶的找了個借口退了出去。

坐在琴架前的古聽雨起身迎上前,仔細辨認舒長貞臉上的神情,面上的淺淺微笑轉為缱绻的柔情,櫻唇吐出個名字,“子望。”

同樣一張臉,舒二公子面對她時從來都是淡漠有禮,若換成子望,那眼神則是充滿眷戀和憐惜。

魂魄附在舒長貞身上的雷子望,握住她那一雙纖纖柔荑,滿臉關切的問道:“聽雨,我聽說舒長鈞那厮又跑來鬧了,沒吓着你吧?”

她輕搖頭,柔細的嗓音說道:“我沒事,這次他帶了不少人過來,傷着好幾個二公子派來的護衛,多虧六殿下及時趕過來,才吓走了他。”這些年來舒長钰沒少鬧着要見她,她已見怪不怪了,只是這回得太兇,讓她不免有些膽顫心驚。

“六殿下這麽仗義,也不枉長貞選擇幫他了。”雷子望說着,依稀能從她眉目之間看出适才受到的驚吓,心疼的将她摟入懷裏,“你放心吧,長貞已經想到辦法,能把你從這兒接回。”

“是什麽辦法?”她微訝的問。

“他要光明正大的把你給接回衛國公府。”

“可衛國公府不是不許我進門嗎?”數年前,舒長貞不是沒動過這念頭,想将她給娶進門,放在眼皮底下照顧,可他爹和繼母嫌棄她淪落風塵,堅持不肯讓她進門。

“他想到了一個辦法。”雷子望将長貞的打算告訴她,“……所以等他娶了明姑娘進門後,會由明姑娘作主,替他納妾,将你給迎回舒府。”

說到這裏,他不舍的說道:“聽雨,為了你的安全,只得委屈你暫時成為長貞的侍妾,等過一陣子,他會送你離開京城。”

聽見這話,古聽雨泫然欲泣,緊抓着他的手,“我不走,子望,我要跟你在一塊。”他們原早該成親,他卻在成親那日命喪刑場,兩人就此陰陽永隔。

若非他救了舒二公子,借了他的身來見她,也許他們這一輩子都不會再相見。

她已失去他一次,不願意再離開他。

雷子望軟語哄着她,“等長貞的計劃開始,這京城的形勢只怕會很複雜,你留在舒家,長貞怕是沒辦法護你周全,所以得先暫時送你離開,等事一了,我會跟長貞一塊去接你。”古聽雨不明白他們和六殿下要做些什麽事,但她不是不知輕重的人,即使不願離開他,仍是抿着唇,輕點頭。

她依偎在他懷裏,傾聽着他胸膛裏傳來的心跳聲,仿佛他仍活着,未曾死去那般。

“子望。”她呢喃的呼喚着他,兩手緊緊環抱住他。

“聽雨。”他輕蹭着她的頭發,用舒長貞的雙臂擁抱着她的身子,滿眼柔情與哀傷。

倘若他沒死,也許如今他們都有好幾個孩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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