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主審
◎周允的心上人叫什麽名字?◎
謝沉霜并未立刻給她答複。
這是葉蓁第一次尋他幫忙, 謝沉霜本不該推辭,但——
葉蓁看出了謝沉霜的為難,旋即又想起來, 謝沉霜告假已有一段時日了,葉蓁遂道:“算了, 你好好養病, 我再想想辦法吧。”
葉蓁所謂的想辦法, 只怕是直接去找宣帝。
謝沉霜如今雖在府中養病,但外面的事, 卻無一不知, 他想了想,同葉蓁如實道:“公主第一次尋我辦事,我本不該推辭,但此番科舉舞弊牽扯甚廣,我聽聞陛下已下旨,嚴令任何無關人等接觸嫌犯。”
葉蓁聽到這話, 眸光瞬間黯了下來。
卻不想, 謝沉霜接着又道:“但若公主信得過我,我願意幫忙調查此事。”
葉蓁原本還有些失落, 聞言猛地擡眸,驚詫看向謝沉霜:“你幫忙調查此事?可你身上的傷還沒好。”
“已經無礙了。”謝沉霜溫潤笑笑。
他知道, 葉蓁将四嬸當半個母親,周允既是四嬸的幹兒子,那麽葉蓁想幫襯一二,也是無可厚非的事。
葉蓁不信, 謝沉霜遇襲到現在, 也不過五日的光景, 他怎麽可能會好得這麽快。葉蓁拒絕了,她沖謝沉霜笑笑:“你願意幫我,這份心意我領了。但你的身體也很重要,你好好養傷,周大哥的事,我回宮去問問皇兄吧。”
“問陛下?”謝沉霜搖頭失笑,“陛下今日讓公主來我府中探病,只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什麽?”葉蓁怔住了,一時沒明白謝沉霜話中的意思。
“陛下應當是有意讓我主審此案了。”謝沉霜起身,“勞公主稍等片刻,我去更衣與公主一同進宮。”
直到上了馬車,葉蓁整個人都是懵的。
什麽叫宣帝有意讓謝沉霜主審此案?若宣帝有意讓謝沉霜主審此案,那為何不直接宣謝沉霜入宮,而是要讓自己來謝家探病?擡眸看見謝沉霜慘淡的唇色時,葉蓁這才反應過來,謝沉霜那句醉翁之意不在酒是什麽意思。
只怕是宣帝想讓謝沉霜主審此案,但因謝沉霜前幾日才遇襲,身體尚未恢複,宣帝這才讓她來探一探。
“那你的身體能行麽?”葉蓁面露擔憂看向謝沉霜。
謝沉霜的傷口,是葉蓁親手處理的,葉蓁比任何人都知道,謝沉霜傷的有多重。
這是葉蓁第二次擔心他身體了,謝沉霜看過來,有些無奈問:“在公主心裏我很弱麽?”
倒不是謝沉霜弱,而是在春水村,謝沉霜當了她三個月的病人,再加上他受傷沒幾日,葉蓁才會有此擔憂。但謝沉霜既這麽說了,葉蓁立刻搖頭。
馬車一路朝前駛動,風吹的簾子窸窣作響。
過了須臾,謝沉霜想了想,又同葉蓁道:“若那周允确實是被冤枉的,我自會還他清白,但若他當真舞弊了……”
“不可能!周大哥一向襟懷坦白,他不可能會作弊的!”葉蓁下意識幫周允說話。
她不信周允那樣如松似竹的人會作弊。但對上謝沉霜的眼神時,葉蓁又覺得自己這話太生硬了,想了想,又描補道:“我的意思是說,依我對周大哥的了解,他不會作弊。但若你查出來,他當真作弊了,那你便依律處置。”
盡管葉蓁又解釋了一番,但她下意識的反應還是讓謝沉霜怔了怔。
他在春水村待了三個月,并未見過周允,也從未聽葉蓁提起過周允,但葉蓁卻這般維護周允,謝沉霜心下奇怪,但面上不顯,只狀似随意問:“公主與周允很熟麽?”
葉蓁沒聽出謝沉霜話中的試探之意,便如實說了她曾為周母看診一事。
謝沉霜輕輕颔首,便沒再繼續這個話題了。進宮之後,謝沉霜去見宣帝,葉蓁則回了撷芳殿。此事若交給謝沉霜來查,定然能還周允一個清白。眼下她只能等消息便是了。
而謝沉霜去見宣帝時,就見幾個太監,正在清洗慧極殿前的地面,雖然地面已經被洗清洗幹淨了,但空氣裏隐隐還有股淡淡的血腥味。見謝沉霜過來,澆水的太監忙停下動作,讓謝沉霜先行。
宣帝聽說謝沉霜來了,當即擱下朱筆,從禦案後起身。
謝沉霜進來正欲行禮時,已被宣帝攔住了,宣帝關切問:“你身子如何了?”
“勞陛下關心,臣已無礙了。”
謝沉霜受傷如今只堪堪五日,且他唇色慘淡,那裏像是無礙的樣子,宣帝心裏過意不起,但他實在是沒辦法了。堂堂一國之君,此時語氣裏卻盡顯無奈:“沉霜,是朕對不住你,你為救毓兒受傷,本該好生休養的,但科舉舞弊一事,只有交給你去查,朕才能安心。”
謝沉霜五日沒見過宣帝,今日再見時,才發現宣帝消瘦的厲害,他原本合身的龍袍,此時卻空蕩蕩挂在身上。眼下宣帝下颌骨繃緊,枯瘦的手倏忽握住拳,眼裏皆是滔天的怒意。
“從昨日科舉舞弊案一出來,朕下令将張茂、李元忠,以及與此有牽連的士子下獄後,今日便又有人陸續檢舉作弊士子,原本朕看重意欲提拔的士子,如今竟七成都成了作弊之人!平日他們私下黨同伐異營私舞弊,朕可以容忍,可如今他們不光将手伸到科舉上,竟這般明目張膽的構陷士子,他們真當這天下姓徐不成!!!”
說到激動處,宣帝又猛地咳了起來,他面色蒼白無華,脖頸上的青筋暴起,整個人搖搖欲墜,像是随時都能暈過去。
“陛下!”謝沉霜一把扶住宣帝,沉聲吩咐,“來人,快傳太醫。”
“不、不必!”宣帝咳嗽的語不成調,但還是阻止了。
謝沉霜扶着宣帝坐下,又勸道:“陛下……”
“不必傳太醫,朕還死不了!”宣帝聲色沙啞,神色裏帶着毫不掩飾的厭惡。
他厭惡自己這具孱弱破敗的身體。
宣帝坐在地上,頭上金冠歪斜,面色頹廢。
有太監聞訊要進來,謝沉霜閃身擋住宣帝的同時,喝止道:“不必進來,暫時也不用傳太醫了,将殿門合上。”
原本一只腳都已經踏進來的內侍,聞言垂首恭敬照做了。
等到殿門合上時,謝沉霜才挪開身子。他看了眼宣帝,然後去端了茶,又将宣帝慣常吃的藥拿了過來,将兩樣一并遞過去。
宣帝并不接,堂堂一國之君,此時身上沒有半分威儀,只剩下了濃濃的頹廢。
姜毓是宣帝的獨子,宣帝極為看重他,可五日前刺殺姜毓的人,被抓後卻全都自盡了。而宣帝最看重的科舉,緊接着又發生了舞弊。對宣帝來說,都是極大的打擊。更準确的說,是這兩件事的幕後黑手對宣帝打擊很大。
宣帝閉眸,突然道:“沉霜,朕後悔當年的選擇了。”
這話宣帝說的沒頭沒尾的,但謝沉霜卻知道宣帝說的是什麽。
可是謝沉霜了解宣帝,宣帝性子仁善,即便重來一次,宣帝依舊會做當年的選擇,更何況後悔是最沒用的事。
“事情既已發生,後悔無用,陛下只能往前看。”
宣帝于謝沉霜而言,是君主,亦是兄弟,這些年,宣帝走的有多艱難,沒有人比謝沉霜更清楚,所以在短暫的沉默過後,謝沉便冷靜為宣帝籌劃。
“文王去封地多年,今年中秋,陛下不妨召他回京過節,好一敘兄弟之情。至于科舉舞弊一案,陛下既交給臣來查,臣必定會給陛下一個滿意的答複。”頓了頓,謝沉霜又加了句:“就算是為了大皇子,陛下也該保重龍體才是。”
原本頹廢的宣帝驀的擡眸。
他素來身子孱弱,如今咳嗽過後,蒼白的臉上正泛着不正常的紅暈,但那雙眼裏,此時卻因為謝沉霜的話而燃着一簇火。
他自繼位後,一直受制于人,他絕對不會讓他的兒子也同他一樣。
謝沉霜将手遞過來,宣帝握住他的手站起來。
他接過藥喝了,撫平龍袍上的褶皺,又扶正頭上的金冠,一掃之前的頹廢,眉眼冷如霜雪:“科舉乃國中之重,朕絕不允許他們一手遮天,也不能寒了天下讀書人的心,此事你盡管放手去查,不論牽扯到誰,都一律從嚴處置!”
“是。”謝沉霜寬袖甩開同宣帝行禮。
離開宮裏後,謝沉霜徑自去了大理寺。
跟科舉舞弊案相關的人,眼下都被關在大理寺的監牢裏,聽聞宣帝指了謝沉霜徹查此事後,大理寺卿頓時像找到了主心骨。
“謝大人,您可來了,來來來,您裏面請。”大理寺卿一面親自給謝沉霜引路,一面同他說了大致的情況。
謝沉霜颔首,問道:“被抓進來的有個叫周允的士子,他眼下在何處?”
“在前面,大人請随下官來。”
大理寺卿是個人精,聽謝沉霜提起周允,當即便将跟周允有關的全說了。說話間,他們正好路過一個監號,大理寺卿便随手一指:“此人名喚錢文義,他與周允交好,此番周允賣買試題的銀子,就是他提供的。”
謝沉霜聞言頓時停下腳步。
大理寺卿見狀當即便道:“都愣着幹什麽?趕緊把牢房門打開。”
錢文義昨晚剛受了刑,此時正趴在草垛子上打盹,迷迷糊糊聽見有人進來,一擡眸,看見大理寺卿和衙役,霎時吓的臉都白了:“大大大人,該交代的我都交代了,你們怎麽又來了啊?”
“大理寺監牢是你的地盤不成?我們還不能來了?”大理寺卿立刻不滿道,“是謝大人有話要問你,好好交代,若敢撒謊,大刑伺候!”
錢學義聽到這話,直接撲通一聲跪下了,他頓時疼得五官扭曲了一下,哆哆嗦嗦道:大大大人,您問。”
謝沉霜眸色微冷掃了大理寺卿一眼,問錢學義:“你與周允很熟?”
“嗯嗯嗯,還算相熟。”錢學義被抓進來後,已經被審過一遍,昨晚是一句話說慢了就得挨板子,他已經被打怕了,便将他知道的,竹筒倒豆子一般全說了。
說完之後,錢學義看向始終一言不發的謝沉霜。他聽大理寺卿叫他謝大人,又見謝沉霜溫潤如玉,便猜到了謝沉霜的身份,遂大着膽子道,“謝大人,我買試題一事我認,但此事與周兄無關,還請大人明察秋毫,不要冤枉好人啊!”
“你——”大理寺卿又要擺官威了,但謝沉霜一個眼神過去,他立刻噤聲了。
謝沉霜看向錢學義:“你說周允有位心上人,待他高中後,便回去娶她?”
錢學義愣了愣,謝沉霜居然會問這個,便點了點頭。
頓了片刻後,錢學義又聽謝沉霜問:“那你可知道,周允的心上人叫什麽?”
作者有話說:
錢學義哭唧唧:大人,這不是重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