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告白

◎我似乎從未同你說過我的心意。◎

謝沉霜立在房門內, 面如新雪。

紫黛見謝沉霜将門打開之後便退下了,書房門口只有他們兩個人,一個站在門外, 一個站在門內。

葉蓁沒想到,他們見面後謝沉霜第一句話問的竟然是這個。被謝沉霜那樣盯着, 葉蓁莫名有些緊張, 她下意識就否認了:“沒有。”

謝沉霜不說話, 就那麽看着她。

夏季炎炎,葉蓁察覺到自己手心裏已開始冒汗了, 她正要抽回手說些什麽轉移話題時, 卻被謝沉霜反手攥着手腕。

葉蓁一怔,還沒反應過來,握住她手腕的那只大掌微微用力,葉蓁身子前傾,直接就被踉跄拉進去,書房的門在她身後被關上。

葉蓁擡眸就看見了謝沉霜晦暗不明的神色, 她一顆心頓時砰砰直跳。

“太傅, 你——”

謝沉霜截了葉蓁的話:“你從前都是叫我霜霜的。”

葉蓁眼睛瞬間撐圓,她驚詫看着謝沉霜, 聲音有些發抖:“你、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明明上次在勤思殿的時候,是他說從前種種, 過去便過去了,讓她不要放在心上的。他現在何苦再舊事重提?

“我知道,我比任何時候都知道。”謝沉霜握着葉蓁的手微微發顫,他素來溫潤含笑的眼裏, 此時全是壓抑的苦澀, 謝沉霜突兀道, “其實在拱政殿初次重逢時,我便認出你了。”

他們朝夕相處了三月有餘,那時謝沉霜的眼睛看不見,所以聽覺便格外敏銳。雖然他沒見過葉蓁的容貌,但他記得葉蓁的聲音。

那日葉蓁踏進拱政殿後,甫一開口時,謝沉霜就聽出了她的聲音。

“可是上次在槐花巷的時候,你明明說……”葉蓁話說到一半時,在撞上謝沉霜的目光時,她突然就明白了,謝沉霜為什麽要說是在行宮的時候才認出她來了。

想必重逢那日,謝沉霜看見了她臉上的慌亂吧。所以他才會什麽都沒說,只裝作他們是初見沒讓她難堪。

葉蓁眼睫傾覆,但那又如何?

“當初是你說的,從前種種過去便過去了,讓我不要放在心上,是你說的,你忘了嗎?”葉蓁掙脫謝沉霜的禁锢,後退一步眼眶泛紅看着謝沉霜。這件事始終是葉蓁心裏的一根刺,但凡輕輕撥弄一下,就會紮的她四肢百骸都疼。

謝沉霜用這句話抹殺了他們從前的種種,亦讓她明白,他從前從未對她動過心,過往的那些種種,不過是她的一廂情願而已。

不是的。他只是不想看她在自己面前驚慌不安。他以為,這是葉蓁想要的。可此時,看着葉蓁眼眶泛紅的模樣,謝沉霜才知道,自己當時錯的有多離譜。

“蓁蓁,對不起。”謝沉霜向葉蓁道歉,他眼裏壓抑的苦色,葉蓁看的一清二楚。

若放在從前,葉蓁定然會覺得謝沉霜心裏有她,可在謝沉霜輕而易舉抹殺了他們從前的種種之後,葉蓁便不想再自作多情了。

她搖搖頭,故作平靜笑笑:“你沒必要向我道歉,就像你說的,從前種種過去便過去了,不必放在心上的。好了,時辰不早了,我還要去葉家為我阿爹上香。”

說完,葉蓁轉身欲走,卻被謝沉霜攥住了手腕。

短暫的沉默之後,謝沉霜突然問:“當初臨走前夜,你為什麽突然反悔,不肯跟我走了?”

葉蓁愣了愣,她沒想到,謝沉霜會突然問這個。但——

“我當時說過原因了。”

那時葉蓁說,他們之間身份門第皆不相配。她說,她自由自在慣了,到上京之後就沒有自由了,還得學繁瑣的規矩,還得學很多她不會的東西。她還說,一輩子很長,她怕她會後悔。

當初因為最後那句‘一輩子很長,我怕我會後悔’這句話,謝沉霜沒有挽留葉蓁。可在兩人分開重逢後,又經歷過這麽多之後,謝沉霜不想再放開葉蓁了。

他握着葉蓁的手腕,一字一句鄭重道:“你說我們身份門第皆不相配,在遇見你之前,我的婚事不過是世家權貴之間的一場利益置換,娶誰對我來說都一樣。但遇見你之後,我希望我的妻子是你。你說,你自由自在慣了,到上京之後就沒有自由了,還得學繁瑣的規矩,學很多你不會的東西,那些東西你不必學。只要我能站至高位,旁人只會敬你,無人敢指摘你半句。若你與我成婚了,我也不會拘着你,你想做什麽都可以。至于你說,一輩子很長,你怕你會後悔。若真有那麽一天,我願意給你自由。”

謝沉霜雖性子溫潤,但鮮少一次說這麽多的話。葉蓁更沒想到,當初未曾聽到的挽留,今日謝沉霜竟然說了出來。

葉蓁心裏頓時像打翻了五味瓶一樣,一時萬般情緒齊齊湧上心頭。

若當初謝沉霜這般同她說,哪怕那夜下冰雹,她都會義無反顧跟他走。可如今早已時過境遷了,他再說這些,除了徒增難過之外,又有什麽意義呢!

葉蓁吸了吸鼻子,正要說話時,謝沉霜突然走到她面前,他垂眸看着她,輕聲道:“這段時間,我想了很多,然後我發現,我似乎從未同你說過我的心意。”

葉蓁猛地擡眸,便撞進了謝沉霜溫柔缱绻的眼裏。

“蓁蓁,很久之前,我便傾慕于你。當初在春水村時,我答應娶你,并非是因救命之恩,而是我傾慕你,所以想要娶你為妻。”謝沉霜一字一句,珍而重之同葉蓁說了自己的心意。

葉蓁一時沒反應,只呆呆看着謝沉霜。

謝沉霜上前一步,擡手攏住葉蓁,聲音沙啞歉然:“抱歉啊,應該早些告訴你的。”

若他當初就同葉蓁表明心跡了,那他們之間也不會望而卻步這麽久了。

葉蓁張嘴想說話,可眼淚卻先一步下來了。

所以不是她一個人心甘情願,謝沉霜也是喜歡她的!一念至此,葉蓁反手抱住謝沉霜,将頭埋在他的衣襟裏,眼淚大顆大顆往下掉,像是要将從前的委屈一并悉數全宣洩出來。

謝沉霜擡手擁着她,像是擁着一件失而複得的珍寶,清隽的臉上全是溫柔。

那廂戚蓉聽說葉蓁來府裏探望謝沉霜的消息之後,當即便親自過來了。可踏進謝沉霜院子,卻發現四下無人,戚蓉不禁蹙眉。

謝沉霜這幾日雖告了病假,但成日都在書房裏待着,戚蓉知道這一點,便徑自往書房走去。

紫黛聽到動靜,看見戚蓉手已挨到書房門上時,頓時吓的摔了茶盞,高聲叫了聲:“大夫人!”

書房中的葉蓁聽到動靜,立刻面色慌亂從謝沉霜懷中退出來,她迅速在書房裏掃了一圈,然後二話不說便往敞開的窗邊走去,卻被謝沉霜眼疾手快拉住:“你做什麽?”

“謝夫人來了,我得趕緊躲起來啊!”

謝沉霜滿臉無奈:“我母親來了便來了,你有什麽好躲的?更何況,我母親眼下既過來,想必是知道你來我這裏了。”

葉蓁啊了聲,無措看向謝沉霜:“那現在怎麽辦?”她總不能這樣去見戚蓉吧。

謝沉霜用帕子替她拭了拭臉上的淚痕,笑着道:“放輕松,別怕,我在。”

原本要進來的戚蓉,聽到紫黛的聲音,聞言又轉頭去看紫黛。

紫黛向來穩重,從來沒有這麽冒冒失失的時候,紫黛立刻請罪:“奴婢該死,不小心失手打翻了茶盞,奴婢這便去重新換一盞來。”

戚蓉便沒再說什麽了,她轉頭正要再敲門時,書房門卻從裏面被人打開了。

一身霜衣的謝沉霜,溫和叫了聲:“母親。”

而葉蓁乖巧站在他身後,也跟着叫了聲:“謝夫人好。”

“公主好。”戚蓉作勢要向葉蓁行禮,卻被葉蓁止住了,“我在民間長大,向來便不喜歡這些虛禮,夫人快別多禮了。”

戚蓉聞言,只得站起來。

其實戚蓉很人好,但因她是謝沉霜的母親,所以在她面前,葉蓁莫名就有些緊張。謝沉霜看出了這一點,便同葉蓁道:“勞煩公主稍等片刻,我去換身衣衫,陪公主一同去。”

“你要出門?”同葉蓁說話的戚蓉過頭來,聲音裏帶着微詫,“你不是還病着呢麽?”

“母親放心,孩兒已無大礙了。”

很快謝沉霜便換好衣衫,與葉蓁一同從謝家離開了。謝靈岚雙臂抱着胳膊,站在府門口,看着遠去的馬車,下屬在旁道:“公子,可要屬下現在就向禦史臺檢舉此事?”

“急什麽,”謝靈岚搖着手中折扇,一臉看好戲的表情,“兄長好不容易才與公主互通心意,不讓他們甜甜蜜蜜幾日,就這麽拆散他們多殘忍啊!”

謝沉霜自幼便被當謝家家主來培養的,旁人談論起他來,總說他是才望高雅的如玉君子,亦是宣帝的左膀右臂。所以謝靈岚十分好奇,有朝一日,他與葉蓁的事被捅出來之後,在權利和心上人之間,謝沉霜會如何抉擇呢!

謝沉霜并不知道謝靈岚的心思,他從謝家離開後,便陪着葉蓁去了葉家。

葉善與葉慈之間雖然相差八歲,但葉慈當初尚未離開葉家前,他們兄弟倆關系也極好,今日是兄長的生忌,葉善知道葉蓁會來,便特意告了一天的假,在府中等葉蓁。

他們一同為葉慈上過香之後,葉蓁說想單獨同葉慈待一會兒,葉善便先出去了。

葉蓁跪在葉慈的牌位前,絮絮叨叨同葉慈說了好一會兒之後,才沖着牌位磕頭離開。葉蓁出去時,葉善正欲謝沉霜站在外面聊蜀地地動一事。

這事葉蓁亦有所耳聞,是因為自入夏後,國中好幾處都遭了天災,徐映月還號召過後宮女眷一同抄佛經為受災百姓祈福來着。

見葉蓁出來,謝沉霜與葉善便未再聊此事了,葉善并要留他們在府上用飯的,但卻有太醫院的人匆匆來了葉家,說太醫院出了點事,需要葉善去處理。

葉善只得同他們告過罪之後,便匆匆去了。

葉蓁與謝沉霜辭別葉夫人後離開了葉家,謝沉霜問葉蓁:“難得出宮一趟,有沒有想去的地方?”

先前賀潇曾說過,雲水之畔的芍藥開的很好,葉蓁有點想去看看,但轉念一想,葉蓁又想到了另外一個地方,她點頭道:“有。”

一刻鐘之後,葉蓁帶着謝沉霜去了她第一次出宮擺攤看診的地方。旁邊那個賣丹藥的老道還記得葉蓁,一看見葉蓁,那老道就道:“小女娃,你可算來了,之前在你這裏看診的兩個病人,都來這裏問貧道好幾次,你什麽時候再來呢!”

葉蓁與老道說話的間隙,謝沉霜已命人從雜貨鋪裏為她租了一套桌椅,将其安置在葉蓁原來擺攤看診的地方。

“霜霜。”葉蓁覺得有點對不起謝沉霜。

謝沉霜知道葉蓁想說什麽,他溫潤一笑:“無妨,你難得出來一趟,便做些你想做的事吧。”

葉蓁還欲再說話時,就聽到有人驚喜叫了聲:“葉大夫!”

葉蓁轉頭,就看見一個老妪朝他們這邊過來,那老妪看見葉蓁,一臉驚喜:“葉大夫,你可算來了!俺日日來這裏看,卻一直沒看見你。”

是葉蓁上次看過的病人。

世間萬物可讨價還價,唯獨藥不能。這上京的醫館大夫很多,但很多時候診金藥費非窮人能承受得起的。而葉蓁在鄉裏行醫數年,她的病人大多都是窮苦人家,是以即便在上京,她開的藥也多偏于藥價低廉又能藥到病除的。

這老妪上次吃了葉蓁開的藥之後覺得好多了,便就此認準葉蓁了。之後陸陸續續有病人過來,謝沉霜在葉蓁身後站了一會兒之後,葉蓁趁着看診的間隙,小聲同他道:“你若覺得無聊,可以随意逛逛。”

“好。”謝沉霜笑着應了,便逛去了對面要出售轉賣的雜貨鋪裏。

葉蓁的看診攤太簡陋了,因此來的人并不多,且基本都是窮苦百姓,更有好幾個是老妪介紹來的。

那老妪離開前不禁同葉蓁道:“葉大夫,你醫術這麽好,你咋不開個醫館嘞。你要是開個醫館,我們以後就有地方看病了。”

上京的醫館雖多,卻不是他們這等窮人能看得起的。

待病人離開後,葉蓁臉上的笑容淡了幾分。

阿爹對她傾囊相授,一是為了讓她有自力更生的能力,二是希望她承襲他的衣缽,能繼續履行他濟世救人的遺志,可現在她卻連出宮門都艱難,阿爹若是知道了,定然會對她很失望。

“怎麽了?”謝沉霜的聲音突然響起來。

葉蓁回過神來,他搖搖頭,沖謝沉霜明媚笑笑:“沒事,你剛才坐什麽去了?”

“随處逛了逛。”說着,謝沉霜将手中的熟水遞給葉蓁。

此時天色已經不早了,見無人再來看診,葉蓁便将桌椅還了回去,與謝沉霜四處逛了逛,便到回宮的時辰了。

每次出宮和回宮時,葉蓁的心情就是兩個極端,但因為謝沉霜還在身側,葉蓁一直極力壓抑着自己的失落,眼看就到宮門了,葉蓁正要同謝沉霜說,讓他就送到這裏時,謝沉霜卻先一步開口:“我有事要去見陛下,剛好能再送你一程。”

葉蓁哦了聲,與謝沉霜一同進宮。

原本過了太極廣場,他們倆就要分開的,但葉蓁走了幾步之後,突然下了決心後,又猛地折返回去:“我同你一起去,剛好我也有事想跟皇兄說。”

作者有話說:

接下來就是甜甜甜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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