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下一個,汪遠。”

省隊教練的話猶如一道驚雷落在身旁,吓得汪遠坐在座位上,整個人從上到下直接就是一個哆嗦。

就花滑的天賦來說,他已經可以算得上是普通人中,十分出衆的了,這些年來勤學苦練,成績也一直不錯。

卻因為頭頂總有那麽兩個怪物般的天才壓着,而一直無人在意,不論他有了多大的突破,取得了多好的成績,只要對比着再一看,就都會變成了不算什麽。

而如今那兩個天才離開俱樂部一年,他的機會終于來了,卻不想就在這最關鍵的一場比賽裏,林琅卻又突然間的回來了。

而他在這一年裏,雖然在技術上的确提升的很快,但也增添了一個對于花滑運動員來說,十分致命的問題。

心态問題。

從前頭頂上有林琅和姚箐這兩尊大佛壓着,他不論是做好做壞,基本也都無人在意。

除了每天憤世嫉俗,怨天尤人以外,還真就沒太感覺到什麽壓力。

畢竟是被他們欺負了這麽多年,那麽懦弱的林琅,都能坐上的位置,能有什麽難的。

他不過是生不逢時,缺少一個機會罷了。

在這之前,汪遠一直是這麽想。

直到後來霸淩事件發生以後,林琅陷入陰影無法上冰,姚箐也因此而轉換國籍逃去了美國。

整個俱樂部的關注點全都落在了他身上,他汪遠也終于成了所有人眼中的重點培養對象。

最開始時三十年河西,三十年河東的氣勢,只維持了不到半個月的時間,半個月後,最初的興奮勁兒一過,他就忽然間的發現,他開始不敢上冰了。

“遠哥上啊!讓那個廢物瞧瞧你的厲害!”

汪遠坐在椅子上,盯着眼前的冰場,狠狠的咽了口口水,原本就已經十分緊張的他。

經過周圍那幾人的這一番拱火,只覺得心裏的壓力更加的沉重。

這可是他出頭以後所參加的,最為重要的比賽,是他苦苦等了近十年,才終于等到的一個機會。

他輸不起,也絕對不能輸。

汪遠眼看着前方的冰場站起身,努力的想在人前裝成一副沉着冷靜,泰然自若的模樣。

可他能騙得過其他人,卻瞞不過坐在一旁的林琅。

“遠哥!還等什麽呢!快上啊!”

一旁的那幾個小崽子,還在狼哭鬼嚎的嗷嗷亂叫,甚至還想要以此來擾亂林琅的心态。

而坐在一旁的林琅,卻只心無旁骛的盯着冰場,就好像從來都沒把他放在眼力一樣。

甚至都不用說話,只這一個态度,就能讓他在心理上直接破防。

只好在就在汪遠站起身來,即将就要走向冰場時,俱樂部教練的一個眼神,還算得上是給他喂了一顆定心丸。

讓汪遠原本焦躁不安的內心,也稍微暫且放寬了些。

省隊選人,所看的并不只是這一場的成績,而汪遠跟着姚箐這麽多年,深谙他與俱樂部教練的相處之道。

早在半個月前,得知有省隊選拔賽的消息時,汪遠就已經讓家裏人在背地裏給了教練不少一筆錢。

這一次,即便是他沒有完全贏過林琅的信心,只要差的不算太多,就都能以沒有發揮好的理由,憑借着平時訓練時的成績,和教練的極力擔保推薦,得到這個名額。

自己從一開始就不必一定要贏他,只要做的和他差不多就可以了。

汪遠如此想着,神情搖擺的反複眨了眨眼睛,踏上冰場。

結果果然是比他從前幾次心态不穩時,發揮的要好了許多。

雖然不說有多超長,但起碼發揮出了他平日裏正常訓練時的真實水平。

這在他心态不穩的這一年裏,就已經算是相當難得的了。

只有前三個跳躍上來就直接摔了兩個,摔得就連之前一直極為嚣張的那幾個小崽子,都已經近乎啞了火。

直等到後來汪遠的發揮逐漸趨于正常,穩定下來,跳出了看家本領般的2A,才終于将他們的嚣張氣焰也跟着找回來了一些。

花樣滑冰中常見的跳躍一共六種,按照難度依次分為:

阿克塞爾跳(A跳);

勾手跳(LZ跳);

後內點冰跳(F跳);

後外結環跳(LO跳);

後內結環跳(S跳);

後外點冰跳(T跳);

周數相同的情況下,難度越高的跳躍得分也就越高,而在這種情況下,難度最高的A跳,也就無異于是一個得分大殺器。

而黎冰當初,之所以會注意到他,也正是因為汪遠這個成功率極高的阿克塞爾二周跳。

A跳是所有跳躍中,唯一一個向前起跳的動作,因為起跳和落冰的方向不同,以至于在跳躍時轉體需要比其他幾種跳躍多上半周。

所以在跳2A的時候,需要轉體的周數其實是二周半。

這也就使得跳躍難度大大提高。

像是2A這種難度,想要拿到國際賽場上,雖然肯定是不夠用。

但在國內如今這個青黃不接的時期,只要是能跳出3A的苗子,基本都能進到國家隊,跳個2A進個省隊,應當還是不成問題。

雖然前半段因為心态問題發揮失利,但就目前的得分來看,汪遠依舊是現在場上的最高分。

其他人不足為懼,唯一讓他擔心的就只有排在最後一位上場的林琅。

而如今因為教練給他的那顆定心丸,就連林琅他也可以不用再擔心了。

對方已經一年時間沒有踏足冰場,就算再怎麽天才,也不可能超出自己太多。

這個省隊的名額,他占定了。

——

汪遠的發揮亮眼,将在場所有人的目光,全都吸引到了他身上去。

唯獨沈潋秋依舊坐在看臺上,面無表情的盯着林琅,目光專注的就連一旁的黎冰,都忍不住随着他的視線摸索過去。

可結果看見的就只是一個帶着寬大帽子,蜷縮在陰影裏的小孩。

瘦瘦小小的,又帶着帽子看不見臉,往角落裏一坐,可以說存在感相當的低,如果不是因為好奇沈潋秋到底在看什麽,只怕黎冰直到今天晚上,都不一定能夠注意到他。

剛剛他倒是的确聽說,有個臨時過來湊熱鬧領報名表的小孩。

如今就這情況來看,應該就是他了。

沒見過的新面孔,只是不知道他的水平怎麽樣。

黎冰斜眼看着沈潋秋如今專注盯着冰場的樣子,只覺得隐隐約約的,竟好像又瞧見了些許當年他意氣風發,年少時的模樣。

沈潋秋雖說并非職業選手,但從小就在這冰場裏長大的,小時候的一大愛好,就是觀察這裏選手們的各種細節習慣和表現。

修煉出的眼力只怕是冰場中的有些教練,都要甘拜下風。

黎冰不知道他和底下那位戴帽子的少年,具體有着什麽樣的淵源,但光憑他能讓沈潋秋如此關心在意,應當就肯定是個人物。

說不定還就是他苦苦尋覓的那一位接班人呢。

黎冰捏着下巴,自上而下的審視着冰場旁的林琅,而此時此刻比賽也正好步入尾聲。

終于輪到了位于最後一位的他上場。

冰場的燈光耀眼明亮,場中幾乎所有人的目光都在這個時候彙聚在了林琅的身上。

而他卻依舊泰然自若,只是平靜的站起身來,脫下寬大的帶帽衛衣,身穿着一件普通黑T,徑直走向冰場。

随着他的身形在冰場的正中心站定,幾秒後音樂響起,再睜開眼時的他,就已經與在場下時,毫無存在感的林琅完全不一樣了。

堅定的眼神,極具侵略性的氣場,以及從他身上,由內而外散發出的毫不遮掩的魅力。

林琅剛剛才一上場,就已經完全的掌握了觀衆們的心,使得在場的所有人,都根本無法從他身上移開眼睛。

就好像是一個存在與冰面上的魔王,強大,張揚,危險,卻又無人可以不被其吸引,逃出他的手掌心。

今天的場地不大,觀衆坐的分散,來的人也不算很多。

也因此林琅甚至能夠做到,百分百的掌握每一個觀衆的情緒。

比如一直目不轉睛盯着他,在觀衆席上最為惹眼的沈潋秋,便因此而在一開場,就被林琅一個帶着笑意的飛吻,撩到心跳加速,一瞬間就連頭腦都跟着放了空。

甚至就連身旁的黎冰,到底是什麽時候激動到扶着欄杆站起來了都不知道。

這樣的表現力,一直是國內最為缺少的,滑行也非常不錯。

但凡只要他能跳出個三周跳,就已經可以算得上是徑直砸到他腦門的紫微星了。

此時此刻的黎冰,早已經忽視了身旁的沈潋秋,整個人一心撲在冰上的林琅身上,就連眼睛裏都閃着無比期待的光。

不過做人也不能太貪,才剛剛十六歲的孩子,哪能那麽十項全能,更何況林琅這一年過的辛苦,又趕上個子抽條,營養跟不上,看起來瘦弱的厲害。

就沖他如今這個身形,黎冰也就沒對他的跳躍有多期待過。

那些都可以之後再練,稍差一些也無所謂,但選手的表現力以及對音樂的理解能力,這些東西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輕易養成的。

黎冰剛才如此想着,便瞧見冰場上的林琅向後看了一眼後,利落的轉身換刃起跳。

這動作,不會吧……

2A?!

周圍所有人都因此而大受震驚,唯獨汪遠好像司空見慣一般。

一年不上冰,還能跳2A,林琅原本就是這樣的怪物。

只不過那又能有什麽用呢。

且不說他這一跳并不一定成功,就算是成功了,只要俱樂部的教練站在他的這一邊,省隊的這個名額,就依然還是他的。

汪遠如此想着,不由得低下頭諷刺的笑了笑,卻沒想到他這前一秒剛将視線從林琅的身上移開,下一秒就又被全場突然間的驚叫,給拉了回來,正巧遇見了林琅剛剛從冰上起跳的身影。

雖然起跳的高度有那麽些懸,甚至就連軸也已經歪到了離譜的地步,但林琅卻仍然還是完完整整的在空中完成了轉體三周半後,平穩的落了地。

“竟然是3A……”

就在林琅平穩落冰的一瞬間,場上霎時間便被籠罩進了一陣驚嘆之中。

只有汪遠一個人,還呆坐在板凳上,怔怔的念叨着。

“這怎麽可能……”

——

這一年來,林琅雖然沒有上冰,可陸地訓練卻也是一天都沒停。

雖然因為營養不良,而導致的肌肉力量有些下降,以及突然上冰身體還稍微有些不适應,但好在此時此刻的林琅依舊可以憑借着上輩子積攢下的經驗,将一切強行救回來。

只是這樣不太标準的跳躍,在落冰時除了需要更高的技巧外,往往還會給膝蓋和腳踝更大的壓力,更容易受傷。

而他重生回來初次上冰,一時興奮之下,算準了所有,卻唯一忘記了要算上自己如今腳下所穿着這雙公用冰鞋所帶來的誤差。

上一世他功成名就,早已穿慣了各種各樣定制版的冰鞋,下意識的也就忘記了他如今成了個正兒八經的窮鬼,所穿的公共冰鞋對于腳踝來說,并沒有那麽太好的支撐性。

好在他經驗豐富,還不至于因為這點偏差就直接受傷。

一場演罷,林琅從冰場上下來,一邊小口喝着水,一邊貼着看臺往回走。

一路上除了各種驚嘆與誇贊,也不乏一些其他的說法和言論。

“不過只是個省隊選拔,做到這種程度至不至于啊?依他的表現力來看,只要跳出個2A來第一肯定就穩了。要不要冒這麽大的風險,這也太拼了吧。”

一年沒能上冰,剛一回來就直接跳出個3A來,不論從哪個角度來看,都是挺拼的。

只可惜但凡只要是踏上了冰場,不拼的人,也就不是他林琅了。

更何況,就以姚箐那個小團體中的人,與冰場俱樂部教練的複雜交情來看。

他如果不這麽拼的話,這個名額還能輪得到他了嗎?

林琅如此想着,用餘光看着就坐在離自己不遠處,氣急敗壞的汪遠,在喝水的同時,輕輕的勾起唇角笑了笑。

而與此同時,位于他頭頂正上方看臺的黎冰,甚至震驚的到了現在才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

“竟然是他……”

下意識的一句咕哝,等到黎冰轉過頭,再想要激動的向人說些什麽的時候,卻發現之前一直坐在自己身邊的沈潋秋,竟已經在不知道什麽時候先他一步,跑到看臺下邊去了。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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