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小秋,回國了怎麽也不通知我一聲,我好去接你啊。”
“黎隊,好久不見。”
沈潋秋穿着一套深色西裝,筆挺地站在他兒時老家H省B市,唯一一個室內滑冰場的大門面前。
而站在他面前的,則正是如今H省花滑隊的總教練,黎冰。
H省因為地處北方,天氣寒冷,在冰雪項目上一直有着得天獨厚的優勢,以至于從很久以前,就一直是國內花滑項目的人才輸送大省。
而在這片土地上的沈家,則更是國內冰鞋制造行業最早的開拓者。
只可惜中國在花滑這個項目上的成績一直不算太好,沈家當時的冰刀廠在B市苦苦支撐了十年,可最後還是迫于生計轉了行。
整個家族中的大部分全都搬到了更大的城市發展,只剩下一小部分的人留在老家,照顧着家中的幾位老人。
而沈潋秋從小就在冰場跟着爺爺學習,16歲獨自出國深造,完全可以算的上的中國年輕一代,最好的冰鞋設計師。
只可惜前幾年的時候,沈家發生巨變,沈潋秋不得不為了家人放棄夢想,轉了專業,挑起了沈家的大梁。
如今已經是商場中人盡皆知,聞風喪膽的沈總了。
“我記得你小時候特別想當冰刀設計師來着,那個時候各方面條件都不太允許,如今正好有個機會,不論是省隊還是國家隊,都缺少有關于這方面的研發人才。”
“正好你也在這個時候趕回來,要不要留在國內再考慮一下?”
黎冰看着眼前成熟沉穩的沈潋秋,低頭點起一根煙。
而沈潋秋在聽見這一句話時,雖然仍然明顯有所觸動的猶豫了一下,可到了最後卻還是釋然的笑了笑,然後回了他一句。
“算了吧。”
前些年他父親突發急病昏迷不醒,導致集團內人心不穩,二伯那邊趁機奪權,為了守住自己父母白手起家,辛苦多年打下的這一片産業。
沈潋秋不得不繼承家業,放棄了原本所學的專業,轉而考了一個商科的碩士。
不存在任何的負隅頑抗,曾經格外執着的夢想,在那個節點上被他放棄的迅速而又幹脆,甚至要做的事情太多,都沒有時間留給他感受不甘或難過。
只是置身于各種繁雜的問題當中,一不留神就已經走到現在,直到今天因為沈氏需要考察的項目再一次的回到老家,沈潋秋才終于後知後覺,這幾年來自己身上早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讓幾乎是從小看着他長大的黎冰,都能在他面前半紅了眼圈,露出這種表情。
黎冰一心撲在賽場,不明白商場上的那些彎彎繞繞,可就光是看着眼前,曾經最為肆意灑脫的沈潋秋變成如今這副少年老成,隐忍克制的模樣。
就能明白這些年來,發生在他身上的事一定小不了。
“算了先不說這些,今天正好有省隊的選拔賽,整個B市學花滑的孩子,就都會一股腦的跑過來,正好你也一塊兒過來看個熱鬧。”
黎冰說着走上前去,攬着沈潋秋的肩膀輕輕拍了兩下。
“說不定,還能碰着幾個你以前認識的老熟人呢。到時候你也就又想要留下來了呢。”
黎冰說着攬着沈潋秋的肩膀就往冰場裏面走,也不知道是他這嘴開過光還是怎麽的。
沈潋秋這路才剛走進去一半,老熟人沒碰着,小熟人倒是碰着了一個。
——
林琅穿着黑色連帽衫,獨自坐在冰場內的角落裏,手裏還捏着一張省隊選拔賽的報名表。
他是到了這裏之後,才偶然知道今天碰巧有省隊的選拔賽,而剛剛在換鞋時遇上的那幾個小崽子,也正是因為這個才專門趕過來的。
雖然并沒有提前準備,但本着不放棄任何機會的原則,林琅還是在教訓完那幾個人之後,順便也就跟着一塊兒領了張報名表回來。
之前那幾個對他出言不遜的小崽子,其中有一個甚至還想要對他動手,被林琅簡單收拾了一下,直到現在還在一旁狼哭鬼嚎。
而林琅卻是一臉平靜的帶上了耳機,頭也不回的就上了冰。
略微的活動了一會兒,摸清了自己如今這副身體的狀況,就又回來一個人默默的坐着,構思着自己一會兒要表演的動作。
林琅身材瘦小,穿着衛衣,帽子寬大的幾乎能将他整個人都藏進去,看上去相當不起眼,以至于沈潋秋向着那邊看了好幾眼,才發現那邊還做着一個他。
那個自己記憶裏,整個冰場最會哭的小孩兒。
林琅6歲接觸滑冰,10歲才開始正式學習,而在這期間他一直都是一個任人宰割的小胖子,冰場裏的孩子欺負他,他也不會想着怎麽反擊回去。
只知道一個人躲到磨刀室後邊的角落裏,沒完沒了的哭。
沈潋秋打從14歲進入冰場和他爺爺一塊兒學做冰刀,一直到16歲獨自出國留學,這期間的兩年時間,不知道被他的哭聲騷擾了多少次。
那個時候他就總是抱怨,沒見過哪個運動員有他這麽愛哭,像他那麽怯懦。
而如今距離他倆初見已經整整十年的時間過去,眼前那個曾經胖胖的,和他說話都不敢擡起頭的小孩已經長成了身量纖細的少年。
可渾身的氣質,卻依然沒怎麽改變,還是和從前一樣帶着寬大的帽子,将自己整個人完全的縮進角落。
就好像除了身材之外,其他什麽都沒改變。
還是和以前一樣,怯懦的一如既往。
“這一次來參加選拔的,正經有幾個好苗子,就比如那邊那個穿大v領白襯衣的那個,叫汪遠,還沒進省隊,就已經很有個人風格了,跳躍挺不錯的,是這次選拔賽的頭號種子選手。”
“還有那邊那幾個,雖然跳躍上差了那麽一點,但滑行和旋轉都還不錯,也算是可以培養着試試的人才。”
中國在花滑項目上的成績,一直不算亮眼出衆,所以即便是在冰雪項目發展的最好的東北,花滑的普及度也不算太高。
高昂的付出和不确定的回報像是一頭攔路虎,攔住了太多家長将他們的孩子,送往冰場專門學習花滑的道路。
同時也導致了中國花滑項目上的人才儲備,普遍不足,成績較好的雙人那邊,還有那麽兩對能夠算得上是後繼有人。
可到了相對較弱的單人這邊,可就是青黃不接了,不論男單還是女單,基本上都是就那麽一兩根獨苗苗在撐着。
等到這獨苗到了年紀,再一退役,那可就真不知道要到哪裏找人,才能頂得上去了。
“這個汪遠真的挺不錯,再鍛煉個那麽一兩年,也許真就能出點成績。”
“一會兒到他的時候,你好好看看,沒準真就能看得走不動路,讓我今天一下子收獲兩員大将呢。”
沈潋秋坐在觀衆席上,聽着黎冰在他耳邊喋喋不休的說着有關于汪遠的事。
可實際上,他的眼神卻一直就沒有離開過林琅所處的那個角落。
——
“遠哥!別害怕,這個廢物連冰都不敢上,你難道還怕他搶了名額超過你嗎?!”
之前那些被林琅收拾過的小崽子一直坐在周圍鬼喊鬼叫,反倒是被他們所不停期待的汪遠,看起來對于林琅,卻顯得要拘謹忌憚的多。
畢竟他是真真正正的感受過,賽場上的林琅到底能有多強。
自打他出生以來,姚箐就一直是他眼中最具天賦的佼佼者,天花板一樣的存在。
而就在一年前,這個天花板突然間的,就被林琅一腳給踩塌了。
姚箐當時輸的有多慘,寧肯不擇手段,也要将人從賽場上拉下來的舉動有多瘋,汪遠到現在還依然歷歷在目呢。
以至于哪怕林琅在姚箐和他們的詭計下,陷入陰影消失冰場整整一年。
如今再在這樣關鍵重要的比賽上看見他,汪遠依舊還是會不由自主的感到心虛害怕。
——
林琅打從六歲接觸花滑起,就一直因為身材和性格的原因,被他們幾個所排斥欺負,甚至到了因此而讨厭這項運動的程度。
只是因為無法和母親開口,說出自己想要放棄的原因,才一直強撐着滑了四年。
原本想着到了十歲,小升初逐漸逼近,課業逐漸繁重,他就可以借坡下驢,以此為由放棄花滑。
卻沒想到,就在他十歲生日的前一天,姚箐和汪遠等人照例捉弄,在他冰鞋裏潑了油漆,林琅再一次躲到角落裏哭的時候。
卻意外發現就在自己身邊,磨刀室的門口,忽然被人放了一雙嶄新的冰鞋。
金色的刀刃上,用極為娟秀的字體刻着他的名字,林琅。
這是定制冰刀,價格昂貴不說,在那個信息相對閉塞的年代,就算有錢都十分難買。
一般來說,就只有成績特別好的職業選手,才有可能能夠擁有。
當時整個冰場中,就只有林琅這麽獨一份,更別提那刀刃還通體都是金色的。
這一份令人羨慕的特別,讓林琅感受到了接觸花滑後的第一份溫暖與善意,與此同時也讓林琅第一次産生了想要成為一名職業運動員的想法。
讓林琅因此而懂得了堅強與反抗。
自那天起,姚箐因為嫉妒林琅所出的風頭,做事更加變本加厲,而林琅也不再只是被動承受。
即便冰場的教練因為姚箐家的權勢,對他屢次打壓。但他還是一次次的用更好的跳躍,更高的成績證明了自己。
最後甚至把一向被視為天之驕子的姚箐,都逼到了喪失理智,幾乎紅眼的地步。
這樣的淵源,這樣的實力,汪遠既然心知肚明,那麽在這樣重要的比賽上,再次見到林琅歸來,又怎麽能讓他不緊張,不害怕。
汪遠有些膽怯的用餘光打量着身旁的林琅,唯一能夠寬慰自己的,除了他已經因為心理陰影一年的時間沒有踏足冰場外。
剩下的也就只有他如今腳下所穿着的那雙鞋了。
當年自從林琅那雙金色刀刃的冰鞋出現之後,他的成績就如同做了火箭一般直線上升。
而那個時候姚箐就曾跟他說過,有一部分人的發揮會受冰鞋影響很大,而林琅之所以能進步的這麽快,多半就是那一雙突然出現的定制冰刀的緣故。
姚箐的成績好,家裏有錢,見過的世面也多,這種話說的多了,久而久之所有人也就都跟着信了。
唯獨只有沈潋秋知道,他所設計的那第一雙冰鞋,在這方面能夠給予人的幫助,到底是有多局限。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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