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雖是都只一身最普通的農人打扮,可梁川跟陳小幺兩人走在一塊兒,就是莫名招眼的很。

溫岑挑着簾子,越過人群,一眼就望見了他倆。

一個牽着一個,挨得倒是挺近,但走的有些別別扭扭的。

待人走近了,溫岑拉開簾子讓人上來。

馬車有些高,梁川說了聲謝,雙手提着陳小幺的腰,把人往上一舉。

這姿勢不好看到後邊,陳小幺也不知道是踩岔了還是啥,小腿一蹬,踢了梁川一腳。

這一腳下去踩的實實的,他自個兒也感覺到了,等一坐上馬車,陳小幺便小心翼翼的探頭瞧了一眼,果然在梁川胸口看到個不大的鞋印,還挺顯眼的。

陳小幺嘴唇動了動,一句“小幺沒有……”就在嘴邊,還是吞了回去。

他鼓着臉看了梁川一會兒,往回一坐,把腦袋扭到邊上。

不說小幺錯了,他想。

梁川剛剛還撞到他腦袋了。

糖人掉了又不是小幺的錯,小幺也沒有說再要,他就那麽兇,臉還那麽黑。

梁川被他蹬了一腳,倒是沒什麽不高興的表情,他把陳小幺弄上了車,自個兒就下去了,還拍了拍胸口上的灰。

“梁哥兒不進來?”溫岑問。

“不了。”梁川的聲音從外頭傳來,“我就在外頭走着。”

其實他要是自己一個人走,能走的很快,趕上馬車也沒什麽費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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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岑沒強求,點點頭,把簾子放下了。

陳小幺躲在簾子後頭,悄悄地在瞅着梁川的背影。

馬車輪子又開始骨碌碌轉起來。

梁川擡腿就往前頭走了,一次都沒回頭看他一眼。

陳小幺可憐巴巴的盯着他的背影,扁了扁嘴,把腦袋探出去,張嘴就想叫。

“沒事兒,梁哥兒走不遠。”溫岑在旁說了句。

陳小幺這才坐了回來。

只是眼睛還是紅的跟兔子似的,是真委屈了。

溫岑這會兒才瞧見他的眼睛,不由失笑:“小幺這是咋的了?”

陳小幺紅着一雙兔子眼睛瞅了瞅他,搖搖頭。

“跟梁哥兒鬧別扭了?”

陳小幺不說話。

溫岑不知想到什麽,笑着說,“梁哥兒看着話少了些,但倒不像是個會跟夫郎置氣的。”

不然也不會大晚上的抱着人從上巧村走到下巧村找大夫。

溫岑這話不過随口一說,陳小幺卻急了,以為他在講自己不懂事,“他、他才不是!是梁川先氣我的,小幺……我、我才沒氣他!”

溫岑愣了愣,含笑道:“好好,那小幺給我說說,為啥不跟他講話了?”

這還是阿奶跟梁川以外的人叫他小幺。

陳小幺呆了呆,望着溫岑的笑臉,磨磨蹭蹭的往他身邊挨了一點。

說不出為啥,他看到溫岑第一眼,就覺得和其他人都不一樣。

這個不一樣,倒不是說樣貌。但陳小幺腦子笨,也說不上來到底是什麽。

反正,要随便換個別的才見過一回的人,陳小幺是不敢同他一起呆馬車裏頭的。

屬實是被梁川氣到了,委屈狠了,溫岑又這麽溫溫柔柔的一問,陳小幺就一股腦的把事情都說了出來。

他講話結結巴巴的,又慢,還颠三倒四,但好歹是把事兒給說明白了。

說着說着又是氣憤起來,想起昨天晚上的事兒,現在屁股還疼呢。

結果轉天就這樣!

溫岑邊聽邊笑,笑到後面,又咳嗽起來,似是嗆到了。

“……以後這種話,在外頭可不能亂說。”溫岑正色道,“給別人聽去了要笑話的。”

陳小幺兩手把唇捂住,也曉得說禿嚕了嘴,連連點頭。

他本就不是個愛鬧騰的性子,覺得跟方才跟溫岑說了這麽一頓,隐約像是沒那麽生梁川的氣了。

過了會兒,又才想起被他說了好大一通壞話的梁川,掀起簾子,往外頭看去。

夏日還熱着,陳小幺穿着昨日那件素色單衣,伏在窗柩上,一截頸子白白細細的,在淡淡的日頭下,能看到耳垂上有一層淺淺的茸毛。

還是個小孩兒。

溫岑狀似無意般,将視線移到他頸上。

那兒仍是潔白、光滑的一片,半點傷痕也看不見。

天才将将擦黑,馬車就到了往上巧村去的土路上。

約莫再過半個時辰,就能到家了。

這一趟多虧是有溫岑,他們早上出來,去了一趟府城開了藥不說,晚上天還沒黑就能回來,這要是靠走的,或是搭牛車,那可不成,非得折騰個一天不可。

梁川步子慢了些,走到窗戶旁邊,揚聲對裏頭說了聲謝,又道:“日後溫夫子若有哪裏需要幫忙的,盡管說一聲就成。”

他曉得這是個不小的人情,但眼下除了謝,也沒什麽別的可說的,況且溫夫子是村裏唯一的夫子,光是家家戶戶送銀錢送肉的就夠了,條件也不差,估計是看不上什麽肉蛋的謝禮。

好在他有一把力氣,溫岑一個獨身男人,以後屋子漏了水啥的,自己也能幫上些忙,好歹還上這個人情。

溫岑把簾子揭開,又說了遍不用,“就是順路,我自個兒也開了藥,又沒多費什麽事兒。”

他看看天色,“天也黑了,路怕是不好走,梁哥兒還是上來坐吧。”

“不了。”梁川掃了眼坐在裏頭的人,“左右沒幾步路就到了。”

溫岑點點頭,還想說什麽,但看了看梁川,這跟在馬車旁邊一路走了幾十裏,像是半點沒臉紅也沒氣喘,便又把話咽了回去。

二人這麽一問一答,陳小幺就坐在邊上,一聲不吭的。

梁川不願搭理自己,和溫夫子卻是很有話講的。

梁川果然氣他了。

到了東頭榕樹底下,馬車便停了下來。

簾子揭開,梁川伸手,先要去抱陳小幺下來。

沒想陳小幺身子一扭,就從他咯吱窩底下鑽出去了。

藥還沒喝呢,這病看起來就像是大好了,如今野貓似的一個,輕輕巧巧,機機靈靈的就跳下了車。

梁川只好又把手放下,去幫忙拎放在後頭的草藥。

一堆大的,一堆稍小些的。小的那堆是陳小幺的,梁川一邊提,溫岑就在一旁告知了他用量,教他定須得先泡,把藥性泡出來,再小火去熬。

梁川點頭記下了,又幫忙把溫岑的藥送到了他家門口,這才帶上自己的東西往回走。

陳小幺站在不遠處瞧他,見他跟上了,一扭身,就跑的沒影兒了。

這會兒天還沒黑透,有下了田回來,或是吃了夜飯的,正在外頭這裏走走那裏站站的消食。

溫岑家的書塾又不是很偏僻,東頭榕樹底下,有幾個在站着閑聊天的,自是瞧見了梁家兩口子從他的馬車上下來。

昨兒晚上,陳小幺發了病,被梁川背出去找大夫的事兒,一天過去,早已不是什麽秘密。

王大雖不是個嘴碎的,也沒把這事兒拿出去到處說嘴,但前兩日陳小幺在河邊洗衣服,洗着洗着就不對勁兒的事,可是一堆媳婦阿叔們都看見了的。

更何況還有周蓮花這個大嘴巴。

再加上梁家今天一整天都關門閉戶,有心的只要打聽打聽,都能猜得出是發生了什麽事。

溫岑把藥拿進屋子裏,又拿着根掃帚出來掃院子裏的灰,沒多會兒,就有人在院牆外面探頭探腦。

溫岑擡頭,看見來人,“是鄒家大娘啊,有什麽事兒嗎?”

鄒大娘滿面堆笑,走了進來,先是遞了一籃子雞蛋過來,搓着手說了想把自家狗娃送來念書的事。

鄒大娘家的狗娃,溫岑有點印象,是個挺機靈的孩子,早先就扒在院牆外頭聽過幾次書的。

溫岑爽快點了頭,說狗娃明日就可以過來了。

鄒大娘喜形于色。這一高興,就開始想着套套近乎閑聊,自然想到方才看到的,嘴一快就道:“小幺說是生……生病了?夫子你咋跟他們一塊兒搭的車?”

鄒大娘沒敢說怪病兩個字。

溫夫子可是打府城來的,有功名在身的讀書人,什麽怪病不怪病,平白說的讓人覺得鄉下人就是沒見識,不願教娃兒念書了。

“就是風寒。”溫岑平靜道,“路上見着了,就順道一塊兒回來了。”

“就是風寒?”鄒大娘心裏嘀咕,明顯是不太信,“我怎麽聽說不是普通的風寒呢?前些年看過大夫,說是治不好呢,夫子,依您看,這病不會染到旁人身上吧?”

溫岑輕輕蹙起眉,轉過臉來,正色看她。

溫岑雖是一副讀書人的樣貌,看着也并不多威嚴,平日裏也多是溫文爾雅的,最和氣不過了,可大約到底是見過世面的,氣度就是跟莊稼人不一樣,一嚴肅起來,還是教人有些怵。

鄒大娘縮了縮腦袋。

“不會。”溫岑慢條斯理道,“府城裏的大夫看過了,這就是最尋常不過的風寒之症,只是小幺體質弱些,比旁人難好,吃上兩副藥也就沒事了。”

他又道:“至于染到旁人身上,那更是不會有的。小幺自小在村裏長大,你可瞧見還有別人生這病沒有?”

話已至此,鄒大娘其實已經信了七八分,連忙點頭,“那沒有、那沒有。”

“這就對了。”溫岑又指指院子裏的藥爐上冒着熱氣的藥罐子,“其實我也是同小幺一樣的,犯了風寒,找府城的大夫開了幾服藥。”

鄒大娘吓了一跳,連忙擺手道:“這、這哪能一樣……”

不過溫岑這麽一說,她也全信了。溫夫子到底見多識廣,既然他都這樣說了,那準是沒錯兒。

再說了,兩人都吃同種藥了,總不至于這麽巧,都是得了什麽怪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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