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剛到下巧村時,天是擦擦黑,等回了家,拾掇了一通,夜飯端出來之後,天色早已黑透了。
竈屋裏,藥爐咕嘟嘟的熬着藥,堂屋四方桌上擺着清粥小菜,兩人就着油燈吃飯。
一天一夜過去,梁川就只在鎮上吃了碗面,肚子早餓扁了。
先時心裏老在想着事兒,還沒覺出餓來,如今一坐上桌,這才發覺胃裏空的厲害。
梁川本就話少,不愛在飯桌上說話,此刻更是半句話也沒講,只大口吃着粥。
陳小幺也沒吃什麽東西,可他往日飯量就不大,這兩日愈發不覺得餓,聞到油腥味兒就沒了胃口。他小口小口的只喝粥,時不時偷眼看梁川。
梁川伸筷子的空檔兒,瞧了一眼陳小幺的碗,見他吃的跟個兔子似的,碗裏連個窩兒都還沒凹下去,不由微微皺眉,往他碗裏夾了幾筷菜,“多吃點。”
陳小幺望着碗裏的菜,眨眨眼。
梁川筷子頓住,“怎麽?”
“呀。”陳小幺露出個傻兮兮的笑來,眉眼彎彎的,“你理我啦?”
梁川沒鬧明白,“嗯?”
“你……你不氣小幺啦?”
梁川這下是真愣了,擡起臉來,看了看他,“我啥時候氣你了?”
陳小幺這下可就有話說了,眼睛睜的大大的,數落他,“你、你不跟小幺說話呀,不肯跟小幺坐一起,也……也不看小幺,這還不是氣小幺了嘛?”
梁川握着筷子,半晌啞口無言。
他也沒想到,陳小幺都看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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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心裏的确是憋着點兒戾氣,但那不是沖陳小幺。
光是這麽幾天,發生的事兒太多太雜。
梁川總覺得有哪不一樣了,隐約有幾個念頭從腦海裏劃過,可都抓不住,也想不明白。
陳小幺身上只有他能聞到的氣味兒,陳小幺這個跟溫岑一樣的病,這個讓溫岑娘三十多歲都走了的病。
還有那在府城大街上見到的馬車。
雖只是輛馬車,但梁川就是覺着,那裏頭坐着的人很不同尋常。
這一樣樣的,總之都不是常理可以解釋的。
除了這些外物,還有他自己。
他因為陳小幺身上變濃的香味兒而失控的那一晚,如今回想起來,像是一個癫狂沖動的黑甜夢境,就連只稍稍回味,都覺得頭皮發麻。
要再來一回,他不曉得自己能不能再忍住不咬陳小幺脖子。
怕是不能。
多半得死死咬住,最好能把牙尖兒都刺進去,把陳小幺的脖頸給咬出血,咬爛。
……說不定就像村裏那些閑話講的似的,自己真有什麽瘋病。
“沒氣你。”梁川沉默了會兒,道,“吃飯。”
陳小幺扁了扁嘴,顯然是對這個敷衍的安撫不太滿意,不過也沒再鬧,低下頭,一筷一筷的戳起碗裏的菜來。
過了一天一夜,又算是出了趟遠門,兩人身上都沾了不少灰,尤其陳小幺,還出了場大汗。
再捂怕得捂馊了。
吃完飯時辰已經不早了,梁川還是燒了一大鍋熱水,讓陳小幺先去洗洗。
這木桶還是梁小妹出生後,劉美花找村裏的木匠打的,小半個人高,本來只是給小女娃兒在屋裏洗澡用的,後來梁小妹長大了也沒再用過。
梁川把它翻了出來,估摸着這尺寸陳小幺一個人能坐得進去,便拿豬毛刷子裏裏外外刷了一遍,又拿燒滾的水一燙,才往裏倒熱水。
熱水哪能是這麽造的,燒水不費柴火啊。這也是劉美花不在家,不然看見了肯得念叨。
陳小幺自成親過後,也就沒在木桶裏洗過大澡了,每天都是用盆兒接了水,在屋裏洗的。
別人家的夫妻,還得在一個盆裏燙腳呢。陳小幺是見過的,臘月天的時候,劉美花端一盆熱水進去,梁老漢先把兩只腳往裏一踩,劉美花拾掇一會兒,也把腳往裏放。
那兩人平日裏看着一個沉悶一個碎嘴,不像是處得來的,但老夫老妻了,一起泡腳唠嗑的時候,竟然也顯得像有那麽幾分溫馨。
不過陳小幺跟梁川從沒這樣過。梁川沒說過,先時的陳小幺膽子又小,哪敢把腳丫子往梁川腳上放。
但現在可不一樣了。
陳小幺趴在桶邊,伸指頭戳着熱水,一邊試着溫度,一邊肚裏轉着些小心思。
可他這麽趴着,又覺出點不舒服來。
伸手揉了揉小屁股。
梁川把堂屋拾掇了一遍,處理了一下狼皮,預備過幾日拿去賣,最後又繞到院子後頭喂了兔子。
那只兔子倒是好吃好喝,傷腿也完全長好了,如今活蹦亂跳的,很肥一只。
怨不得劉美花老惦記着它,老想着把它給炖了。
梁川拿着片菜葉子,隔着籠子喂,那兔子張着三瓣嘴,一點點的啃,沒一會兒就啃完半張葉子。
倒是比陳小幺能吃。
梁川想到屋裏那人,估摸着他應該泡到桶裏去了,擦幹淨了手,尋了件換洗衣服拿進去。
一推門,發現人沒在桶裏。
陳小幺正坐在木桶旁邊的凳子上,背對着他,小心翼翼的拿瓢舀了水,往身上澆。
他脫得光溜溜的,濕潤的黑發往一邊撥去,搭在圓潤的肩頭,渾身上下白的就跟那春筍差不多。
等澆了水,他兩條細胳膊往下伸着,繞過後腰去,背上兩片薄薄的骨頭藏在皮膚裏,便随着他的動作動來動去,隐約能看到些弧度。
興許是皮膚比一般莊稼人家的男娃兒都嫩些的緣故,頭天晚上留下來的印兒,過了一天,非但沒褪,眼下被熱氣一熏,還愈發顯眼了。
肩膀和背,腰跟腿,還有肉最多的那塊兒,到處都是。
梁川都僵着了。
因着是着急趕路,又擔心陳小幺那病,他弄完了就沒工夫再仔細瞧過。
可眼下一看,只覺得那天晚上自個兒罵自個兒是牲口,還真沒罵錯。
偏陳小幺動作還沒停,聽見人進來了,扭頭瞧他,臉頰上全是被熏出來的紅,求助似的,小聲道,“都弄不幹淨……”
還把手拿出來,伸給他瞧,“夠不到。”
梁川這才意識到他方才拿着手指頭在探哪兒,他只覺腦子嗡的一聲,血往兩處都直沖。
如若陳小幺不是陳小幺,換個其他能有彎彎繞繞心思的,梁川真要懷疑他是故意的。
但天地良心,陳小幺可不是故意的。
他先時是真沒覺出來,是到了屋裏,才發覺哪兒哪兒都不對勁。
先自己用指頭試着夠了夠,可又哪裏夠得着。
只好求梁川幫忙。
梁川硬邦邦站着,一時不知道該走還是該留。
走肯定是不能走的,那也太畜生了。東西是他弄的,讓人難受了一天,現在他自個兒甩手走了是怎麽一回事。
可留下——
梁川也是頭一回和男娃兒成親,別的就算了,這個還真沒想過。
主要是從沒意識到,完事了還得這樣的。
陳小幺扭臉瞧着他,不舒服的在凳子上動了動,水珠兒順着他薄削的背滑下來,在唯一有肉的地兒停住,又慢慢沒下去。
進了那縫裏。
陳小幺一臉傻乎乎。
他瞧着梁川不動,委屈的撅着嘴,又要自個兒伸手。
梁川實在看不下去了,兩步走了過去。先扣着人腋下,往上一提,把人提了起來。随後,他自己就在那木凳上坐下了。
“我給你弄。”
梁川聲音發緊。
陳小幺輕輕“哦”了聲,也不曉得這是件多親昵的事兒。
都天天睡一張炕了,怼也怼過了,雖然想起那東西的模樣,陳小幺仍是有幾分嫌棄,但眼下又不是掏燒火棍兒出來。
他乖乖坐下了,然後腿彎兒就被抱了起來。
……
約莫一盞茶功夫過去,陳小幺穿着件裏衣,渾身清清爽爽在炕上滾來滾去,只是腦袋裏還有點沒回過神來。
梁川收拾屋子裏,自己又另倒了水,直接在柴房裏洗了。
陳小幺在炕上等他,掰着手指頭數了好多個十,也沒見他回來。
只覺得梁川一個澡洗的真久,比他還久。
久到他眼皮都快打架了,他男人才從另一頭上了炕。
陳小幺迷迷糊糊的,感覺到一只手伸過來,探了探自己的額頭。
陳小幺睜開眼睛,扭頭看他。
“等再過幾日,我又去趟鎮裏。”梁川說,“如今爹娘還沒回來,你——”
陳小幺沒說話,安安靜靜的,可是眼神很委屈。
好半天,陳小幺才張嘴道:“上回,就是你不在,小幺一個人……”
梁川啞了聲。他沉默半晌,顯然也是想到了這茬。
“算了。”他把薄被往上一提,往陳小幺身上一搭,蓋住他半個肚子,“帶你一塊兒去。”
想了想,又補了句,“再去給你買那個糖。”
陳小幺樂了,這下不止不委屈了,睡意全沒了,直往梁川身上纏。
熱乎乎的氣息挨蹭過來,鑽進梁川鼻腔裏。
還是那股熟悉的青草香,可混在裏面的鐵鏽味兒,卻像是淡了許多。
幾乎已經快聞不到了。
陳小幺把腦袋埋進他懷裏,梁川望着他的頸子,牙尖發癢。
就在這檔口,他突然生出個很怪異的錯覺。
覺得要是學着那些老林子裏的狼的模樣去咬人,真就往這兒咬上一口,那從今往後,陳小幺身上,鐵鏽的氣味兒,估計永遠都散不了了。
就像是從裏到外,打上了另一個人的烙印。
這沖動如此血腥,如此怪異,但卻莫名的并不陌生。就好像是某種與生俱來的血脈習慣,一直掩藏在他身體裏。
光是想在腦子裏合計合計,都覺得天靈蓋一陣戰栗。爽的。
梁川盯着那兒看了半瞬,忍着這股沖動,把陳小幺的手往肚子下面一壓,閉眼道:“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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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該說不說,俺們川子哥其實還是挺純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