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梁川要是上山去打獵,必定是沒法子帶陳小幺的。
以前就算了,可現在天冷,陳小幺又有了身子不比以前,更是沒法一道去。
若是不一道去,就得把陳小幺自個兒留在屋裏。
可陳小幺如今黏梁川黏的厲害,只要是小半天沒見人影,就團團轉的要尋,如若尋不到,那便委屈的厲害,眼淚說掉就掉的。
晚上睡覺,更是要抱着睡才會安心。
陳小幺這樣,就是懂事兒答應了,梁川也不會放心。
梁川很是想了一陣的法子。都想着這屋要不還是緩緩再蓋算了。
不過,還沒等他盤算明白到底咋辦,沒過上幾天,便打清泉鎮裏,來了一幫人。
是被好幾輛板車拉着進來的。一輛板車上坐着八九來號人,另輛上堆着一些個鎬頭、長鋸子、長鏟子,還有幾車,則拉着磚瓦泥漿。
這幾輛板車進村,又是一溜的人圍着看。
都曉得這又是有人家要蓋磚瓦屋了。
可互相看看,也沒聽說啊?
一直到那些個板車,都停在了陳家那拆了一半兒的屋子前頭。
這才回過神來,紛紛都想,這準是梁家哥兒從清泉鎮裏請來的幫工了。
還挺舍得的銀錢,一下子就請了這麽好些個人。
馬有財起了個大早,嘴裏嚼着饅頭推開院門一瞧,也驚了一跳,心想川兒動作咋恁的快,前天才說,今天人都請來了。
Advertisement
又探頭打量一陣,辨出這約莫都是打鎮上來的,一個個臉都生的很。
打鎮上來的,那就得包飯了。馬有財數了下人頭,心想,那不得包十來號人的飯啊。
光是做飯就是個辛苦活兒呢。
大家在這七猜八猜的,結果到了快晌午,梁川領着陳小幺一道過來看,看見這一屋子的人的時候,也是愣了好一會子。
“川兒。”馬有財馬上走了過來,“打山上過來的啊?”
梁川點了下頭。
他的确是一大早去了趟山上。不過不是去打獵,而是往陳阿奶的墳那去,給燒紙錢去了。
原本,兩人從京師回來,就是為着陳小幺想阿奶了。
但如今陳小幺有了娃娃,按習俗,有了身子的人是不好去上墳的。
梁川就代他去了一趟,還帶了碗新炒的花飯、幾個煮熟的雞蛋、粥什麽的,算是補上了過年那一趟。
馬有財又看了眼陳小幺,笑着打招呼,“幺兒也來啦。”
陳小幺乖乖點頭,叫有財哥。
馬有財引着二人往屋底下走去。
梁川瞧着那群人,看了眼馬有財,想了想,道:“這又麻煩一回有財哥了。”
他道:“我原是想過陣子,就在村裏頭尋的。”
但馬有財既是替他尋來了,也就罷了,只是這銀錢——
他這話說得馬有財也有些摸不着腦袋,“啥意思?”
梁川蹙眉,又在那群人身上看了圈,“這不是哥幫忙尋來的人麽?”
“不啊!”馬有財道,“我還當是你自個兒尋的呢!”
兩人都愣了,一道往那看。
陳小幺也跟着探腦袋。
這些人,看手上拿的那些家夥,還有裝扮,擺明了就是專幹拆屋子蓋屋子的活兒的。可既不是梁川自己尋的,也不是馬有財幫忙尋的,那是打哪裏來的?
梁川往那邊走去。
其中一個約莫是領頭的,見了他,便立刻一骨碌坐起了身來。
“是梁家哥兒吧?您這屋子,是打算咋個弄哇。”這領頭的還挺恭敬。
梁川摸不準這情形,正要回話,忽聽得一道溫和男聲從後頭傳來,在叫他們。
陳小幺可比梁川積極,一聽見這熟悉的聲音,立馬轉過頭去。
果然見是溫岑。
溫岑一襲布衫,正站在不遠處,朝陳小幺笑,還招招手,“幺兒。”
陳小幺立時便高興的笑眯眯,剛要兩步小跑過去,忽而又想到如今肚裏可還有個小的。
小幺是大人了,能随便蹦、随便跳,小娃娃怕是會颠着呢?
雖然還瞧不出他的存在來。
左思右想,陳小幺還是肅着一張小臉,慢騰騰的挪過去。
溫岑也不曉得他為啥這樣,忍不住笑了一笑,在他腦袋上一揉。
梁川也一道跟在後頭過來了。
溫岑這才從袖裏掏出一個绛色信封,解釋道:“江湛寄來的。”
溫岑撿着那信裏有用部分的說了,梁川才算是明白了眼下這情形。
那些個幫工,是江湛請來的。
說是這麽說的——
溫岑遲早得回京去。畢竟他的身子不好,和江湛離得久了,肯定是不成的。
于是就定的今年七八月,把這批娃娃們再教上一些時日,溫岑就收拾收拾回京。到了那時,兩村唯一的這書塾,就又算是沒了。
村民們肯定是多少得有些想法,畢竟你一個外頭來的,說來就來,說走就走了,那娃娃們念書念到一半,又找誰去。
于是江湛同溫岑一合計,打算就在五裏地外茶棚子那旁邊,另起地基,建個小的書院。
說是小書院,但肯定是比溫岑那小茅屋要大些,等建好了,江湛也會幫着從鎮上、州城裏,請些秀才郎過來教書,不會誤了那些真想繼續往下念的孩子們的事兒。
這樣一來,村民當是不會有啥意見了。
書院等天兒暖和了就會開始建,如今,請的那些個幫工,就先來幫梁川的忙,順道幫他把這磚瓦屋給拾掇停當了。銀錢麽,自然也是算在建書院的裏頭,不用他們小兩口操心。
……這可是個大便宜了。
江湛為了能讓他們占到這個便宜,還真是煞費苦心。
再推就不至于了。再者說,如今,梁川的确也是需要更多的時間陪陳小幺。
他沒說啥,反正是領了這個情。
日子一晃,便是兩個月過去了。
四月,草長莺飛,上巧村整片山林裏的綠影兒,都一片片抽了出來。
正是乍暖還寒的時候,為着幹活兒方便,梁川已經開始穿些薄的短打,陳小幺卻愈發的畏寒,仍是裹着綿呼呼的厚襖子。
兩人一塊兒出門,穿的都不像是一個季節。
一個高大精裝,一個像個軟乎乎的糯米團子。
可就是穿的如此厚,但已經到了第四個月的時候了,陳小幺的肚子,也已經開始慢慢的遮不住。
大約是他人太纖瘦,又或是其他緣故,其實剛開始顯懷的時候,劉美花就提過一嘴,說是幺兒的肚子,瞧着像是比同樣月份的略大些。
到了如今,便是穿着寬松些的衣服,也有些顯眼。
于是,陳小幺有了身子的事兒,也慢慢傳了出去。
自然又是成了一段時日的談資。
本來,有了那一幫鎮裏來的幫工幫忙,陳家屋子倒騰起來,就快上了不少。
到了四月中的時候,舊屋拆完了,磚壘的房屋胚子,也做的差不多了。
院子還在壘。
等到院子也壘完了,幫工們的活兒也就幹完了。
剩下的就只是蓋瓦。
因先前梁川在鄭瓦匠那訂了瓦片,如今剩下那一批的早燒好了,都堆在鄭瓦匠家前頭的道場那,等着梁川去拖。
瓦一拖回來,梁川自個兒,頂多再加個梁老漢,就能全給蓋好,用不着幫工們再幫忙。
屋子做好後,梁川便傳了話出去,說要在新屋院子裏開幾道席,要請這些幫忙的吃飯,到時候,挨得近的村民也可以過來熱鬧。
先時村裏人還奇怪呢,蓋了磚瓦屋,的确是喜事不假,但也沒見過哪家蓋個磚瓦屋,這席辦的跟成親時差不多排場的。
陳小幺肚子這一大起來,就都懂了。
怪不得呢,原來是雙喜臨門。
又過了一陣,到了五月中,夫夫倆的新屋子,總算是落了地。
如今,村裏誰家往南邊兒走,都要特意繞過來看一看。
那屋子蓋的可是漂亮。
一共做了正屋兩間,側屋兩間,并一個單邊的糧草房,用來堆放雜物和糧食。間間都寬敞亮堂,連頂蓋上的瓦,都壘的整整齊齊,顏色鮮亮的很。
過來看的村民們,多是叉着腰望一陣,道:“這府縣來的磚瓦匠就是不一般,手藝好。”
有人會說:“這頂上的瓦,可是川哥兒自己給蓋的。”
說話的便又會豎個大拇指,“不得了。”
六月中,天氣正好的一日,梁家嶄新的院子裏,擺了兩桌席。那些個從鎮裏請來幫忙蓋屋的人,也團團坐着圍滿了。
梁家的屋子雖是早就蓋好了,但如今這些人都在五裏地外蓋那書院,到了晌午的時刻,正好是能走路過來吃個飯,一點不遠。
這會兒,院子裏進進出出的全是人。
梁川在前頭招呼幫工們,劉美花則是裏裏外外的忙活,還有馬家嬸子也過來幫忙了,端菜倒酒。
外山林子裏捉的山雞野羊宰了好些只,豆腐白菜臘肉也緊着吃,席面上,又是好酒又是好菜。
從梁家新院子裏飄出去的飯菜香味兒,隔着老遠都讓人聞着饞。
有村民打這邊走,聞見了,便湊過來探頭看一陣,笑嘻嘻的說:“吃的這般好?這宰了幾頭羊啊?”
又道:“等幺兒生了,擺酒不能比這個少吧?”
這人雖是存着點說笑的心思,但劉美花摳門,本就是出了名的。
“那還能短了你們的?”劉美花端着菜出來,往桌上一放,聲音大的很,但聽着像是帶着笑意的,“過陣子,等着幺兒生了,來吃酒就成了!”
到底是梁家的頭胎孫子,又是男媳婦兒進門一年就懷上的,是個人都曉得這是多大的喜事。這人也跟着說了一溜的吉祥話,便頂着張笑臉走了。
梁川兀自在外面忙,陳小幺因肚子已經重了起來,便在屋裏坐着,沒出來走動。
此刻,他坐在裏屋炕上,腿上蓋着一層薄薄的毯子,身邊圍坐了好些人。
像是周家阿哥、梁小妹、王石頭他媳婦兒都來了,陪在他身邊,磕着瓜子閑聊天。
“幺兒,”周家阿哥看陳小幺,上上下下打量一陣,“我怎麽瞧着你這懷個娃娃,反倒是比以前愈發水嫩了些嘞。”
男子懷娃娃,本來就多是比女娘辛苦些,各種反應也會更重。而且大多數娶男郎的人家都不是啥殷實的,更是沒錢給懷了孕的夫郎滋補,一來二去,大家印象裏,但凡有孕的夫郎,面色都不會好看到哪去。
活像是懷個孩子,就像是花光了全身的力氣似的。
陳小幺卻是不同。
因是有了孕,他比以前胖了一點,一張小臉蛋粉嘟嘟的,下巴颏兒瞧着也沒以前那麽尖了,透着些嬌憨的圓潤。半點兒斑都瞧不見。
周建方盯着他臉猛瞧,很是想上手捏一把。
雖然都是夫郎,但他畢竟一個寡夫郎,到底還是不好上手摸,周建方最後還是沒捏他,只道:“瞅你這水嫩的,生活好吧?瞧外頭給幫工開的席,全是好菜,川哥兒平時待你,還不得捧到天上去。”
陳小幺笑眯眯的:“他一直待我很好的。”
成親前,就待小幺好的很呢。
梁小妹也嘿嘿的直笑。
“對了幺兒。”王石頭婆娘往前挪了挪,問他,“話說那京裏到底咋樣,是不是跟鄧家的說的那樣,都是大人物。”
兩村的人,沒哪家沒聽過鄧家的吹噓的,一家子沒自己進過京的人,卻天天把京裏咋樣咋樣挂在嘴邊,說的是天花亂墜。
哪像這兒,還坐了個正經進過京的呢。
其實自打兩人從京裏回來後,就一直有人想來唠這個嗑。但梁川長了一張不愛閑聊的臉,沒人敢找他,陳小幺麽,又是少出來走動。
今日才終于得空了。
“大人物哇?”陳小幺想了想,“小幺……不曉得呢。”
又道:“不過好吃的有很多。”
他掰着手指頭,給大家夥兒講了各種糕、各種點,自然還有鳳音樓的那酒。
衆人聽的俱都張口結舌的望着,只覺得這些都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
粉顏色的酒啊?那是能喝的麽。
還是周家阿哥說了句,“小幺咋就記得吃的了呢。”
衆人便都笑了起來。
熱鬧說笑一陣,最終還是聊到了陳小幺這肚子上頭來。
一屋子的人,除了梁小妹,都是成過親的婦人阿哥,也都是見過別的夫郎懷孕的樣子的,就沒一個不對陳小幺這肚子好奇的。
“我家大哥也娶的是夫郎,如今七八年了,嫂子還沒動靜。”一個忍不住了,就先起了頭問:“我婆母曉得我今日過來,還緊着要我問問,給嫂子取取經。”
這人說着,便湊近了點,壓低了點兒聲,問:“幺兒,你悄悄的給姐說說呗,咋這麽快就懷上了,你跟川哥兒平日裏都……”
本來想問的是吃啥喝啥,有啥秘方沒,可別人卻是想岔了。
像是王石頭他婆娘,便掐了這大姐一下,“你要幺兒悄悄的說,可這還這麽多人哪,咋給悄悄的說!”
說着,指指梁小妹,“你瞅小妹眼睛睜多大!”
小女娃娃還不到十歲,咋能給聽這些?
這大姐也反應了過來,很是不好意思,又急又羞的,“哎喲”一聲,為自己辯解道:“都是自己人,小妹是親妹子,這有啥的……”
陳小幺把手捂在毯子裏,瞅瞅這個,瞅瞅那個。
小幺沒太明白呢。
聽着像是問小幺是咋懷上娃娃的。
還能咋懷上哇?不就是睡一被窩,親親摟摟抱抱,自然就有了。
可小幺曉得,有些話是不能講的,像是親親就不能講。
但有的,可沒人跟小幺說不能講。
他低頭瞧了瞧自個兒的肚子,猶豫了一會兒,道:“就是……他咬我。”
“啥?”
一屋子的人都愣了。
陳小幺眼睛彎彎的,倒是說的很認真:“梁川咬我呀……咬來咬去,小幺就懷寶寶了。”
好半天,幾個年齡大些的姐姐嬸子都羞紅了臉,“唉喲唉喲”的悶聲笑了起來。
一個個自是都不曉得陳小幺說的咬,究竟是哪個咬。
都想岔了。
啥咬不咬的。大家都以為,這是小夫夫倆關起門來,玩的些什麽別樣的小情趣呢。
不過想想也是,川哥兒看着那般能幹,如今要是照小幺說的,又這麽……有想法,那小幺懷的早,自然也不是啥稀奇事了。
--------------------
作者有話要說:
川子:……某種程度上,倒也沒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