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明栗很難相信記憶裏的師弟其實是只地鬼,可在新舍的那一幕又殘忍地告訴她,別逃避了,周子息就是地鬼。

她還能安靜地坐在這裏聽南雀的人講通古大陸常識,全靠周子息沒死這個訊息壓着心底翻滾的多種情緒。

入門課程占據了弟子們大半天的時間,下課已是黃昏時分,星宿院長卻擡手點了點通古大陸圖版說:“今日你們的表現讓我很不滿意。”

滿心期待着下課的弟子們聽得臉色一僵,心中升起不祥的預感。

眼前這位溫柔了快一整天的星宿院長在通古大陸圖版的南雀位置點出一條紫色星線:“沒有集中注意力聽講的人實在是太多,如此只能以實際行動考驗你們是否聽懂這些知識。”

“今日只有将我這條星線指引去對的路線的人才能下課,祝你們好運。”

睡了一整節課的程敬白:“……”

哈?

這都講了些啥?

上百名弟子哀嚎出聲,對着課臺上的作業指指點點議論紛紛。

認真聽講的很快上臺調整星線在圖版上畫出正确路線離開。

明栗仍舊單手托腮望着窗外發呆。

走的人越來越多,課室裏的聲音越來越少。

方回原本是想在外邊等明栗出來談話的,誰知她許久都不出來,最後只好又折回去找她,卻發現進不去了,只能在外邊等着。

總不會是不知道怎麽解決井宿院長留下的難題吧。

程敬白望着圖版發呆,課室裏就只剩下他,明栗與周香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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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都沒說話,沉浸自己的世界。

程敬白左等右等終于憋不住,回頭看坐在他後邊的明栗,伸手在她桌上敲了敲:“天才,你會解嗎?”

明栗這才慢吞吞轉過頭來看他:“什麽?”

“你發呆到現在呢?比我都狠。”程敬白指着課臺上的圖版,“不能用重複的路線找到之前他說過的地鬼分散點,院長講的時候我都睡過去了,什麽也沒聽到怎麽走?”

找地鬼分散點?

明栗這才朝課臺上的大陸圖版瞧去,起身時瞥了眼還坐着的周香,頓了頓問:“你怎麽也沒走?”

不知為何,她剛剛突然反應過來這女孩跟她一樣也是翼宿院的。

周香突然被人點名詢問愣了下,怯怯地看了眼明栗,猶豫道:“我、我在想……既然地鬼看起來跟人類無異,又善僞裝,那要是喜歡上地鬼怎麽辦……又或者,地鬼會不會喜歡……”

沒等她說完就聽見了答案:“會啊!”

程敬白支着腦袋歪頭看她,在周香轉過頭來時揚了揚眉:“你都說地鬼善僞裝,又能感知人類的情感,那肯定也會喜歡人類。”

周香眼裏升起一抹驚喜。

程敬白卻噗嗤笑道:“可就算他喜歡你,很喜歡你,也一點都不妨礙地鬼殺了你再殺你全家,某些地鬼殺人手段殘忍,你要是知道了肯定不會有這種想法。”

周香被吓倒了。

程敬白嘆氣道:“這種怪物死不足惜的,要是有人喜歡上一只地鬼,那就算他倒黴,倒八輩子大黴。”

明栗心想,她最近是挺倒黴的。

周香失落地低下頭去,似乎有些難過。

程敬白撓撓頭,有些無奈地看她,“我只是說喜歡上地鬼的人,不是說你,你看樣子難過得快哭了,你該不會……”

周香突然起身連連搖頭:“沒有,不是我,我沒有!”

程敬白與明栗都愣住。

周香尴尬地抹了把臉,起身去課臺上伸手點着星線飛速劃動,很快就解出題跑出去。

這節課她是最專注、聽得最認真的人。

程敬白目光複雜地望着她離開的方向,嘆了口氣,起身朝課臺走去,伸手點住圖版上的星線真誠道:“天才,救個場呗。”

明栗告訴他正确的走向,程敬白完成後松了口氣。

“你一條路線也不知道?”明栗問他。

程敬白無奈道:“真睡着了。”

等兩人離開課室外邊已是黑夜,方回還在外面等着,他靠牆站着在看書,聽見動靜扭頭看去,見明栗出來後表情略顯複雜。

程敬白招手跟他打招呼。

方回問明栗:“你總不能是不會吧?”

明栗搖頭,沒多解釋,方回也沒再廢話,直奔主題道:“聽人說千裏醒了,要去井宿看看嗎?”

程敬白插嘴問:“他醒了有啥好看的嗎?倒是今天都沒看見他人,剛才課上好像也不在。”

其他人還不知道千裏受傷的消息,方回沒理程敬白,等着明栗回答。

明栗搖搖頭說:“我得先回一趟翼宿,晚點再去。”

千裏是被吓醒的。

夢中他又回到小時候親眼目睹父親帶人滅族的那一幕,身臨其境的恐懼讓他控制不了自己的身體,只能呆呆地站在路道中看人們互相厮殺。

父親的面容在他布滿血水的眼中逐漸模糊,隐隐約約只能瞧見他嘴角微彎的弧度,令人作嘔的含笑姿态。

母親去世前的嘶吼猶在他耳邊回蕩,一句句我有悔聲嘶力竭,貼滿紙張的牆上是死去族人的名字和母親對父親的詛咒。

他每天晚上面對着那道貼滿恨意與詛咒的牆壁思考,到底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在男人靠近他,彎腰替他擦拭臉上血跡,視線逐漸恢複明亮,看清了父親的全貌後千裏驚吓醒來,從床上坐起渾身是汗。

“醒了。”溫柔的嗓音瞬間驅散他周身的陰霾。

千裏扭頭看去,見屋外走廊茶桌邊坐着兩人,提着茶壺倒水的井宿院長魚眉,以及把玩空水的茶杯崔瑤岑。

魚眉說:“既然醒了就過來喝杯熱茶吧。”

千裏腦子飛速轉動,忙不疊地掀開被子起身,他記得自己昨晚傷得很重,下意識地摸了把胸口,發現一點疼痛都感覺不到;傷口也被處理過,穿着衣服覺得胸口冰涼,鎮壓着他傷口的陣痛。

“弟子見過院長。”他上前在屋門口垂首躬身道。

魚眉問:“昨夜的事可還記得?”

千裏神色頓了頓:“記得一些。”

魚眉溫聲笑道:“不用怕,有崔聖在這,今後江氏不敢輕舉妄動。”

千裏忍不住看了眼沒說話的崔瑤岑,面上藏不住的驚訝。

魚眉又道:“昨夜是崔聖将你從江氏手裏帶回來的。”

千裏忙朝崔瑤岑垂首道:“弟子多謝崔聖救命之恩。”

崔瑤岑将手中杯子放下,側目看他一眼,“幸好,你長得像你母親。”

千裏低着頭不敢擡起去看說這話的人是何種表情,朝聖者的威壓讓他活潑的性子也難以發揮,只能沉默聽着。

魚眉咳嗽幾聲,捂着嘴說:“千裏,當年我本該出手護下你娘,不至于讓她遠去濟丹病死,只是那時我重傷未醒,如今也難再恢複實力……好在你合崔聖眼緣,她将收你為徒,教你修行,替你母親報仇。”

南雀的朝聖者要收他為徒?

千裏剛還沉浸于朝聖者救自己一命的感嘆中,哪知道還有更勁爆的消息在後頭,仿佛天上掉餡餅把他給砸了個眼冒金星。

他忍不住問:“這是院長你的意思,還是崔聖自己的意思?”

娘親臨死前曾說過要他去南雀找井宿院長魚眉,無論他想做什麽,魚眉都會幫他。

崔瑤岑聽後低笑聲,側首目光輕點千裏,饒有趣味地問道:“你不願意?”

千裏連連搖頭:“當然不是!但我也不好意思強人所難啊……”

崔瑤岑輕哼聲,“你說,誰能對我強人所難?”

千裏呆住。

魚眉笑道:“若是你不願意……”

“弟子見過師尊!”千裏表情嚴肅地跪下。

魚眉笑着搖搖頭。

崔瑤岑起身道:“随我去三聖峰,看看你這些年所學。”

“是。”千裏從地上起身,擡首看崔瑤岑,那纖細卻強大的背影讓他心生仰望。

之前李雁絲要明栗晚點去主居教她練陰之脈靈技,明栗還在路上就收到了院長的紅翼朱雀鳥轉信。

她跟着紅翼朱雀鳥回到翼宿院,入夜後落雪依舊不停,燈光昏黃,高處的中樞殿籠罩在雪霧中,卻遮掩不住那尊顯眼的朱雀石像。

明栗不由想起來命星隕落的事,北鬥斷定青櫻死亡除了師兄的證言,在沒有發現屍骨的情況下,肯定會根據斷星河裏的命星來判斷。

而師弟被認為下落不明,命星應該還在北鬥,北鬥能根據命星來判斷弟子的位置所在,為什麽卻找不到他。

明栗邊走邊想,在去主居的路上遇見剛從這邊出來的江盈。

兩人走上蓮池小橋時都看見了對方,江盈手中提着燈,明栗身邊飛舞着紅翼朱雀鳥領路,走近後雙方都停下腳步對望。

“師尊這麽晚了也要教你修行,看來确實很喜歡你。”江盈颔首笑道。

明栗也笑道:“江師姐與師尊倒是正好相反,不然也不會讓人告訴我內院宿舍滿人了。”

被明栗點出這事江盈卻不見半點惱意,依舊微笑道:“你不僅是趙家的幫手,還出手傷我妹妹,為何會覺得我能大度到忍你在南雀好好過日子?”

明栗說:“你妹妹的實力太差,江師姐還是多督促她修行才好,否則也不會被我搶走一個你送的手镯就氣得要死要活,卻只能動動嘴皮子,不敢真動手把銀镯搶回去。”

她湊近一步問江盈:“江師姐,你要不要替你妹妹搶回去?”

江盈垂眸看她,心中有點意外,這小姑娘看起來乖巧,卻沒想到竟這麽嚣張。

明栗走上前與她并肩,側首輕慢道:“江無月當時可是哭着喊着說那是我姐姐給的,一定要搶回去。我還在想那銀镯普普通通,堂堂江家小姐哪能送這麽不入流的首飾。江師姐,聽說你不過是江氏旁支的小姐,不怎麽受重視,所以才送自己妹妹這麽不入流的玩意?”

江盈側身看她,面帶笑意,眸光卻不似之前那般溫和,藏有陰霾,她語氣輕柔道:“你口中不入流的首飾,确實是我送的。”

“你也別着急,很快就該你把那不入流的首飾親自送還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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