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得益于薄總財大氣粗,邁巴赫一路疾馳,略過了普通醫院,到達了市中心寸土寸金的地界——
薄氏旗下的私人醫院。
醫院的消毒水味道刺鼻,并不好聞,顧栖池微微偏頭,不知在想些什麽。
醫院的走廊裏并不擁擠,私人醫院價格高昂,并不是普通人能夠消費得起的,這也大大減少了醫院的客流量。
當然,也為顧栖池減少了很多麻煩。
不遠處,嘈雜的聲響伴随着皮鞋聲傳來,顧栖池尋聲望去,發覺薄彧的臉色不太好看。
他手上拿着的大抵是自己的診斷報告,身形颀長勁瘦,站在自己面前時,有種冷淡鋒利的壓迫感。
“診斷結果是什麽?”
顧栖池睫毛微顫,低聲問他。
薄彧将診斷報告遞給他,薄唇抿成一道直線:“急性腸胃炎,需要挂水。”
顧栖池“哦”了一聲,微眯起眼,研究起手上的報告來。
“你有幾天沒吃飯了,醫生說你的腸胃現在很脆弱,受不得一點刺激。”
他們站在第二十二層,窗外的景色一覽無餘。雨不知什麽時候又下了起來,淅淅瀝瀝的,天光暗淡,夜色朦胧,給窗外璀璨的霓虹蒙了一層紗,一點一點将夜浸潤成深色。
顧栖池撥弄了下耳邊的碎發,語氣平淡而自然,聽不出一點波瀾:“四五天?”
也許更長……
他低着頭,頸骨微凸,白皙平滑的側頸散發出玉一樣溫潤的光澤,脊骨線條凜冽,整個人包裹在寬大襯衫裏,有種格外讓人憐惜的脆弱感。
薄彧突然很想碰一下他的頸側,看看他的反應。
他問他:“為什麽不吃飯?”
顧栖池一個眼神也沒給他,是拒絕交流的意味。
“顧栖池,來挂水!”
空蕩的走廊之上,護士步履匆匆,帶着顧栖池離去。
落地窗前,薄彧指尖的猩紅明滅,他垂下眼簾,睫毛長而直,落下一層陰翳,遮蓋住了眼底的陰晦。
他有些說不清現在心中的情緒。
本來是想抓到人好好收拾一通,順便勸對方打消一些有的沒的的想法。
休想把主意打到自己頭上。
可顧栖池的表現,讓薄彧覺得,對方并不喜歡他,也對他沒有絲毫興趣。
一切都是他自作多情。
恰巧病房之內傳來聲響,薄彧掐了煙,斜倚在門框上,冷淡地看着躺在床上的人動作。
手臂邊的手機震動不停,嗡嗡作響。見顧栖池不搭理,堅持不懈,終于把陷入睡眠的顧栖池吵醒了。
燈光突如其來刺入眼底,顧栖池下意識擡起手臂擋了擋,卻忘了手背上還有針管。
他力道大,手背上瞬間牽扯起一片青紫,猩紅的血液也逆流到輸液管之中,有些吓人。
顧栖池下意識閉了下眼,好一會兒才适應了光亮,手臂又被人強硬地捉住,而後放下。
是薄彧。
顧栖池嘴唇張合,又歸于沉默。
手機上的備注實在是太惹人厭煩了。
哥哥。
是顧願安。
顧成天起名很講究,兩個孩子的名字都找了大師算過,是符合生辰八字、寓意極好的名字。
願安、予寧。
予寧原本是“顧栖池”的名字。
只可惜被別人搶走了,最後也沒搶回來。
顧願安一如以往強勢霸道,不分時間來教訓他。
顧願安:“顧栖池,你又在搞什麽花樣?處心積慮和小寧進到一個劇組,你是不是又想動什麽手腳害他?”
顧願安的聲音太大了,甚至不用開揚聲器都能感受到他的憤怒。
顧栖池就這麽将手機丢在床上,也不避諱薄彧,突兀的笑起來。
水汽彌漫,蒙住了眼眸,一滴淚含在眼眶裏,欲掉不掉。
顧栖池啞着嗓子笑了出來:“顧願安,讓我猜猜,你是從哪兒知道的這個消息。”
“是顧予寧淚眼朦胧的拉着你的袖子喊你哥哥,說顧栖池又要來欺負我了。還是他裝作慌張地拿着合同或者手機,恰巧不經意地讓你看見我和他在一個劇組的消息。”
“反正翻來覆去,他的手段也就那麽點,愚蠢至極,無聊透頂。”
顧栖池從前像只沉默的羔羊,悶不做聲,顧願安說什麽,他都老老實實受着,從不反駁,也從不辯解。
這是顧願安第一次碰到顧栖池敢反駁他的情況。
還在诋毀他最心愛的弟弟。
顧願安怒不可遏:“顧栖池,是誰教你這麽說話的,你是翅膀硬了,膽子也養肥了嗎?”
“別忘了,你在外邊狐假虎威靠得都是誰的名號,是顧家!”
“沒有顧家,你以為你這個角色是怎麽拿到的?”
他的語氣咄咄逼人,滿是嘲諷,像一柄銳利的刀,閃着寒光,刺入鮮血淋漓的心髒。
顧願安以前都是這麽對“顧栖池”的,所以絲毫不覺得有哪裏不對。
顧栖池冷笑了一下,眼神冷漠而銳利,絲毫不避諱地回怼:“顧願安,我想你應該去醫院治療一下被顧予寧灌了迷魂湯的腦子,看看能甩出來多少水。”
顧願安一噎,就聽顧栖池繼續道:
“從十六歲回到顧家開始,我就沒有用過顧家一分一毫的錢。”
“至于我的角色,都是我自己一個一個試鏡的來,真正靠着顧家狐假虎威的,我想只有顧予寧一個人吧。”
吊瓶裏的水已經輸入了大半,眼看着就要滴完。
夜色厚重,窗外像是籠罩了一層化不開的霧。
顧予寧在溫暖的顧家理所應當的享受着顧成天與顧願安的寵愛,顧栖池卻只能一個人在醫院裏挂水。
分明顧栖池才是顧家的真少爺,才應該享受到所有人的關注與疼愛。
心髒在胸腔之中震動,顧栖池挂了電話,他的唇蒼白的吓人,青色的血管在瘦削的皮膚之下顯露,像一只搖搖欲墜的破碎的蝶。
薄彧就這樣光明正大聽了半晌的牆角,沒有絲毫愧疚。
白衡送來的有關顧栖池的資料他其實沒來得及看,只匆匆掃過青年的臉與名字,就将自己投入工作的洪流。
顧栖池這張臉,看多了是會上瘾的。
薄彧對自己的要求很高,自控力強到令人發指。
可面對顧栖池時,這一切好像都潰不成軍。薄彧沒由來的懊惱,怎麽沒認真去翻閱一下顧栖池的情況,不然也不會面對這樣的情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吊瓶裏的水靜靜淌着,直到流盡最後一滴。
顧栖池從吊瓶之上收回了目光,側身看向守在身邊的男人。
顧栖池:“先生,我能回家了嗎?”
他其實并不知道他叫什麽,只好斟酌着選了個稱呼。
“不再這裏多休息一會兒嗎?”薄彧問他。
顧栖池搖了搖頭:“我想回家。”
拗不過他,薄彧只好退一步,狀似不經意地提起那晚的事。
“那晚過後,你還好嗎,身體……”他想到顧栖池腰間的痕跡,舌尖頂了下上颚,才繼續道:“身體有沒有哪不舒服?”
沒想到他會這樣問,顧栖池今晚終于略微被挑起些興趣,回想起那晚他的慘狀,顧栖池很是不滿。
對面前的男人更是不滿。
他當時哭着讓他停下,男人卻充耳不聞,只一味地抓着他不放。
寬大的手掌扣着自己的腰,半分不肯松懈。
顧栖池差點被他弄死在床上。
打着報複一樣的心态,顧栖池唇角勾起一抹惡劣的笑,漂亮的桃花眼自眼尾掠過一道弧光,多情又散漫。
“你技術很差,非常差。”
顧栖池語氣十分誠懇,卻氣的人牙癢癢:“先生,為了您的未來的伴侶考慮,我建議您多去練練技術。”
薄彧氣得直接将指尖的煙折斷了。
男人的眉骨高,襯得眼窩極深,眼型是狹長上挑的鳳眸,雙眼皮褶皺很深,不笑的時候,總是顯得壓迫性十足,讓人無端瞧着害怕。
可顧栖池不怕。
他就這樣挑釁地和薄彧對視。
笑得像只偷了腥的貓,有種不知死活的大膽。
白衡在門外吓得心驚膽寒,上一個敢這麽和薄彧說話的已經見不到人了,他不确定這位顧先生會怎麽樣。
薄彧卻忍了下來,手臂邊挂着黑色的西裝外套,他撇開眼。
薄彧:“外面雨大,我送你回家。”
薄彧的反應出乎意料,顧栖池略微挑了下眉,不置可否。
雨勢滂沱,他身體又不好,幾乎是個走一步喘三下的病秧子,落了雨,着了涼,寒氣入體,他明天可能又要來醫院一日游。
顧栖池心裏門清,沒必要在這種事情上堅持,痛快地應了下來。
回到公寓的時候,萬籁俱寂,只有雨滴落在雨傘之上的清脆聲響。
昏黃的路燈被細密的雨絲籠罩,顧栖池舉着傘,肩上搭着薄彧的外套,另一只手提了壺熱粥,一個人往公寓樓裏走。
燈光一路披在他的身上,連發絲都融了光,顯得他格外缱绻而溫柔。
邁巴赫的車窗搖下,梧桐樹葉被雨洗成新綠,混雜着泥土的芳馨傳入鼻中。
薄彧就這麽靜靜地看着顧栖池回家。
公寓的樓道燈一盞一盞亮起,最終停在六樓。
心中的那點煩躁再度燃燒、升騰,攪得薄彧格外難受。
“白衡,把查到的顧栖池的所有信息都發給我。”
“就現在。”
他想知道有關顧栖池的一切。
迫不及待。
作者有話要說:
薄彧:老婆好愛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