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1)
那一夜,當真是沒有人能睡着的,俞婧婉伸長了脖子等了許久,終于等到了黑衣人消失不見的消息。雖心中已明黑衣人身份,可到底還是為她捏了一把冷汗,要知道風贏可是大周第一神将,能在他手下逃走,簡直是想都不敢想的事,可她居然真的做到了。思及此,俞婧婉心中對半月彎的看法似乎又有些改變,再不敢輕視她。
天露微白,俞婧婉卻并無睡意,只躺在床上焦急等待,無論今夜之事因何而起,既然她有所行動,自然也一定會有用意。俞婧婉并不是擔心她不能得手,反而是擔心她會成功,若是有朝一日大周易主,那麽她為後、己為妃,想必自己也不會有什麽好日子過了。既然如此,那她何不倒戈相向,助君卿夜一臂之力?
至少,他是沒有皇後的,就憑這一點,自己也該想想清楚。
正糾結着,忽聽門外一陣混亂的尖叫,并不多想,俞婧婉立時翻身起來,還未掀帳,卻見一團白影撲過來,定睛一看,不是小白又是誰?她剛要發怒,卻見小白小爪微張,胡亂地扒着它身上的東西。她好奇地取過來,只看了一眼,立時色變。
便是沒有見過這東西,自也是聽說過許多次,再加上半月彎與君卿歡的對話被她偷聽到,是以,她馬上便确認了這東西是傳位聖旨。只是,一想到這上面所書的內容,她不由得又生疑心:君卿歡要這麽一個沒用的東西,卻又是為何?
她只知君卿歡想要得到這東西,也知半月彎一直在尋找,卻從不明白君卿歡真正的心意,更不明白傳位聖旨的奧妙。只是,她畢竟跟在君卿歡身邊受訓多時,思及他的目的,便也能想通一切了。
雖并無十分把握,但機會近在眼前,她決意一試。便是失敗了,她亦有辦法自圓其說,畢竟,這個東西除了君卿夜與幾位前朝重臣,誰也不識得。
心中有了計量,俞婧婉扭頭再望小白,小白雖通人性,但畢竟不能說人話,她亦無從問起,只得避重就輕地問道:“是迷蝶讓你将這東西送來給我的?”小白不能說話,搖了搖尾巴算是回答。俞婧婉點點頭,示意自己明白,而後便又拍了拍小白的身子,催它離開。小白本不屬于栖梧殿,若是被人發現它,自己也難逃嫌疑,她決計不能久留它。
小白去後,俞婧婉沉吟良久,想到一個絕妙之計,只是計劃還未曾得以實施,卻又意外聽到小白被摔死的消息。小白不過是一只畜牲,死與不死,本不該影響到任何事,可偏偏小白是太子宮裏養的,對太子又有救命之恩。是以,當君卿夜破例要為小白立碑文時,俞婧婉欣喜地發現,她的機會來了。
在錦宮,想要見一次君卿歡實在太難,可有了小白這個事情,她知道君卿歡一定會來,而且,會來得很快。
她知道在宮中會面多有不便,便着了手底下的人在宮門口等。直到立碑那一日到來,她終于等到了君卿歡,便換了一身宮人服飾,跟在了他的身後,一路尾随着到了小白的墓前。
一直知道君卿歡對銀狐有一種特殊情結,但想不到他竟然會來墳前看望它,他要去的地方,該是半月彎那裏,卻又為何是這裏?正疑惑間,卻聽得君卿歡清朗的聲音傳來,“跟了本王這麽久,該現身了。”
本以為他不曾發現,不想他早已知曉,俞婧婉也不再扭捏,直直朝他走來,“王爺安好。”
“為何一直跟着本王?”并未轉身,他幽深的眸,卻是徑自望向了小白墓碑上的碑文,葬在芳丹苑已是奇事,竟還要刻墓志銘。
“有事要講。”他問得直接,她也答得幹脆。
君卿歡眉頭微動,卻仍舊只是吐出一字,“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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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是想好了要說什麽,可面對他,俞婧婉總是會怒火中燒,為何對自己如此冷漠?心中有氣,自也沒了好話,“王爺對我還真是惜字如金呢,若是換了她,是否會不一樣?”
“若是換了她,會直接跟我說重點,沒一句廢話。”他總是一針見血,刺得俞婧婉生疼。但今日,便是再疼,她也會忍,總有一天,她會讓他明白,他的痛定會比她更甚幾十倍。
一直跟着他,是以為他會先去找半月彎,本想當着她的面說那傳位聖旨之事,可現在看來,沒有半月彎在場,似乎更好發揮。眼珠一轉,她輕挑嘴角,方才的不快統統抛到腦後。
她抿嘴一笑,說了一句:“東西在我這兒。”
原本背對着她,卻在聽到這話時瞬間轉身,他冷冽的眸子緊盯着她,許久後不敢相信般地問了一句:“真的在你這兒?”
“迷蝶拿到的,讓小白給我送了來,許是害怕被皇上懷疑,才有此一招吧。”這些是她猜測的,但其實也很肯定了。
君卿歡倒也并不懷疑,猛地上前扣住她的手臂,急切道:“東西呢?”
他的手勁極大,弄得她有些疼,眉頭微皺卻并不掙脫,只平靜道:“這麽重要的東西,自然不能帶在身上,王爺要看,還得抽時間到我殿中一聚。”
聽得東西到手,君卿歡本是心中喜歡,她卻又來這麽一句,他自然生氣,加重了手上力道,不悅道:“你那地方,又豈是本王能随意進進出出的?”
“東西太大,要送出宮去更加困難,倒不如王爺親自來看。”自從做了婉妃,她見識也長了不少。雖然栖梧殿不是常人能去的地方,可他君卿歡似乎從來不是常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只要他想去,該是也沒有人攔得了。
“本王若堂堂正正去見你,只會惹人懷疑,你難道不知虞美人的下場,想要步她後塵?”等了那麽久的東西,終于要到手了,他自然心急,又見俞婧婉諸多推托,是以,肝火漸旺,眼見着就有翻臉之意。
俞婧婉看出他表情不對,便也轉了口風,溫婉道:“王爺,為何你一定要這東西?難道現在都不能對我說嗎?”
“你沒有必要知道。”他似乎并不想說,态度仍舊強硬。
俞婧婉似乎也拗上了勁,同樣強硬道:“假如我一定要知道呢?”
“……”
四目相對,俞婧婉第一次沒有回避他的目光,許是感受到她的強勢,君卿歡終于有些讓步之意,“為何一定要問?”
“王爺說了,便把東西交給你。”并不答話,她只是說出自己的要求。
“你如此逼本王,不怕本王騙你嗎?”他眯起眼。
她卻只是笑意盈盈,“除非王爺認為我是傻子,否則,決不會騙我。”
她自然不是傻子,從不擔心他會騙她。本是一條船上的人,若是真的騙她,她又如何聽不出來?
“本王要看看那上面到底寫的誰的名字。”含糊的一句話,足以讓她明白他的意思。
她終于滿意地笑了,因為這個答案正是她所需要的。
“正如王爺所說,随意進出栖梧殿實屬不易,我也不能強人所難。王爺若是有心,兩個時辰後,再來此地,我自會帶着王爺要的東西來見你。”
兩個時辰雖然很久,可君卿歡既然入宮,定是要去鸾鳳殿看望君卿夜的,所以,兩個時辰後再見,該是剛剛好。
君卿歡不語,默默地松開了緊握着俞婧婉手臂的大手,轉身看向小白所埋之地,獨自發呆。
拿到東西的時候,君卿歡有一瞬間的怔忡,許是太過于期待,總之,當他拿着這東西在手裏,一時間居然忘記了自己應該要怎麽辦。
俞婧婉此時仍是宮人打扮,她似乎今日才發現,原來換上這身宮人衣衫,竟比那身華貴宮裝更為方便。靜立身後,她靜觀其色,不見他有所反應,等得過久,她有些忍無可忍,終于開口問道:“王爺不看看嗎?”
經她提醒,君卿歡似乎終于從神游中醒來,毫不遲疑地翻轉過傳位聖旨。只是,當他看清玉上之字時,原本清雅的面容竟已現猙獰,口中喃喃:“不可能,不可能,為何會是皇兄的名字?”
這麽些年來,他一直堅信着自己的猜測,當事實擺在眼前,他竟也有些承受不起。難道,父皇當年所有的暗示,都只是巧合而已。他不能接受,也不願相信。
他的表情已給了俞婧婉答案,竊喜之餘,她翩然移步,上前扶住他搖搖欲墜的身體,假裝擔心地道:“王爺,你怎麽了?”
“這東西,真的是她讓小白給你的?”小白已死,無從對證。方才他想見半月彎,卻發現她早已被君卿夜軟禁,現在的他,真的是一點把握也沒有了。難道說,真的是自己誤會了父皇的決定?
“這……迷蝶這幾日我倒是真沒見着,可小白從不聽外人使喚,除了她以外,我想不出第二人。更何況,不是她的話,又有何人知道王爺想要這東西?”
俞婧婉說得認真,君卿歡卻聽得心驚,小白确實不聽外人使喚,可若那人是君卿夜呢?小白會不會聽?小白送了這東西給俞婧婉便被活活摔死,難道說,這中間真的有什麽秘密?
越想越心驚,君卿歡此時早已是方寸大亂,他甚至懷疑,這東西根本不是真的傳位聖旨,而是君卿夜送給自己的一個警告。
“這東西是真是假你也不曾确認過?”
“迷蝶自小白出事後,便被皇上關了起來,我又如何見得到她?”俞婧婉鎮定地解釋。
“假的,一定是假的,父皇不可能傳位給皇兄的,一定是假的。”
許是這陣子刺激太多,君卿歡已失了平常之心,正待發狂,卻聽俞婧婉又道:“我不知這東西是真是假,但我卻知道王爺若是再不動手,想必是來不及了。”
聞言,君卿歡陰狠的雙眸冷冷掃過俞婧婉的臉,似乎很不高興聽到這樣的話。
但俞婧婉心中早有計較,便也同樣冷冷地道:“王爺該不會還分不清形勢吧?那日元宵之夜,王爺當是聽到懷南的話的,迷蝶很顯然是聽了懷南的話,才會半夜行動。只是,王爺不覺得奇怪嗎?為何懷南早不說,晚不說,偏偏在迷蝶的跟前提到這個東西?再者,那日聽聞有黑衣人重傷逃脫,那黑衣人不是迷蝶嗎?可我一直在錦宮,竟也從未聽說迷蝶受傷之事,王爺也不覺得奇怪嗎?”
沉默不語,君卿歡似乎也嗅到了危險的氣息。他那般信任半月彎,又怎麽相信她會背叛他?至少,在自己與君卿夜之間,她就算是再糊塗,也不可能會選擇幫他而害自己。
“迷蝶不會背叛本王,這一點,本王相信。”
他說得篤定,卻也瞬時冷了俞婧婉的心。她一計不成,心中又生一計,表情凝重道:“我并非說迷蝶有異心,而是想告訴王爺,皇上似乎察覺到了什麽。我總覺得這一切都是皇上的安排,懷南無意中透露的秘密,迷蝶中計之事,還有這個所謂的傳位聖旨,也許,都是皇上的傑作。”
她本是見招拆招這麽一說,不想卻正中君卿歡下懷。他本對君卿夜有幾分懷疑,卻又看到這個自己怎麽也不願相信的傳位聖旨,再加上俞婧婉添油加醋的言辭,倒也真的信了七八分,當下面色一沉。
“皇兄竟如此神通?是否連你的身份也已識穿?”
君卿歡只是猜測,卻吓到了俞婧婉。她在錦宮雖時日不久,但早已領教了君卿夜的無情與冷酷,假若他真的發現自己的真實身份,後果可想而知。越想越後怕,俞婧婉額上已沁出密密汗珠。
本是想害人,現下卻吓到了自己,“王爺,那我們現在該怎麽辦?”
君卿歡不語,只是沉默。
俞婧婉焦急道:“王爺,快想辦法啊。”
“本王自有辦法,你不必再問。”心中煩悶,亦不願多言,君卿歡只将那對他無益的傳位聖旨,随手扔進了俞婧婉的懷裏,便轉身而去。
為成大業,君卿歡在府中一直都秘密養着許多能人異士備用,是以,當他清楚地意識到借用傳位聖旨,名正言順繼承大統已是無望後,便又開始尋思起了新的計劃。雖然俞婧婉處處中傷半月彎,但君卿歡還是更相信自己的判斷,他并不認為半月彎真的會傻到改變心意去支持君卿夜,他現在反而更想與她重商大計。
只是,他現在根本無法聯系到她,又如何邀她重商大計?正為難間,佑王府的管家時利子忽然求見。時利子雖名為佑王府管家,但實為他君卿歡的軍師兼訓師。所謂的訓師,實際上就是為他訓練新人。而這個時利子,當年亦曾教導過半月彎和俞婧婉。
暗夜來訪,他知必定有事,馬上便召了進來。豈料那人一見君卿歡,便撲通一聲跪了下去,任是他君卿歡怎麽拉,也拉他不起,“你這是何故?有事但說無妨,何必如此?”
“王爺,老夫都聽說了,您再不下決心,怕是要來不及了。”時利子長得還算周正,雖年過半百,卻并不顯老,只是如今情急,倒是顯出他有幾分浮躁,氣息似也不穩。
時利子平日裏一直處變不驚,這番急躁讓君卿歡好生疑惑,“軍師,有話好說,你先起來,本王聽你說便是。”
“王爺,您若是不答應老夫的請求,老夫這一次決不起身。”時利子神情冷然,态度堅決。
君卿歡一時間竟也不知到底為何,只道:“便是要本王依你,是否也讓本王知道應該依你什麽?軍師還是快快請起,有話好好說,若是一切均在情理之中,本王決不推卻。”
聞言,時利子臉上浮現欣慰之色,卻仍不起身,只道:“王爺可否告之老夫,今日您入宮所見所聞?”
“軍師有此一問,難道您已窺見天機?”君卿歡會如此器重時利子,也是因其确有幾分本事,是以,如今他出言相問,便知其心中有底。
時利子倒也不否認,只道:“老夫夜觀天象,但見主星位移,恐有異變。”
“軍師果是神機妙算,本王入宮,确是得知一事,只是不能分清真假,正打算喚軍師前來相商,不想軍師不請自來。”這話倒也不假,君卿歡雖為人機敏,但亦深知憑一己之力不能成事。
時利子了然地點點頭道:“王爺入宮,是探那傳位聖旨下落?此番前去,可有結果?”
“有是有,只不過,卻是意外之果啊!”思及那傳位聖旨之上所書,君卿歡始終不能釋懷,想起以前種種,仍是不願相信先皇會有那樣的決定。事已至此,他就算再懷疑也沒有辦法,又想到可能會發生的種種後事,便一五一十地把在錦宮所見道出。
待得半炷香的時間過去,君卿歡總算是說完一切。時利子愁眉不展,許久厲聲道:“王爺,老夫早已算到一切,只不過,這最後的主意還是得王爺自己來拿。老夫能說的還是那句話,再不痛下決心,便來不及了。”
“軍師但說無妨,只要于成事有利,本王決不反對。”若是以往,他也許會有所顧忌,可現下情勢不利,他再無他法。只是不知時利子所說的辦法,是否太過冒險,才會面有難色。
時利子一不為名,二不為利,只一心想要證明自己的能力才會投靠君卿歡。這十年如一日,他已是忍了太久,如今眼看着時機已至,他又豈肯放過機會?但他畢竟了解君卿歡的心思,便也并未強逼他,只用商量的口吻道:“老夫有三計,但請王爺定奪。”
“軍師請講。”本也是六神無主,有人獻計,他自是求之不得。
“以前能改朝換代的多是異姓,王爺本是大周嫡系,不能這麽做,但王爺想要取而代之,要用的辦法,其實也與改朝無二。最為直接的便是起兵,可如今大周國富民安,想要起兵,根本師出無名,是以,要想成事,唯一的選擇,便是利用‘清君側’的名義。”
“清君側”一說最早源自《公羊傳·定公十三年》:“此逐君側之惡人。”意為清除皇帝身邊的奸臣,本也是順應天道之事,但許多年來,似乎已變相地成為了謀反的最好理由。
君卿歡雖說是大周正統,但畢竟不是順位繼承,本想借助傳位聖旨讓自己名正言順,但此時卻已是不能。不想放棄對皇權的追求,唯一的辦法便是起兵,現在只不過差一個起兵的完美理由而已。
“這本王早已想過,恐怕是行不通的。皇兄手段極狠,他身邊除了風贏,根本無人能掌握實權,但那風贏極得民心,在民間素有清廉大将的美稱,要清他,恐是更加師出無名啊。”君卿歡之所以一直不肯出手,實則是君卿夜治國有方,除了為人冷漠以外,并無大錯。
“既然王爺如此說了,那老夫再說其二。大周雖強,但周邊小國卻并未完全收服,這些年來,皇上也一直有一統天下的野心。只是皇上雖然戰功赫赫,但畢竟不能離宮太久,若是王爺肯出塞親征,替皇上收服外地,再使些籠絡民心的辦法,想要黃袍加身,倒也并非難事。”時利子跪地不起,氣度不減,說話中氣十足,雙眼定定地望着君卿歡,期待他能做出選擇。
君卿歡倒也給足了他面子,時利子甫一收聲,他便立時接口道:“此法雖穩妥,卻耗時太久。若是十年前,倒也可行,可現下,本王是等不了這麽長的時間了,軍師想必比本王更清楚這一點吧?”
“王爺,老夫等的便是你這句話。沒錯,辦法不是沒有,但均不是上上之策。老夫今日前來,确實是有一妙計良方,只看王爺您舍與不舍了。”許是君卿歡的回答令其滿意,時利子在說出這些話時,臉上竟有幾分興奮之色。
君卿歡聽時利子這麽一說,倒也心生幾分期待,“軍師有妙計?還請快快說來。”
“老夫的妙計,便是王爺的最後一張王牌——白竹國半月彎。”時利子擲地有聲的話語,铿锵道出。
君卿歡為之一愣,“軍師可否細說?”
“王爺可還記得十年前,老夫請您收留那小丫頭時所說的話?”
君卿歡緩緩點頭,朗聲道:“軍師當時告訴本王,得此一女,事半功倍。”
“王爺當年本無争位之心,老夫卻早已算到王爺今日所求,是以,老夫請您收留此女。”說到此,他目的已達到,卻也并不起身,仍道:“王爺,老夫知您對那丫頭的情意不假,但此時,便是舍不得也得舍了。”
不知為何,聽得時利子言及自己對半月彎情意不假之時,他竟心生恐慌,似是被戳到了痛處一般,連忙出聲否認,“軍師何出此言?若是不舍,當年便不會送她入宮。”
“王爺若真能舍,為何前前後後又送了十四人進宮?不是想護她周全又是為何?”平時不點破是為顧他顏面,但此時既然形勢突變,時利子便也顧不上其他了。
“護她倒是真,不過,倒也談不上不舍。說來說去,軍師似乎都未曾言及為何要說彎彎是本王的最後一張王牌?”不想糾結于這個,他很自然地岔開了話題。
時利子是何等厲害之人,自然懂得察言觀色,便也不再多說,只言及重點,“有一件事,老夫一直不曾對王爺講起,是因為時機不到,又恐王爺不允,但此刻,機會已至,王爺又說能舍,那老夫便不再有所隐瞞了。當年,老夫之所以會讓您留下白竹國的公主,最重要的一點是,她的身上有噬魂咒。”
“噬魂咒?”初聞此咒,君卿歡竟是渾身一震,只聞其名,便能嗅到一股危險的意味。
“對,就是噬魂咒。傳說白竹國的女人有勾魂攝魄之媚,卻鮮有人知道,她們會擁有那種能力,其實是因為噬魂咒,那是一種下在少女體內的邪咒,終其一生,僅咒一人。身上有此咒的必為處子之身,破咒之日,便是破處之時,噬魂咒經由女子陰血滲入男體,侵噬其身,方有效果。”
本已意識到這噬魂咒并非善物,現下一聽,君卿歡只覺汗毛倒豎,想到曾許諾半月彎為後,便為自己狠狠捏了幾把冷汗,口中不覺喃喃:“那,若為此咒所侵,會有何種惡果?”
“倒也并不傷人性命,只是,終其一生都會迷失本性,被下咒之人控制心神,直到死去方才解咒。”
時利子說到并不傷人性命之時,君卿歡心中一松,可後面之語卻也再度令他冷汗如雨。一般人倒也罷了,若是心有天下,卻要被一個女人所左右,豈不是比死還難受?
他也聽出了時利子的話中意圖,“軍師的意思是,彎彎的身上有噬魂咒,若是皇兄寵幸她,便會被她控制?”
“不錯,以王爺和半月彎的交情,想必讓她控制皇上讓位于王爺,并非難事。”時利子知道當年之事,也自是知道他倆的口頭約定,君卿歡要的只是江山,江山一到手,那麽君卿夜的性命自然便無關緊要了。
這實在是個太讓人激動的消息,關于噬魂咒,雖是初次聽說,卻也讓君卿歡興奮不已,他不由得埋怨道:“軍師有此良方,為何現在才說?”
“老夫早已說過,時機不到,便是早早告知王爺,亦不可能有所幫助。”
這話他已不止說過一次,只是君卿歡之前并未在意,現下聽得時利子如此慎重開口,倒也生幾分好奇,“噢?這是何故?”
“王爺可還記得半月彎的生辰?”時利子不答反問。
君卿歡也并不矯情,很快答道:“當然記得,再過幾日,便是彎彎生辰。想來,她今年已是雙十年華。”
“她的生辰八字屬性稀有,乃是陰年陰月陰日陰時所生的極陰之體,亦是能将噬魂咒發揮到極致的最佳體質,也只有擁有如此體質的女人,才能真正地控制住像皇上那樣意志力極強之人。但,引發噬魂咒也有一個最為致命的條件,必須是在下咒之人二十歲生辰之夜方有效果。否則,噬魂咒的效果會大打折扣,是以,老夫才會一直未對王爺言明。”
如今一切再清楚不過,之所以今夜如此急急開口,是因為再不提,便要失去這唯一的機會。
雖有幾分激動,但君卿歡并不糊塗,見時利子仍舊長跪不起,便又出言相勸,“軍師今夜要本王下定決心之事,便是這樁了吧?既已言明,軍師還是起來講話的好。”
雖未得到君卿歡肯定的答複,但時利子胸有成竹,是以再不推卻,起了身,凝神道:“王爺說得不錯,老夫今夜所求,便是此事。還請王爺早下決斷,老夫也好早做安排。”
“并非本王不願決斷,只是依軍師所言,必須在彎彎生辰之夜方能産生效果,本王現在連彎彎的面都不曾得見,如何告知?更何況,便是本王有本事能見到彎彎,亦無可能勸得她同意本王的決定。軍師應當知道本王這些年來為何要送那十四位美人入宮,所以,本王不是不做決定,是做不了這個決定啊!”
言至此,君卿歡亦頗覺煩悶,她的心意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她說過,她可以為他做任何事情,唯一的要求便是不上君卿夜的床。他自知無法說服她,眼看着這大好機會近在眼前,他卻無力去改變,此番愁苦唯有心知。
如他所言,這一切時利子均是清楚,倒也并不緊張,胸有成竹地道:“只要王爺肯下定決心,這一切,都包在老夫身上了。”
“軍師何出此言?”
“養兵千日,用在一時,該是王爺養的那些食客出出力的時候了。”時利子口中的食客,自是那些平日裏極少用到的能人異士了。此番時利子早已挑好人選,只待君卿歡一聲令下,那人便能助其一臂之力。
君卿歡忽覺眼前一亮,似乎光明在前,便急促地問道:“軍師所說之人是誰?可在府上?他又有何本事相助本王?”
“此人入府已久,只是為人淡漠,不喜言交。王爺當是對他沒有印象的。他出身南洋,擅使南洋邪術,只要他用邪術在半月彎生辰之日,促其情發,王爺必定心想事成。”時利子敢說,便已是有十分的把握,那異士鑽研南洋邪術已久,短時間內控制人的言行舉止,易如反掌。
“你是說,府中有人能控制彎彎的行為?”
“非也非也,若真有此法,老夫便沒有必要借助噬魂咒。南洋邪術只會促其情動,中術之人,便如吃過烈性春藥一般,必須行房,否則便會欲火焚身而死。”
時利子稱其為邪術,其實更為确切地說,該是淫術,但畢竟不雅,便也不再多說,只淡淡看向君卿歡,繼續道:“不過,要想此法能成,還需兩件物品,王爺這幾日要做的,便是收集此兩物便可,一物乃其發,一物乃其貼身之物。集得這些,便可着那異士作法。”
時利子說到此處,卻是眉眼帶色,暧昧至極。君卿歡雖也贊成此事,可不知為何,對這種邪術仍是有些心生厭惡,想要出口否定,卻也找不到阻止的理由,凄然道:“若是彎彎知道是本王對其用術,怕是永遠也不會再原諒本王了,又如何會幫本王奪位?”
“那就瞞着她,等成事之日,王爺許她後位,她自也毫無怨言了。”君卿歡對他并不隐瞞任何心思,是以,封後之事早已對他言及,沒想到這竟成了用來說服君卿歡的一個理由。
“難道真的別無他法了嗎?”本堅信自己心中唯有一個萱妃,可為何一想到半月彎得知真相時的表情,自己竟也有些不忍去下這個決定?
時利子見其猶豫,便再度走上前,“王爺,當機立斷啊!”
君卿歡閉了眼,心痛揮手,“罷了,本王日後好好補償她便是,既然別無選擇,便唯有勞煩軍師了。”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時利子滿意地道:“王爺英明!”
送走了時利子,君卿歡心中卻是五味雜陳,雖也早有犧牲半月彎的心思,可當他真正意識到這一天馬上要來臨,卻忽感內心失落,仿佛有什麽重要的東西要離他而去。一直以來,他只當半月彎是自己手中最完美的一枚棋子,雖偶爾也會心動,卻都借口因為她太過美麗。只是為何,他最近越來越害怕,怕她會離他而去?
她一直不願意太過于接近君卿夜,且不說算不算犧牲,單單說到血海深仇,她也是絕對無法釋懷的。只是她太過堅強,總是會讓他産生一種錯覺,覺得她能夠承受得起這一切。只是,當他真的放手一搏,為何眼前總會浮現她滿是淚痕的小臉?
他不能想太多,一想就覺得心煩意亂。這十年來,她似乎已在不知不覺中深入到了他的內心,随意便能挑動他的心思,可是,他最愛的人不是萱兒嗎?為什麽最近似乎夢裏頭出現的人也成了半月彎呢?
不再去細想這些,他只是告誡自己一定要痛定思痛,狠下決心,天下與美人,從來不可兼而得之。假若真的有一天他能取得天下,那麽,他會補償她的,哪怕她已非完璧,他也定會呵護她一生,決不再讓她受一分委屈。
思及此,心中似又有些安慰,君卿歡長嘆一聲,卻是喃喃地道:“但願事成之後,她心中尚能愛我依舊。彎彎,今生是我負你,但我會用一生一世來補償你。”
夜已深,萬籁俱靜,君卿歡心潮起伏,卻是怎麽也不能入睡。沒有幾日了,卻還要取得她的頭發與随身之物,随身之物倒不必操心,當年她入宮之時,留給他一塊白竹玉佩,是她自幼佩戴在身上的東西,也算是一件貼身物品了,現在缺的唯有她的發絲。
只是,他如今連她身在何處都不清楚,要如何取她長發?想着,君卿歡終于又将心思動到了俞婧婉的身上,除了她,似乎沒有幾人能接近半月彎。但,現在半月彎已經身陷囹圄,當下正是撇清關系的時候,俞婧婉一去,豈不是也會引起君卿夜的懷疑?
君卿歡有些猶豫不決,當下又不願去驚動俞婧婉,正發愁間,突然靈光一閃,君啓徹的小臉就跳進了他的腦中。他一拍大腿,喜不自禁,“對啊,還有徹兒,只要徹兒開口,君卿夜一定會允許半月彎見他。只要讓半月彎見到徹兒,自有辦法讓半月彎明白他的意思。”
有了最好的計劃,君卿歡卻又因為太過興奮仍舊不能入睡,睜眼苦撐至天明,便換了身衣衫急急進宮。只是這一次,卻是直奔太子宮而去,成敗與否,端看他如何在君啓徹身上大做文章了。
君啓徹小心翼翼地把偷來的木梳交至君卿歡手中,一臉認真地問:“皇叔,有了迷蝶的木梳,你真的可以求神仙保佑迷蝶嗎?”
攤開手心,果見木梳之上纏有幾縷青絲,君卿歡滿意地笑了,用同樣認真的表情看着君啓徹道:“當然了,皇叔一定會認真地幫徹兒請願的,迷蝶不會有事的。”
知道君啓徹關心半月彎,是以,君卿歡便告訴君啓徹,只要有半月彎的木梳便能求神仙保佑她平安。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