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2)
,卻見半月彎竟是不顧自身傷勢,迅速抽槍而出,直直撲向君卿歡,竟是想要替他擋下君卿夜那足以致命的必殺一招。
君卿夜招式已發,想要收手,已是不能,情急之下,只得大力運氣,試圖收回幾分勁氣,右手強自扭曲,生生在拍向半月彎的後背之前,落刀為掌。帶着排山倒海之力,他渾厚的掌風拂過半月彎的後心,只差半指的距離,終是在觸碰到她的身軀之前,倏然停住。
君卿夜漲紅了臉,狂獅般怒吼出聲:“你不要命了嗎?”
半月彎的嘴角血絲蜿蜒,卻仍是勉強着微笑,“你要的不就是我們的命嗎?何必假惺惺。”
被賜午門斬首,在君卿夜來說,只是想誘出君卿歡,好生擒他;可在半月彎看來,卻是他要對她痛下殺手,他自是不會對她過多解釋,而她亦更不想聽他強辯。誤會已生,便如破鏡難圓,想補亦是不能。
“為了他,你竟連命也不要了是嗎?”君卿夜的眸間有烈火在跳躍,這種心痛的感覺,像是只無形巨手在撕扯他的心。明知道他們之間有着必然的關系,可當他親眼驗證這一切,仍是痛徹心扉。
“是。”她答,連墨瞳都已染上恨色。
君卿夜的心猛地一顫,這種熟悉的感覺再度于心底蔓延。為何每當他直視她的眼,這種無法言喻的熟悉感竟是這樣的強烈?還有她眸中的恨意,為何竟也這樣的強烈,仿佛要将他撕碎方才解恨,可他究竟對她做過什麽?
“為何?”本不願問,但他卻再一次不由自主了。
半月彎的眸中劃過一絲悲傷,咬牙冷聲道:“像你這種殘暴無良、狼心狗肺之人,說了你也不會懂。”她宣洩着心中的恨意,卻忘記了君卿夜從來是越激越怒,他主宰着一切,自然也包括她與他的性命。
“你罵朕殘暴無良?那你就該清楚這四個字的意思,或者,朕應該讓你明白什麽是真正的殘忍。”言罷,他巨掌再立,飛速般橫劈直下,咔嚓一聲後,撲地的君卿歡狂號不已。他的手掌竟生生劈上君卿歡的小腿,聽那聲脆響,怕是腿骨已折。
半月彎想也不想,出手如閃電,啪的一聲,重重甩上君卿夜的臉,怒恨交加的臉上滿是痛苦,“畜生。”
臉側到一邊,鮮明的五個手指印随即浮現,嘴角有血紅之色在滑落,君卿夜卻只是伸出舌尖,迅速将那絲血紅卷入齒間。惑人的笑意爬上他的臉,他緩緩扭過頭來,望向半月彎的眸中已是血紅一片。
“朕最恨人打臉了。還記得十年前,也有人傷了朕的臉,不過,她是用抓的,你知道她最後的下場嗎?”
無情的話語帶動了所有人的思緒,半月彎的拳頭幾要握碎。
“她被朕扔進了西川大漠的狼群之中。或者,她應該死得很痛快,至少,比死在朕的手上要舒服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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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乎殘酷的事實由他口中道出,半月彎眸中的火焰越跳越高。她當然知道自己的下場,當她在狼群之中拼殺之時,她就曾發誓,便是死,也定要拉着他一起下地獄。
“或者,她根本沒有死,等着有一天,讓你也嘗嘗血肉被吞噬的下場。”她笑,帶着妖邪之氣。
即便臉上有着紅腫的五指印痕,他也一樣笑得風華絕代,“朕非常期待。其實,你真的很像她,這種眼神,這種滿身是刺的傲氣,真的很像……”他絮絮地說着,似已陷入了回憶。
半月彎心念一動,明白時機已到,倔犟的小臉綻放着妖嬈,再恨也不能忘記,他們已在百步之間。
他是個心思沉穩的男人,在身體的反應超出了自己的預料之時,完全确定自己的所有不對勁都是來自于半月彎。每當他靠近她的身邊,竟會生出本能的抵抗之心。頭,又開始有些昏昏沉沉,可他卻仍舊笑得殘忍。
他狂吼一聲,在半月彎尚未做出任何反應之時,已閃電般再度出手。
半月彎以為他一定會要了她的命,她早見識過他的殘忍。可這一次,她錯了,且錯得離譜,他的手離她這樣的近,卻是抓向了另一邊。
狠狠抓住君卿歡折斷的那條小腿,君卿夜的眸中已是殺機一片,任頭痛欲裂,他字字如冰,“既然恨我,便讓你恨個徹底。我知你并不怕死,那就讓他死在你眼前,或者你才會知道什麽叫刻骨銘心。”
話音剛落,手已動作,半月彎的那聲“不要”未及出口,已瞥見君卿歡滿是絕望的臉龐在眼前被放大再放大,而後劃過一條詭異的曲線,竟是像被扔掉的廢物一般,沉沉飛向崖邊。
半月彎瘋了一般地大叫着:“不要,不要,不要……”從未如此的脆弱,那是給了她十年溫暖的男人,雖然他也傷透了她的心,可在瀕死之際,她唯一想做的,竟還是一命換一命。
這麽想着,她也真的這麽做了,緊捂的腹部還在不停地流着血,她撐起最後的意志,像撲火的飛蛾般毅然而決絕。翻飛的裙裾上,早已染出朵朵血花,她騰躍着撲向了心中最後的一絲希望。
她心中瘋狂吶喊着的,是僅有的兩個字:救他,救他……
“啊!”
那叫聲慘絕人寰,君卿歡倒挂在懸崖邊上,骨折的右腿之上纏得死死的,是根細軟的銀鞭。
混亂之中,她拾起了自己的銀鞭,卻已來不及分辨他傷到的是哪條腿,至少她做到了,他還倒挂在那裏,他還沒有死。她的右手緊抓着銀鞭的另一頭,左手攀附在陡峭的懸崖邊,半月彎仿佛能聽到自己急劇的心跳聲。
沙石滾落,攀附之處,已緩緩開裂,半月彎卻已再顧不得,腦中唯一能想到的僅有那件事:他救過她,所以,一命還一命。她也同樣不能看着他命喪人手,更何況,那個人是君卿夜。
單臂用力,想要支撐起兩個人的重量,卻只是令那塊抓着的石頭更加搖搖欲墜,絕望襲來,她甚至沒有勇氣擡頭看它一眼。終于,她手中的重量驟然失去,脫手的瞬間,只覺臂上一沉,原本下降的身體,竟然又重新吊挂在了崖壁之上。
手腕處溫熱的觸覺令她詫異,恍然擡眸,對上的竟是君卿夜恨痛交加的臉,他帶着慌亂的眸中映射出自己蒼白如紙的臉。她不禁驚詫,夢呓般開口,“為何要救我?”
“你這個蠢女人,為了他,你究竟要死幾次才滿意?”君卿夜怒吼,血紅的眸中,張狂的怒氣似熊熊烈焰要将她徹底地焚化。
她想惡狠狠地反駁于他,也想恨恨地甩開他緊握不放的大手,可當她讀懂了他眸中的慌亂,突然就笑了,笑得諷刺,“君卿夜,你罵我蠢,其實你才最蠢,愛上我這種女人,難道不會讓你覺得痛苦嗎?”
君卿夜心神一蕩,像是被她的話驚到了一般。在這場游戲裏,誰先淪陷,誰就失了主導權。他一直以為最為鎮定的是他自己,可當他眼看着她不顧一切地沖向懸崖,他的心忽然碎裂了一般痛不欲生。
不受控制地抓緊了她的手臂,他自以為一切都是中了半月彎的妖法,可當她用這樣的口氣說出這個事實,君卿夜似乎也迷亂了。難道,他的心真的是因她而重生了嗎?他找不到答案,卻也固執地不肯松手,眸中的餘怒久久不散。
“女人,你到底對朕施了何等妖法?”
“妖法?那你為何不松手?松開啊,那下面挂着的,不是你最想要整死的人嗎?”她嚣張地挑釁着,全然不顧他的面色鐵青。
“你當真以為朕不敢嗎?”他咬牙,恨自己竟真的被她說中心事。
“那就放手啊,放啊!”忽然覺得很解恨,望着他左右為難的表情,她竟有一種獲得勝利般的喜悅。
他真的試着去放手,卻下意識忍不住握得更緊。嘴上不肯承認,不代表心裏不認同,愛一個人需要太大的勇氣。這些年來,他只真心愛過一次,但那份愛早已讓他傷痕累累,所以,他不敢再付出真心。
他癡望着她的眼,欲語還休的無奈盡情流淌着。
她的心忽然震顫不已,她不喜歡他用這樣的目光看她,仿佛她真的是他心中最愛,可怦怦直跳的心兒,早已出賣了她的僞裝。
“放了他。”她說,用一種命令的口吻。
“除非我死。”他答,用一種近乎絕情的冰冷。他是一個帝王,他有他的無奈與痛苦。理智告訴他,君卿歡不能放,哪怕是他至親的弟弟,他也決不能手下留情。
“那好,那你就去死。”她再度啓唇。
雙眼再度迷離,痛苦的感覺排山倒海而來,君卿夜忍不住想要閉上眼,卻頑強地支撐着,不肯再受她控制。他強大的意志力,也讓半月彎心驚不已。
僵持間,他如炬的雙眸竟是賭氣般惡狠狠地死盯她的眼,他想要克服這一切,想要看清她眼中的一切。只因唯有如此,他才能贏得她的人。
半月彎的心顫抖着,忽然意識到她面對的這個男人有多麽的可怕。拼盡全力,她卻始終不能再像當初一樣随意控制他的心神,這讓她感到不安,像是溺水之人失去了救命的稻草,等待她的只有無盡的黑暗。
扯着她的那只手臂因承受着兩個人的重量而青筋暴起,他明明那樣痛苦,卻始終不肯松開她。明明是恨的,可看着他的模樣,她的眼眶竟有些濕潤,只是那眼淚來得莫名,讓她也生出幾分慌亂。
硬下心腸,她強扭開臉,默默運氣。嬌喝一聲,她使出全力,揮舞的銀鞭如靈蛇出動,挂着倒垂的君卿歡飛蕩了出去,竟是穩穩落在了崖上。
“啊!”
一聲怒吼卻是發自君卿夜之口,他死死地拉住了她,卻仍舊改變不了她拼盡一切救他的事實。
“你一定要救他嗎?為了一個背叛你、将你送上別人床榻的男人,你一定要這樣羞辱我嗎?”這是個不争的事實,卻深深地刺痛了他的心,心口處原本愈合了的傷口再度崩裂,溫熱的血順着他的手臂往下,滴落在她絕色的臉龐之上。
她仍一動不動地望着君卿歡,用眼神示意他快速離去。
她能做的,她承諾的,不過只是一命換一命。
“君卿歡,我再也不欠你。”夢呓一般,她喃喃道。
聲線微弱,唯有他才聽得清。痛得錐心,卻只能看着她晶瑩的淚水和着他的鮮血,在她臉上盡情流淌。多想伸出一手,為她拭淨一切悲傷,可他卻只能望着她的小臉僵硬地道:“不許哭!不許為那樣的人哭,不許!”
半月彎的淚越來越多,她重新對上他漆黑的雙眸,露出了難得的輕松表情。
他突然覺得心痛難抑,緊握着她的手,愈發用力,“一命換一命,朕也要你一命換一命,朕要你永遠都記着是朕救了你。”
她的眼淚不停,卻又瘋狂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仿佛聽到了世間最為可笑的事情,她,半月彎,這短暫的一生似乎都在為別人而活,直到臨死,陪在身邊的竟是她最恨之人。何其諷刺,何其凄涼。他說他想救她,可她為何要應允?她可以欠下任何人的債,卻唯獨不能是他。
“不許笑,不許笑!”
他似已瘋狂,表情猙獰,大手在半月彎的手臂上勒出重重紅痕,可她仍舊瘋狂大笑,仿佛要把一生的眼淚都換成這笑聲。
“你要救我,可我偏不要。君卿夜,你給我聽好了,便是死,我也決不會愛你,決不……”她聲嘶力竭,右手的銀鞭銀光飛舞,在空中發出清脆的一聲巨響,最後的一擊,竟是正中他抓着她的手臂。
他吃痛皺眉,卻仍是緊緊不放。
她又笑了,不同于方才的瘋狂,含情帶媚的眸中,是絕色傾城的純淨,他幾要心碎,卻不忍再望。
她扔掉手中銀鞭,右手迅速拔下她頭上玉簪,墨發飛揚間,玉簪已深深插入他強有力的手臂,準确無誤地挑斷了他的手筋。
“啊!”
一聲龍嘯,他被迫松手,眼睜睜看着她飛墜直下。他悲呼出聲,任手腕血肉模糊,心如刀割。
迷蝶,迷蝶……
莊生曉夢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鵑,真真如夢一場。
第三卷 烽火佳人,乍然相逢如隔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