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盡頭2
和雨希一直記得年幼的時候,母親對她說過:“雨希,‘和’是旗人姓氏,這是個驕傲的姓氏,所以‘和’姓女子絕對不能軟弱、不能妥協。孩子,你要牢記,你寧可孤獨一生,也絕對不能嫁給一個嫌棄你無法生育的男人,絕對不能進入一個無法接受沒有親生孩子的家庭。孩子,在這件事情上,你絕對不能委曲求全。”
成年後的和雨希,身邊盡是追求者,但是她一概拒絕。也有不在乎孩子的,但是她還是不敢輕易地把自己的一生就這樣交出去,所以雖然追求者中不乏西方人,她還是選擇了拒絕。她開始關注和了解同性戀,企盼自己能夠在同性的世界裏找到心靈的伴侶,從此執手一生。
然而,楊斐玮出現了。初次相見,和雨希就清清楚楚地明白,自己喜歡上了這個男孩子。等到他第一次告白,她置自己的感情不顧、幹脆地拒絕了他。緊接着幾年,他癡心不改,她時時刻刻提醒自己,絕不能淪陷。
最後,當她在巴黎度假的時候,他又一次求婚。這一次,周圍沒有任何其他人,只有他們兩個。他說:“雨希,我知道你是喜歡我的,不然我也堅持不了這麽久。既然我們彼此喜歡……不,八年了,應該說既然我們彼此相愛,為何偏要平白蹉跎了年華?人總是一眨眼就要老的。不如,讓我牽着你跨出這一步,剩下的,讓時間去證明,它會告訴我們,什麽是天長地久。”
那個時候,和雨希也渴望一個安定的家庭,并且她已經真真切切地發覺自己在同性戀方面,絕無可能——因為,她的心裏已經住不下一個女性。所以,在那條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林蔭小道上,她接受了他的求婚,相信并且感激時間厚待于她。本來,和雨希跟楊斐玮商量好了,到楊斐玮三十九歲的時候,兩人領養一個女嬰。這是再好不過的了。可是,所有的美好前景的展開,都是需要先決條件的,而現在,不一樣了。從四年前開始,就不一樣了。
事到如今,一切的解釋都是多餘的。楊斐玮接過和雨希手中的離婚協議書,目光直直地看着她,利落地撕毀離婚協議書,然後神色不變地坐下,把碎片按在木色會議桌上。楊斐玮今天穿着一件修身的黑色西裝,本就英朗的氣質發散得魅力十足。這件西裝,是和雨希給他挑的,她說,斐玮,你穿西裝的樣子最迷人了。
和雨希的目光随着他的動作定格在桌面上,然後收回視線,從手袋裏掏出另一份一模一樣的文件,輕輕放在目光直直盯着她的楊斐玮面前。她看着他,微微一笑:“還請楊總配合。”她有預料到他會撕掉這份離婚協議書,所以,她一共準備了五份,也就是說,現在她的手袋裏還有三份。
和雨希移開了目光,視線落在黑色皮質座椅上,雙手緊緊抓住手袋。楊斐玮看着她溫婉的眉目,又看到他手裏抓着的手袋,心裏一陣抽痛。他的目光緊緊盯住她的手袋,語氣确定地說:“這裏頭應該還有兩份吧?看來你還真是下得了狠心,一口氣簽了好幾份。”
“斐玮,我們和平地分了吧,何苦再做無用的折騰。”她低吟道,側過身子,避免與他再有目光上的接觸。
楊斐玮慢慢地傾身往後,漆黑的雙眸不曾離開她。“你覺得,我們能和平地離婚嗎?”他的聲音不小,在空蕩蕩的會議室裏顯得響亮,加上他的音色渾厚,平白讓人生出寒意來。空氣凝滞了一段時間,氣氛愈加沉靜下來。
時鐘上的指針一格格移動過去,畫着長久的、似乎沒有止盡的圓圈,周而複始。會議桌上的咖啡杯還遺留在那裏,涼了,早就涼了。
“楊斐玮,你別這樣。”和雨希最終開口打破僵局,說:“你盡快簽了吧,我改日來取……”她想了想,又說:“到那天你直接帶過來吧。”說完,她沒有道別,轉身而去。
楊斐玮看着和雨希走向大門的背影,腳步平緩輕快。他的目光随着她到了門口,他心裏默默祈禱,祈禱她會轉過來、會轉過來看他一眼。但是她沒有,連腳步的停頓都沒有,直接拉開門就走了出去。她,就這樣走了,沒有一絲一毫的猶豫。
和雨希走後,楊斐玮安靜地坐了很久,一動不動。然後,他翻開桌面上的文件,翻到最後,“和雨希”這三個字赫然呈現在紙面上,字跡隽秀。
這個場景,他曾在夢裏遇見過。那是去年從那孩子周歲宴上回來後的某一天夜裏,他夢見她坐在他的面前,面色冷淡地、利索地在一份文件上簽署了“和雨希”三個大字;他拿過文件,看見最上頭的加粗字體——離婚協議書。看到那五個字的那一剎那,他只覺得天昏地暗,什麽都沒有了,然後就醒了過來。他當時不安地急急打開臺燈,發現她還睡在他的身側,呼吸安穩綿長,睡容恬靜美好。
今天,她淡笑着說:“斐玮,我們走不下去了。”她說:“那個孩子到兩歲了吧?”她說:“如果我也有個孩子……”她說:“我們和平地分了吧,何苦再做無用的折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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魚與熊掌,自古不可兼得。他以為,他興許會有解決之道;他以為,雨希是會體諒他的。是噠,雨希是體諒他的,但是,體諒,僅此而已。如果只是一個孩子的問題,那自然要好辦許多,然而,這個孩子,這個與楊斐玮有血緣關系的孩子,不是憑空冒出來的。那個孩子,他有他的母親。這一點,是和雨希絕不會開口提到的,而恰恰是這一點,讓楊斐玮和和雨希之間再無可能。
從他開始打算生個孩子的那一天起,他就知道總有一天,她會知道的,畢竟,紙包不住火。只是,他沒有想到,這一天竟然來得這麽快、這麽這麽快,快得讓他措手不及,快得使他毫無招架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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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蘇毅接到了一個電話,他微笑着與打來的人說了些冠冕堂皇的話。挂斷後,他拿起座機聽筒,按下固定鍵:“你給我進來。”羅城很快就進來了。蘇毅黑着一張臉陰恻恻地質問他:“Matthew怎麽會有我現在的手機號碼?”
羅城撇了撇嘴,說:“反正不是我給他的。”雖然在蘇毅的授意下,是羅城邀請Matthew來H城玩的,但是是以他羅城自己的名義,而且Matthew也壓根沒有問過他蘇毅的聯系方式。他問道:“Matthew到了嗎?”
蘇毅颔首,“他下飛機了。”羅城說過,Matthew婉拒了他安排的酒店,說是自己已經訂好了想住的酒店。
羅城摸摸鼻子,糾結着問道:“這樣真的好嗎?”他說:“你跟林雅珊小姐可是要訂婚的人,這麽說來,林渠成就是你的弟弟了,對自己的弟弟下這樣的狠手,你真下得去?”
蘇毅黑白分明的大眼瞟了他一眼,淡淡地說:“從楊家的事情上你應該就能看出來,我不是一窩子一同對待的人。再者,既然他就要變成我弟弟了,所以我才要在他還沒有成為我弟弟之前趕快了結了。”
羅城笑他:“之前你可是信心滿滿、完全不把這號小人物看在眼裏的啊,怎麽,終于看出在他在阿遠心中的地位,終于有危機感了?”蘇毅不說話,羅城感慨一聲:“把Matthew請來,你可是真夠狠的啊。”
蘇毅聽出了他語氣中的擔憂意味,桃花眼一彎,“你擔心什麽?”
“我擔心林渠成死無全屍啊,我可不認為萬一他真着了Matthew的道,你還能半路救起他。”羅城對于這件事的策劃,總覺得自己喪盡天良。說完這句,他還是把下一句說了出來:“我更擔心,你請佛容易送佛難。”
蘇毅仿佛沒有聽見他這句話似的,直接忽略了這個話題,對羅城說:“把計劃提前,就後天吧。通知Matthew,讓他做好準備。”
羅城還沒有說什麽,他的手機鈴聲就響了起來。他看了一眼屏幕,苦笑着說:“他打來了。”蘇毅以目示意他接電話。羅城牽起嘴角,按下接聽鍵,跟Matthew熱絡地聊起來。
挂了電話,羅城看着一直注視着自己的蘇毅,說:“你也都聽到了。他沒有提到你,這樣未免顯得太不正常了。”蘇毅一副完全不放在心上的模樣,羅城卻還是要提醒他:“你記住,他要是約你出去,就找借口拒絕掉;實在拒絕不掉,一定要拉上我一起去。Matthew是我請來的,不是你,切記。”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