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23)
裏,聽周曉天憂心忡忡地問要怎麽辦。他想了想,向司機說了一個地址,然後拿出了手機。
公司那邊打電話來說,江煜學校那裏也遭到媒體的追問,還有關心教育事業的民生節目在關注教師的道德問題。校方目前給出的回應是對此事并不知曉,提供場地拍攝也是出于對隋素的尊敬,但很快就有網友戲稱,這是給緋聞主角提供戀愛地點。
陳稔在電話裏告訴陳苒,校方已經單方面取消了外景地的拍攝合同,願意支付違約金額。不過介于這件事情對學校造成的不利影響,劇組也不好去追究了,好在剩下的戲都可以在棚裏進行,他已經讓人回上海搭棚子,讓陳苒不用回來了。
“就是學校還讓拍,也拍不了。今早我還不知道這件事,拍到一半發現湧了很多學生來看,平時都沒這麽熱情。”陳稔不無奈何地說,“聽說學校已經讓江煜回家休息了,反正你們這陣子也不能碰頭,你就待在上海等我們回去吧。”
他說得有些事不關己,陳苒聽到江煜不能去學校,有些發憷,心不在焉地應了一聲,“好。”
“公司打電話給你了沒?”陳稔問。
“打了,說是明天開公關會議。”陳苒揉了揉發酸的眼睛,“學校也打了……操。”
陳稔靜默了片刻,只是簡單地說了一句“再見”,就挂斷了電話。
報給司機的地址曾經是一片弄堂,後來政府拆遷改建,成了大型商場。附近有給原本居民提供的安置房,當時政策出來的時候,房價也不低,但好在陳苒那時就已經開始工作了,加上補貼,能夠讓母親居住下來。
母親去世以後,他再沒有回過這裏,鑰匙倒是一直留着,在鑰匙圈上,像是一個裝飾品。
物業的清潔工作做得還是到位的,門上不見一絲灰塵。可是一進門,陳苒就聞到了因為太久沒有通風而堆積起來的潮氣,打開燈,踢到門口的地毯,揚起的灰塵讓他不禁咳嗽了幾聲,嗆得眼淚都要出來了。
當年離開時,沒有任何心情收拾,走時是什麽樣,現在還是什麽樣。沒有一樣家具上蓋了防塵罩,開了燈看着,都是灰塵,根本沒辦法住人。陳苒把鑰匙圈放在門邊的鞋櫃上,直接走進屋裏,徑直走往洗手間。
水管在咕嚕咕嚕噴了一陣子帶着水鏽的自來水以後終于清澈了,他抖了抖那條已經幹癟的舊毛巾,丢進水槽裏,先把水槽擦了個幹淨,然後突然想不起自己這麽做是為了什麽。
他把已經濕掉的毛巾随意丢進洗手池裏,走往自己曾經的房間。
空調很久不用,通了電,按了幾下沒有反應,卻發現手裏沾了遙控器電池流出來的液體。他厭惡地把遙控器丢到一旁,又折回洗手間裏洗手。
胃在這個時候開始疼了,他想起自己沒有吃晚飯。
手機在接聽過程中一不小心掉進了水槽裏,被嘩啦啦的水沖了一陣子,還壓在出水口,咕嚕咕嚕掙紮着。他看着上面來電顯示的名字不斷被水花敲打着,水珠濺到了他的眼睛裏,疼得他閉上眼。
震動聲消失了,他連忙把眼睛睜開,發現不過是水花太大掩蓋了聲音。陳苒從水裏撿起手機,劃開接聽時,因為屏幕上滿是水,還感應不到。他又用力按着劃了兩下,才把電話接起來。
“江煜……”陳苒吃力地叫出這個名字。
江煜聲音一如既往的溫和,關心道,“怎麽聲音聽起來有氣無力的?累了?”
“你他媽別跟沒事人一樣好不好?”陳苒咒罵的話說得格外緩慢,當真是連罵人的力氣都沒有了,他扶着洗手池的邊緣,“不是連學校都不能去了嗎?”
“陳苒。”江煜叫完他的名字,靜默了一陣子,用更為平靜的聲音說,“我想你了。”
陳苒的心用力往上一提,眼眶就開始發熱,悶悶地說,“你再說,我砸電話了。”
他微笑了,氣息随着電波順進來了。
“老子不就談個戀愛嗎?礙着誰了?為什麽都要猛追猛打的?”陳苒深吸了一口氣,聲音在整個洗手間裏回蕩着,還出現了隐隐的回音,“老師又不是聖人,柴米油鹽也是要過日子的,喜歡男人犯法了嗎?哪條法律寫了?法律什麽都沒有寫!我操……到底害了誰了?!出了校門誰認識誰啊?又不是幹他們的兒子,這麽正義凜然的幹什麽?我他媽就是想不通了,巴巴求着你一定要把小孩送上重點的時候,笑得跟真的似的,就幾張照片的破事兒,憑什麽好像前途未來都要被你斷送了一樣?他誰啊?說難聽的,送禮金上門的時候,你還沒收呢!你欠了他們錢是怎麽的啊?……”
“好了,小苒。”大概是他越發語無倫次了,江煜出聲打斷了他。
聽到這個稱呼,陳苒一下子就怔住了。
過了一會兒,江煜問,“不是說了不要擔心我嗎?”
提到這個陳苒就來氣,喊道,“誰他媽有心思擔心你?!我說的是事實,事實!”
“我不會有事的。”過了很久,江煜平心靜氣地寬慰道。
他語氣還是很沖,“這還不是有事,那什麽叫有事?!啊?”
“你離開我。”他靜靜地說。
陳苒先是一愣,知道這是一個答案的時候,連忙擡手擦掉流下來的眼淚,再沒力氣喊叫,靠在幹燥的瓷磚上,啞着聲音說,“我最煩的,是我什麽都不能為你做……”
作者有話要說:
chapter 66
那一段從手機裏傳出來的聲音沒有失真,流進耳朵裏,江煜甚至感覺到耳廓開始發燙。微微的濕潤感讓他産生了錯覺,以為是陳苒的眼淚落到了耳朵上。
不知道要如何安慰才好。
他不得不把被掌心汗濕的手機換了一邊手,控制着自己有可能嘆出來的那口氣,換做一個輕微而平靜的呼吸,說,“其實,‘求之不得’和‘所得非所求’才是人生最痛苦的事,你經歷過嗎?”
陳苒也沉默了很久才回答,“沒有。”
“那很痛苦。”江煜認真地對陳苒說,“一旦經歷過,你就會知道其他的委屈都不算什麽。”他眉心蹙了一下,“但我不希望你經歷。”
不知道陳苒想到了什麽,他聲音裏的沙啞慢慢消失了。
他吸了吸鼻子,說,“你說你沒愛過什麽人,那喜歡的人呢?你有沒有對誰産生過好感,發自內心地想要和他在一起?”
江煜腦海裏閃過了一段虛無的空白,在那段空白裏,是課間吵吵嚷嚷的聲音。他說,“有。”
“後來呢?”陳苒停頓了以後問。
還有閃光燈晃過側臉的熱度。江煜打開電腦,房間一下子就亮了,“我們不說這個了,好嗎?”
聲波裏順進了一段輕微的笑聲,陳苒問,“是他。對不對?”
江煜不知道要怎麽說,他選擇緘默。
“江煜。”陳苒的聲音變得很溫柔,像是一縷春風劃起了靜水的漣漪,“我終于都清楚了。”
這個電話挂斷以後,江煜感到心裏沉甸甸的。這樣的感覺已經很久都沒有出現在他的身上,久到讓他回憶上一次是什麽時候,也想不起來了。
江煜用手指抹掉手機上的汗。
自從休息在家,江煜的電子郵箱每天都能收到很多信,除了被過濾掉的訂閱郵件,還有許多是陌生地址發來的。一一點開以後發現大部分都是學生發過來的,有一些還在學校裏,但更多的則是以前手下教過的學生。
他們當中有一部分江煜都已經不記得是誰了,看着發件人的名稱努力回想才能想起來某些交流過的細節,具體是哪一屆、哪個班,記得都不清晰。
除卻其中三封是日常往來信件以外,其他都無一例外地提到了最近炒得很熱的那則新聞。意外的是,在一些信件中,發件人居然提及了自己本身的同志身份,講述了如今現在的生活,他們有的人和自己的伴侶在一起,有的還是單身,但無論處境如何,字裏行間都是安慰和鼓勵居多。
身份似乎一下子都倒置過來了,江煜不能一一讀完,也沒有心思一一讀完。
人一旦變得很消極,就算看再多的心靈雞湯,聽再多溫暖向上的歌曲,所想的不外乎還是哪裏真的有那麽多希望呢?何況,江煜本來就是一個很消極的人。
之所以到現在也沒有用“一切都會好轉,一定會有光明未來”這樣的話來安慰陳苒,也是因為深知不一定、甚至不可能。江煜知道陳苒一定也是不愛聽的。
他說得對,事實就是事實,裝點出再多的可能性,還是事實。
江煜滑動着鼠标滾輪把郵件拖到最後,正打算全部标記為“已讀”時,一個很久不見的發件人名稱映入了眼簾。他抿了抿嘴唇,鼠标放到了那封郵件上,猶豫了數秒之後還是點進去。
主題:無
Ryo Tang
發給Yu Jiang
好久不見。
只是沒想到,會以這種方式再見到你。
這些年我想通了很多事情,也明白你為什麽會拒絕我了。不是要感謝你的良苦用心,事實上這也并非是良苦用心吧?只不過當時,我并沒有好到足夠讓你踏出那一步罷了。
盡管不知道你們怎麽弄成了這個樣子,也不明白你為什麽會喜歡他,但是,希望你可以好好的。
我到現在仍然認為,自己年輕時最大的幸事是有你作為我的老師;而最大的不幸,應該就是自己成為了你的學生吧。
但凡出于一顆私心愛上你的學生,如今應該還是會恨陳苒——無論是告白了被你拒絕,還是暗戀而不為你所知。這些年你和他們拼了命維護的這個職業的神聖,被一段不被世俗所接納的戀情毀了。
說實話,不管你們以後能不能在一起,我都為你不值。但我明白,哪個對你來說更重要,從來都不由他人來說,所以縱使不甘心,我還是支持你做每一個決定。
亮。
這封來信,遣詞造句、字裏行間都是斟酌之後的語言,江煜看在眼裏,仿佛看到了自己的過去,也看到了一個巨大的謊言。
他把鼠标放在右上角的關閉按鈕上,還沒有按下去,家裏電話就響了。
江煜取下距離最近的那個電話接起來,那邊傳來的聲音不算陌生,但卻很生硬,“江煜啊?我老劉。”
他能感覺到對方并不是很願意撥打這個電話,就只是簡單應了一聲,“嗯。”
“你上回跟我說來我們學校的事嘛,我早些時候已經把材料遞給我們校長了。不過你怎麽出了這種事啊?”老劉是江煜當年同宿舍的同學,在北京一所高中任教,“別說那不是你啊!啧,反正工作的事,我現在是沒辦法再跟學校提了。對不起了啊!”
最後那幾個字,說得十分敷衍,但江煜已經預料到會這樣,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禮貌地說,“嗯,麻煩你了。”
“麻煩倒是不麻煩,你也知道,我們學校是重點啊!國家領導都來指導過工作,好些學生都不是一般人,負面新聞要不得。”他好像意識到自己說多了話,“得,先這樣了。挂了啊,我還去開個會。”
說完不等江煜再說什麽,電話就斷了。
江煜看了看手裏的電話聽筒,又看看話機上的按鍵,不知道要按下什麽號碼,才能從電話那頭聽到自己想要聽到的話。
而他究竟想要聽到什麽呢?
偏偏他才把話筒放回去,房間裏又傳來了手機的鈴聲。
江煜的胸口因為呼吸急促而劇烈起伏了好幾次,轉身坐在沙發上,灰白着臉對鈴聲置若罔聞。
可不知道究竟是誰,在這個時候表現出了超與凡人的執着,鈴聲一直沒有間斷,而且仿佛一聲比一聲急。江煜驀地起身,快步走到房間裏拿起手機,看到上面陌生的來電顯示,把手機握得緊緊的,險些砸了電話。
這樣的事他到底還是沒有做出來,就連接聽時的第一聲,也是禮貌用語,“喂?你好。”
“喂?江煜江老師嗎?”一個硬朗的男聲,普通話完全是當地口音,“這裏是XX派出所。施詩磊是不是你的學生?”
江煜完全沒有想到會是這麽一個電話,頓時懵了一下,在還沒有反應過來以前先回答道,“對,他是我們學校的學生。請問有什麽事?”
“哦,施詩磊因為涉嫌賣|淫嫖|娼被抓了。他說他沒滿十六歲,又沒有身份證,就把你的電話給了我們。你有時間嗎?找律師一起過來一趟。”大概是江煜很客氣,他也變得禮貌了一些。
江煜想到那個相貌乖巧聽話的少年,重重地沉了一口氣,反問,“他的父母呢?”
這時那頭的警察同志又不耐煩了,“他說他爸媽都不在國內,鬼知道是不是真的。你有沒有時間啊?沒時間我們再問他要別人的電話。還老師呢,學生出了事一個兩個推得一幹二淨,都不知道怎麽當的。有時間就快來!”
他這麽一說,江煜料想或許事先也找了別的老師,他只好說,“您稍等,我現在就過去。”
“哦,終于有個盡職的了。快來!我們要下班了。”警察說完就挂了電話。
關于施詩磊的傳聞,江煜在學校時聽到過一些,各種版本雲集,也不知是真是假。但他是孤兒這件事,倒一定是真的,因為這樣,學校還給他免除了學費。
他是地段生,中考在全市百名以內。這樣的出身,加上相貌容易惹人憐憫,如果再加上乖覺溫順、勤奮努力的态度,一定就是老師心目中充滿溫暖光明未來的少年。只可惜,入學以來,翹課、打架、聚衆賭博,各種行為無一不在他身上貼上了“惡劣”的标簽。
江煜從他入學的第一個星期開始就知道他是雙性戀——是他自己這般堂而皇之地公諸于衆的。有傳聞說他讓高三一個女生懷了孕,堕了胎,也有傳聞說他有一個很有錢的幹爹,總是到了校門口才披上的那件校服裏面永遠是價格不菲的名牌。
關于他在GAY吧賣身的傳聞,也是常常聽到的。
總歸,盡管成績優異,但在學校老師眼裏,他就是個無藥可救的頑劣少年。有一回江煜聽到有同事在批改試卷時,毫不避諱地說,施詩磊的成績一定是抄出來的。
明明是可以進重點班的成績,但因為學習态度不端正,施詩磊一直都留在普通班裏,而且還是專門收管差生的那個班。
由于校方的安排,江煜是從來不教普通班的。他沒有給施詩磊講過課,頂多只是在他們班實在太吵鬧影響旁邊班級自習時,去提醒兩句。
他的電話號碼,應該是施詩磊從學生輔導室牆上那張職工通訊錄上記下來的。可江煜沒想到他會記下來。
“住哪裏?我送你回去。”從派出所裏把施詩磊接出來,已經是淩晨三點多,江煜按下了汽車的防盜鎖,随口問了一句。
施詩磊跟在後面,一臉休息不夠而引發的疲倦,打了個呵欠,說,“不麻煩老師了,我自己可以回去。”
江煜站定了腳步,轉身看着他,問,“現在三點多,你怎麽回去?”
“随便啊。”他眨巴了兩下眼睛,笑道,“不然去老師你家?”
看到他這樣,江煜不禁想起了同事們常用來數落差生的那句“無藥可救”。但這樣的詞,他是從來不會對學生說的。他重複道,“你住哪裏?我送你回去。”
施詩磊看他一本正經,翻了個白眼,兀自往前走,“不住哪裏。我無家可歸。”
聞言江煜稍微錯愕了一下,看着學生遠走的背影,他沉了沉氣,“随便你。”說罷,江煜往車的方向走去。
“喂!”大概是沒有想到江煜真的會走,施詩磊從背後大喊道,“你真走啊?太不盡責了吧?江、老、師!”
江煜不想再管他,打開了車門。
才要上車,施詩磊從後頭追上來,雙手拽住了車門,仰起臉顯出幾分委屈和倔強,“再怎麽說我們都是一樣的,你憑什麽瞧不起我?而且,你還老師呢!”
“我哪裏和你一樣?”江煜的手也放在車門上,冷淡地如是反問,又道,“我是老師,但你當自己是我的學生嗎?有學生這樣的嗎?”
施詩磊一愣,巴掌大的小臉在路燈下透出一絲不自然的殷虹,他撇撇嘴,手耍賴一樣揮了兩下,“你真讓我自己走回去啊?我連打車錢都沒有呢!”
江煜看了看他,沖車對面擡了擡下巴,“上車。”
作者有話要說: 我自己好喜歡江老師的視角~~
啊,這個走向是随着碼字時間的推移而修改的設定。江老師是喜歡唐穎亮的,不過他是學生,所以割舍了這段悸動。他總是說“師生就是師生”,就是這個道理,在他心裏這是一條絕對不能逾越的界限。
所以,我在設想,是否隋素一直沒有跟江煜明說,也是為了維護他身為教師的這個身份呢?我的想法是,他也是不願意逾越這條線的,所以不做告白的那個人,但這份心意又必須要傳達出去。我的設想是這樣的。
不過既然沒有明說,大概其他的猜想也是可以允許的吧。
有一個很暴露年齡的事情,就是有沒有聽過品冠的《疼你的責任》呢?很好聽嗯嗯。
chapter 67
作者有話要說: 修改後,新加了一句話在後面嗯。
面對這一室的淩亂,江煜沒有邁開步子走進屋裏。他站在門口,看到施詩磊朝自己笑了一笑,這笑容也不知是嘲諷還是自嘲。
“怎麽?老師你活了大半輩子了,也沒被偷過東西?”施詩磊雙手一攤,好像要讓他好好參觀一番的模樣。
江煜皺起眉頭,問,“什麽時候的事?都偷走了些什麽?”
“不知道,傍晚回來就這樣了。”他很無所謂地聳肩,把自己的損失一件一件數出來,“一臺賓得,一臺祿來,外加一個長聚焦鏡頭、一個廣角鏡頭和兩個中長焦鏡頭……”他斜睨向江煜,“老師你聽得懂嗎?”
“你哪來那麽多錢買這些東西?”江煜卻問。
“老子賣屁|眼換來的可以了吧?!”好像就是看不慣江煜這副樣子,仿佛一點都不同情他的損失似的,施詩磊突然大叫起來,“操!別讓老子逮到那個混蛋,否則非千刀萬剮不可!”
江煜仍然很平靜,“所以你又去做那種勾當,想把那些相機和鏡頭再都買一次?”
施詩磊因東西被盜的事情氣得滿臉通紅,兇巴巴地瞪着江煜,沒好氣道,“怎麽?性工作也是工作,不服啊?”
雖然在學校的時候就聽說了他的傳聞,可聽到本人這麽理直氣壯地說出來,江煜心裏還是涼了半截。明明是個沒有成年的孩子,自己的将來是怎麽樣的,根本想都沒想過,卻件件事情都這樣自信滿滿、得意洋洋,同時,亂七八糟。
“這麽急着用相機?”他看到整間房子被翻了個底朝天,完全沒有一丁點收拾過的樣子,傍晚回來發現行竊,晚上就出去“做生意”,還真是一點都不冷靜。
似乎對江煜居然沒有說教而意外,施詩磊稍微平靜了一些,語氣還是很沖,“廢話!下星期就要交參賽作品了,到現在連張像樣的都沒有。本來想明天翹課去江邊拍的……媽的!!!”
江煜看他又要抓狂的樣子,頓時不禁覺得有些好笑。他想了想,說,“你跟我回去吧。”
施詩磊眄視着他,“幹嘛?我知道你沒錢,我不做你生意的。”說完又碎碎念,“就是被你包一個禮拜,天天都被|操,說不定都換不回一個鏡頭。”
“我可以幫你借相機。”江煜不太喜歡他張口閉口都是這些字眼,說,“還是你要在這個狗窩裏繼續呆着?”
“你?”施詩磊嗤笑,完全不相信,“你哪位啊?窮酸教師,我那些東西加起來,都能買你那輛破車了!”
“你知道唐穎亮嗎?”捕捉到他臉上閃現出來的亮光,他嘆氣搖頭,說,“他是我學生。”
“真的假的?”他看起來訝異極了。
“信不信由你。時間很晚了,你早點休息。”江煜說完就往外走。
施詩磊急忙叫住他,“喂!你等一等!”看江煜轉回身,他撇撇嘴,“我去洗一下,還有東西在裏面。”
江煜過了幾秒鐘才反應過來他說的是什麽,不由得皺起了眉頭。
不知道要怎麽形容施詩磊看到那臺徕卡時的表情,江煜靠在書房門口,雙臂抱在胸前看他端着M9翻來覆去看了好幾遍,又打開鏡頭咔嚓咔嚓連續拍了好幾張。
他放下相機的那一刻,淨秀的臉面也顯露出來,突然碰到江煜的目光,臉上的雀躍立即就消失了,換作一個白眼,把相機往他面前遞了一下,“就這個啊?”
江煜把手機拿出來,打開那條剛才收到的微信,清晰圖片刷出來以後給他,“這個可以?”
施詩磊仍然端着那臺徕卡,走過來拿過手機,頓時就瞪大了眼睛,“哈蘇?!這個真的可以給我?!”聯系人名字确實是唐穎亮沒錯。
“是借給你。”江煜糾正道,“确定這臺的話,他明天派人送過來給你。”
施詩磊仍然拿着他的手機,因為尺寸比較大,他單手拿着還不是很自在。江煜這時注意到,他的手指很細長也很漂亮。
“自己沒有隐私,就連尊重他人的隐私都不會嗎?”江煜把手機拿回來,果然是停留在短信對話的頁面。
興許是得到了好處,施詩磊的态度一下子就變了,讪讪一笑,颠颠跟在江煜身後,問,“你跟陳苒是真心相愛的哦?”
江煜驀地轉過身,嚴肅道,“你能不能稍微說一點跟自己年齡相符的話?”
他眼睛轉了轉,撇撇嘴,“怎麽不相符了?我要是沒記錯,陳苒在我這個年紀,也拍電影了吧?跟女人愛得死去活來的,沒想到是彎的。”說完又怕江煜不高興一樣,笑道,“不過他以前都是跟女人傳緋聞,這回才是真的。果然男人和男人之間才是真愛嘛,跟女人都是為了生小孩。”
“叩。”
江煜還沒說話,回頭看到江盈醒過來,穿着睡衣頭發蓬松地站在房間門口,呆呆看着他們兩個。
爾傾,她面色發白看着施詩磊,轉而沖着江煜大喊起來,“爸!你搞什麽?!”
“他家裏被小偷偷光了,帶他回來暫住一晚。”江煜看女兒怒氣沖沖,頭也不回地往裏走,連門都忘了帶上,就跟了進去。
房間裏只開了一盞臺燈,桌上有她畫到一半還沒上色的畫。
江盈克制着聲量,對着客廳外面張牙舞爪了一番,恨恨道,“他……他不是好人啊。”她一屁股坐床上,氣不打一處來,“你知不知道,他是……哎!而且他……我都不知道怎麽說了。你跟陳老師的事情呢?不管了嗎?就這麽把麻煩往家裏帶,老爸,你是被逼瘋了吧?”
江煜不想說自己是怎麽和施詩磊遇到的,只是心平氣和地解釋,“他是你的同學。”
“誰跟一個MB是同學?惡心死了!”許是顧及到父親的感受,江盈忍着氣,問,“陳老師會同意哦?”
說到陳苒,江煜沉默了片刻,最後淡淡一笑,揉過女兒的腦袋,“他就只住這一晚。你要是不喜歡他,就當他不存在吧。”
說是一晚上,其實大半個晚上都已經過去了。
江煜本來就很疲憊,又在淩晨被叫去派出所把犯事的學生領回來,想要休息時,已經是四點多。他先是煩惱就要去上班,然後又想起自己已經賦閑在家,不免自嘲地笑一笑——這也能稱作是“塞翁失馬”嗎?
他洗了臉,正準備回房間睡覺時,看到客房的門還是開着的,裏面也沒有人。
正想着是不是不辭而別了,江煜聽到陽臺那兒傳來了打噴嚏的聲音,走到客廳一看,果然看到一個瘦削的身影在外頭,低頭扶着天文望遠鏡,不斷調整着鏡架的角度和方向。
江煜走過去,說,“你這樣是看不到東西的。”
施詩磊背影一頓,回頭露出幾分不以為然的樣子。江煜一看就知道他是在逞強,走過去彎腰把架子升高到自己平常用的高度,問,“要看什麽?”
“流星雨啊。”他雙手背在身後,裝出一副不怎麽積極的樣子,“說是今晚有獅子座流星雨。”
江煜回頭看了他一眼,又轉回來繼續調鏡,“獅子座流星雨在11月,春天哪裏來的獅子座流星雨?”
果然他不吭聲了,過了一會兒才不情不願地說,“我也是聽那些女生說的啊——啊嚏!”
“今天幾號?”江煜一邊問,一邊把外套脫下來遞給他。
施詩磊猶豫了一下才接過來,慢吞吞地穿起來,說,“15號。”
“想看流星雨也不是沒有……”江煜把望遠鏡調了一個方向。
他湊近過來,不知不覺就靠到了江煜的手邊,“不是說在11月嗎?”
江煜把尋星鏡調整好,說,“這幾天應該是有一個矩尺座流星雨,在南方還是很方便觀察的,輻射點高于地平線一些角度。就在天蠍座和半人馬座……”
“怎麽了?”大概是江煜突然不說話了,施詩磊好奇地問。
江煜把他拉到望遠鏡前,“看吧。”
施詩磊還對他突然拉扯自己表示不滿,但看到視野中劃過的光亮以後,立即雙手都放到了望遠鏡上。
江煜在一旁看着,完全想象不出來,他究竟是怎樣跟人“做生意”的。
他坐到一旁的藤椅上坐下來,看到旁邊茶幾底下放了一盒香煙,不禁怔了一下。
那是陳苒第二次來時,留在這裏的。
因為《扶桑》裏,方戍是抽煙的,所以拍戲的時候陳苒會準備。陳苒不喜歡抽煙,所以應該是那時不想留在身上就取出來了。江煜想不到自己是出于什麽理由,也沒有扔掉。
他突然想起來,自己已經很久很久都沒有抽煙了。彎腰把那盒煙撿起來,打開取出一支,摸在手裏居然已經潮濕了。
也不奇怪,就這麽放了大半年,何況入春以來幾乎都在吹南風,會潮是自然的。江煜想起陳苒提起回南天時,那一臉厭惡的表情,不期然又勾起了嘴角。
“老師……”施詩磊轉過身,看到他居然拿着煙,吃驚得瞪大了眼睛,轉而笑出聲來,“原來你也抽煙的啊?”
說着,他走過來把江煜手裏的煙盒拿走,取出一支,發現并不能抽了,不免嫌棄道,“這什麽啊?裏面都發黴了吧?”
江煜不予置否,沒有說話。
施詩磊眨眨眼睛,笑道,“該不會……是陳苒的吧?——哈!我猜到了,真的是他的!那個報道說他冒着大雨來找你,是那個時候?”
“是很久以前了。”江煜把那半盒煙拿回來,又放回了遠處。
許是沒想到他會這麽老實地回答,施詩磊愣了一愣,又調皮地笑道,“老師,你就這麽貿貿然帶我回來,陳苒他會同意嗎?”
“他沒有什麽同不同意的。”江煜感到很累,放棄再和他交談,走回房間。
陳苒會不會同意呢?
這個問題,江盈和施詩磊如果不提起,江煜是絕對想不到的。就如同他被提醒以後,也沒有去考慮一樣。
好像不管他會不會同意,事情就是這麽一件事情了。
江煜一直很擔心,怕陳苒什麽時候會問自己究竟有多愛他。
他想不到答案。他不知道這個字眼到底要如何量化。
陳苒總是會不斷地向他索要愛,就好像真的取之不盡、用之不竭一樣。但究竟是不是這樣,江煜也不知道。他覺得很多事情,一旦和陳苒有關,他就開始不清楚了。
或許并不是因為他能夠給的很多,所以陳苒才會不斷索取,而是因為陳苒需要,所以他才能給得更多——連自己都估摸不到的分量。
如果有一天,陳苒不再有需求,那麽,他是不是又變成什麽也給不出來的、一無所有的人了呢?
江煜手指滑動着手機屏幕,看那一條條短信,一次次對話,光标留在輸入框裏,卻想不到要打出什麽字了。
chapter 68
“嗡……嗡……嗡……”
“喂?胡主任。”
“江煜,你現在在哪裏?”
“在家。怎麽了?”
“學生罷課了,校長讓你馬上到學校來一趟。”
出門前江煜回頭看了一眼懸挂在客廳牆上的鬧鐘,才發現自己睡了很久。
罷課的是一個高一班級,由他們起頭,在消息傳開以後得到了大範圍的響應。原先校方還在控制,但後來不同校區的老師接連反映沒有學生來教室上課,才知道影響之大。
等江煜抵達校長辦公室,三個校區裏罷課的學生籠統加起來已經近一半了。
“你怎麽才來?打電話也不接!”校長氣呼呼地質問道。
江煜杵在辦公室裏,回過神摸了摸口袋,才發現自己出門的時候太急,連手機都忘了拿。那邊還有政教處的主任在請示校長需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