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要去機場接江盈那天正好是周末，早上兩人不但沒有出門，而且賴在床上一直到中午。陳苒靠在床頭懶洋洋地給快餐店打了個電話，對着上面的菜單猶豫了很久，問江煜，“你吃黑椒牛肉蓋飯好不好？”
“随你。”江煜揉了揉眼睛，摸過放在床頭櫃上的眼鏡戴上，披着衣服下了床。
“要一份黑椒牛肉蓋飯和一份咖喱山藥肉末飯。嗯，對，都是套餐。”陳苒想了想，又說，“再添一份白米飯吧。今天有什麽甜品嗎？”
江煜從洗手間裏出來，打開衣櫃找他們今天要穿的衣服，聽到陳苒還在往快餐店裏打電話，在他挂斷電話以後問，“不減肥了？”
陳苒撇撇嘴巴，從他手裏接過衣服，并沒有馬上穿上，而是攀到了他肩頭，拖着嗓音說，“我昨晚累着了啊，多吃點不行啊？”
他輕輕笑了笑，拍拍他的臉頰，問，“你跟我一起去接盈盈嗎？”
“必須啊，我答應她的。”陳苒立即表态。
“那快穿衣服，起來洗漱吧。待會兒吃完飯就能出門了。”江煜把折疊整齊的襯衫拿起來，抖了兩抖，交給他。
陳苒還趴在他肩頭，笑道，“先親一下。”
“嘴巴都要親腫啦。”江煜少見地用上了語氣詞，還是給了他一個吻，垂眸看着他盛滿笑意的眼睛，便擡手捏了捏他的臉頰，說，“不刷牙。”
他眯了眯眼睛，雙手捧住他的腦袋以後，用力往他嘴巴上親了一口，然後驀地從床上跳下來，連拖鞋也不穿就奔向了洗手間。
陳苒先洗了澡才刷牙，嘴巴裏滿滿的都是泡沫，一邊刷着牙一邊走出來，見到江煜把剛送來的外賣拿進廚房，指手畫腳地說了一個聽都聽不清楚的句子。
江煜照着他說的，把兩份蓋澆飯上的菜又分別攤出兩份，在對方的碗裏做了交換。
陳苒滿意地點了點頭，回到洗手間把滿口牙膏泡沫吐出來，往嘴裏送水漱口時，瞥見鏡子裏的自己，不由得愣了一愣。
他把牙刷洗幹淨，湊到鏡面前，用手指梳了梳頭發，看到果然是白頭發，不免皺起眉頭。可終究沒有嘆氣，陳苒扯過毛巾把嘴巴擦了擦，去飯廳吃飯。
因為要趕着去機場接江盈，他們這頓外賣吃的也匆忙。
陳苒扒了兩口飯，看着江煜的白發，抿了抿嘴唇，說，“轉眼盈盈也上大二了啊。”
“嗯，時間是挺快的，大二也過了半個學年了。”江煜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莫名其妙，“怎麽了？”
陳苒把一次性筷子握緊，笑道，“沒什麽，就好奇她在學校裏有沒有談個戀愛什麽的。她長這麽漂亮，又不是什麽冷豔高貴的女孩子，按照常理來說也應該交男朋友了吧？”
江煜笑了笑，“我不知道。她來了，你自己問她吧。”
“你這父親可是少見的不負責任啊。”陳苒忍不住嗔了一句，想了想，挑眉問道，“江老師，您是大幾談的戀愛、交的女朋友啊？”
他挑米飯的手頓了一頓，反問道，“陳老師，您呢？”
“找死。”說完立即在桌子底下踢了他一腳，扒了兩口飯以後，陳苒還是不免抱怨，“啊，這個黑椒牛肉沒有想象中的好吃啊。不對，是沒你做的好吃。不對，是跟你做的比起來，簡直難吃。”
江煜把碗挪過來，“攤回來吧。”
“诶。”陳苒把自己的碗也挪了過去，兩只碗的邊緣碰在一起，降解快餐盒的邊緣壓得變了點形。
周末的航站樓幾乎都是人，陳苒跟往常一樣戴着黑框眼鏡，并沒有多餘的喬裝打扮，也不怕被人認出來。
路上周曉天給他打了個電話，稱是戲裏的另一位男演員有意要跟他在進組以前見一面。陳苒想着并沒有必要，就讓她自己找借口去回絕。挂上電話以後，他瞥了一眼看自己打電話的江煜，聳聳肩，主動把電話裏的內容告訴了他。
“為什麽不見？”江煜疑惑道。
“為什麽要見？”陳苒淡淡哼了一聲，解釋說，“這個人在圈裏的風評不是很好，我不太喜歡他。”
哪怕已經在一起這麽久，江煜還是對娛樂圈的事情一知半解，“你也不是人雲亦雲的人吧。”
“這家夥的秉性，就連路人都拎清了。每次要發專輯啊、拍電影啊，就鬧點兒緋聞出來吸引觀衆視線，雖說唱歌的确蠻不錯的，但演戲……”他扁了扁嘴巴，搖頭。
江煜大抵上聽明白了，陳苒從來不喜歡不認真演戲的人，對于唱而優則演，僅僅靠人氣來拼收視和票房的藝人，他通常都是嗤之以鼻的。
“是個歌手？”江煜問。
陳苒緩緩點了個頭，張望着旅客出口尋找江盈的身影，頭也不回地問，“龍傾，認識嗎？”餘光瞥見他果然搖了頭，他籲了口氣，掃掃手道，“總之我很不喜歡他。唉，一想到他在戲裏是我老婆的初戀，完了還會繼承我的皇位，真是渾身不自在，什麽玩意兒。——啊。”
“怎麽了？”江煜望了望，并沒有看到江盈。
“我口音。”陳苒苦惱得皺起眉頭，雙手扶在欄杆上，說，“你這兩天跟我一塊兒，哦不，一起順順臺詞吧，我得把兒化音去掉。真是不該去指導他們排《茶館》。”
他對陳苒要求對臺詞的要求，并沒有異議，因為也不是第一次了。這兩年他排話劇，在家裏順臺本時都會拉上他。
其實這兩年陳苒的演藝事業出現了一些颠簸。《紫荊》上映以後，在華語地區引起了不小的反響，也在歐洲的電影節上斬獲最佳影片等獎項，陳苒本人雖然和影帝之名失之交臂，但畢竟獲得了最佳男演員提名。
一切看起來應該是風生水起的時候，可陳苒出櫃的事情到底還是給他的事業造成了一定影響。國內電影圈到底是右|派居多，人們認可陳苒的角色，也願意接受他是同性戀的身份，但反過來說，就不能再接受他是異性戀——或者說，不能再接受他扮演異性戀了。
雖然在《乾坤》裏九皇子宋于晞與江東藝妓柔柔有一段欲說還休的戀情，無論是陳苒還是女演員的表演都無可挑剔，在江南水鄉同裏取景的煙雨朦胧更是讓這段愛情令人唏噓，可是電影出來時大家對這件事的關注并不多。網友們更多讨論的竟然是幾位皇子與他們府中門客的情意，就連專業的影評人都用十分暧昧的詞語來形容九皇子和吳侯之間的關系。
陳苒相對于圈內一些老前輩來說的确資歷不深，但并不妨礙別人稱他是戲骨。而這樣一個從來沒有被人質疑過演技的戲骨，終于在出櫃以後，被人說看他在戲裏和女人談戀愛，怎麽看怎麽別扭。
“一點也沒看出來九殿下喜歡柔柔，果然如他自己所說，根本不喜歡吧。是柔柔自作多情更多一些。”
“柔柔不是吳侯的人嗎？為什麽還勾搭小九兒？”
“小九兒也是吳侯的人……”
“所以這部片最大的情感看點是三人之間混亂的關系？！”
太多這樣把一部正劇歪解的評論，盡管都是調侃的語氣，可對演技的質疑向來都是陳苒的雷區。江煜還記得，有一回陳苒看到網上一篇評論，把一場權力争鬥描述成總受和群攻之間的愛情，當天晚上陳苒輾轉反側，最後還爬起來拿着枕頭去了書房，留江煜在卧室裏。
就在江煜想起這件事的時候，陳苒拍了一下他的手臂，瞪眼道，“看什麽吶？盈盈出來了。”
“爸！陳老師！”果然，江盈一個人推着行李車興高采烈跑出來，沖他們激動地揮手。
江煜瞧她提高聲量的樣子，不免皺起眉頭。
偏偏已經來不及，跟江盈一起走出來的旅客們很快都把注意力投到了她的身上，繼而也注意到了江煜和陳苒。
“算啦，半年才見一回嘛。”陳苒反而豁達，捅了捅江煜的胳膊，微笑對江盈點了點頭。
“晚點了啊。”江盈一出來，陳苒就接過她的行李車。
江盈苦了臉，可憐巴巴地點頭，“還以為不會晚點，準時登機，在飛機上坐了一個小時！”她說着勾過旁邊江煜的胳膊，仰頭對自己的父親笑彎了眼睛，甜甜叫道，“爸～”
“怎麽帶這麽多行李？”江煜看到那兩大箱子，從後面拍拍陳苒，跟他換了個位置，由自己來推行李。
見狀江盈豔羨地眨了眨眼睛，兩邊手各自挽起他們二人的手，沖着江煜撒嬌道，“啊呀，我要來住半個寒假啊，當然要多帶點行李啊！北京這麽冷，對吧？”
江煜皺着眉，“半個暑假也不過兩個星期……”
“就是啊，而且你要每天換衣服，來了再買也行，何必拖這麽兩個大箱子？”陳苒打斷了江煜，朝他擠了擠眼睛。
江盈聽到可以買衣服，眼睛雪亮雪亮的，仰着頭笑，“陳老師你給我買啊？”
“無所謂啊。”陳苒聳肩。
“贊死了！”她高興得跳起來，蹦蹦跳跳地走在兩人中間，也不管他們三人這麽走在人來人往的航站樓裏，加上女孩子的聲音本來頻率就高，沒少引人注意。
陳苒別過臉去推了推眼鏡，轉頭對她笑問，“晚上想吃什麽？”
“當然是吃老爸做的滿漢全席啦！”江盈沖爸爸抱怨說，“爸～你不知道，老媽做的那個飯菜，根本就不能吃！你看我都瘦成什麽樣了？你可得給我好好補補～”
江煜淡淡笑了一笑，把行李箱推到了電梯上，語氣也很清淡，“滿漢全席是沒有，但是你點菜吧。”
明明站在電梯上，她還是突然跳起來往江煜臉上親了一下，“老爸果然是男神！”說着又對陳苒笑道，“家裏有兩尊男神，實在不能更幸福了！”
從陳苒認識江盈的第一天起，就知道她是個藏不住心事的小女孩，這幾年也沒有什麽改變。陳苒也不知道她的個性到底是随了誰，絕對不是像江煜，但見過盧子山以後，也覺得這孩子不随母親。
這事情他跟江煜提起過，江煜說這個問題他也想過，“綜合來看，大概是像我媽多一些吧。”——當時江煜如是說。
想起他認真考慮這件事的模樣，陳苒忍不住笑了一聲，反倒是讓正在給江盈放行李的江煜看得奇怪，問，“笑什麽？”
陳苒看江盈也上車了，走到他身邊對他皺了皺鼻子，“博君笑啊。”
聞言江煜噗嗤一笑，手放在後備箱後蓋上，“犯什麽傻？”
“小姑娘嘛，虛榮心作祟，愛出點風頭也難免，你別擺着張臉。”陳苒阻止他把蓋合上，向前一步說，“喏，讓你親一下，解解氣。”
“可不能讓你占便宜。”江煜陪他說着玩笑話，還是蓋上了尾箱蓋。
陳苒撇撇嘴，看他從自己身邊走過，卻在擦肩而過的瞬間勾起他的手指，把他帶到車門旁邊，開門讓他坐進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