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自從和江煜住在一起，陳苒沒有下過一次廚房。從前他自己住，如果不是在學校食堂吃，多也是叫外賣，廚房多數時候不過是個擺設，也就江煜在了才顯得有用途。
回家路上，江煜把車交給陳苒來開，自己則去小區的超市裏買菜。
陳苒幫江盈把她那兩個大箱子弄上樓，小姑娘是第一次來家裏，好像進了宮殿似的激動不已，第一件事就是跑到主卧室去張望了一番。
“怎麽了？”把行李箱搬進客房裏，陳苒看到江盈很失望地走出來，不免問。
“還以為有你倆的合照呢！”江盈嘟哝道，“一張也沒有。”
陳苒聽了覺得好笑，又不願做出覺得她幼稚的樣子，說道，“你又不是不知道，讓你爸拍張照片，比登天還難。”
她眨巴了兩下眼睛，“那你怎麽也不擺兩張？”
“給誰看？”陳苒反問，又道，“他每天都能看到我，我自己也可以照鏡子。”
江盈懊喪道，“你們兩個真是好悶啊！”
“不如你留幾張照片放家裏吧，也讓他想女兒的時候可以看一看。”陳苒捏了捏她的臉蛋，往外頭走。
江盈趿着拖鞋跟着他走到廚房，酸溜溜又甜滋滋地說，“他才不會想我呢，想你就夠啦。”她接過陳苒給她的一籃草莓，拿了一個來吃，還是說，“你總要離開北京，去外地拍戲的啊。我爸啊，就算是想你了，他也不會說的，你忍心讓他飽受相思之苦啦？”
陳苒分着草莓吃，心道如果江煜真的想，他是會說的。可是，他嘴上卻說，“你又知道？小姑娘。——不說我們了，舉家似的來北京，一件漂亮衣服都舍不得落下，是要會哪位青年才俊呢？”
她簡直要把嘴裏的草莓噴出來，咳嗽了一陣以後揮揮手，嗆着眼淚道，“才不是啦！沒有沒有！”
“我今天還跟你爸讨論，你都大二了，還不交男朋友？”陳苒把她從頭到尾看了一遍，“行情不至于這麽差啊，你爹媽都是一表人才。”
江盈翻了個白眼，“真的沒有啦。”
陳苒真的奇了，“就沒有看上的？美院的人，氣質總是不能差的吧？”
“也不是說沒看上的……”江盈到底藏不住心事，喃喃說着，忽然想起一件事，沖陳苒小聲說，“陳老師，您能幫我個忙嗎？啊呀，也不止是幫我的忙啦，我琢磨着，這事兒您也得管管。”
陳苒看她來北京也沒半天，口音就順過來了，好笑道，“你演戲啊？京片子都出來了。什麽事？神神秘秘的。”
陳苒當了近十年的教師，卻鮮有在乎學生畢業之後的動向。這大概也是他跟江煜的另一個相似之處，他總是認為，自己能夠幫助和守護的，不過是學生在校時的那幾年。何況，他最喜歡的從來不是教書，又怎麽會有心思再看他們後來有沒有出息，是不是出名？
但總歸看到那些有表演天賦的學生自己斷送了前路，還是惋惜的。一旦惋惜，就容易記在心裏了。譬如，被江盈提起的符欽若。
那孩子出身書香門第，本是跟娛樂圈搭不上邊的，偏偏表演天賦卻很高。平素看起來安安靜靜，但一旦拿到角色，或者走到鏡頭前，整個人的光亮就會變成另一種色彩，加上長着一張亦古亦今的臉，完全是老天賞飯吃。
陳苒不可否認自己教過那麽多學生裏，還是最欣賞和喜歡他，可惜他并沒有一顆愛好表演的心，就連他報考電影學院，也不過是為了一個男人。後來，也是為了同一個男人，他放棄了演戲，年紀輕輕，窩在一個小鎮子裏當着富貴閑人，既不奮鬥，也沒有追求。
“怎麽說是沒有追求呢？人各有志。”江煜做了個手勢讓陳苒往邊上退一些，下刀斬開雞中翅和雞尾翅，“何況他現在開客棧，也是自食其力。說不定，他想過的就是現在這樣的生活。”
陳苒雙手放在流理臺邊緣，手指不耐煩地敲點了兩下桌子，“可你知道，盈盈是怎麽跟我說的？”
他應該還是記得去年江盈也去了西塘的事，當時她問了陳苒他們以前住的是哪裏，後來看照片，正是欽若小築，照片上還有她跟符欽若一起描畫的身影。
“他現在跟你那個鬼精靈一樣的學生混作一道了。”陳苒努力回想了一下，“叫什麽施施……”
“施詩磊。”江煜說。
陳苒哂笑道，“呵，美人的名字倒是記得清清楚楚哈。”
江煜把斬好的雞翅放進碗裏腌制，淡淡一笑，“他是個問題少年，記得是應該的。”
“你知道他是MB啊？”陳苒瞪圓了眼睛，湊過去查問道，“他在學校的時候，是怎麽報價的？”
“這我就不知道了。”江煜還是沒事人一樣，帶着笑意說話，彎腰把瓦斯爐打開，熱開鍋。
陳苒單手敲在流理臺上，嘆了一口氣以後，妥協道，“行吧，你說說看。你學生勾引我學生，打算怎麽辦？我這學生可非同一般，絕對冰清玉潔，跟你那萬人騎完全是兩個路數的人。”
“你不是也勾引我了嗎？現在不過是師債徒還罷了。”江煜往鍋裏上油，瞥見陳苒氣得龇牙咧嘴，便傾身吻了一下他的臉頰，說，“人你也見過，本質上是個好孩子。”
這個陳苒當然看得出來，他仔細思忖了很久，“要是兩個人在一起，就能一起道別過去，共建一個相對完好的未來，也不失為一件好事。”他頓了頓，挑眼道，“不過你這只老狐貍，是覺得這麽一來，你女兒就幸免于難了吧？”
江煜不置可否地說，“符欽若是個會和女人結婚的人，而盈盈有時候喜歡犯傻。我多少要自私一些，否則又怎能自稱是人父？”
他糾結地擰着眉，“可是他們兩個不合适啊，怎麽看都不合适。我剛剛不是說了嗎？符欽若上一次談戀愛，被傷得很慘，他本來就不是什麽堅強的人，再被傷一次，真怕發生什麽更糟糕的事。”
不知為何，江煜想了想，從冰箱裏拿出一罐可樂打開，往鍋裏的雞翅上澆，提起道，“前幾天遇到的那個學生，還記得？”
“那個律師？”陳苒不懷好意地笑，“記得，長得那麽帥。”
江煜不以為意地笑，說，“他上高中的時候，有個跟他怎麽看怎麽般配的男朋友。”
“啊？”這倒是陳苒始料未及的，可想到他現在的男朋友，其他就不用描述了，便問，“你當時怎麽看的？”
“我能怎麽看？反正他倆成績都非常好，在學校裏也沒什麽過分的舉動，雙方家長關系好，我當老師的，當然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了。”看到陳苒又乜斜自己，江煜輕輕一笑，蓋上鍋蓋，“好吧，我說真話。我當時就知道他們最後不會在一起，但是他男朋友是個很有主見、控制欲和占有欲都很強的人，甚至于，有些自負。我是真的覺得沒必要多管閑事，所以也沒提。你也知道，我從來不管學生的感情問題的。”
陳苒眨巴了兩下眼睛，聽他繼續說，“我覺得一段戀愛關系一旦開始，無論雙方是不是相愛的，戀愛這件事都能夠讓兩個人更加認清彼此，也認清自己。而這個過程，會導致兩種後果，要麽越愛越深，要麽分道揚镳。趁着年輕，嘗試不失為好事，況且，有一件事倒是肯定的，戀愛能讓人堅強起來，無論結局如何。”
“不是冷漠起來麽？”陳苒笑道。
“難道它們不是同義詞嗎？”江煜也笑。
他沒好氣地白了江煜一眼，等江煜的可樂雞翅開鍋，湊過去聞了聞，說，“盈盈那邊我怎麽交代？小姑娘拜托我拆散一對有情人呢。”
“你演技這麽好，撒個謊不難吧？”瞧見陳苒扭過頭瞪自己，江煜把可樂罐給他，“還剩一點兒，喝光吧。”
陳苒拿過可樂，咕嚕咕嚕喝個精光，忍不住打了個嗝，又忍着氣說，“你跟我一起去無錫吧？去年一直顧店，哪裏也沒去。今年要出門走走啊。”
江煜垂下眼簾，沉默着把雞翅都夾出鍋。
“你不是吧？”陳苒好笑道，“又沒到更年期，這麽容易就生氣？”
“陳苒。”他把筷子和鍋都放下來，叫了他名字以後，什麽也沒繼續說。
陳苒一怔，耐着性子點點頭，“行，你要留在北京就留在北京吧。沒勁。”
從廚房出來，陳苒也還是冷着臉。快走到客廳時，他才發現空可樂罐還在手裏，便順手握成了變型。可樂罐發出卡啦卡啦的聲音，讓坐在沙發上看娛樂新聞的江盈吃了一驚。
“洗洗手，準備吃飯吧。”陳苒對她笑了笑。
“嗯。”江盈起身套上拖鞋就往廚房裏跑。
待她消失在自己的視線裏，陳苒把已經扭曲得猙獰的可樂罐子雙手擰斷，扔進了垃圾簍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