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白鴿
那一刻我一定是把他當成了重生的救星
鑲嵌着磨砂玻璃的實木店門被開開關關好幾次,風鈴随之發出悅耳脆響。
毛利小五郎以詢問的眼神看向目暮警部,而柯南眼尖地注意到了由衣他們。
“啊咧咧,是由衣姐姐,警部您是來找他們的吧?”
說罷小手向窗邊一指。由衣從椅子上起身,作為夏洛克的外置禮貌表達器,她朝警部和毛利小五郎微微弓了一下身。
“沒錯,我是來找那邊那位先生的,哈哈哈。”目暮警部借此躲開毛利譴責似的目光,轉身朝由衣走來。
達倫也跟着起身,唯有夏洛克恢複了興趣索然的神情,單手托腮粘在椅子裏做無聊狀。
似乎見識過他的無禮與任性,警部沒有表達出一絲不悅,他象征性地沖夏洛克點點頭,就轉臉面向達倫,希望他能作為證人,輔助調查幾天前的吉田敏子被殺案。
在交談間,毛利他們獲得了如下信息:
1、目暮來找的那個人名叫路易斯,是一位咨詢偵探。
2、他僅憑不到半個鐘頭的對話,就幾乎破解了新近發生的一起懸案。
該案件因為所有嫌疑人均有可靠的不在場證明而無法調查下去,讓搜查一課很為難。
3、此人不久前剛剛解決一件橫跨兩年的連環殺人案,因受害者均為外國少年,一度在國外也引起廣泛關注,而這位偵探只用了兩天就揪出了兇手。
那個案子柯南也聽說過,但是犯人一點證據都沒留下,偵探們也束手無策。
他滿眼好奇地打量着那位「路易斯」,很想知道他是通過什麽鎖定兇手的。
忽然他的目光頓住了,仿佛被他身上的什麽無名之物深深吸引,久久無法移開。
好奇怪的感覺啊,心莫名地怦怦直跳,是怎麽回事呢?小偵探陷入了深思。
“嘁,那家夥算什麽?這年頭真是阿貓阿狗都能當私家偵探了。”
毛利小五郎哼着鼻子坐到正對着餐臺的專屬位置。對于自己被忽略這件事并不很在意,相比而言,報紙上的賽馬信息更具吸引力。
由衣單腿壓在椅子上,正在努力厘清腦子裏的思路。
夏洛克這時掏出了香煙,正欲點燃,由衣一把扯住他的胳膊,将他拽了起來,找茬一樣地數落道:“這裏禁煙,你趕緊出去抽,不要影響我樹立的良好形象。”
說罷,像拖着一袋大米那樣,把夏洛克拉出了波洛大門。
在門口,他如願以償地點燃了香煙,夾在兩指之間,迎着西北風吞雲吐霧。
如果不是心存偏見的話,由衣就會注意到夏洛克随意而為的抽煙姿态,引得路過的女性頻頻側目,掩唇微笑。
只不過此時的她,全副注意力都放在不斷擡手扇走湧過來的煙霧,并努力擺出厭惡的模樣上。
剛剛有些松懈了,竟然幾次流露出仰慕的神色,這簡直太糟糕了。她在心裏強化了一遍厭惡夏洛克的幾大理由,然後握拳擡頭,繃着臉跟他往前走。也不知道要去哪裏。
“事先跟你說明,我可和華生先生不一樣,我才不會因為你的推理能力有點厲害就對你頂禮膜拜,我完全是出于對真相的好奇與探索,才跟你來這裏見委托人。”她拿腔捏調地說,下巴微擡,目光直視前方。
夏洛克疑似微不可察地「哼哼」了一下。由衣裝作沒聽見。
“你……你還沒跟我說明是怎麽把達倫先生的經歷和敏子女士的被害案關聯起來的呢。”有了前面的鋪墊,由衣終于可以問出心中的困惑。
“這不是明擺着的嗎,莫裏亞蒂小姐。”尾音拖得有些長,顯然充滿揶揄的味道。
由衣額角抽搐,決定繼續虛張聲勢:“我心中自然已經有了結、結論,只是想聽聽你的看法,驗證一下你是不是浪得虛名。”
夏洛克吐出一個圓滾滾的煙圈,有點像熊貓的腦袋,由衣的視線被鈎住了,忘記保持高冷,眼中閃過好奇,夏洛克就在這時嘿嘿一笑,大手壓住她的腦袋,輕輕抓了抓。
“切,真是個麻煩的小公主。”他将剩下半截的香煙抛進路邊的垃圾桶,另一只手繼續摧殘着由衣的發根,“你難道沒看出來,我一直在努力試圖讨你歡心?所以請不要這麽端着了,如果實在讨厭我的話,我也沒有辦法。但是我希望你對我能有點好感,畢竟我還挺喜歡你的。”
由衣的臉先是一陣黑,接着變紅,最後耳朵根都染上了淡淡的薄粉。
“你、你這家夥在說什麽有的沒的,我只是想知道答案——”她晃動腦袋,躲着他的手。
可夏洛克畢竟擁有異于常人的腦回路,他居然像個小學男生那樣粘着由衣,執着地将她的頭控制在自己的掌下,宛如在運球。
于是,街上行走的人們,就看見了這對大齡男女狀若風颠的「厮來打去」。
最後,由衣完全不是臂力驚人的夏洛克的對手,委屈巴巴地被桎梏在他的鐵掌之下,不情不願地求饒:“行了,行了,我服了你了。哼,我可沒看出來你在博得我好感,恰恰相反,我覺得你一直在存心氣我。”
夏洛克松開了手,由衣連忙抓抓頭發,将本來就蓬松茂盛的發絲弄得服帖。
“那個雇主顯然是要利用達利亞做他的不在場證明。如果你看到他的照片,就會發現他的外形與達利亞十分相似,透過窗簾的剪影一模一樣,這樣對面的高中生和他的父親就會證明案發那天晚上,雇主一直坐在窗前的寫字臺上讀寫。”
夏洛克一秒就恢複了偵探的客觀肅然,解釋道。
“是達倫,不是達利亞。”由衣糾正道。
“他是無依無靠的外國留學生,日語又不好,因此利用他能将風險降到最低。”夏洛克繼續說,忽然停下腳步。
由衣也跟着收住腳。他們正好經過一家樂器商店,玻璃櫥窗擺放着幾只大小不一的小提琴,表面泛着亮光,整體呈棗紅色,一看便知材質不俗,價格也不菲。
夏洛克被小提琴攫住視線。由衣看出來他有點手癢癢了,無端心裏一揪,湧起一種進店買下一只塞到他懷裏的沖動。
完了,她這下才意識到,自己設下的「反夏洛克福爾摩斯防線」有多容易崩潰坍塌。
她轉開目光,往旁邊移動兩步,不想讓自己被這種沖動左右思緒。但她沒注意到身後有人經過,一下子踩到了對方的腳面上。
“啊,抱歉,抱歉。”她說着,連忙把腳後跟從對方的皮鞋上挪開,擡頭露出不好意思的微笑。
“哦呀,要注意安全,小小姐。”那是一個身高與夏洛克相仿,戴着眼鏡的眯眯眼男青年,手中提着一袋子速凍肉。
“哈哈,我會注意的。”由衣打了個立正,煞有介事地保證道。
男人別有深意地瞥了她一眼,目光又迅速在夏洛克身上掃過,推了推黑框眼鏡,笑着離開了。
因為他的打岔,夏洛克沒有繼續流連小提琴。他朝由衣招了招手,不是由衣帶着偏見,只是那動作分明就是在呼喚小貓小狗。
可惡,我在他眼裏到底是怎麽樣的存在?真是搞不懂,好煩!
由衣本來就不是個喜歡糾結的人,要不然以她前半生的經歷,足夠自殺好幾輪了。
她擡腳跟上繼續朝前走的夏洛克,心有不甘地用拳頭砸了一下他的腰。
而剛剛被踩腳的男人,驀地回過頭,注視着他們的背影,露出了懷念的微笑。
“長成了不得的大姑娘了呢,夏洛特。”他自言自語,嘴角一直勾着,“也變得活潑了,看來,多少已經走出過去的陰霾了。”
一輛車呼嘯而過,擋住了他的視線。他眼鏡反光地轉過身,繼續順着原來的路線走。
“喂喂,我們要去哪裏呀?”由衣踩着夏洛克的影子,邊玩邊走,十足的小孩子做派。
“去廣場……”夏洛克往後仰着脖子答,不忘揶揄,“你在這裏住了這麽久,居然不知道路的指向嗎,我可是兩天內就記下了全東京的大小街道。”
“我要是想記也能記住,有什麽了不起的。”由衣反擊道,一腳踩中夏洛克影子的頭部。
兩人就這樣孩子鬥氣般地磨蹭到了米花廣場。
廣場人很多,而鴿子比人還多。廣場正中央是一座白色的巨大紀念碑,以紀念碑為中心,拓展出一個圓形的草坪,草坪之外便是随處可見的鋪有複古磚頭的地面,無數只鴿子點綴在其中,低頭啄食地上的谷物。
今天不知怎麽了,鴿群十分混亂,一大坨白色集中在草坪上,穿着防護服的工人正努力驅趕,可在不傷害到這些小生命的前提下将其攆走,幾乎是徒勞的。這邊剛飛走一只,另一只又補上來,仿佛永動機。
夏洛克大步走過去,從一個正在媽媽監督下笨拙地拉着小提琴的男孩手中,輕車熟路地「奪」過小提琴,順便朝男孩媽媽做了個「噓」的手勢。
他的男性魅力自不必多言,那位年輕的媽媽傻呵呵地笑着目送他拿着兒子的樂器走向鴿子成災的草坪。
接下來,就像電影中的情節一樣。夏洛克站在草坪外,熟練地架好姿勢,拉動琴弓。
響亮而悠揚的樂聲像是拔地而起,瞬間籠罩在半空中,很快一大半的人,都将眼睛轉向夏洛克,有人甚至站起來用手機錄視頻。
因為他拉琴的姿态和效果,都太過震撼了。就如同一位身處荒野的藝術家,用音樂的力量抗衡着遠處滔滔而來的洪水。
由衣也看呆了。
這絕對是可以登上維也納音樂大廳的水準。更奇妙的是,在他的音樂聲中,鴿群就像得到了統一口令,紛紛撲棱起翅膀,均勻地飛散到草坪之外的各個方向,比某些國家的閱兵式還整齊劃一。
“是個很有意思的人吧。”威廉的聲音忽然出現在身後,由衣縮了一下脖子,驚訝地回頭望去。
戴着棒球帽,穿着夾克衫的威廉,正笑吟吟地看着她。
“在我跳下倫敦橋時,他不惜性命也追随而下,在最後的時刻張開懷抱護住了我。你知道在下墜過程中,追着我落下的他,在我眼中幻化成了什麽嗎?”
威廉語氣緩緩,眼神中蘊含着淡淡的追憶。
由衣愣住了。她沒料到兩人還有這樣的過往,完全處于大腦宕機的狀态。
“是白鴿……”威廉笑道,眼望着随處可見的鴿子,“都說鴿子是希望與和平的象征,那一刻我一定是把他當成了重生的救星。”
由衣遙望着夏洛克陶醉于演奏的身影,頓覺自己之前一直在以小人之心行事。
在威廉眼中,他是猶如重生的存在,那麽自己也應該将他視為重要的羁絆,可以托付人生的親人……
好像一下子全想開了。
但是,還是有些小小的不開心。
由衣鼓着嘴巴,壞笑着拾起地上的一只塑料包裝盒,悄聲走到夏洛克身邊,将盒子放在他腳下不遠處,然後率先投下兩枚硬幣。
很快,廣場上醉心于音樂的人們紛紛效仿,往盒子裏一個勁兒地投錢,等樂聲終止,腳下已經堆了一座小山。
由衣掩口竊笑。
不錯不錯,大偵探靠賣藝掙的錢,夠他們飽餐一頓牛肉火鍋了。
嘿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