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1)
宿碧沒說話。
腳步聲又響起來。
片刻後她眼前突然一亮,像是他手裏帶一陣清風把蓋頭給吹開。宿碧閉着眼讓自己适應房裏的亮度——其實并不亮,也許榮媽幫她打點好下樓時關了一兩盞燈,此刻房間裏只有瑩潤暧昧的光在亮着。
宿碧慢慢把眼睛睜開,入目是男人一只手将蓋頭輕飄飄擱到一邊。她緩緩擡眼看上去,正好對上他倒映着暈黃燈光的一雙眼,深邃的讓人心慌意亂。
他忽然勾唇一笑,挑了挑眉俯下身來,一手扔插在褲袋裏,另一只手擡起來湊到她臉頰旁邊輕緩摩挲。
“果然是件精美的禮物。”
淡淡酒香萦繞周圍,宿碧自己明明滴酒未沾,此刻卻也醺醺然了。
“你…你喝酒了?”
床邊上坐着的小姑娘白天在他腦海裏還是白玫瑰的模樣,晚上換了嫁衣,水光氤氲的眼,膚白且細膩的剔透,菱唇上點一抹紅,似乎脫胎換骨成一朵薔薇。
烏發,雪膚,紅唇。
美人。他的。
摩挲她臉的手指忽然加了幾分力道,他湊近幾分又笑了,“嘗嘗?”
嘗什麽?
她迷迷糊糊剛這麽想,就有熱燙溫度與蒸騰酒氣撲面落下來。只能不得已仰着脖子露出雪白細頸,男人的手緊跟過來,先攬住後頸再将五指沒入發間。
宿碧只覺得嘴唇酥酥麻麻的,脖子也是。他手指伸進自己頭發裏不知在摩挲什麽,細細的顫栗攀上頭皮,她想縮脖子躲一躲,起初大概躲掉片刻,但他很快又追上來,愈發深入的輾轉起來。
她覺得舌頭都快不是自己的了,只因他一直緊追不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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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髻上的發釵不知是否是沒簪穩當,竟随着她後仰動作滑落出來輕輕落在床上。但兩人沒有一個顧及到。
這個吻和從前的都不同,不同的讓宿碧有些緊張。可她越這樣面前男人便越按捺不住欲/望,手裏的腰盈盈一握,小姑娘眼裏全然是迷蒙霧氣,再夾雜幾分迷離的水光。宋懷靳穩着呼吸微微退開一些,目光落在她胭脂都花了的嘴唇上。
“知不知道我要做什麽?”他問。
宿碧看着他,張了張嘴說不出話來。臉已不能更燙了。
他又問,“怕不怕?”
幾乎像湊在她耳邊輕聲說。兩人的鼻尖抵在一起,宿碧終于忍不住輕輕說道,“…怕。”
她不必說宋懷靳也知道回答了,只因她眼裏露出那種有些緊張與膽怯的神情,看樣子似乎還想往後躲,不過終究忍住。
他輕嘆一聲看着她的眼睛,真想告訴這小姑娘不該這麽回答也不該露出這樣的神色,不過他一個字沒說。
這麽久,他也忍耐到極點了。
宋懷靳的吻再次落下來時宿碧沒撐住身後那只手,男人便順勢抱着懷裏的少女倒在床上,沒想到下一秒宿碧卻驚呼一聲。
“怎麽了?”他微微退開。
宿碧皺着小臉撐起身子一點,這才轉頭看着自己身下——一支金釵正端正躺在那裏。
她有些委屈疑惑的嘀咕一聲,“什麽時候掉的啊?”
宋懷靳一手撐在她身側,一直低頭打量她神情,見狀忽然忍不住笑出聲來,只覺得她可愛至極。
宿碧聽見他低而清朗的笑聲,有些疑惑的轉過去,“你笑什麽?”
男人搖搖頭沒說話,笑聲卻沒斷。片刻後伸手抓住那金釵往地毯上一扔,接着将就着這只手開始解領結和襯衣紐扣。
宿碧看着他手上動作,又發現他目光一直沉沉盯着自己,忍不住往後縮了縮。
“你……”一句話又被淹沒在唇齒裏。過了會鮮紅描金的襖裙上衣被扔到一旁,正好蓋住那地毯上孤零零的金釵。
……
渾身酸疼。
這四個字充斥着睡意朦胧的腦海,宿碧昏昏沉沉的又睡了過去。
…
窗簾隔絕光線,她打量幾眼實在推測不出時間,但又覺得許媽還沒來叫她起床的話時間大概還不算晚。
宿碧想再躺一躺,翻身時身子卻突然僵住了。腦海裏閃現兩個念頭:這不是她的卧室?誰抱着她?
腰上手臂又收了收。
“醒了?”他嗓音有些微的沙啞。
宋懷靳微微低頭,看着懷裏的人臉通紅的埋進被子裏,一個字也不肯說。他懶洋洋眯着眼,手裏攬的還是細腰,于是忍不住低頭吻了吻宿碧泛紅的耳尖。小姑娘躲得更厲害,蓬松發絲撫過他的臉,癢的厲害。
“躲什麽?鴕鳥?”他埋首在她肩頸,傳來少女清清淡淡的香味。
宿碧想往前一點好能離他遠一些,因為她能感覺到他們兩個都沒穿好衣服,衣衫不整四個字算形容的溫和保守。至于昨夜她根本不敢回憶,她知道自己喜歡他,但是驟然發生這樣親密的事宿碧實在不知道該怎麽面對他。
特別是昨晚他簡直像變了個人……
不像她腦海裏對他所認識的任何一面。
猝不及防攬在她腰上的手臂一用力,宿碧被迫從被子裏擡起頭再埋進他懷裏,臉頰貼上一片結實有力的溫熱,心跳一聲聲的鑽進她耳中。
自己的心跳更快。她僵着身子半天沒動,慢慢的忍不住,于是悄悄擡頭去看他。
結果被抓個正着,他微微低着頭看她,得逞似的勾了勾嘴角。往日裏梳的一絲不茍的頭發此刻如同主人一樣懶散松懈,有些淩亂的散着。
這是宿碧頭一回見他沒戴眼鏡的樣子。鼻梁高挺則愈發顯得眼窩深陷,眼睛此時半睜半閉,看得她心跳愈發快了,趕緊又想埋下臉,即便面前是男人赤/裸胸膛也顧不得了。
宋懷靳卻擡手放在她額頭,微微使一點力将人往後推,她只能往後仰一些,露出的下颌線條精致漂亮。他喉結動了動,問她,“不想起床?”
将她往後推,攬住她腰的手卻不放,宿碧只覺得這個姿勢別扭不已,便勉強抽出一只手拉了拉被子遮了小半張臉,眨了眨眼,“要起的。”
他啞然失笑。也是,這小姑娘這方面單純如同一張白紙,指望她聽懂自己言外之意實在有些強人所難。
只是有心逗她,“那怎麽還不起來?”
宿碧的确想起來,兩人這樣緊挨着她不好意思且不自在,可她難道要當着他的面起身穿衣什麽的,這……她張了張嘴,“你,你先起來?”打商量的語氣,眼神飄忽不敢看他。
他忍不住一笑。
可惜宿碧看不懂面前這人噙着笑意的眼底是怎樣蠢蠢欲動。他上身動了動,宿碧原以為他要起身,下一刻宋懷靳便将手撐在她身側,另一只手滑進被子裏悄無聲息落在她裸/露肌膚上。
宿碧睜大眼看他,想躲卻退無可退。
昨晚情景仍歷歷在目,但此刻落下的吻卻很輕緩。男人的吻克制溫柔,宿碧很快就融化似的迷糊起來,不敢睜眼,心裏卻像有如蜜浪潮層層翻湧上來。于是忍不住一點一點擡起手臂最終搭在男人後頸。
直到宋懷靳一把掀開被子,摟着她貼緊,吻也倏爾變得激進。宿碧只覺得空氣似乎都被奪走,只能可憐兮兮被迫承受一切,換來他得寸進尺。
她筋疲力盡倒在他懷裏時連臉紅的力氣也沒了。宿碧怎麽也想不到白日裏,還是剛醒來的清晨竟然就又……
“還睡不睡?”
她使勁搖頭。還睡?家裏還有傭人,大家會怎麽想,估計現在已經不早……
“抱你去洗個澡?”他笑道。
宿碧撐起身子瞪他一眼又匆匆埋下頭重新趴着,臉頰紅暈尚未消散,“不要!我自己來。”末了又說,“你快起。”
宋懷靳語調裏透着懶散的一股子滿足勁,“那你抱着我做什麽。”
懷裏的人立刻裹了被子滾到一邊。
他失笑,起身走進浴室。
浴室門關上的聲響清楚落在她耳朵裏。于是宿碧趕緊起身,先穿好衣服,又簡單收拾幾下。地毯上兩人散亂的衣物也忽視不了,她抿着嘴動作飛快的撿起來分別挂好,多少消除幾分卧室裏暧昧的狼藉。
直到都收拾完終于無事可做,她只能在沙發上坐下。本來手軟腳軟又忙活一陣,她只好深呼吸幾回盡力去忽略不适。但到底又因為某處隐隐的痛感變幻幾次坐姿,最後投降似的靠在沙發扶手上。
過了會浴室門開了。宋懷靳剛邁出步子出來,就看見沙發上的人立刻坐直身子,假裝四處專注打量,仿佛後知後覺似的鎮定轉過頭看他,“……你洗完啦。”
好不容易消了熱度的臉又燙了起來。浴室門口的男人頭發濕漉漉,裸着上身站在那裏。
她抓起衣服就往浴室走,臨到頭被宋懷靳一把抓住,“都是夫妻了,害羞什麽。”
宿碧含含糊糊應了一聲,用了些力氣抽回手,魚一樣的鑽進了浴室,“咔嗒”一聲落了鎖。
作者有話要說: 寫撲也不坑,拉宋哥掉馬為止,畢竟還等着打臉呢
☆、第 19 章
“要我說,你還是該趁早抓住一個才好嘛。”
陳仙玲講話一口吳侬軟語嗲聲嗲氣。房裏燈給的暗,眉眼間卻還飛來飛去的遞出妩媚顏色。不知給誰看。杜紅音瞥一眼,垂眸蓋住眼裏的鄙夷與冷嘲,倒一杯酒給喋喋不休的她。
“上回那個馮老板就不錯呀。”陳仙玲捂着嘴笑兩聲,“他一直找我約你,起先我說杜小姐是留過洋的高嶺之花呢,沒想到人家就偏愛這個,我們這些沒見過世面的入不了他的眼。”
杜紅音點一支煙放進嘴裏吸一口,再緩緩吐出煙圈,“馮裕華?”
“是呀。”
陳仙玲見她模樣冷淡,便放下杯子沒骨頭似的靠在沙發上,說到,“做明星也是吃青春飯,能得意幾年呢?當然,你的背景我們都知道嘛,宋先生肯捧你。不過現在宋先生也結婚了,家裏一位正房太太,難不成你要上趕着去做姨娘?”
杜紅音将杯子重重一放,冷冷一眼看過去,“學你?”
陳仙玲笑了,“就是不應該學我呀。”
“我累了,回家睡覺。”杜紅音起身拿着包便走。
陳仙玲坐着沒說話,等人走遠了才冷哼一聲,若不是因為她最近跟杜紅音走得近,她家那位又跟馮裕華交好她想趁此機會掙個表現,誰願意來看臉色呢。
什麽留過洋,姓杜的女人她娘跟了個洋鬼子罷了,跑去國外比一般交際花還玩的開。
陳仙玲心裏邊暗暗冷嗤,一邊起身在桌上放了小費慢悠悠離開。
……
出了店被冷風一吹她便後悔了,萬一被報社拍到照片一定又亂寫,揣測她為何在宋懷靳新婚夜醉酒晚歸。她自己願意讓這些東西見報,可她不能。
杜紅音遮了臉趕緊上了車,司機都已等的昏昏欲睡。
她靠在車窗上,腦海裏思緒紛飛。
宋懷靳一定不會娶什麽姨太太進門,他父母不會同意,他自己也得顧及宿家顏面。或許這些都不算最重要——他随性慣了,游戲人間縱情歡場,自己與他也不過是露水姻緣。
她從前與他是同樣的人。但不知何時自己慢慢變得貪得無厭。
陳仙玲這人她不待見,話卻說的算有幾分道理。
見?不見?
“開快點。”她吩咐司機。司機趕緊應是,又踩了油門。
……
“等我今天把事情都處理了,明日起就專心陪你。”宋懷靳邊說邊低頭去扣袖扣,扣完擡頭看向雙手交握身前站的端端正正的小姑娘。今日陽光與昨日明媚相比有過之而無不及,照在她身上透出一股娴靜意味。
烏黑長發乖順整齊的別在耳後又滑落肩頭,她眨了眨眼笑了,“好。”
語氣裏三分雀躍,臉頰與耳尖泛起粉紅。
他便順着心意擡起手,手掌落在她頭頂,接着落下一吻。蜻蜓點水大約是不可能的,嘴唇一貼緊便伸舌挑開她唇齒,游走糾纏好一會才放開懷裏已氣喘籲籲的人。
“乖乖在家等我。”
宿碧抿了抿嘴,紅着臉站在原地看宋懷靳坐上車,司機很快發動車子駛出大門。隔着車窗,男人低頭翻看着什麽的側影越來越遠。
整個上午宿碧就跟榮媽聊聊天,再慢悠悠給庭院裏的花草澆澆水,如此打發時間。下午她的行李被人送來,東西搬上樓之後宿碧便親自将這些東西一一整理好。一些是衣物,另外便大多是書本、琴與文房四寶。
箱子打開卻發了愁,宿碧不知該把這些東西放在哪裏。
榮媽想了想,說,“要不等先生回來了問問?”
宿碧點點頭,“好。”
晚飯後大門外才響起汽車聲,宿碧放下書站起身往門口走了兩步,過了一小會宋懷靳從門口走了進來。
他目光落在宿碧身上,漫不經心笑了笑,心情頗好的模樣。
“吃過飯了嗎?”她聞到淡淡的酒香。
他嗯一聲,脫了外套。宿碧愣了愣很快反應過來,便伸手去接。
往常這些事都是榮媽來做,換了個人他自己也愣了愣,覺得有意思,順從的把外套放進小姑娘懷裏。等他走到沙發旁倒水時,又聽見她在自己身後小聲問榮媽衣服應該挂在哪裏。
他忍不住勾唇笑了笑。
見他一杯水喝完宿碧才湊上去問,“我一些東西送了過來,書和琴什麽的,放在哪裏比較好?”
他想了想,“給你單獨一間書房?”
她驚喜,“可以嗎?”
“為什麽不行。”他笑着捏了捏她的臉,“先挑一間客房吧,改天讓人來改一改。”
指尖觸感細膩柔滑,很容易便讓人心猿意馬。他收回手微微一笑,期待起夜間活動,于是擡腳往樓上走。
“你要去做什麽?”宿碧下意識問。
宋懷靳停下腳步意味深長看她,“洗澡,要跟來?”
宿碧立刻搖頭,臉通紅退兩步,“我去找客房收拾東西。”說完就兩三步跑開,噔噔蹬幾步上樓,比他動作快得多。
關了門宿碧還覺得害羞。雖然他們已有夫妻之實,可習慣到底還需要時間。搖搖頭摒除雜念,專心致志的收拾起東西來。
三樓留有一間不大的客房,這層宋懷靳獨享,所以也談不上給誰用。于是宿碧來回一樣樣将東西搬過去。一把琴,兩套茶具,還有文房四寶跟一些書籍。書暫時沒地方好好放置,她便專心擦拭起茶具和琴。
于是宋懷靳推門進來便看見這樣一幅畫面。少女長發披肩一身白裙,手腕纖細且動作秀氣,仿佛對待無上珍寶一樣細致小心。拍下來大概是一張難得好照片。
他內心躁動隐隐熄滅了些,下一刻複又有重燃勢頭,且來勢洶洶。卻不動聲色靠近,“收拾到什麽時候?”
宿碧這才驚覺有人進了房間,吓了一跳,緩過神笑了笑,“快了,今天先把這幾樣擦一擦擺出來。”
素白十指撫過琴弦,他掃一眼目光落回她臉上,“喜歡彈琴?”
“現在喜歡。”說着宿碧忍不住笑了笑,微微側着頭回憶,“不過小時候很讨厭,因為爺爺總逼我學,每天都要彈,沒有商量的餘地。”
宋懷靳在沙發上坐下,懶散靠着看她,第一次聽她講小時候的事情,竟也有了幾分耐心與興趣再問,“彈給誰聽過?”
“只有教彈琴的先生、爺爺還有家裏的下人。”爺爺讓她學琴并非為了炫技,只為修身養性而已。宿碧老實答完,看見宋懷靳饒有興趣打量自己的目光,心裏突然生出莫名勇氣,“你想聽嗎?”
幾個字說出來卻又忐忑了,他常年生活在國外,傳統的東西她不知道他喜不喜歡。然而話已出口,只能站在原地等他答複。
“你…你要是想聽,我彈給你聽試試…”
她站在琴旁邊直勾勾看自己,一臉頗有些眼巴巴的神情,宋懷靳怎麽忍心拒絕,眉一挑,“好啊。”
宿碧忍不住笑起來,将長發別在耳後,坐在椅子上再鄭重的擡起手撥了幾下琴弦。
不知為什麽,竟比受先生檢查布置的作業時還要緊張的多。大概他是除了家裏人和先生外唯一一個聽她彈琴的,她也希望他是第一個這樣特別的人。
明明已經練過無數次,準備彈的也是平日裏胸有成竹的曲子,可還是怕彈錯。然而随着開頭溫潤如珠玉落盤的幾個琴音響起,她便漸漸忘我的投入起來,專心致志的撥動起琴弦。
房間裏暖色燈光靜靜垂落,勾勒出恬靜一雙烏黑眉眼,紅潤菱唇微微勾起唇角,垂下的眼睫微微顫動,在白玉似的臉上灑下一片細小陰影。一雙白皙纖細的手靈活撥動琴弦,身上簡單一條素白長裙仿佛是什麽禮服似的惹眼。
他靠着閉上眼,左手搭在沙發扶手上,手指輕輕敲打着。節奏和緩。
不知不覺一曲終了。宿碧意猶未盡停下,朝沙發那邊看過去時,宋懷靳正好也懶洋洋掀開眼,她臉上神色一覽無餘,他還有什麽不明白。
輕輕笑了聲,“好聽。”
見她一臉笑意,宋懷靳站起身走過去,“不過我就是個門外漢,外行看個熱鬧。我二嬸倒是喜歡這些,下回你們見面估計有的聊了。”
“二嬸?宋叔叔的妻子嗎?”
他點點頭,忽然想到什麽似的又說,“還喊的那麽客氣?該跟着我叫二叔。”
說完一手撐在她身後椅背上,俯身湊在耳邊問,“準備收拾到什麽時候?今晚不打算睡覺?”
☆、第 20 章
一想到夜裏同床共枕,宿碧就有些緊張。
“也,也可以明天再收拾。”
“嗯。”宋懷靳心滿意足直起身,盯着她勾唇笑了笑,“走吧。”
越靠近房間,一些昨晚的回憶就越鮮明,偏偏宋懷靳不緊不慢跟在她身後半步,宿碧險些覺得自己連走路也不會了。
昨晚是新婚夜才…今晚應該不會吧…?
門“砰”一聲利落關上。
床單被套都換了新的。她趕緊移開目光,跑進更衣間随意挑一件睡裙,淡淡的杏色。接着看似鎮靜的對宋懷靳道,“我先換衣服。”說完趕快關了門。
但凡他再惡劣幾分就會讓她不必換,何必費功夫多此一舉。然而想想她羞澀放不開的模樣又覺得該大發慈悲。反正總歸是難逃羅網。
她在他回來之前就沐浴過,在更衣間開門出去之前磨磨蹭蹭,心裏還想着要不要再洗一次,這樣等她出來他已躺在床上,自己只需要悄悄走過去跟着躺好,如此度過新婚的第二夜,能避免她不少局促與不知所措。
可惜他并不給她機會。宋懷靳手指輕輕将睡袍腰間打的結一挑,“過來。”
宿碧看着睡袍敞開露出赤/裸胸膛的宋懷靳,臉騰的紅了,不由自主退了兩步,目光也飄忽不敢再看。
美食當前,他稍稍失了些耐心,幾步就走到宿碧面前,一把将她手握住,人一面湊近一面拉着她的手探入自己敞開的睡袍裏。
觸手溫熱,宿碧隐約能感覺到他身體微微緊繃,像是在忍耐什麽,線條結實有力。她不敢擡頭看他,只好把臉埋進他懷裏。男人兩只手頓時得寸進尺的拉着她的再往裏湊,環在結實勁瘦的腰間。
帶着熱氣的吻胡亂落在她耳畔和臉頰上。宋懷靳不滿足于此,聲音有些低啞,“擡頭。”
宿碧像被誘惑,迷迷糊糊就要擡頭,小腹卻隐隐傳來一陣輕微的痛感,她覺得不對勁,恍然間想起來,這幾天她月事本就該來了……
她不好意思說出口,心裏說不上是失落還是松一口氣。
“等等。”她抽出手抵着他胸膛,“我……”
“什麽?”他勉強退開一點縫隙,唇齒間含糊擠出兩個字。
宿碧垂着眼低聲說了。
宋懷靳一愣。
“我…我去看看。”她說着就掙紮着往後退。宿碧完全不敢想象如果真的是月事來了,而她待會才發現的窘境。
那就真是沒臉見人了。
宋懷靳怔愣之後神色複雜的松了力氣,宿碧便像條魚似的溜走。倏爾他無奈的笑着搖搖頭,退後兩步往後仰倒在床上懶洋洋躺着,片刻又微微擡起頭睨向下身還蠢蠢欲動的某個地方。
這時浴室門忽然又打開,宿碧快步走出來,下意識往他那邊看過去,看見某個“情景”頓時愣住。下一刻反應過來是什麽之後臉燙的能煎雞蛋,撇過臉鴕鳥似的鑽進更衣室,懷裏遮遮掩掩抱着些什麽似的出來,最後又目不斜視的鑽進浴室。
宿碧靠着牆忍不住捂住臉。這……
如果可以,她但願能在這裏面一直躲着。
好一會,浴室門才慢慢打開,垂着臉的人一點點磨蹭過來走到床邊,擡頭看他一眼又低下去。
“是月事來了……”
驀然傳來幾聲笑聲,宿碧擡頭看過去,發現宋懷靳靠在床頭手背搭在眼睛上,低低笑了會,然後才移開手臂,眉一挑,眉梢眼角帶了幾分無奈與咬牙切齒。宿碧不知道怎麽回事,自己竟然忍不住也想笑,嘴角一翹又被她忍着給壓下。
“還敢笑?”哪裏逃得過他的眼睛。宋懷靳直起身一把把人抓過來,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臉,“是不是故意來給我不痛快的?”
宿碧搖搖頭,忽然又忍不住笑了,這回笑的十足明顯,眉眼彎彎,露出整齊皓齒。
看的他愈發想做些什麽,卻又知道美食當前,只是不能吃。手上一用力便把人拉的躺倒在床,宿碧吓了一跳,驚呼一聲,等撲進軟綿綿的蓬松被子裏才緩過神,耳尖紅紅的想往裏縮。
宋懷靳一伸手攥住她腳踝往外拖了拖。宿碧跑不掉,只好扯過被子蒙住臉,活脫脫掩耳盜鈴狀。
躲自然是躲不掉的。一吻畢,眼見宋懷靳還想再來一次,宿碧忙可憐兮兮捂着嘴,甕聲甕氣道,“我肚子疼。”
他一皺眉,手落在她肚子上,“怎麽回事?”
掌心溫度微微高于她小腹,宿碧覺得仿佛好受了些,仰臉答道,“我每個月都是這樣,大概因為有些體寒,不過早前爺爺找中醫調理過,已經好多了。”
又說,“只有一點疼。”
宋懷靳只覺得她招人疼。于是躺下把人摟進懷裏,又把被子掀過來把兩個人都蓋住,“那就早睡。”
免得她總讓他按捺不住。
宿碧縮在他懷裏偷偷笑着。昨晚太荒唐了,結束後她力竭眼睛都已睜不開,只知道朦胧間他攬着自己。哪裏像今天這樣,靠在他胸口心跳聲都清晰可聞,安寧又甜蜜。
這樣一想她就覺得太早睡實在浪費,絞盡腦汁要找個話題。
宋懷靳早看到她睫毛一顫一顫,半點睡覺的意思也沒有,于是揉了揉宿碧頭頂,“還不睡?”
正好宿碧想到一件,便搖搖頭,“睡不着。我有事情要跟你商量。”
“什麽事?”
“我……”她聲音不大,軟而輕柔,“我想去讀女校。”
“女校?怎麽突然想去?”
宿碧搖頭,發絲蹭的他掌心發癢,“不是突然想去,我想去很久了。最初提過一次爺爺沒同意,後來雖然松口,但那時候已經臨近婚禮……他就說,結婚後我就該問你的意見,跟你商量了。”
宿老爺子說的話有些地方似乎頗合他心意,不過……宋懷靳低下頭盯着懷裏的人,手指捏了捏宿碧秀氣的耳朵,放輕了聲音,“不能不去?”
幹淨漂亮的一朵睡蓮就要開在專為它擱置的水缸裏才好,安安靜靜只為家裏主人開,十足賞心悅目。開在別處或放養總不太合心意。到時候染一身淤泥或煙火氣,那可就無趣了。
“你……不想讓我去?”她有些遲疑的問。
“現在局勢不太平,但凡有什麽事,學生們最易被利用。”他也沒說假話。若她去了學校又被人得知了身份,能利用且大做文章的機會太多。
“可是,我不想什麽也不懂。”宿碧總覺得自己跟他差的太遠,這句話說完這個理由便被匆匆帶過,她不想多提,“我過去總去聽講學,譬如龐先生的,覺得他懂得多又讓人敬佩。每回去立華禮堂看見那些學生,又都很羨慕。”
說着宿碧翻了個身,趴着看着他認真道,“讓我去試一試好不好?入學手續我可以去讓爺爺幫忙,不會麻煩你的。”
宋懷靳聞言目光沉了沉,眼裏神色難辨,“讓你爺爺辦入學手續?”
宿碧點點頭,“是啊。爺爺之前說,如果你不…如果有什麽問題可以告訴他。”說到中途她發覺自己險些說漏嘴,連忙改口。說完掩飾似的笑了笑。
然而宋懷靳又怎可能不明白。宿老爺子是讓自己孫女與他商量不錯,但卻又給了孫女保證與承諾。無非是借着宿碧敲打他,只要宿碧想,他老爺子就會促成這事。
他唇角也跟着勾了勾,不過眼神卻似笑非笑。
“都有了丈夫了卻還想着找娘家人幫忙,舍近求遠?這麽傻?”
“我才不傻!”她反駁,末了解釋,“只是怕麻煩你。”
“我是你的丈夫,你不麻煩我還應該麻煩誰?”他看着她,擡手捏了捏她下巴,“你要記住,往後你能依靠的只有我。”
宿碧被他沉沉目光凝視,有些羞赧起來,不再撐着身子,趴下身去将臉埋進自己臂彎,也沒聽出他話裏任何不對,小聲答道,“知道啦。”
☆、第 21 章
結果第二天早晨起來後,宿碧才發覺昨晚關于她去女校這件事到底也沒有定論。自己後來迷迷糊糊睡着了,只隐約記得他後來好像起身要去哪裏,她被驚醒問了一句,他只讓她安心睡,說是工廠有緊急事件要去書房處理。
她梳洗好下樓時,他已經坐在餐廳裏,手邊一份報紙被大致翻頁浏覽。
宋懷靳擡眼看她,“睡好了?”
宿碧點點頭,坐下來之後又問,“你起的很早嗎?”
手一頓,他忽然似笑非笑看過去,嗯了一聲,“起來洗了個冷水澡。”宋懷靳沒想到自己有一天竟然也得用這種方法,覺得有些好笑。
“冷水澡?雖然是春天了,但是也不算熱……”她自顧自說,“小心感冒”四個字還沒出口就被咽進肚子裏。
宿碧回想自己哪裏說錯,試探問道,“…怎麽了嗎?”
宋懷靳意味深長看她,一言不發。對峙的沉默裏宿碧忽然明白了什麽,立刻垂下眼端起水杯喝一口,水杯裏騰起的熱氣與她臉頰上的相比完全小巫見大巫。
過了會,宋懷靳合上報紙喝一口咖啡,慢悠悠道,“下午的火車。去上海。”
“上海?”宿碧一愣,想起昨天他說要陪自己,今天卻又說去上海,不免失落酸澀起來,“那……你什麽時候回來?”
一聽就知道她誤會,故意問,“你不想去?”
“我?”宿碧再一聯想便知道自己誤會鬧了個烏龍,下一刻便雀躍起來,“真的?”
他雲淡風輕瞥她一眼,“假的。”
她笑起來,歪了歪頭,“我才不上當!”
傻的可愛。他輕笑一聲。
宿碧正開心着,突然想到什麽,有些遲疑擔憂的問道,“可…不用再去拜訪叔叔阿姨嗎?而且…三朝回門的習俗洪城現在也還有。”
這句話裏宋懷靳接連挑出兩個問題,慢條斯理先問其一,“還不改口?”
宿碧愣了愣,依舊半天憋不出。可也不能怪她,此時夫婦兩個不在,她再喊一遍算什麽呢,奇奇怪怪的。
“我下次記得。”她乖乖回答。
宋懷靳聞言勉強放過,又問第二個,“三朝回門?”
她解釋,“就是第三天得回娘家一趟……雖然婚禮是西式,可是舊習俗爺爺大概還是希望保留的。”
宋懷靳眉頭一挑,“是我疏忽了。”說着眉心微微皺起來,曲指輕輕敲了敲桌面,沉吟片刻,“火車票不好改,能不能回來再拜訪?到時再給爺爺賠罪。”
“我想…今天能先跟爺爺親自說一聲。”有一分遲疑,但她到底說出來,“一定不耽誤什麽,我可以一會就過去。”
“算了,既然這樣就提前回去。”他放下咖啡杯,起身往客廳走去,“你一個人回去算什麽?”
宿碧忍不住笑起來。
“那……爸媽還需要見一面嗎?”
自從雙親逝世宿碧就再沒有喊這兩個稱呼的機會,此時驀地喊出口,有些生澀與不習慣。
“昨天不是也沒見他們來?”他漫不經心道,“他們才不會閑的來破壞二人世界。估計一時半會也不會回去,等我們從上海回來再見面不遲。”
宿碧聽他說“二人世界”時忍不住抿着嘴笑了笑,“…那我去收拾東西。”說完興沖沖快步上樓。
去上海待不了太久,春季衣物與冬日比又算輕薄,因此要帶的東西不算多。她只收拾出一只小皮箱。
收拾好行李,兩人便去了宿宅。
宿青山這一兩日不習慣極了,婚禮那日在車上他說的輕松,實際卻對少了孫女後空落落的宅院半點提不起精神來。然而這日宿碧回來,他見孫女笑臉盈盈,紅暈染在兩頰,便知道她過得好,也就放下心來,覺得自己該知足了。這把年紀看見至親晚輩有了好歸宿,他不知傷感個什麽勁。
三人氣氛溫馨的用了飯,末了趁着只有他跟孫女兩人時問,“他對你好不好?”
看她神情便知道回答,可老人還是忍不住要問一次。
“很好。”宿碧點點頭,有些不好意思。
宿青山颔首,不過想到宋懷靳其人,雖然總對自己彬彬有禮,可大概是作為娘家人的挑剔,總不能徹底放心滿意。于是嘆道,“日久見人心,往後也要對你好才行。”
“爺爺,我知道你擔心我。”宿碧挽着老人的手臂撒嬌,“你別總操心,再這樣就又變老啦。”
“老什麽老,我硬朗着呢。”宿老爺子瞪了瞪眼。
“是是是。”宿碧笑起來。
兩點一刻的火車,此時趕過去正好。宿青山站在宿宅門口送這對新婚夫婦,一手拄着拐杖,另一只手擡起來朝孫女擺了擺,“一路順風。”
宿碧趴在車窗處跟爺爺揮手,直到車早已開遠了才默默轉過身坐好。垂着眼嘴角微微向下耷拉,可憐兮兮的模樣。
“怎麽了?”宋懷靳問。
宿碧又看向窗外,“有點…舍不得。”
他驀地一笑,“婚禮那天沒有舍不得?”
“那天也舍不得。”宿碧回答之後覺得兩人繞來繞去像繞口令,忍不住笑了笑,心情稍霁。
在牧師面前宣誓時她眼角紅紅,由此他便能推測那一日的“舍不得”程度比之今日大概多多了。
“回來還能見。”他手輕輕摩挲她臉頰,“開心點。苦着臉小狗似的。”
“我才不是小狗。”她瞪他一眼,想了想,問,“往後我能不能…不時回去看看爺爺?他一個人住着,孤孤單單的。”
車正好行駛過路旁一排行道樹,樹蔭透過車窗在他眼裏投下一片陰影,宿碧背着車窗看不清他神色,有些忐忑。
“當然。”他微微一笑,收回手。
到底還是怕曬,宿碧便戴了一頂環着系了一圈絲帶的寬沿帽,穿一身淡綠色洋裝長裙,手裏提一個竹編小包。這樣與西裝革履架着金邊眼鏡的高大男人走在一起,十足吸引往來行人的目光。
火車站人來人往魚龍混雜,宋懷靳皺了皺眉,攬過宿碧的腰,“跟着我。”
“嗯。”她點點頭,乖巧依偎在他懷裏。心裏暖融融的。
不遠處站着個高挑女人,旗袍披肩,戴着墨鏡更顯得神秘。看樣子本該坐進旁邊那輛車裏,卻驀然盯着不遠處的一男一女停了動作。攥着披肩的手緩緩握緊,墨鏡後的雙眼目光冷然。
“紅音,你做什麽還不進來?小心被拍到!”有人在車裏忙提醒。
杜紅音沒回答,收回目光坐進車裏,有人幫她把車門“砰”一聲關上。
車漸漸開遠,不遠處的一男一女也隐沒在人群中。
……
“會不會不舒服?”他忽然問。
什麽?宿碧沒反應過來,疑惑看向他,驀地明白他指的是自己來月事這回事,臉險些又發燙,“不會。”這幾年她體寒的毛病被調理的七七八八了。
他嗯一聲,領着她走到火車車尾。
這一節車廂上印了個“I”,宿碧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