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19)

靳這些天想了很多,但無論如何也做不到真正便就此去了美國。

他不甘心就這樣放棄她。

彌補過去的錯有無數種方式,徹底讓她離開是最壞也最痛苦的一種。他還有一輩子的時間去盡力避免最壞結果,即便她永遠也不會真正原諒他,待在能看見她的地方總比真正再也不見的好。

去她住的地方?

宿碧有些遲疑。

“先随便找一家咖啡廳坐着說吧。”她沒看他,說話時盯着面前的街道路面。

他頓了頓答好。

于是兩個人随意找了一家咖啡廳,選了個安靜的座位坐下。

“你的手,不治療嗎?”等侍應生拿走寫上點單的紙條,宿碧才猶豫着問。明明經過那一晚就該默認兩個人從此不見,但只間隔了短短數日,他們竟然又平心靜氣地坐在了咖啡廳裏。

她覺得有些怪異。

“國內醫生來處理也是一樣。”他答得漫不經心,好像說的并不是他的手一樣。

宿碧下意識反駁,“怎麽能一樣?你自己也說了,應該去美國做手術才對。”

“關心我?”

三個字,他說得很輕,狀似平靜,然而放在桌下身側的手已經不自覺地握緊。

宿碧的心境相對剛才已經算慢慢平複下來,她垂眸避開他有些灼熱的目光,“即便是陌生人受了傷,路過時關心幾句也是人之常情。”

宋懷靳差點想咬牙笑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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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硬起心腸時說話實在像拿一把匕首刺他,又冷又疼。

“阿碧。”他直直看着她,“你告訴我,你就真的那麽想讓我去美國?然後杜絕一切讓我們再見的可能?”

宿碧再如何想自欺欺人,也明白自己心裏下意識的情緒反應根本無法讓她逃避。

她沒想到宋懷靳會緊跟着來鹿陽,驚喜無論幾分幾毫,但終究是存在的。

回到鹿陽的這幾日她不是沒有想過,為什麽,既然她忘不了他,甚至還愛他,卻沒辦法輕易妥協,重新跟他在一起。

或許真正原因是她猜不透也想不明白宋懷靳現在對她到底是什麽感情。單純的不甘心?還是她從前奢望卻不得的結果?

她現在已經不敢相信罷了。害怕又會像從前一樣,毫不懷疑地交一顆心給他,最後卻發現一切都是她一廂情願的謊言。

或許她這三年裏放下的只有那些痛苦而已。不管是他帶給自己的,還是爺爺的逝世與孩子早夭所帶來的。

“我希望你不要把自己的身體當玩笑,去國外手術如果能治好你的手,當然是好的。”她一句話說得模棱兩可。

“治不治好有什麽區別?”

“怎麽沒區別?”她微微一笑,“如果你覺得并不妨礙你成家立業,那就當我什麽也沒說吧。”

“成家立業?”他忽然笑了,眼底卻沒什麽笑意,“沒什麽必要,離婚以後我就決定,以後将我的所有産業與財産轉讓給二叔的兒孫輩。”

宿碧一愣。

他的意思是……

不準備再結婚?

宿碧忽然覺得坐立不安,忽然就起了離開的念頭。然而正在這時,剛才那位侍應生端着托盤走了過來。托盤裏是兩杯咖啡。

“兩位請慢用。”

宿碧勉強笑了笑道,“謝謝。”

宋懷靳又豈會看不出她的意圖,唇角勾了勾,仿佛從剛才的對話裏找到了步步緊逼的方式,“不想在這裏談了?”

“那好。阿碧,”他緩緩道,“請我去你家裏坐坐?”

作者有話要說: 那個,各位,我預告一下……下一章就是完結章了(發抖)

完結章應該也是今天之內發上來

然後會有一章番外,完結章希望大家都來評論按抓紀念一下啊!

☆、完結

陳水章站在宿碧家門口敲了敲門。

很快, 門開了,他原本挂在臉上的笑意一點點斂了起來, 雙眼不敢置信地睜大,“怎麽是你?”

姓宋的怎麽會出現在鹿陽,甚至出現在宿碧的家裏?!

宋懷靳淡淡瞥他一眼, 又微微點頭算打招呼,“有事?”

陳水章很快回過神, 想越過他往裏看,“阿碧呢?我找她有事。”

阿碧……這個稱呼……宋懷靳斂去眼底的情緒,正想說什麽, 宿碧就已經出現在房門口, 她看着兩人相對而立的場面, 忍不住有些頭疼且尴尬。

“有什麽事嗎?”

陳水章勉強扯出一抹笑, “要一起吃飯嗎?”說着擡起手,給她看手裏提着的那條魚。

“好啊。”

宋懷靳聽見她回答這兩個字,心裏恨不得能給面前這個沒有一點眼色的人一拳。剛才她同意讓他來家裏, 他還沒來得及高興,這姓陳的就陰魂不散跑了過來。

卡爾神父租給他們的房子裏除了一間小卧室和浴室衛生間, 還有一個客廳與廚房。宿碧也不知道自己怎麽就鬼使神差把宋懷靳帶了過來, 不過陳水章來了, 正好能避免他們獨處的不自在。

“進來吧。”宿碧剛套好圍裙,本來打算再給陳水章倒一杯水,結果後者從廚房裏放了魚出來擺擺手,咧嘴笑道, “我自己來就行。”

說完就輕車熟路找到水壺與水杯,給自己倒了一杯溫水,宿碧也就沒再管,沒去看宋懷靳匆匆一頭紮進廚房裏。

陳水章不是第一次進宿碧的住處,當然也并非很多次。雖然現在男女風氣開放許多,但畢竟有別,他也要為宿碧名聲考慮,因此除了與教會小學兼職的其他女老師或者卡爾神父一起,別的時候他都沒單獨來過。

但這隐情,他自然是不可能告訴宋懷靳的。

他追來鹿陽是什麽意思?竟然還一路厚着臉皮來了宿碧家裏,就是讓他誤會才好呢。

宋懷靳淡淡看他一眼,擡腳就要往廚房走。陳水章趕緊把人叫住,“宋先生對吧?怎麽突然來了鹿陽?”說着又補充一句,“哦,你可能不記得我,我是——”

“當然記得。”宋懷靳側過身看他,勾了勾唇角卻沒什麽笑意,“陳先生從上海偶遇開始,就費盡心思一路追到鹿陽來,那時還總惦記着對別人家的太太獻殷勤。”

陳水章臉色一垮,“離婚啓示不是說男婚女嫁各不相幹?那宋先生你現在又是在做什麽?你跟阿碧已經離婚了,現在什麽關系都沒有。”

“是嗎?”

什麽關系也沒有?那也不是他陳水章說了算的。

說完他轉身就朝廚房裏走。

陳水章又“诶”了一聲,可惜那人根本沒有半點要停下的意思,眨眼間就只剩他一個人待在客廳裏。

……阿碧肯定會把他轟出來,一定會。

陳水章坐在沙發上望着廚房的方向,只覺得度日如年,一分鐘過去,兩分鐘過去,廚房裏一直沒有人出來。他坐不住了,起身就朝廚房走去。

只有姓宋的會往阿碧跟前湊?

他剛走到廚房門口就聽見隔着門裏面傳來說話聲,腳步下意識頓住,雖然知道偷聽實在不是正人君子所為,但還是管不住自己的腿腳與耳朵。

“廚房本來就不大,你出去吧。”宿碧低頭仔仔細細切着菜。

他站在門邊看着眼前的情景,又想起來她上回為了自己生日準備的那一桌子菜。竟然已經是好幾年前的事,現在想來他都覺得只是個夢而已,并非現實。

“給你幫忙。”

“沒什麽好幫的,我一個人很快就能弄好,你去外面坐着等吧。”

然而她說完宋懷靳還是沒有出去的意思,依舊站在門邊注視着她一舉一動,宿碧被他目光弄得都擔心自己會不小心切了手。

“陳水章經常來你這裏?”

宿碧頭也沒擡,“住隔壁而已。”

切好菜她又轉身去熱油,忙來忙去卻井井有條。宋懷靳盯着看了半晌,忽然問她,“這裏還有空房子嗎?”

宿碧一愣,“你問這個做什麽。”

“買下來。”

宿碧倏的笑出來,她幹脆停下手上正在忙的事,轉過身看着他,“宋懷靳,我真的弄不明白你在想什麽。”

“我感覺你像是把這一切都當成玩笑一樣,随自己心意做事。這三年裏我們沒有見過面不也是好好的?為什麽現在又緊追不舍,你到底是不甘心,還是想到什麽就做什麽?”

“我後悔了。”

幾乎是她話音剛落,他就急促地接話道。

“我後悔了,我後悔跟你離婚。”

兩人之間彌漫起一陣沉默,周圍安靜的只能隐隐聽見鍋裏漸漸滾燙的油發出撲哧撲哧的響聲,宿碧張了張嘴卻發覺自己不知應該說些什麽。

她頓了頓轉過身,一言不發地拿起碗,動作有些僵硬地把鍋裏的熱油盛起來。簡簡單單明明該駕輕就熟的幾個動作,她卻做得手忙腳亂。

好不容易才裝好,她擦幹淨手重新轉過身,盡量坦誠地看着他說道,“其實離婚之後我才像醍醐灌頂一樣,想明白了很多事。以前我把我們之間的感情想得太過理所當然,從沒想過你根本沒有說過任何承諾,也沒有袒露過你自己的想法。而且那時心境也太狹窄,總把愛情看得太重要,但現在看來,或許我心境眼界仍然不算開闊,我卻不是那個以愛情為主的我了。”

“我是沒辦法徹底忘記你,更沒辦法把你當作陌生人對待。但是如果你只是一時興起,或者只是不甘心,那你還是盡早離開鹿陽回上海吧。”她笑了笑,“這三年裏我一個人在這裏生活也很好。”

鹿陽那群孩子們撫慰了她失去孩子的痛苦,也給了她許許多多單純的快樂。而大學的學業是她辛辛苦苦得來的機會,她更不會輕言放棄。

即便她一輩子也忘不了那個叫宋懷靳的人,她也有無數的事可以去做。所以如果他不是因為真正愛她,那一切都沒有繼續的意義。

“不是一時興起,也不是不甘心。”他一步步往前走,最後走到她面前。

這幾年來他少有能睡個真正好覺的時候,大多時候一閉眼總會想到他們之間那些回憶過往。每回從夢裏慢慢清醒時都像是再經受一次最開始的那種痛楚。

過去三十年,他都不知道愛是什麽滋味。以為只要随心随性,更無所謂愛情的忠貞。就在她提出離婚後的某個晚上,他醉酒半夢半醒時突然明白了這一點。

離婚是他這輩子做的最後悔的事,可他那時候似乎除了答應她別無他法。

他後悔了。

“阿碧,你再給我最後一次機會好不好?”他盡量放輕嗓音,卻仍能聽出細微的顫抖,“我是認真的。”

最後一字一頓說出三個字。

“我愛你。”

說出這句話的一瞬間,他只覺得如釋重負。

門外陳水章默默放輕了步子後退幾步,臉上溢出幾分苦笑。

原來宿碧還是一直愛着這個男人的,他還以為她對宋懷靳已經沒有任何感覺,所以選擇只身一人來到鹿陽。

現在看來只是為了逃避自己的感情。

鼻尖和眼眶都泛酸,他有些煩躁地揉了揉自己的頭發,猶豫片刻朝着門口慢慢走去,踏出門後反身輕輕将門關上。

……也挺好的。

至少她從前一直愛着的男人還知道悔改,現在也如願以償說了那三個字。

廚房裏的宿碧還怔愣在原地回不過神來,她面前是宋懷靳略透着幾分緊張神色的臉。

好像又熟悉又陌生。

她退後兩步,別開臉,最後幹脆轉過身去。宋懷靳心底猛地涼了下來,她這樣的反應,是不信他?還是覺得根本無關痛癢?

“阿碧,我……”他第一次體會到語言能匮乏到這樣的地步。

心裏又是苦澀又是冰涼一片。

他怔愣着不知該再說些什麽,面前背對着他的人卻忽然轉回身來,一雙通紅的兔子似的眼睛瞪着他。

宋懷靳整個人僵在原地。

然而宿碧只是瞪着他,卻不說話。

“阿碧……”他下意識又喊她的名字,“怎麽哭了?”

“如果你不想說這些,那就不說了。我……我一會就買車票回上海,以後,”他艱難道,“以後再也不來打擾你。”

“你說的是真話嗎?”她忽然道,“我到底還能不能相信你?”

他心裏酸澀,帶一分小心翼翼問她,“……你還願意相信我嗎?”

“阿碧……我說的都是真心話。”他自嘲地笑了笑,“到了現在這個地步我怎麽會還用謊話騙你?”

宿碧忍不住擡手重重打在他身上。

“這話你怎麽不早點說?既然當初根本不愛我為什麽要同意婚事?”她說着眼淚再也忍不住掉了下來,“現在說這些你不覺得晚了?”

宋懷靳一把把她的手給攥住,急促道,“是我不對,或許真的晚了,但我等得起。”

“等得起?那我一輩子不接受,你還要等一輩子嗎?”

“一輩子就一輩子。”宿碧話音剛落他就緊接着道,目光定定看着她,“絕不反悔。”

宿碧還想說什麽,然而一開口就是幾聲壓抑的哽咽。

“宋懷靳......你太過分了......”一句話她說得含糊不清,說完忍不住抽泣起來,最後掙不過男人的力氣被他牢牢扣在懷裏。

他如鲠在喉,最後只能雙目赤紅着在她耳邊重複,“是,是我過分,是我錯了。”

“阿碧,是我對不起你,我們重新在一起,好不好?”

......

此時車站空蕩蕩的,放眼望去連她在內也不過稀稀拉拉七八個人。

宿碧只身一人坐在長椅上,盯着光禿禿的鐵軌出神。男人離開前落在她額頭的那個吻的溫熱仿佛還絲毫不曾散去。

如果非要用什麽來形容她此刻的心境,大概是爺爺買來了那個當初不曾給她買、她就以為從此都不會再看到和擁有的風筝,但她卻出于賭氣與幼童難言的微妙心理不肯去接。

而現在,她終于破涕為笑将風筝接了過來。

作者有話要說: 竟然就是完結章了!

說實話我自己都覺得難以相信。

首先,還是覺得抱歉吧。因為這雖然不是我寫過的第一個故事,但是是第一個寫完的長篇,以前都是敲在文檔裏自娛自樂。

因為是第一個完成的長篇,所以對于故事整體的把控、整體節奏的把握,都是一個很大的挑戰,好像我也确實做得不夠好——我自己能明顯感受到節奏有問題。兩個原因吧,一是我總想着要把所有鋪墊都布置好再引來高潮,所以前期鋪墊實在太久,二就是我這段時間會有兩個非常重要的考試,實在分身乏術,只能加快後期節奏,所以整體比例有點不對。

然後感謝所有看這個故事的小天使們。我簽約錄入太晚,又是冷題材,所以自始至終達不到上榜要求都是“愛發電”,這都能被你們找到真的超級開心啦。留評過的小天使我都記得的,還有兩個幾乎章章留評的小可愛,真的超感動。所以即便冷得掉渣我也堅持完結啦。

最後,我當時寫前幾萬字的時候就一直在想,要是我真的堅持完結了,我肯定會留下激動的淚水!(想想叭,我之前可從沒堅持寫完過長篇的),然而等到真的完結了,我心裏竟然挺平靜的,然後有一點悵然若失。一是遺憾自己寫得還不夠好,二就是舍不得,舍不得就這麽完結了也舍不得看我文給我留評打氣的小天使。

(我可真是個話痨)(今天或者明天還會有一章番外交代後續加撒點糖)

反正很高興成功完結!愛你們!!

有緣再見!

最後的最後,完結章留評發紅包啊~

(要是舍不得我!就收藏我的專欄 哈哈哈,瘋狂打滾求作收!!新文預收我挂在文案啦,感興趣的也可以收藏一下~)

☆、番外

陽光細細密密落在身上, 溫暖且容易讓人犯懶。

陽臺上擺着一把寬大的躺椅,此時正晃晃悠悠地來回擺動。

宿碧午睡已經養成習慣, 幾點睡睡多久都已非常規律,因此今天照常也是同樣的時間醒來。午後陽光正好,她眯了眯眼适應光線, 然後才緩緩睜開。

她旁邊還躺着個男人,仰面躺靠在躺椅上, 左手還向一邊伸長攬住她的腰。

宿碧剛動了動宋懷靳就醒了。

“不睡了?”他又用了力氣将手扣得緊了些。

宿碧幹脆又趴回他胸膛上,閉着眼滿足嘆息一聲,“我倒是還想睡……不過也睡不着了, 而且還得去寫發言稿。”

他低聲笑了笑, 然後側了側頭, 落一個吻在她眉心。

“這位女先生實在是公事繁忙。”

一個吻弄得她有些癢, 忍不住往他懷裏縮了縮,順帶還含糊地嘀咕了幾聲。然後又懶洋洋地賴了一會才撐着身子坐起來。

她打開陽臺門朝屋內走,一只腳都已經跨進去了又回過頭來, 宋懷靳正要坐直身子,聽見動靜便保持這樣的姿勢有些疑惑地回頭。

“後天的講座, 你來嗎?”

宋懷靳無奈笑道, “你的講座我哪一次沒去?”

說完他慢條斯理的起身, 從躺椅上站起來這個動作都能被他渲染幾分從容。這男人,明明三十四五的年紀了,但卻看不出什麽歲月痕跡。

大概是更加沉穩。每回這樣不多不少恰好的氣度,都會在她的講座上吸引不少少女的目光。

得了滿意答案, 宿碧這才離開。

……

一晃竟然就過了五年了。

五年前兩人重新在一起,但她有學業,他有生意,宿碧短期內沒有離開鹿陽的打算——至少要将燕陵大學的學業完成。所以宋懷靳便在剩下兩年裏不時往返于鹿陽與上海之間。到特殊日子時,兩人再一起回洪城祭奠親人。

在燕陵剩下的兩年裏宿碧依舊與艾琳和鄭秀寧書信往來,後來某一回鄭秀寧提到女校時宿碧寫的那篇文章,這事給了她靈感,于是寫了好些文章,不過這回不是別人替她牽線搭橋,而是她鼓起勇氣投給報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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