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拍賣會并無什麽特別之處,反倒因為身後坐了個資金雄厚的賀凜,顯得有些無趣。
晏明月如願拍到了白敏青需求的那株藥草,價格低到令她難以想象,甚至壓根無人争搶。
其餘的貨品,倒也有幾樣入了她的眼,可不待她開口,賀凜便已先一步報價,價格高到遠超貨品本身的價值,自然又無人争搶,順利拍下。
自宜武拍賣出來,晏明月仍覺得有些失落,上了馬車後終是忍不住朝賀凜開口道:“王爺,方才為何出高價拍一對耳墜,那墜子分明不值這麽些錢不是嗎?”
賀凜淡然地看了晏明月一眼,不知她忽的提起那對耳墜作甚。
張了張嘴正欲要說些什麽,晏明月卻像是情緒一下上來了,打開了話匣:“還有那支簪子,看着就不值錢,妾不過就多看了兩眼,只是想瞧那上頭的翡翠成色如何。”
“那朵名為什麽……蘭的外域花,妾瞧着就與普通蘭花并無兩樣,王爺竟叫價千兩,帶回府上還不知能否養的活。”
“還有那塊玉石,它……”
來時沉寂無聲的馬車內,去時被女子嬌甜的嗓音給填滿。
晏明月嫣唇一張一合,細數這方才在拍賣會上賀凜拍下的物件。
賀凜眼眸帶笑,雙臂環在胸前靜默無聲,就這麽淡然地看着說得眉飛色舞的嬌人兒,方才在包廂內還不言不語的,如今倒像是憋壞了,說了好一會還未停下來。
直到晏明月說了半晌後,才發覺賀凜一直未有出聲,也不打斷她更不反駁她,叫她心底生出一絲不安,下意識側頭看去,便望進了一雙溫潤的黑眸中,不複冰冷,仿佛帶着熾熱的溫度,灼得她霎時又移開了眼。
“怎、怎這般瞧着妾,可是妾何處說得不對,但分明就是王爺方才……”
賀凜失了笑,忽的湊近叫晏明月頓時噤了聲,一雙杏眸又圓又潤,帶着幾分驚愣,怔怔地看着他:“嬌嬌這是在替本王心疼錢?”
晏明月一時語塞,頓了片刻才支支吾吾道:“王爺自是不缺這些錢,但也不該鋪張浪費,若叫人瞧了去,只怕會道王爺小話,有損王爺威嚴。”
賀凜笑意漸濃,欺身而上,身體并未與晏明月觸碰到,但不算寬敞的馬車內,卻将晏明月籠罩在一角,身後是冰冷的馬車壁,沒了退路也只能任由賀凜的氣息逼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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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嬌嬌這是想管帳?”賀凜明知晏明月的意思,又偏要逗弄她。
晏明月果真叫賀凜這一番戲弄弄得手足無措,她哪有那個意思,她也做不來那些事。
以往只覺賀凜陰鸷冷硬,怎不知他還是這般無賴的。
兩人離得極近,風吹開馬車窗簾,街景的風光透過若隐若現的縫隙不時出現眼中。
晏明月氣勢微弱地瞪了賀凜一眼,說了也是白說,還叫他得了取笑她的機會。
一把将賀凜推開,晏明月順了口呼吸,撇着嘴嘟囔道:“妾與王爺說不清,不說了。”
帶着微揚的尾音,嬌嗔一般的,令賀凜眸色深黯了幾分。
默了一瞬,開口時嗓音帶起了幾分沙啞,沉聲道:“你的歡喜無價,不算浪費。”
晏明月心底一顫,沒由來地因為這句話心跳漏跳了一拍,馬車內好似忽的攀上了熱燙,否則外面寒風瑟瑟,她又怎會熱紅了臉頰。
當夜。
臨楓苑前隐秘小路中,閃過一道匆忙的身影,随即消散在黑暗中,并無人注意到。
蘇延快步步入主屋中,将随身的背包一卸,擡眼便見無力躺在床榻上的賀凜,眉頭一皺,大步上前不客氣道:“一天天的,就知道給老夫找麻煩!”
賀凜同樣眉頭緊鎖,但已無餘力同蘇延鬥嘴,眼眸痛苦地緊閉,薄唇顫動一瞬,欲要說什麽,卻僅有一聲沉痛的悶哼聲從唇間洩出,看來痛楚實在不輕。
蘇延見狀,無奈地嘆息一瞬,擡手掀開賀凜的褲腿,瞬間眼角的皺紋便被撐開,瞪大了眼怒道:“你這是又上哪折騰了,老夫不是叮囑過這幾日需得靜養嗎!靜養!什麽叫靜養!”
守在一旁的北風被蘇延突然拔高的聲音給驚了一下,忙上前道:“蘇太醫,輕些聲,莫叫人聽見了。”
蘇延這才意識到自己太過激動了,他來王府本就是隐秘之事,可他看了眼賀凜的腿,又看了眼已無力回答的賀凜,這便将怨氣撒在了北風身上:“你說,他這是幹什麽去了。”
北風也為難地看向了自家主子,可賀凜此刻并不能給他任何指令,他只得硬着頭皮答道:“也并未幹什麽,前幾日王爺都在府上靜養,也就今日帶王妃去了趟宜武拍賣。”
蘇延眉心突突直跳,又是這小丫頭片子:“說得輕巧!”
仍是怒氣沖沖,轉而朝向賀凜繼續輸出道:“王爺,再過幾日就得出發前往東嶺了,此行東嶺意欲為何你應當比老臣更為清楚,這腿本就因着你前些日子肆意妄為,冒着風雪來回奔波激發了毒素,這些時日的壓制令毒素極為不穩定,若不想因毒素失去控制失了腿又壞了大計,就得老老實實靜養七日,可你看看,這才不過三日,在府上老老實實待着就這麽難嗎!”
去一趟宜武拍賣本不是什麽奔波的行程,可眼下賀凜的腿卻經不起半點摧殘,使不得用不得,就得老老實實躺着,否則前去東嶺路途遙遠不說,到了地方還得保持與常人無異的姿态行事,這本就侵蝕着他骨血的毒素,又怎能安穩壓制住。
蘇延氣不打一處來,可又無可奈何,怎也不知當初那個被延慶王管得死死的少年,如今真是這副無法無天的樣子,難不成是被壓迫久了,如今當真是誰的話也不願聽了。
賀凜從頭到尾都斂目一言不發,無話可說,無言以對,疼痛也令他騰不出餘力來與之辯駁。
可她想去,他又怎舍得拒絕。
北風适時出了聲:“蘇太醫莫氣,還是先幫王爺穩住傷勢吧,況且此行宜武拍賣,還得了意外收獲。”
蘇延手上有了動作,取出銀針為賀凜療傷,聞言連眼皮都懶得擡一下,不冷不淡道:“什麽收獲?”
一根銀針下去,賀凜的穴位得到封閉,終是能叫他從撕骨的疼痛中緩過一絲神來,沉着嗓音緩聲開口道:“君衍侯,在宜武拍賣與伯西候碰頭了。”
蘇延一愣,手上動作頓住一瞬,随即才回過神來繼續手上的動作,面色卻嚴肅起來:“竟這麽快就有了動作,只怕他們私下已對東嶺一事有了安排,王爺此番路途要多加小心,切不可掉以輕心,原來王爺今日是為探尋此事而去,老臣方才語氣過激,還望王爺見諒。”
賀凜眉眼一擡,漫不經心地看了蘇延一眼:“那倒不是,本王今日,的确是為了陪王妃去拍賣會,順道發現了此事罷了。”
蘇延差點沒氣得一口氣上不來,誰不知道他就是此意,他不過是順勢給個臺階下,這臭小子竟直接把他的臺階給踢翻了。
隐忍着胸口積郁的一團怨氣,蘇延手上動作加重,沒好氣地給賀凜紮了七七四十九針,最後收手時,卻沒如願瞥見賀凜吃痛的慘樣。
因為他已累極睡了過去。
蘇延輕嘆一口氣,無奈地搖了搖頭,轉身吩咐了北風幾句後,拿起自己的家夥出了房間。
若是還有別的辦法,賀凜這般折騰自己的身子,他是千百個不願意,也絕不可能助纣為虐,可眼下,他當真也想不到別的法子能夠将越朝從水深火熱中救出了。
若越朝當真覆滅,他當是無言去見地下的先帝和延慶王。
可就是苦了賀凜這孩子,肩上的擔子那般沉重,還拖着一身的病痛,偏偏娶個媳婦又是個不讓人省心的。
紅顏禍水,當真是紅顏禍水啊。
蘇延朝着隐秘小道而去,一路上都在感嘆着世道不公,腳下步子不快,思緒卻飄向了遠處。
正走着,忽的一道身影出現在眼前,他渾身一震,下意識停住腳,否則就要徑直撞了上去。
再一擡眼,竟見此刻應當在屋中入睡了的晏明月出現在自己眼前,入目一張帶着驚愣和質疑的神色,她張嘴驚呼道:“蘇太醫!你怎會在此!”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