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月光透過隐秘小道上方交錯的樹枝溫柔灑落,但月光微弱,唯有寒風才能在此刻叫人感覺到它的存在。

蘇延有一瞬的慌亂,但到底是見過世面的老人,很快鎮定下來,不答反問道:“該老臣問王妃深夜怎不在屋中入睡才對,此處,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也不是蘇太醫理應出現的地方。”晏明月很快接了話。

蘇延這才借着微弱的月光看清晏明月的臉,顯然她并非意外出現在此,而是早有預料,專程在這等着的。

蘇延臉色微變,緊抿着唇不說話,晏明月卻并未有要放過他的意思,再一次問道:“蘇太醫,你為何會出現在此?”

晏明月前世的确在王府見過蘇延,但那應該是一年多以後的事情,而此時的時間節點,蘇延前腳才毫不客氣告訴她賀凜的腿沒得治了,眼下又出現在了賀凜的庭院中。

後來晏明月瞧見蘇延時,可不曾像現在這般鬼鬼祟祟,晏明月心底隐隐湧上些許不安,難不成賀凜日後坐上panpan輪椅并非前去東嶺所致,而是蘇延在其中動了什麽手腳。

蘇延這頭後背冷汗直冒,壓根不知晏明月已在心頭胡思亂想了一番。

正躊躇着要如何不暴露其中的事情,就此打發晏明月,隐秘小路的另一側忽的傳來一道急促的腳步聲。

兩人臉色皆是一變,一轉頭便見北風匆忙跑來,繞過轉角,見到竟出現在小路中的晏明月時,也是一愣,但很快他無暇顧及更多,忙不疊上前朝蘇延低聲道:“蘇太醫,情況不妙。”

即使北風聲音壓得極低,但晏明月就站在一旁,仍是只字不漏聽了去,她神色一慌,正想說什麽,蘇延卻更加神慌,邁開步子就往院中返回。

晏明月不知眼下是什麽情況,北風所說的情況不妙又是什麽,但來不及多問什麽,定是賀凜出了問題,想也不想便也要往院中去。

剛一有動作,北風高挺的身影卻往前一擋:“王妃,天色不早了,您該回去歇息了。”

竟是要欄她,晏明月當即眉頭一皺,怒道:“王爺是不是出什麽事了,蘇太醫為何會在此,你方才所言是什麽意思?”

一連串幾個問題,北風卻仍是面不改色站立在原地,牢牢擋住晏明月的去路,只道:“王妃,還請您早些回去歇息。”

晏明月心頭頓時湧上一股無名火來,眼下的情況定不止是北風表面上所表現出來的這般平靜,方才蘇延的神色她都看在了眼裏,那個不可一世的糟老頭子,臉都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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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開。”晏明月深吸一口氣,犯不着此刻在這和北風發怒,她需得趕緊去瞧瞧賀凜的狀況。

北風面色逐漸浮現出幾分為難來,沒曾想向來對賀凜不聞不問的晏明月,今日竟一點也不好打發,況且她此刻還出現在旁人不應當知曉的隐秘小道上。

北風有些不知所措,默然一瞬,心下還在思索間,晏明月已是失去了耐心,趁其不備一手推開了他,略過北風便邁開步子快步朝賀凜院中去。

北風赫然回神,忙追趕道:“王妃,您不能進去,王爺有令,任何人不得進去。”

晏明月走得很急,北風有意阻攔,但到底是不敢對她無理,更不敢伸手制止她半分,金貴之軀,又怎能容他觸碰。

但眼看晏明月已然走入了院中,毫不猶豫就要往屋裏去,北風迅速在心中權衡了一番,晏明月他惹不起,賀凜更惹不起,只得再次閃身擋在房門前,垂着頭道:“王妃,還請莫要為難屬下,您當真不能進去。”

晏明月掀起眼皮看向北風,心中積郁這一團怒火,更有一塊巨大的石頭堵在心頭,叫她幾乎要呼吸不暢。

賀凜到底是怎麽了,前世的此刻他分明同常人并無異樣,理應腿傷不會太嚴重,可顯然此刻的情況和她所想象的根本不同。

北風将門前擋得嚴實,晏明月也知如果不是賀凜的意思,他斷然是不敢這般阻攔她的。

兩人在門前僵持片刻,北風似有些頂不住壓力,動了動唇,想說些什麽。

晏明月卻忽的轉了身,走開幾步開口道:“你若覺得為難,便進去通報一聲,王爺若不願見本宮,本宮便在門前等他。”

北風一聽,幾乎快要哭出來了,雖說賀凜平日裏待晏明月是一退再退,幾乎是毫無原則和底線了,可這事又不同以往了。

抿了抿唇,北風無可奈何,心裏暗暗為自己捏了把冷汗,還是只能硬着頭皮應了下來:“是,王妃,那屬下且進去通報一聲。”

晏明月面上未動分毫,只是微微斂目,低聲道:“有勞了。”

北風入屋後,院中陷入了一片沉寂,晏明月這才在此刻掃視了一圈,雖是入了夜,但賀凜的院中竟無一人值守,諾大的庭院籠罩在黑暗之中,森寒的冷風呼嘯而過,激起人後背一陣毛骨悚然。

晏明月下意識又往主屋門前移了幾步,唯有門前的一點微弱光線能夠照亮。

屋內并無什麽聲響傳出,就連北風進去後,那道腳步聲也很快隐匿在了沉寂中,越是如此,晏明月心底就越是不安。

北風入了屋中,蘇延躬着身忙碌在賀凜床前,屋內僅有一盞微弱的燭火照亮,幾聲沉悶的哼聲從榻上傳出,若非是疼得受不住了,賀凜是鮮少将自己的狼狽暴露在外的。

北風難以開口,跟随賀凜多年,他自是知曉晏明月于他心中是怎樣的存在,更了解賀凜的此番作為又是為了什麽,可晏明月就守在門外,今日一事,顯然要瞞不住了。

不待北風出聲,賀凜聞見動靜,微撐起身子來,額前的碎發被細密的汗珠沾濕,慘白無色的臉在燭火下忽明忽暗,緊咬着牙關,開口幾乎是從牙縫中出聲:“她怎會在外面?”

蘇延入屋時便道出了在隐秘小道撞見了晏明月一事,北風惶恐,忙不疊上前壓低聲音道:“今日屬下親眼瞧見王妃回了院中已是熄燈歇下了才傳蘇太醫入府的,可王妃此刻就在門外,執意要進來,屬下無能,望王爺恕罪。”

賀凜沉痛地阖上眼眸,殘腿到底是叫他折騰狠了,沒曾想此前蘇延為他壓制毒素的法子不頂用了,事情的發展始料未及,他還未出發前往東嶺,偏偏在這個節骨眼上出了差錯。

他不敢想若是自己沒能支撐得住,究竟要如何才能護得住她。

而那些居心叵測之人,皆在陰暗的角落等着看他落難,他不能在此刻倒下,也更不能叫晏明月瞧見他此刻這副模樣。

賀凜吃力地掀起眼皮,側頭看去,門前一道纖瘦的影子映照在房門上,若隐若現,晃得他眼眸生疼。

今日與晏明月的親近,像是黃粱一夢,那虛幻的親昵,勾得他心尖一直隐忍至深的占有欲愈發強烈,似有要沖破阻礙一般,不管不顧湧上心頭。

晏明月的一步靠近,便将他艱難築起的心牆擊得潰不成軍,怎舍得失去,怎能叫她瞧見自己此刻這副無能又狼狽的模樣。

怕看見她眼底的厭棄,他本就不是配得上她之人。

沉寂許久,賀凜牙床咬得生疼,眸子裏壓抑着極深的情緒,晦暗湧動着,終是壓下喉間的一抹腥甜,暗聲道:“讓她回去,無論如何,讓她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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