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定局
田耽只覺得手中的配方異常沉重。
“那這個配方你要帶回去給程其右嗎?”
周繁看着這個配方, 周家因為這件事情已經家破人亡。
“娘留着吧,等到這件事情過去,再上交到國家手裏。”
周溫站在房間門口,她剛剛聽到了全過程, 發生這樣的事情, 每個人也沒對這個國家有什麽怨怼, 雖然不理解,即使受害者是自己, 還是要把配方上交給國家。
田耽利落的收了起來。
“行, 你說怎麽辦就怎麽辦。”她把這些東西都放在了上鎖的櫃子裏,上面又蓋了一些別的東西。
然後又轉過身仔細的看着閨女,語重心長的開口。
“周繁, 你要保重好自己,無論遇到什麽事情都不要怕, 你還有我們一整個周家人。”
周繁都知道的,她直接返回到省城。
周洪山在她走的第二天,淩晨三點多都沒睡着,起來坐在院子裏自己待着, 他不抽煙的, 這會也想找出來一根。
田耽聽到動靜也拿着扇子出來, 程寧期想自己睡, 就睡在向燃的那個屋裏, 他很獨立。
周洪山聽見門吱呀一聲,回頭看了過去, “是不是吵醒你了?”
田耽走過來坐在他身邊, 仰頭看着天, 這會很涼快。
“沒, 我也睡不着。”
周洪山看着她頭發上的幾根白發,“辛苦了,跟着我受罪。”當年如果他們沒在一起,她早就到國外過好日子了,早些年為了生計發愁,現如今還要為子女牽腸挂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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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耽把手放到他的大手裏,“這話說的,難不成嫁給別人我就能過的好,但我從來沒後悔跟你過一輩子,你看咱們的孩子都多好啊,我可喜歡他們了。”
她是真的喜歡,每個人都是那麽優秀,都是她最大的驕傲。
周洪山眼睛裏泛着淚光,“周繁的事情,是我一開始就處理不得當。”
田耽嘆了一聲氣。
“我們也沒想到今天,誰也不會未蔔先知。”
真的要是知道,就不會讓周繁到省城工作。
周洪山只是想到兒女都十分擔心,周場已經重返部隊,希望不再打仗,天下太平。
兩個人也睡不着,在院子裏坐了會就去幹活,劈柴,把雞圈鴨圈都收拾出來。
周繁回到家裏就看到半開着的門,房間內也都已經一片狼藉,她蹲在客廳裏,只覺得很累。
陳麗華去禁閉室看過程其右,簡單的說了一下,只是隐瞞了謝雅慧的死,中午她跟陳建在食堂吃飯。
“也不知道周繁今天回沒回來?”她說完看陳建似乎在出神,擡頭看向他,“你沒事吧?”
陳建這幾天心情都不好,也容易走神。
“沒事。”
陳麗華覺得很奇怪,但想到之前的争吵,或許他在為謝雅慧的死傷心,畢竟是他年少時最喜歡的人,也就沒有多問。
下午周繁回到醫院上班,她把家裏簡單的收拾了一下。
陳麗華見到她的時候把人拉到一邊,小聲嘀咕了起來,醫院裏現在有很多人的情緒很高漲,更何況也有很多人對程其右有意見。
“我去見過其右,除了有些頹廢,其他的都還好。”
周繁是相信他的,無論在什麽境地,程其右永遠都是他自己。
“謝謝陳姨。”
兩天後。
院裏開會在程其右的問題上進行讨論。
“像這樣家庭出身的,我是建議直接下放到大西北進行勞動改造的。”
“是啊,我也這麽覺得,他們家在首都可是很有錢的,沒解放前是資本家。”
“當然。”
一群人七嘴八舌的。
陳麗華坐在長桌的末尾,站了起來。
“我想問問各位,大家是真的在就事論事嗎?”頓時會議室裏一陣寂靜。
陳建沒坐在她身邊,但也沒打算攔着。
院長做了一個請的姿勢。
“陳護士長在咱們醫院工作近二十年,我們要聽聽她的意見。”
陳麗華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掃過在場的每一個人,“各位同志們,我們跟程其右也共事過五六年,各位見過他的手術失敗嗎?他在手術臺上搶救下來的病人少嗎?他在用他的專業知識救人,現在我們停了他的工作,還讓他去勞動改造,那他的改造我認為是毫無意義的,因為做出的貢獻是零。”
其中一個主任雙手放在桌子上合十,笑了起來。
“陳護士長,你這話說的有失偏頗,他治病救人不假,也掩蓋不了他剝削的事實。”
陳麗華看着他,“那你的意思非要他離開醫院呗,去勞動才算是合适。”
眼看着又要争執起來,院長站了起來。
“這件事情我已經上報給領導,程其右的爺爺跟外公都是咱們醫學的大前輩,不論其他,我們都不能私自處理。”
程其右的事情并沒有就此下了定論。
周場在軍區收到電報的時候反複看上面的內容緊皺着眉頭,部隊裏是相對比較和諧的,基本沒有人敢搗亂。
他捏着信就直接去了直接領導那裏,他目前的職位是團長,背景幹淨,軍校優秀畢業生,外加兩年參軍鬥争經驗,也是破格提拔。
“報告。”
“進。”衛勇還在低頭看報告,有人進來之後就把報告放下,擡頭看到周場示意讓他坐下,“有什麽事情嗎?”
周場斟酌再三,他當年在衛團長的手下當過兵,這一路也是他一直在照顧,也沒必要瞞着。
“我家裏的急事。”他說完就把信放到桌子上。
衛勇拿起來快速掃過,“我其實是不建議你幫忙的,但我想你既然來找我,這話我就不說了。”
周場自然知道,“老領導,這是我親姐姐,我們一起從小一起長大的,我不幫她就沒人幫她了。”
衛勇嘆了一聲氣,“程家的事情我知道,我之前的領導是姓陸,現在因為職位需要在首都,陸家跟程家很交好,如果以陸家的能力都護不住的話,我建議就不要費勁了。”
周場知道他說的都是實話,“沒有別的辦法嗎?”
衛勇點頭,“我記得程家的兒媳婦都自殺了,他想好好的生活那是不可能的,而且據我所知,陸家現在也是被圍困的厲害。”
周場忙搖頭,“老領導不是的,可以給下放個好一些的地方,或者可以繼續做醫生,到小地方,這樣起碼身上的醫術不能丢,不然也是很可惜的。”
衛勇倒是覺得這個還可以,随便安插到一個遠一些寒苦一些的地方。
“行,你說的我知道,你先回去吧,我會再想想辦法。”
周場站起來又敬禮,才拿着電報出去。
首都。
在處理程家的事情上,都在開會。
“謝雅慧已經被逼死了,我想大家心裏都要有些數,對程其右的處理是不是能從輕發落。”長長的會議桌上,坐在上位旁邊的一位頭發花白的老人開口。
坐在最上位的人手裏拿着鋼筆玩弄,掃過在座的幾個人,“各位呢.?有什麽意見,或者你們同意陸老爺子的說法?”
大家都先擡頭看了一下,然後都沉默不語。
陸老爺子是前輩,他的話不管在什麽時候都不會沒人聽。
“那既然大家都沒什麽異議,就這樣辦吧。”他說完站起來就走了。
其他人都站起來送人。
剛剛還坐在上位的年輕人冷哼一聲,“那就送到西邊吧,越西邊越好,不是希望他繼續做醫生嗎?那就下放到那種最小最爛的衛生院去。”
到六月底,省城醫院才接到上面的通知,距離程其右被拘禁審查已經大概一個月的時間。
程其右被放了出來,他已經很久沒見過陽光了。
周繁等在外面,這一個月嚴禁任何家屬進去看望,看着他出來小跑着過去。
程其右一個月沒有洗漱,沒有換衣服,他們也不允許,穿的還是進去時候的那件襯衣,只是現在人看起來頹廢了不少。
周繁伸手就抱着他,眼淚啪嗒啪嗒的掉着,頭埋在他的肩窩處。
“沒事了,沒事了。”
程其右是個心性堅韌的人,這一個月他們倒是沒對他動手,更多的是精神上折磨。
“我沒事。”他說着就要拉開周繁的胳膊,“身上很臭。”
周繁死死的抱着不撒手,“我不要。”她曾經一度以為自己再也見不到他了。
程其右也沒再強行拉開她,輕聲問道,“寧期呢?”
周繁抿了抿唇,“在河山溝,我送他過去交給我爹娘撫養。”她又松開手,仰頭看着他,“其右,媽自殺了,一個月前,沒告訴你。”
程其右已經知道了,在裏面逼他交待是否跟國外有聯系的時候就說過。
“我知道,謝謝你,周繁。”他一如既往的平和。
周繁哭着搖頭,牽着他的手,“我們回家吧。”
程其右嗯了一聲。
家裏當時被人搜了一個遍,之前放的一些金子,還有手鏈也都消失不見,不過周繁覺得這是應該的,畢竟以程家的背景,要是搜不出來,才會真的大鬧特鬧,會覺得他們事先做了準備,只要最重要的東西保護了起來,就沒什麽,其他的都是身外之物。
程其右到家裏先洗了一個熱水澡,又換了衣服,胡子也刮的幹淨,只是頭發有些長了,洗完的濕發有些沒精打采的耷拉在額前。
周繁忙着給他煮了一碗面,“吃吧,在裏面肯定也沒好好吃東西。”程其右瘦的臉兩側都有些凹陷。
程其右看着這碗手擀面,低着頭,兩只手攥在一起,“周繁,我出來的時候,他們跟我說過,要去一個很偏遠的地方,那裏環境艱苦,很難以生存,我想,你留在這裏好不好?或者回河山溝帶寧期。”
周繁抓緊他的雙手,坐在他的面前。
“不會的,程其右,你去哪裏我就去哪裏,你別想甩開我。”她眼眶又紅了起來,吸了吸鼻子,半蹲着伸手抱在他的懷裏,“你不知道,我把寧期放在河山溝,爹娘跟大哥說了我多少次,可是程其右,我放不開你,寧期他在爹娘那裏會過的很好,也很快樂,但是我不能沒有你,你也不能沒有我,多大的苦我都願意吃,只要跟你在一起。”
程其右摸着她的頭發,“周繁,這輩子我要對不起你了。”他說完輕嘆一聲氣。
周繁從他懷裏出來,仰着頭看他,“那就要一直對不起,我要你下輩子也要遇見我,然後還給我。”
程其右嗯了聲。
兩個人又笑了起來。
程其右跟周繁第二天就接到了醫院正式下達的通知。
周繁臨走之前給河山溝寫了一封信,最後把要去的地址附上,如果以後方便的話,她希望寧期能給他們寫信。
田耽跟周洪山接到這封信已經是半個月之後。
兩個人拿着地圖找這個地方都險些沒找到,太遠了,在地圖的西北部。
程寧期在周家的過的很好,周源不上學全是時間下河溝摸魚,到草地裏逮蛐蛐,什麽都幹。
周喜在首都知道周繁跟程其右一起去過更苦的日子的時候,請假買了回來的車票,反正現在到處都亂成一鍋粥,外交部的工作也被打亂。
她到的時候正巧信也到,在家裏氣的拿着信罵了一遍又一遍,站在院子裏罵。
“我姐究竟是怎麽想的,不知道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來頭各自飛啊,她非要跟着湊什麽熱鬧。”
餘秀敏站在旁邊給程寧期做鞋子,他這些日子跟着跑鞋子都磨壞了,穿給周實做的也不合腳,就直接給他剪上幾雙。
“周喜,話不能這麽說啊?什麽叫做大難來頭各自飛?你跟你大哥可真是親兄妹,勸人的話都一樣。”
她手上戴着頂針,一針一線的納鞋底。
周喜就是生氣,她氣周繁就這麽抛下他們一家人,去陪着一個外人。
程寧期站在旁邊沒吭聲,他不想讓她這麽說爸爸媽媽,但她是小姨,媽媽說要對長輩有禮貌,所以他一直忍着。
周喜看着站在一旁的程寧期,“你看我幹啥,我還不能說你爹啊?”
程寧期抿抿嘴,低着頭沒再看過去。
周源跟周溫站在堂屋門口看着,“姑姑太過分了,弟弟都很難受,她還兇。”他想起來小時候每次都被姑姑欺負的事情,握緊了拳頭。
周喜看他低着頭,又走進兩步,半蹲下,看着他。
“男子漢大丈夫,想跟我吵架就吵啊?幹嘛不說話,還低着頭。”
程寧期這會才跟她平視。
“你是長輩,我要懂禮貌。”
周喜翻了個白眼,禮貌最沒用,“要禮貌幹啥?禮貌啥也幫不了你,你就應該學習一下你爹那個嘚瑟勁,當年就是在會議室裏跟人吵架才吸引到你娘的。”
周繁跟她講過這段,大概那會才真的覺得這個人很不錯。
程寧期抿抿嘴,“小姨這樣說話不會挨揍嗎?”
周喜聽見這話伸手無奈的指了指他,“你這不是挺會膈應人的嗎?以後就這樣,誰欺負你就欺負回去,加倍回去,千萬別忍,沒用的。”
程寧期其實不會忍着的,但這是家人。
“我知道的。”他在家屬樓住着的時候,可會跟人打架了。
周喜又蹲下來擡頭看着他,“寧期,小姨下面說的話,是認真地,你要仔細聽。”
程寧期皺着小眉頭嗯了下。
“你爹娘恐怕要很長一段時間不能來看你,也不會接你走,但他們并不是不要你,正是因為他們太在乎你,所以才會這樣,你能理解小姨說的話嗎?”
周喜說的很小心,她怕傷害到程寧期,畢竟他還這麽小。
程寧期知道,他能感覺到。
“小姨,我爸爸媽媽會很安全嗎?”
周喜這個是可以保證的,雖然地理位置偏遠,也不太好過去,但起碼是可以保性命無憂的。
程寧期聽話的點頭。
“那我就會聽話,不會添麻煩的。”
周喜摸摸他的小臉蛋,“你不是麻煩,是我們周家的寶貝,也是你爹娘的寶貝。”
周源跟周溫還站在門口。
“你看,又和好了。”周源已經見怪不怪了,姑姑就是這樣。
周溫只是覺得周喜雖然看起來兇巴巴的,但她心思細膩,對家裏人永遠都是最心軟的。
田耽知道周繁跟程其右的下落心裏也算是松了一口氣,有地址以後就經常寄東西過去,也多寄一些錢,總比沒命的強,想起來謝雅慧,她就覺得心裏難受。
“來,我特意去買了一只肉雞,咱們自家果園裏養的,錢都交到會計那記着了。”外孫來了這麽久,家裏一是忙,二是沒心情,她提着雞笑着進來,在孩子面前,她一直都這樣。
周源立刻就從堂屋出來,立刻高高的舉起來手,“奶奶,我燒火。”
田耽特意挑了一只肥一些的,大隊裏每年都會養一批肉雞,一開始只賣給國營大廠的一些食堂,但現在大隊裏家裏日子過得好的,能吃得起的也可以過來買。
“行,去吧,先燒上一鍋熱水,得先褪毛。”
周源十歲了,可以幹很多活,挑水劈柴,都是力氣活,他立刻就鑽進了廚房裏。
田耽把雞一刀宰殺放在地上放血,看着周喜在家裏閑着,轉過身問她。
“你啥時候會首都啊?你工作也不能老請假不在。”
周喜知道,“我後天就回。”她說完又把自己兜裏的錢掏出來塞到田耽的口袋裏,“這些給我姐寄過去吧。”
她雖然罵罵咧咧的,但她們是最親最親的親人,到了這種地步,她們都要幫忙。
周家之前劈好劈柴都是摞在一起,然後靠牆放着,這樣用的時候就直接過去抱過來一捆就行。
餘秀敏過去把柴火抱過來。
“看我們周喜,就是嘴硬心軟,像咱娘一百分。”
田耽笑着嗯了聲,“那是自然,我生的。”
周喜也哈哈笑了起來。
向陽跟周洪山忙大隊的事情,也沒在家。
地鍋炖雞,還是在果園裏長大的肉雞,炖出來總覺得有股果香。
照舊在裏面放上幹豆角,細粉,鍋邊給貼上玉米面餅子。
周喜也饞的不行,說真的這将近一年多的時間,也沒怎麽好好的坐下來吃頓飯。
鍋裏焖着肉,香味飄到一整個院子。
周溫帶着程寧期一起玩周實的魯班鎖,周實不愛說話,但家裏來了一個比他還小的弟弟,就一直會下意識的照顧人。
周喜想起來一件事情,跑到她自己那屋,翻出來一張照片,這是她在外交學院大二的時候,謝雅慧回首都辦事去看她,兩個人在學校門口的照相館一起拍的合影,她走到田耽身邊遞給她。
“娘,你看,這就是謝伯母,很明媚很漂亮。”
田耽伸手接了過來,在陽光下細細的看了好大一會。
“真好。”然後深深的嘆了一聲氣,“我們還沒見過面,也沒說過話,那會總覺得日子還長,身為親家還能不見面?只是沒想到世事難料。”
周喜很喜歡謝雅慧,她說的話都很通透也看的開,記得她年輕的時候出過國,這讓自己的心變的也很大,甚至也想出國去看看,只是當下的環境跟狀态都不太适合。
“娘,這張照片留在家裏吧,謝伯母的骨灰也沒辦法好好安葬,謝家的祠堂也都被砸的亂七八糟,祖墳也都被搗毀,我就把她的骨灰撒到了河裏。”
田耽沒買報紙,也不聽廣播,但她從周喜輕描淡寫的幾句話裏就能大概猜到外面的情況,幸好河山溝還是好的。
“你在外面也要學着成長,什麽話該說不該說,都要注意,知道嗎?”
周喜知道,她經過這件事情已經完全知道,同學來信,很是羨慕她能提前留下來,她到現在回信也沒寫,因為一向巧舌如簧的周喜也不知道怎麽回複,安慰?還是說我可以跟你們同甘共苦,她都說不出來。
周源從廚房裏出來,擦擦額頭上的汗,現在還是夏天最熱的時候。
“奶奶,姑姑,我娘說雞肉炖好了。”
田耽把照片收了起來,“好,你去叫爺爺跟嬸嬸吃飯。”
周源任勞任怨的又跑了出去。
周喜看着他跑出去的周源,站在原地突然蹦出來一句話,“我覺得周源也長大了,除了喜歡吃這點沒改。”
田耽進了廚房,餘秀敏在盛炖的雞肉。
周喜過去,“大嫂,不用給我盛太多肉,我喜歡吃裏面的細粉跟蘑菇。”
餘秀敏雖然把細粉跟蘑菇沒少盛,但還是把那個大雞腿夾到她碗裏。
“多吃點,這次回來看着就瘦。”
周喜喜滋滋的端過來。
田耽把洗好的筷子遞給她,“你是有多大的福氣啊。”
周喜抿嘴哼了下,“那是,我嫂子不對我好,還指望我哥對我好嗎?”她伸手又拿走筐裏的一個玉米面餅子,就到外面的桌子上開始吃飯。
周洪山自從上次因為吃飯惹田耽生氣之後,就再也不會先幹活後吃飯,都是準時準點的吃。
周源先叫了人自己就撒開腿跑了回來,可不等他們,一進院子裏就看到姑姑已經在啃雞腿了,他就進了廚房。
“娘,我的呢?”
周溫站在一旁排隊等自己的飯,“哥哥你還沒洗手呢?”
周源也想到了趕緊轉身到壓井旁邊洗了洗手,還洗了一下臉,剛剛燒火的時候都出了很多汗。
餘秀敏把另外一個雞腿盛給了程寧期。
“你先去吃,不夠吃再跟妗子說。”
程寧期能自己端飯自己吃飯,甚至還會自己洗衣服。
“謝謝妗子。”
餘秀敏看着他笑着哎了下,“周繁把孩子教的真好。”
田耽給他拿了一雙筷子。
周源進來看到另外一個雞腿也沒了,他其實也無所謂的,反正還有其他好多的肉。
“娘,我的呢。”
餘秀敏給他盛了一大碗,家裏數他能吃餓的快。
“去吃吧。”
幾個小孩圍坐在飯桌的另外一側,程寧期看着自己碗裏的大雞腿,用筷子夾着就放到了周源的碗裏。
周源看着天降雞腿,又看看程寧期。
“你吃吧,你小。”
程寧期搖搖頭,他喜歡這裏,也喜歡這個大哥哥,他也并不是那麽的喜歡吃雞腿,但是哥哥喜歡。
“我吃不完。”
周源想着也是,這個雞腿奶奶剁的也太大了,他幹脆用筷子把雞腿給弄開,然後夾給程其右一份,周溫一塊,周實一塊。
四個人剛剛好差不多分完。
周溫看着周源,小嘴很甜,“哥哥真好。”
田耽坐在旁邊全都看到了,她沒攔着,沒想到他們會相處的這麽好,雞腿就要按照孩子自己分的方法來分,才能促進他們的感情。
周洪山跟向陽也都洗好,端着廚房裏還留出來的兩碗到外面來吃。
“我瞅着廚房裏還有一碗呢,那碗是給老太太的?”他說着話就坐了下來。
田耽點點頭,“老太太說最近胃口不太好,我還沒給送呢,等涼一會,下午我帶着她去衛生院看看吧。”
周洪山大口咬了一下玉米面餅子,“你自己沒辦法去,老太太走不了太遠的路,我去找個板車,讓她坐在上面,我拉着她去。”
“那大隊裏下午沒事嗎?”田耽看他馬上要出一批雞蛋,天氣熱,雞蛋跟鴨蛋都是兩天一清,趕緊送到供銷社。
向陽坐在旁邊适時的開口,“娘,沒事,我跟劉爺爺盯着呢。”
田耽這才放心。
田耽這邊正想着還有個事呢,就聽到外面郵遞員在按車鈴聲,向陽端着碗就過去了。
“我家的信?”跟郵遞員都已經很熟悉了。
郵遞員看着她着碗裏的肉,知道周家的條件不錯,這炖的也太香了吧,為啥他去菜市場買的就沒這麽香。
“不是,是錢,彙過來的,給周繁的,這邊簽一下字。”反正他們都是一家人,也不用跟之前不熟悉的時候那麽嚴謹。
向陽另外一只手接過來彙過來的錢,在信封裏裝着,厚厚的一沓,她還挺疑惑的。
“謝謝啊,麻煩跑一趟。”
郵遞員笑着擺手,“都是為人民服務不麻煩,不過我想問問你家這炖的雞是自己家養的嗎?怎麽這麽香。”他家條件也不差,雙職工。
向陽這倒是笑了起來,“這是我們大隊在果園裏養的肉雞,我們大隊誰家想吃都能去買,你想要嗎?”
郵遞員當然忙點頭,“給我來一只,我先回家試試。”是廚藝的問題還是雞的問題。
周洪山這邊放下碗就過去跟他去果園逮雞。
向陽拿着信封坐下來,把碗放下,直接拆開,裏面大大小小的錢不少,最大的面值十塊的都有好幾張。
田耽也接了過來。
一家人都看着這錢。
“這是什麽意思?誰彙的?”
周喜略皺着眉頭,伸手接過來錢,又仔細的趴在錢上聞了聞,像是有墨水的味道。
“是周華姐寄來的。”周華當時畢業之後就進了印刷廠,裏面還出印新華字典,那個廠算是首都最大的,這錢上的墨水味特別重,只有一直在廠裏上班,才會這樣。
謝雅慧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還特意隐瞞了關系把她送進去的,所以周華現在在首都還好好的在上班,沒受到波及。
周華其實這些年跟家的聯系幾乎沒有,特別是河山溝,周慧嫁人結婚,她知道消息之後寄回來二十塊錢,後來也沒托周喜往家裏帶錢,這都過去好幾年了。
一家人都有些沉默。
田耽把錢又放進到信封裏,“周華是個好孩子,你回首都之後去看看她,順便把這錢還給她,這應該是她這些年所有的積蓄。”聽到謝雅慧出事,就想把錢給周繁讓她好傍身用。
周喜捏着信封一時有些難受,“娘。”周繁出事,周家人都分別來家裏關心過。
秦琴也帶了不少的錢跟票,說都是秦曉工作這些年存的,周雨去上大學也有一些積蓄,雖然周雨在武漢也停課了,在參加勞動。
周洪山跟田耽都拒絕了,自己家有錢。
周喜知道這件事情的時候第一次覺得整個周家是好的,是團結的,她在當年爹幫周曉的時候還不理解,甚至冷嘲熱諷過,現在經歷的事情多了,她才明白。
“好了,記得回首都之後把錢給她,跟她說我說的,自己好好過日子,要是有可能就找個喜歡的嫁了,要是不願意就可以自己一直過,等到年紀大需要人照顧,就回來,家裏永遠有人等她。”
田耽繼續低頭吃飯。
周溫在旁邊聽着,她們家是最好的家,無論遇到什麽事情,他們都不是完美的人,但都很好啊。
下午周洪山帶着老太太去醫院看病,做了檢查醫生說應該是天氣熱,老人年齡又大,容易沒胃口,吃些清淡的就好一些。
周喜走的第二天,周将回來才知道周繁跟程其右去哪裏,看着信上的地址,略皺了皺眉頭。
晚上一家人圍在一起吃飯。
“這次我們十月份就會出發,去采購廠裏過年的福利。”周将喝了一口南瓜湯,“還有,去的地方是周繁在的地址,大概我看了一下,距離才十幾公裏,我到時候去看看他們。”
周洪山跟田耽都很震驚,驚過之後就是喜,一開始還不知道什麽時候能見到他們呢,沒想到這麽快。
“那,你啥時候走,提前跟娘說,我把要寄過去的東西都收拾一下,你反正是坐大貨車去,應該能帶的多。”
田耽之前想的是寄東西過去,但聽說下放的地方寄過去的東西都要被人查了又查,都不知道寄過去還能剩下多少,她才擔心的。
周将立刻就答應下來。
“原本這次我們其實年初就定好了,要去別的地方看看,多換一些東西。”主要是他想到處看看,趁着有機會能到祖國的各個地方去看,這樣才能了解更多,當時定下的地方就是西邊,沒想到會這麽巧。
程寧期擡起小臉看着他,“舅舅,那可以把我寫的信捎給我爸爸媽媽嗎?”
周将點頭,“當然可以。”
程寧期咧着小嘴就笑了起來,他準備寫很長很長,他認識的字可多了。
首都。
周喜回來之後先處理了日常的工作,第三天才去的印刷廠,站在門口等周華。
印刷廠倒是紅紅火火的,因為需要很多稿件,還有标語,進進出出的人都是笑臉。
周華身上穿着藍色的工服,戴着帽子跟袖套,跑了過來,這會是正中午,十分炎熱。
“周喜,你怎麽來了?”
兩個人站在印刷廠門口的旁邊的樹下,這塊可以擋一下陽光。
周喜拉起來她的手,把信封原封不動的放到她的手裏。
“你就算是不寫名字,我也能猜到是你,前幾天我在家裏,就聞到錢上有很厚重的墨水味,我娘說知道你的心意,你自己留着花吧,我們家裏不缺錢不缺東西,還說你要好好的。”又把後面的話都說了一遍。
周華低着頭手捏着信封,有些哽咽,“謝伯母那麽好的人,怎麽能落這個下場。”她實在想不明白,謝伯母告訴她很多很多的道理,讓她好好上學,她知道消息的時候已經太晚了,即使想彌補一些一時都不知道給誰,她打聽到程寧期在河山溝,想着他能花。
周喜理解她的心情,當時知道的時候,她恨不得殺人,可不行,事情需要從長計議,她會讓許友仁付出應有的代價。
“周華沒事的,相信還有我呢。”
時間過的也快,剛剛過了國慶節。
周将就跟着車出發,田耽準備了一大包的東西,聽說那邊晝夜溫差也大,把之前周将帶回來的毛皮啥的都給裝上,還有錢,票,這是最能直接解決他們的問題的東西。
以及程寧期的信。
許師傅知道周将家的事情,想着到時候多打掩護。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