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誰先來?」阿二說。

「我!」小六立刻道:「這個很重要,二師兄你一定要告訴我們。為什麽我們能出谷後三師兄就對我們不理不睬?我們很傷心!」

阿二本想說一聲:「蠢!」但想到每個人天資本就不同,小六性格過于直接單純,自是不會深想小三做這件事的原因。

阿二緩緩喝了口茶後道:「你們依賴成性,沒了小三便似沒了主心骨,我重複小三說過的話:『抽手是必然,唯有如此,雛鳥才能化為蒼鷹。』」但随着阿二又說:「不過,你們讓他失望了。」

「我們哪有!」小六怒道。

「由最微末說起,修羅鞭法精辟淩厲,但你們不用在好的地方,先是踩人館子摘人牌匾當衆碎之,接着以二敵一敗高手于手下大笑恥之,錢銀不夠便接人所托截人傳家之物廢人武功……諸如此類不勝其數,還要我再說下去嗎?」阿二臉色淡然,師父則嘆了口氣。

「所以三師兄才對生氣?氣到連上次回來都不肯見我們一面?」小五神情漠然。

「不,他對你們的寬容連我都覺得訝異。」阿二說。

「寬容?」小五擡頭,那兩個字讓他覺得想笑。三師兄待他們向來只有嚴厲可言,寬容這種東西他可從未見過。

百裏懸壺拍拍小五小六的手,說道:

「這個你們真的是誤會三兒了,他自小身子虛你們是曉得的。那回大冬天,他站在竹子最上頭練輕功,誰知冷風一吹回來就高燒了。那幾天他神智不清,唯一清醒的一次大概就是夜裏晃去藥圃拔了板藍根的那日,要不是後來小春發現三兒房裏一直沒動靜推門進去探了,三兒可能真就沒命了。」

「三師兄病得那麽嚴重?」小五訝異:「他怎麽沒說!至少也不該讓我們誤會他。」

「小三要強,性子怕是鋼鑄的,病了只會瞞着所有人,哪會讓誰替他擔心?」阿二繼續說:「他這輩子做過最笨的事,就是把心思放在你們兄弟倆身上。要不是為了你們,他一個閑人當得好好的,能去給自己找那麽多麻煩來?

我對他說過你倆若再胡鬧下去,牽扯出神仙谷之事定不輕饒,在我眼裏,誰的性命都比不上師父重要。就因如此,他記在心裏,拼了命替你們打算。見過天幹地支了吧,若不是你們,哪會有他們!」

阿二這番話說得小五小六後脊有些涼。

他們這位二師兄的深淺究竟如何,兩兄弟從沒摸清楚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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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蔔卦、擅機關、術法神妙、血脈奇特。這世上或許只有師父百裏懸壺不怕他,不,或許三師兄也沒怕過。而他們就算再強再傲,對這位師兄仍是十分忌憚。

百裏懸壺連忙說道:「阿二你別吓他們,小五小六才剛回來呢,椅子都沒坐熱,要被你一吓又跑出去,三兒可會怨你的!」

百裏二回答師父:「再偷跑,那便直接逐出師門。」

小五小六咽了口口水。二師兄這話是認真的。

「欸。」百裏懸壺無奈。怎麽徒弟們一個比一個兇呢!

稍稍停歇了一下,小五把他想問小三但問不出口的話提了。「二師兄,三師兄說他曾經殺過很多人……真的嗎?」

「他連這都跟你們說了!」這聲音是百裏懸壺發出的,百裏懸壺驚訝地瞪大雙眼:「三兒很讨厭提過去那些事的!」

百裏懸壺從不扯謊,他的回答讓小五小六驚訝萬分。

「三師兄真的殺過人?」兩人同聲道。他們可還沒斷人性命過呢!

「殺一人,為救百人。這事別再在小三面前提。」阿二皺眉。

此時大廳外突然發出一陣聲音,說:「別在我面前提什麽?」小三輕功好,人已經到了門口,卻連腳步聲都沒人聽見。

小五這時從容地轉頭對小三道:「我們在問三師兄小時候的事情,可二師兄說你會不高興,讓我們別再提。」

「噢……」小三把木拖盤上的三焦豬軟肋和兩個冬瓜盅先放到桌上,小春接着肩上扛着飯桶手裏端着剩下的煨冰魚、水晶肘子、炸烏賊魚和青蝦蘆筍片樂颠颠地跑了進來。

「我的蛋、我的蛋、我的冬瓜芙蓉蛋!」他嘴裏哼着小調,開心得不得了。

小五起身替所有人盛飯,這時小三也坐下了。

師父和小春一人抱着一個煨冬瓜,把冬瓜頂上那層羊腸膜撥開,用洗淨的空心蘆葦管插下去,樂呵呵地吸了起來。

「師父慢點,小心燙!」阿二提醒。

百裏懸壺搖搖頭。「三兒……小三火候掌得好,暖呼呼的不燙嘴。」

小春邊吸邊點頭。

冬瓜芙蓉蛋的作法簡單,只是食材搜羅起來費時費力。首先要鮮鮑、花膠、海蔘等數十種活海味,而後和當日現采的鮮筍、玉覃等等十種山珍和老母雞、豬大骨齊煮。以其精華作為上湯。

上湯放涼後再分別取雞蛋、鵝蛋、鹌鹑蛋之蛋子清拌之,最後封入冬瓜盅中以羊腸膜覆蓋,送入燼火中慢煨,直至火熄取出,山珍海味盡融于雞子清中,綿密香醇,往盅內一看,但見雪白一片,輕輕晃之則似水中芙蓉,搖曳生姿,故以芙蓉蛋稱之。

小三接過小五盛的飯,倒也不覺如何,開口說道:「我家住京城,老頭子死後當小妾的娘給正室毒死,之後我好像被布袋一套扔進河裏,然後淹死了。接着給師父跟二師兄撈起來,就又被救活了,跟着來了神仙谷。挺簡單,這樣而已。」

小五和小六聞言,嘴巴張得大大的。不懂這生死之事為何小三說來能夠雲淡風輕,就如同在說別人的事情一般。

小六放下筷子一拍桌子,怒道:「是哪個惡毒婦人竟然敢這麽對師兄你!你告訴我,我和哥哥不吃飯了,幫你報仇去!」

小三一雙眼睛陰了下來,沉沉地說:「你不吃飯我做這麽多菜待會兒喂豬啊!為了這頓飯死了雞、死了鴨、死了鹌鹑、死了魚、還死了一堆海味,你不給我好好吃完看看!浪費食糧當遭天譴,等等出門就一道九天玄雷劈死你你信不信!」

「呃……」小六不知該如何回話。

小五把筷子塞回小六手裏,低聲道:「三師兄都不生氣你氣什麽,好不容易才回來,吃飯、聽話!」

小六看看他哥,然後又看向小三,最後在小三的注視下,默默收起脾氣乖乖吃飯。

吃完飯後,就如同以前,師兄弟各自散去,師父也被二師兄帶回房裏睡,小五小六負責洗碗,直到忙完從廚房出來,仰頭一望看見滿天星空,還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在。

小三從藥圃那裏晃了過來,看了小五小六一眼,兄弟倆于是很自覺地把鞭子解了,先把自己的腳系好,然後就像這些日子每天夜裏做的一樣,将自己吊在樹上,準備睡覺。

在小三沒說能停之前,這懲罰只得一直下去。

小三看着他們想了想,然後轉身往廂房走去,嘴裏叨念着:「奇怪……我好像忘記了什麽事情……到底是什麽事,老是想不起來……」

進房後燭光燃起,就也沒理會他們了。

小六挂了一會兒覺得無聊,開始找他哥說話:「你覺不覺得我們這樣每夜挂着,都要成蝙蝠了?

我剛剛吃得好飽,三師兄的手藝越來越好了,有一天我肯定會因為他做的飯菜太好吃,結果不小心也把舌頭給嚼了的!

其實我覺得我們滿笨的,一直都誤會三師兄。可剛吃完飯就這麽吊,我怕我等一下會吐出來。吐出來就可惜了,三師兄很少煮這麽一堆菜的。

哥,你說是因為我們回來了二師兄才買這麽多菜要三師兄煮給我們吃,還是因為師父想吃二師兄才買給三師兄煮?

不過如果是因為我們回來所以三師兄很高興,一高興就煮了一堆東西給我們吃,其它人都是沾我們的光才有得吃的,這該有多好?」

「欸哥,你有沒有在聽我說話?」

小五這才喃喃說道:「……我是真沒想過這輩子還能和三師兄一起……」

小六聽見這話,眼睛就亮了起來。「那,哥,你說我們如果現下跑去找三師兄,他還會不會像以前一樣讓我們和他睡?就我睡右邊、你睡左邊、他睡中間那樣?天太冷還可以抱在一起!」

小五聽得這話,忍不住笑了,他輕輕拍了一下弟弟的腦袋。「你就想吧!我們在外頭丢盡了他的面子,他不知道什麽時候才會解氣呢!」

「他怎麽能氣這麽久啊?從通州離開都過多少時日了!」小六不明白。

小五想了一下,輕聲說:「你有沒有聽過,只因愛之深,是以責之切……」

☆☆☆

在樹上整整挂了七天,小五小六覺得渾身的血都往腦袋裏沖,沖得頭都要變成兩倍大了。

這天他們還是挂在樹上閑聊,然後就突然看到他們家八師弟拿着根樹枝,在樹底下玩螞蟻。

「這麽晚了還不去睡?」小五小六說。

「看不過去。」小春沒頭沒腦地說了一句話。

「看不過去什麽?」他們問。

「欸,再繼續吊下去,你們可真要成蝙蝠了!」小春嘆道。

小五小六互望一眼,道:「三師兄氣還沒消。」言下之意他們只得繼續吊着,直到師兄大人消氣為止。

小春突然站了起來,饒有興趣地看着他們。「雙生子都是這樣嗎?從小就見你們講話一模一樣。」

他們道:「也不總是如此,心意相通時才會。」

小春摸了摸下巴,笑道:「已經四句了。這樣吧,如果你們再說幾句同聲同詞的,師弟聽樂了,就告訴你們讓三師兄消氣的辦法。」

「憑什麽?」他們說。

「憑我娘是湮波樓名妓,憑我看過的人比你們吃過的鹽還多,憑你們師弟我聰明絕頂,憑三師兄已經不怎麽管我了而你們兩個還被他吃得死死的,憑我随便哪一點都能拿出來說項,憑我就是知道三師兄心裏想些什麽而你們不明白。」小春神情那個得瑟。

「呿!」小五小六一起翻白眼給他看。

再道:「人精!」

「唉呦,六次一樣了!」小春笑得肚子疼。

直到最後笑夠了,小春才道:「五師兄和六師兄同三師兄道過歉沒有?」

兩人一愣。「沒有!」還真的沒有!

「七次了!」小春再笑。「其實很簡單的。三師兄心眼小,可就是直,他沒有拐彎抹角那種心思,只是認理。做錯了事就去道歉啊,道了歉就沒事了。」

小六才想開口回嗆小春,小五卻抓住小六的手臂,搖了搖頭。小六一愣,接着兩人同時在半空中一個擺動晃到樹幹上,解了修羅鞭,再躍到樹下一齊往小三的廂房走去。

小春笑了笑,回藥爐繼續倒弄新藥方。

☆☆☆

道歉是件說起來簡單但是做起來絕不簡單的事情。

只因為小五和小六是小三帶大的,在其它師兄弟心裏小三也許只是一個師兄或師弟,但在小五小六心裏小三卻是處在遙不可及的高處,比神仙谷裏的任何人都來得重要,甚至重要過師父百裏懸壺。

所以他們當初被小三冷落後才會性情大變,因為他們始終氣着那個人,所以在外頭就順便把對小三的氣憤發洩在其它人身上了。

可當他們發現這一切的背後原來寄予着小三對他們的期望,那情況便完全不同了。

他們從未被舍棄。他們一直有人關心。

不安的源頭根本不存在。三師兄還是原來的那個三師兄,那他們也應當回到最初的自己。

忘記曾經在江湖上做過的錯事、忘記他們給人的每一分冷漠每一次絕望,他們得成為讓三師兄驕傲的人,而不是讓三師兄失望。

來到小三的房外,小六轉頭看了小五一眼。

小五的眼神很堅決,然而這樣的堅決卻不知道為什麽令小六有些不安。

過去兩人相伴的日子他們只有彼此,那種同心同命的感覺像是從出娘胎便被分成兩半的魂魄又重新凝成了一個完整的圓。

小六不認為小三橫亘在他們中間有錯,只是性命緊緊相系的兩人中間多了一人,而哥哥又看那人比看自己多的時候,總是會吃味。

就好像自己的另一半被搶走了似。

兩兄弟心裏分別想着不同的事,但這并不妨礙他們同時舉起手來,敲響小三的門。

廂房內有些許聲響,但并沒有人前來應門。

仔細聽還能聽見裏頭翻書的聲音,可那書本的主人始終無動于衷。

小三不開門,小五小六隔一陣子就敲幾聲。他們已經不是出谷前的毛頭小子,他們早學會忍耐與等待,還有其它很多東西,是小三認為他們必須靠自己自行摸索,而他們也跌跌撞撞中學會的。

将近一個時辰,輕輕的敲門聲和書頁的翻動聲在寧靜的神仙谷夜裏交互響着。

但谷裏頭有人睡了、有人往火盆子裏加碳火,有人熬藥熬得正歡,就是沒人想來打擾這三個師兄弟唯一能和好的契機。

廂房內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書本被放在桌上,然後門被打開了。

小三穿着單薄的亵衣,赤着腳,散着頭發,面無表情地看着門外的雙生子。

屋裏燭火受風吹動緩緩搖曳,暖而昏黃的光的燭光映襯得小三的臉龐溫和許多。

白日向來清澈中帶着銳利的雙眼也被映成了琥珀色,不再那麽咄咄逼人。

「敲那麽久的門不累嗎?你們手不累我耳朵都累了。老子的門是可以這樣一直敲的嗎?敲壞了老子還得砍竹糊紙重新做門,你們倆是不是想老子直接掐死你們,了事啊!」小三一開口說話就是嗆,溫潤清秀的臉龐與偶爾出現在臉上的溫柔向來只是容易被人誤會的假象。

小五和小六低着頭,說道:「師兄我們錯了。」

小三鼻子出氣哼了一聲,聲音涼飕飕的。「我管你們對還是錯,那幹我什麽事?要聽這句話的人是我嗎?你們是砍我手筋腳筋讓我自生自滅,還是絕了我的後路把我扔給仇家挖眼剮肉了?自己問問自己,錯是錯在哪?到道歉的人是我嗎?你們做了什麽虧欠了我?」

小五小六背脊又涼了起來。加上二師兄方才說的那些,三師兄與二師兄竟是都知道他們在外頭幹了什麽事。「修羅雙煞」這名號的确不是随便得來的,他們這兩年越走越偏,雖然不到取人性命,但那四個字是的确是踏在別人血骨上慢慢響起來的。

小六越來越不敢看小三,低頭喃喃道:「難道我們還得去給那些人道歉不成?他們也沒幾個是好東西啊……」

小六還想再說,小五急忙扯住他的手,小六立刻閉緊嘴巴。

小五心一橫,噗通地就雙膝着地跪下,小六被他一帶,莫名其妙也跪了。只是他跪的地方剛好有顆小石子,這一磕,磕到麻穴,讓他渾身都酸了起來。

小三冷冷地看着兩兄弟。「你這是幹什麽?」話是對小五說的。

小五低頭道:「我知道當年若不是三師兄收留我們,二師兄不會讓我們留下來。我們答應過你,無論你讓我們做什麽,我們都不反抗不撒野,而你會教我們別人不教我們的事。

到現在我都還記得,你說過的萬事之基本。你告訴我和弟弟,做人背只能直不能彎,眼要看向前莫高莫低;人不惹我我不惹他,人若惹我才得回敬他。」

「你做到了哪一條?」小三問小五。

「第一條。」

小三突然發怒。「那就是有三條沒做到!」他再道:「你告訴我,萬事之基本說的是什麽?為什麽這麽簡單,連三歲小孩都懂的事,你卻一犯再犯而且連你弟弟也一起拖下水?」

小六急忙說:「師兄,哥沒有拖我下水,所有事情我們都是一起做的。我們兩個人就是一個人!」

「你給我閉嘴!」小三怒斥。「誰不知道老天爺只生了腦子給你哥沒給你,我還沒說你呢,讓你們出谷後分開着走,你還黏着你哥不放,你奶娃兒斷不了奶嗎?」

「師兄!」小六也氣了。但他正要反駁時,小五在他前面先說了話:「師兄教了我們很多,從小到大幾乎所有的心思都放在我們身上。是我蠢,才會忘了師兄對我們的好。師兄所教最重要的就只有一個,做人做事得對得起天地良心。我忘了本、忘了初衷,才會帶小六做出一堆錯事來。」

「哥,又不是你的錯,別全攬在自己身上,我也有錯!」小六氣急敗壞地說。

「哦,」小三道:「你也知道自己有錯?那告訴我,是錯在哪裏?」

小六腦袋卡了一下,想了一會兒,才忐忑地說:「……我……太黏哥哥?」

小三揉了揉額角,打算關門趕人了,但就在他尚未動作之時,突然感覺有人扯住他的褲子。他一看,發覺是小五仰望着他,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像是水洗過的天空一樣,堅定而清澈。

小三不知為何,被小五看得一顫。而後耳邊聽見小五響起悠悠如同誓言的聲音,說道:「三師兄,這些事以後不會再發生了。我會謹記你教我們的事,」

小六的聲音這時加了進來,兩人同聲說道:「做人不亢不卑亦不任人欺負,處事以良心為之不可欺人以弱。」

小三悶聲不響地看了這兩個小的一眼,搭在門上的手指默默摳了摳門板。

本打算繼續發脾氣的,可人家都楚楚可憐地跟你求饒了,這發得起來才有鬼。

況且兩孩子都下跪了,一個還跪得歪歪的膝蓋下磕着石子呢!

但這回這麽大的事怎麽能随手一抹就放過,這兩個不定性的要是沒記取教訓,日後捅個更大的簍子給他,不說單是他三爺面目無光,連他們家師父都得哭了。

不,心腸還是得硬起來!

管他們愛跪多久就跪多久,時辰到了,明日依舊得早起做飯,該睡了,原諒什麽的像屁一樣放到天邊去吧,一切等睡醒之後再說。

說硬就硬的小三決定後就甩甩腿,把小五扯着他褲子的手甩開,然後閉起反正張着也不知道要說什麽的嘴巴木木地走回床榻邊翻身躺了上去。

小六一副莫名其妙的表情看着小五。這到底是原諒他們了還是沒原諒?

小五嘴角稍稍露出一點微笑。見小三也自我矛盾了起來,比起不斷的咆哮怒罵,這情形總是比較好的。

而且他們家三師兄雖然跑回去睡了,燭火卻忘了熄,還在那兒燃着呢!

小三認理,小春說得對;小三對他們始終寬容,二師兄也說得對。

小五覺得,只要再擺個臺階給小三下,應該就能好了。

☆☆☆

夜半,小五小六等小三睡着了,便偷偷溜進小三房裏。

晚上沒關門也沒關窗,廂房裏太冷了,兩個不打算睡的于是去抱了火盆子來,把房裏弄得暖呼些,然後輕手輕腳地合上窗也合上門。

小五吹熄燭火,來到床旁同小六跪在地上。

小六下巴擱在小三床沿,看着背着他們睡的小三。

原來以為三師兄應該更結實一些,誰知道從背後看過去肩膀才那麽一點寬。也不知這樣一個人到底是怎麽有這種說一不二的性格的,他深深覺得要不是相處多年處出了感情,照三師兄殺伐果決的性子,他們早被扔給竹林中的藥彘吃了。

小六心裏有些糾葛拉扯。他一方面覺得三師兄做的事是對的,一方面又覺得那兩年半裏被扔下的自己和哥哥很可憐。一方面再覺得三師兄什麽也不說就為他們做了那麽多、想了那麽多實在高興,另一方面又發現他哥也同樣為了這件事而高興。

小六現下十分錯亂。他覺得三師兄被搶走了,而他哥也被搶走了。

三師兄是被他哥搶走的,而他哥是被三師兄搶走的。

一切變得無法理解。

小六轉頭看向小五時,小五對他笑了笑。

他就這樣一會兒看着他哥,一會兒看着小三,直到亂烘烘的腦袋逐漸因為睡意而安靜下來。

小三微微動了一下,一對赤裸的腳板從棉被底下露出來。

小五小六動作一致地伸手拉起被子将小三的腳捂實了。同時一齊想着這雙腳不知在外頭踩踏多久,為了他們奔波,賣面賣包子賺銀子,只為多幾個人能在混亂的江湖中盯着他們以防他們真做錯了事。

心裏頭甜甜的,又有些酸酸的。

原來一個人說出口的承諾和責任可以重到這樣子,貴勝千金,萬兩不換。

小六迷迷糊糊要睡着前問了一句:「哥……你比較喜歡三師兄,還是比較喜歡我……」

「你呢?」小五反問。

「好像都喜歡……」小六字句含在嘴裏不輕不楚地念:「……要是三師兄能不不罵人、不發脾氣就更好了……」于是睡去。

「我同你一個念頭。」小五将頭枕在被褥上舒服地嘆了一口氣。這或許是他們兄弟兩年多以來,唯一睡得安穩的一個晚上了。

等他們都睡了,合着眼的小三睫毛動了動,醒了一下又睡了過去,睡着之前心裏想着:『若不是你們老給老子找麻煩……老子犯得着成天罵人發脾氣嗎……我操……本末倒置去了……明日睡醒收拾你們……』

「哈……」小三打了個呵欠,又把腳底板從棉被底下露出來,腳姆指互相撓了撓。火盆子燒得太旺了,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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