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凍姜豉蹄子、薄片春繭包子、蝦……

“孫家的小二?難道……”幾位大廚瞪大了眼睛,想到了一個可能。

“正是!就是要撬走孫家的小二。”曼娘好整以暇點點頭,“孫家能挖走我們的廚子,我們便能撬走他們的小二。”

“小二有什麽可撬走的?”林大廚第一個不同意,“廚子身上有手藝值當高價請來,小二有什麽可請的?”

也不怪他這般想,前來酒樓學徒的夥計都要先考量一二,掌勺穩有天賦的直接進後廚從洗菜做起,沒運氣的便要被發落去做小二。

曼娘笑道:“歷來開店都以為酒香不怕巷子深,可世人哪裏有耐心四處尋覓?倒不如先聽攬客小二招呼。”

如果店小二也能分高下,那李山便是其中的佼佼者。

他爹娘送他來孫家酒樓學藝,因為家裏窮沒有額外好處進獻掌櫃的,掌櫃的便将他扔到前堂去跑堂。

不過李山并不氣餒,他認認真真做每一單事,他說話在理,并不糾纏顧客,往往站在食客角度考慮,是以很快就成孫家酒樓攬客最多的小二。

這些天孫家夥計們得了閑悄悄議論:“也不知為何,咱們東家老叫我們與恒家酒樓搶客人。”

“你鄉下來的不知道,恒家酒樓這麽多年可是浦江裏獨一份!”

于是有人聊起恒家:“聽說恒家前年走失了一位少東家,恒家老爺這幾年都在關外尋人,酒樓就留給自己家親戚打理,越來越不上心,再加上我們老爺想法子擠兌他們,慢慢就衰落到了如今田地。也算是可憐。”

“可憐別人作甚,還是我們最可憐。就像李山哥,昨兒任勞任怨幹了活,誰知道最後還被掌櫃的臭罵一通。"

諸人唏噓一回各自散了,第二天李山當值,路上遇上個漢子肩膀上馱着兒子,手裏牽着娘子,問他:“恒家酒樓怎麽去?”

一旁的妻子念叨:“成婚時就允諾我去恒家酒樓嘗嘗鮮,今兒終于有錢能進城來瞧瞧到底是什麽樣。”

李山實在不忍心将他們一家攬到孫家去,便老老實實指路:“恒家酒樓在對面。”

“廢物!叫你去拉攏去恒家酒樓的食客,你倒好,把人往那邊趕!”掌櫃的在樓上看得來了氣,怒氣沖沖就給了他一巴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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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山攥緊了拳頭,可想起在等着醫藥費的娘親便又咬牙忍了下來、

好容易挨到黃昏時才躲在角落裏,摸着臉上的傷口。

誰知這時一位身着杏色襖裙的女子走到他跟前,她生得如同神妃仙子一般,夕陽從她的背影裏漏出點點金光,給她背影勾勒上一層好看的金邊。

她笑吟吟放下一碟子膏藥,問他:“你可願意來我們恒家酒樓?每招攬一個顧客你就能從中抽成,保你今後不受打罵。”

李山不急着應允:“我有個條件……”

旁邊的金桔不耐煩了:“我們家少東家擡舉你,你休要得寸進尺。”

那位少東家卻溫和道:“說吧,有什麽心願?”

李山道:“等我做完跑堂的活,我能去內裏學學廚藝麽?”

“自然可以。”少東家毫不猶豫。

李山點點頭:“那少東家擎等着我的好消息吧。”

“老爺,不好了!恒家搶走了我們家的跑堂的!”孫家小厮着急慌忙去尋孫橫彙報。

孫橫先是一愣,旋即不屑笑了起來:“搶走個臭跑堂的?!”

小厮讨好得湊上去:“許是看老爺搶走了他家廚子,自己便也跟着學。”

“恒家小娘子亂彈琴!””孫橫不屑道,“大廚們各個有手藝傍身值當花費重金。一個臭跑堂的有什麽可搶的?搶走也就搶走了。”

他得意洋洋:“照這小娘子敗家的程度,恒家都不用我出手了!”

孫橫本想看熱鬧,誰知到中午,恒家這邊的客人非但不少,反而越來越多。他坐在高樓漸漸有些坐不住了,忙命令小厮去打聽。

小厮打探回來,告訴他:“老爺,不好了!臭跑堂說得天花亂墜,将路上食客都搶了去。”

這邊孫家跑堂的招攬食客:“同樣的菜式我們孫家要比恒家酒樓便宜許多。”

而李山立刻勸對方:“客官想想孫家為何便宜?還不是羊毛出在羊身上,同樣一盤八焙雞,我這裏焙八次,那裏就焙三次;一樣的荔枝白腰子,我這裏二十粒,他那裏就十粒。”

這話說得頗為在理,那行商猶豫片刻,李山立刻趁熱打鐵:“恒家酒樓可是興盛多年的老字號酒樓,想您遠道而來自然要去最好的老字號酒樓,這樣回鄉也好有些談資,去個人人不知的酒樓,怎好意思開口?”

那行商果然不再猶豫,便往恒家酒樓裏去。

孫橫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不可置信:“這可如何是好!”

李山果然是個中好手,一人頂得上十個,不過幾日,孫家就再也無法拉走恒家的食客。

只不過曼娘猶不滿意。

“拉來顧客雖則多矣,但浦江城裏左不過那麽多人。”屋裏兩個女賬房算盤盤得叮當響,曼娘抱着雙臂想出路。

浦江地處陽浦江邊,往來客商固然可以憑借李山三寸不爛之舌請進酒樓,可還有許多客商只是途徑此地停泊片刻便走,這些人又當怎麽拉攏成食客呢?

上次羊腿肉鲊就深得人心,往來客商即使停泊片刻也會買些油紙包着帶走,就算是如今還每日裏有不少進益,若自己再多做些呢?

曼娘想着想着便回了後廚自己折騰起來。

有了上回賣羊腿肉鲊的經驗在前,這回廚子們都極為高興,二話不說就跟着曼娘往碼頭上去。

浦江碼頭往來商船甚多,恒家酒樓原有的攤子旁認認真真又擺了幾具鍋竈,居然認認真真賣起了路菜。

霖侍郎要上任,幾艘船帶着家眷上了路。

行了一個月的水路,家裏幾位小郎君小娘子們早就不自在起來,往翁翁婆婆跟前撒嬌:“鎮日裏都在船上吃喝,何時才能停岸?”

正鬧着,遠遠看見前頭碼頭上煙霧袅袅,船走近才看見一個小娘子帶着幾個廚子,正忙忙碌碌做菜,旁邊旗幟上寫着“恒家酒樓”四個大字。

孩子們來了興致,嚷嚷着要買着吃。

霖老太太被吵得頭疼,打發下人過去問過才知這恒家酒樓也是浦江郡數一數二的大酒樓,并不是不着調的鄉野吃食。

這才松了口,叫嬷嬷們上碼頭買了些凍姜豉蹄子、薄片春繭包子、蝦魚棋子、酒香螺、羊腿肉鲊幾樣帶上船來。

“這酒樓單是賣路菜,為的是行商方便。你們爹爹着急去任上不便停留,今日權且吃吃這個換換口味。”霖老夫人一板一眼教導孩子們。

孫兒們齊齊應了聲“是”,這才吃了起來。

霖大郎先吃上一塊凍姜豉蹄子,這是将豬蹄去骨剁塊與姜豉放入五香鹵水同煮又冷卻後切成整條。

外頭瞧着紅亮亮透明,裏面的姜豉和油光锃亮的鹵豬蹄清晰可見。

夾在筷子間顫顫巍巍,趕緊送進嘴裏。

肉凍遇上溫度自然慢慢化了,抿在嘴裏淡淡淺淺鹵香十足。

吃上一口裏頭的去骨豬蹄,難得的是滿嘴的糯軟彈牙,筋道可口。

偶爾夾雜着吃上幾口裏頭的姜豉,鹹香滿口,正好解膩。

霖大郎是個孝順的,立即招呼下頭丫鬟端碗白粥上來:“婆婆,您嘗嘗這個,剔去了骨頭,就白粥正好。”

霖老夫人喝一口白粥,就着醬香十足的凍姜豉蹄子,直誇自己大孫兒孝順。

霖二郎也不遜色,夾一個薄片春繭包子進獻到老夫人碗裏:“婆婆,您嘗嘗這包子。”

那包子跟霖家慣常做法不同,外皮薄薄一片,在油裏慢慢煎炸出來。

咬一口酥酥脆脆,滿口的油炸包子皮先在嘴裏碎成一片,吃起來又脆又香,

裏頭的餡料是香菇和木耳、豬肉,還冒着騰騰熱氣,送進口去裏頭滿口油香,香而不膩。

老夫人笑得慈祥,見三郎要将蝦魚棋子遞過來,忙推辭:“婆婆可咬不爛那個,你自己吃。”

三郎便自己嘗一口。

那蝦魚棋子是将從陽浦江上捕撈上來的青魚、河蝦盡數收拾了切成小丁,而後一起下鍋油炸,最後跟茱萸粒、花椒粒、草果一起炒香。

店家沒省油,油紙包上都一粒粒印着油漬,

倒出來到瓷盤上,立刻先聞見一股麻香,叫人鼻子忍不住多吸兩下。

霖家船上雖也跟着廚子,可到底行船颠簸,甚少做這等起油鍋煎炸的菜,今兒一下子聞見,幾個孩子都巴巴兒咽起了口水。

各自扒拉進碗裏一嘗。

嗬!油炸過的魚蝦外殼酥脆,咬開那酥脆的外殼,內裏的魚肉又嫩又鮮,想來是被熱油鎖住肉汁的緣故。

吃上一口滿嘴麻、辣、鹹、香,各種香味盡數在嘴裏爆炸。

這油炸得很透,将青魚骨頭都炸得酥脆,吃進口裏不用單剔魚刺,只“咔嚓咔嚓”咬開便是。

滿屋的孩子們正嚼得慌,忽見門扇開啓,霖老爺走進來:“見過母親!”見兒女們正圍着老太太吃食,又忍不住皺皺眉:“你們又來打擾老太太清淨。”

幾個孩子慌得趕緊站起來行禮,霖老夫人不滿:“讓幾個孩子陪我吃飯而已,有他們在我進的香!”

霖老爺賠笑,又見桌上放着一桌子路菜,倒納了悶:“這是路菜,行路客商常年備着的菜,尋常碼頭上的食攤也賣些,但到底做的粗鄙,您怎的吃這個?”

老太太撇撇嘴,示意兒子夾一筷子酒香螺:“你且嘗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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