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子母仙桃

官衙外頭孫橫躲在暗處,瞧着恒老爺被衙差左右挾持着送了進去,心裏暗暗得意。

他随後便坐上了停在暗處的牛車往何家去請罪。

浦江不大,這消息立即傳遍了全城。

因着浦江城沒有宵禁,又加上适才官府又是惡狠狠抓人又是火急火燎滿城尋郎中,是以許多人便來恒家圍觀。

五堂伯和九堂姑也趕來,擠出人群滿臉焦急:“曼娘,我路上聽說了抓走恒家人,這是怎麽回事?”

他們一問,恒夫人的眼淚立刻如斷了線的珠子流了下來,抽噎個不停。

曼娘三言兩語:“許是有什麽誤會,所以官府叫爹走一遭解釋清楚。”

恒夫人死死攥住女兒的手:“這可這麽是好?!你爹那麽大年紀的人,何知府又是一臉氣沖沖!現在家裏連個主事的男人都沒有!”

“這恒家是怎麽回事?”圍觀群衆有人不明就裏,跟周圍人打聽。

立刻有知道的熱心告訴他:“聽說是有人吃了秋社祭昏迷了,知府大人發怒,将三家承辦的酒樓老板都抓走了。”

“啊呀呀,那誰還敢去恒家酒樓?”立即有人大呼小叫。

曼娘皺起了眉頭:這辦秋社祭不過是今日白天發生的,晚上發病,之後官府上門抓人,前後不過半天,為何有人能這麽清楚?

她微微眯起眼睛,小聲囑咐五堂伯:“我懷疑有人趁亂生事,麻煩您帶幾個夥計暗暗跟緊那幾個大嗓門的,”

曼娘自己則将哭泣着的母親交給了九堂姑:“九姑母,麻煩您照料好我母親。”

九堂姑穩妥厚道,點點頭扶住了恒夫人:“嫂子,莫要傷心,還是讓孩子打聽下是怎麽回事。”

恒夫人眼淚又流出來:“早知道就早給你招贅了,如今家裏連個打聽事情的男人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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曼娘搖搖頭:“娘,并不是男人才能辦成。我保證這回定能把爹爹妥妥帖帖帶回來。”

随後她接過家丁手裏的火把,一躍登上門前的踏馬石,大聲道:“諸位,官府許是有些事要調查才帶走幾家酒樓掌櫃,請諸位稍安勿躁,莫要聚集生事,否則——”

她環視周圍一圈,一對眼睛如黑曜石一般明亮犀利:“否則官府治下個尋釁、滋事的罪名,抓人進牢,可與我恒家無關。”

警告的意味不言而喻。

諸人一聽,果然把那湊熱鬧的心思熄了:聽這恒掌櫃的意思官府不過是在斷案,自己在這裏瞎鬧耽擱了正事回頭官府抓人怎麽辦?

都是平頭百姓,犯不着為好奇心進牢房。

于是紛紛也散了。

“夜裏風大,您先回去。”曼娘想娘肯定無法安心睡覺,便給她指派個活計,“娘,我帶些人去何府,您炖些滋補的濃湯等我們。”

見女兒鎮定自若,恒夫人的心裏忽然就沒那麽慌亂了。她點了點頭。

曼娘自己則坐上馬車也趕到了何府。

可惜門房毫不通融:“管事說了,今晚見知府大人的一律不許進入。”竟是油鹽不進。

曼娘毫不氣餒,她給門房一封紅封,而後将一籃子早就備好的子母仙桃遞進去,笑道:“我不是來尋何大人的,是給老夫人身邊的許嬷嬷的。上回在壽筵上老夫人說想吃子母仙桃,可惜當時桂花蜜還未釀成,今兒成了便給老夫人送來。”

許嬷嬷是何老夫人身邊最體面的嬷嬷,又奶大了何大人,是以門房便不說話,接了籃子過去。

見裏面接了過去,曼娘松了口氣。

她為了維護食客,年節之時都會給像何家這樣的官府送上許多節禮,打點好他們身邊說得話上的婆子丫鬟,為的就是有朝一日遇上大事能有個說話的機會。

子母仙桃本是她事先做好想第二天贈與何老夫人的,今日出了這麽大事,正好拿來求情。

不過片刻功夫,徐嬷嬷便走了出來:“恒家娘子請進罷。”

曼娘摸了手心一把汗,還好老夫人還沒睡,還能聽她辯解。

她理了理頭發,跟着那位嬷嬷走了進去。

何老夫人穿着寝服正在梳頭,想來準備入睡。

曼娘忙上前去跪在地上:“見過老夫人。”

何老夫人神色有些不虞:“前院的事情我也隐約聽說了,我信你家不會惡意投毒,可總歸是辦事不慎。你便是求情求到我頭上也是無用。”

曼娘忙道:“老夫人,那位小郎君并未參加過當晚的宴席,為何又口口聲聲說我做的菜,我覺得其中蹊跷,因此冒險打擾老夫人,還請老夫人讓我一瞧究竟。我家人被抓事小,妨礙了何大人的官聲名是大。”

何老夫人猶豫起來,這話說到何老夫人心坎裏去了,她自然是關心兒子仕途的。

“我爹爹年紀大了,若我不給他老人家洗冤,讓他老人家進監牢裏走一圈只怕會傷了身子,我不敢讓老夫人為我網開一面,只求我能代替爹爹坐牢。也是我做女兒的孝心,還請老夫人成全。”曼娘柔順地将頭埋下去,懇切求情。

人上了年紀就欣賞孝順孩子,何老夫人心裏一軟。

曼娘見狀忙趁熱打鐵:“我從前見過農人解過菌菇中毒者,還請老夫人允許我過去瞧瞧,萬一能治好那小郎君呢……”

何府此刻燈火通明,因着姬老大人府上離家較遠,今天宴飲完畢後何知府就邀請姬老大人在自己府上休憩。

何知府在前院急得團團轉,見衙差将恒老爺帶過來以後立刻怒目圓瞪:“大膽!竟然謀害他人!”

恒老爺倒有些膽色,沒被吓住。

何大人正審案就聽外頭丫鬟回禀:“老夫人來了!”

何大人一愣,迎上去:“娘,這麽晚了你怎麽還不睡?”

何老夫人扶着丫鬟的手嘆息一聲:“家裏出了這麽大的事情,我怎麽睡得着。”

她示意後頭的曼娘過來:“我帶了恒家小娘子,她說能替姬老大人兒子解毒。”

“這……”恒大人皺皺眉頭,“娘,這恒家投毒的嫌疑還未洗清,又怎麽能讓他家解毒?”

“何大人,既然人人都知我們恒家主籌辦了秋社祭,我們恒家為何要放毒?”曼娘不卑不亢。

何知府一愣。

曼娘又道:“裏頭的大夫不是也沒有瞧好嗎?既然如此我去瞧瞧,總歸沒有什麽壞處。”

何知府一想也是,活馬當作死馬醫,便将恒曼娘帶進側院的客房。

姬老大人正一臉愁容,滿心期待盯着床上躺着的孫兒。

他聽完何大人訴說,知道了來龍去脈,見曼娘過來也不過擺擺手。

曼娘福上一禮。

床上正躺着一個孩童,面色發紅,高熱不退,閉着眼睛一動不動。

曼娘往前一看,便确認了這是中了酒糟的症狀,再想起自己捏在手裏的證據,心裏便有了數。

她當初烹饪煎白腸時為了增加風味因而加了些菌菇,可這姬家小郎君的表現卻絲毫不像是菌菇中毒。

因而上前道:“回大人,這不是吃了煎白腸中毒。”

旁邊的大夫納悶:“小娘子可莫要胡說,我瞧着明明就是菌菇中毒。問過了姬老大人,說是孩子今兒就吃了他帶回家的一碟子煎白腸,那裏面有菌菇,正好對上了。”

曼娘搖搖頭:“回禀姬老大人、何知府,有種魚鲊腌制時加了大量的酒糟,倘若酒量差些的大人吃這酒糟也會不受酒力,若是孩童輕則沉睡,重則昏迷。症狀瞧着與菌菇中毒極為相似,是以很容易混淆。”

這……那位大夫登時慎重了起來。

曼娘站起來問:“請問大夫在誤以為菌菇中毒後,可幫小郎君催吐?”

大夫點點頭。

“倘若當作是尋常菌菇中毒催吐自然是對的。可這酒糟與菌菇不同,人吸收得更快,如今這個時辰,只怕酒糟已經入了肢體了,催吐反而讓人腹中空空。”

大夫直起了身子,瞪大眼睛。又反複檢視起孩子。

姬老大人見她說的頭頭是道,一掃适才的不信任,反而問她:“你确定?”

“确定。”曼娘便道,“我加的菌菇一來是山野間百姓常吃的白珍菇,毫無毒性,并不是那些極其鮮美但有毒的品種。其次,這蘑菇份量極少,絕不到讓人昏迷的地步。”

說到這裏,大夫已經極其認可曼娘了,他虛心問道:“依照您的意思,這應當如何?”

“遇上這樣的情形,就按照醉酒的治法便可。”

曼娘見大夫與姬老大人猶一臉懵懂,忙解釋道:“糟鹵其實便是釀酒前的酒糟,是以孩童不宜使用。”

那大夫恍然大悟。

姬老大人忙催促大夫:“趕緊寫方子。”又一疊聲催人去抓藥。

醉酒的藥材許多何家就備着,是以沒多久就煎好了藥,大夫扶着姬小郎君,給他灌了下去。

曼娘又指揮仆婦給他用酒擦拭手心胸背。

姬老大人見孫兒有些好轉這才呼了口氣,曼娘又道:“還請給小郎君多灌些米湯下去。他肚裏空空,只怕這會子正難受呢。”

不多久姬小郎君頭上的熱便散了去,呼吸也平順了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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