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魚唇海參脆筋巴子燴……

錢十二郎急得團團轉, 他固然對表姐沒有绮思,可永嘉侯府這般不與女方商議便先聲奪人,只怕也不似誠心求娶的好事。

何況, 表姐不是要求贅婿麽?這永嘉侯府豈會入贅?

“表姐!”錢十二郎慌得站起來,急沖沖就要往二樓跑去尋表姐商議對策。

誰知一扭頭曼娘正在他附近,她的神色一如往常一般鎮定。

沖錢十二郎點點頭, 示意她已知道此事。

後頭金桔石榴兩個也跟了出來,一個個瞠目結舌。

金桔小聲問:“大娘子可知曉此事?”

曼娘搖搖頭, 還欲說些什麽, 忽然就聽外頭鑼鼓喧嘩,

穿着桃紅色衣裳的官媒人, 拿着草帖子, 一臉喜氣就進了八珍樓:“大喜事!”

她笑吟吟沖酒樓裏食客們笑道:“是永嘉侯府游家長子與恒家議親!”

食客們嘩然。

固然都隐約聽說有此事,有人還半信半疑, 誰知竟然是真的。

便如水滴掉進熱油,一下子噼裏啪啦起來:

“永嘉侯府居然真的要娶恒娘子!”

“我就說吧!”那個先前說中了的人得意洋洋, “我八堂叔的三表弟的鄰人在永嘉侯府打更,豈能騙人?”

“恒家可真是墳頭長了蒿, 尋常商戶人家居然能嫁入侯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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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人不相信, 小聲嘀咕:“莫不是要讨去做小罷?”

“是啊,外頭說得好聽, 其實是去做妾吧?要不侯府怎會尋個商戶女?”

只不過這些聲音都是暗地小聲嘀咕的,官媒沒聽見, 她聽見的都是諸人驚嘆這門婚事的議論。

她聽在耳裏越發高興,似乎看見出門前侯府夫人給自己許諾的十兩銀子在前招手。

正欲上前再推波助瀾,卻不料曼娘大聲笑道:“這卻是哪裏來的人說胡話,來人吶, 趕緊給我打出去!”

立刻就有兩個孔武有力的婆子上前來驅趕她,官媒吓得一哆嗦,忙賠笑道:“誤會了,娘子誤會了,我是永嘉侯府侯夫人派來的,我可是正經官媒,朝廷挂過號的,豈能拿自己招牌唬人?”

曼娘上下打量她:“那可就奇了怪,你既然是官媒,怎能不知道士商不通婚的道理?更何況侯府那般門第?”

這道規矩是自古以來流傳下來不成文的規定,本朝建立之初也有這道規矩,可如今大宋商人地位極高,民間早就将此規矩抛之腦後。

只不過這條規矩也是正兒八經寫在《宋律》裏的,只不過法不責衆,無人認真計較罷了。

官媒嘴唇阖阖,說不上什麽道理:她若是不認,別人會笑話她身為官媒不明律法;她若是認了,這樁婚事還怎麽成?

當即眼珠子一轉:“娘子可是歡喜得昏了頭?永嘉侯府那是什麽人家?金尊玉貴鐘鳴鼎食之家,您嫁過去便是堂堂正正的世子夫人,日後的侯夫人!”

“原來竟是正妻!”圍觀的食客們越發愕然。

适才那些小聲嘀咕是聘了去做妾的食客臉上紅一陣白一幀,讪讪的。

可很快諸人都困惑起來:“這是為何?”

“自然是因着侯府知恩圖報,當初世子失憶多虧恒家救治,還請醫問藥,這樣菩薩心腸自然有好報。”官媒扇起扇子,“當然也是侯府厚道,要是別人拿些金銀謝了便也罷了,誰會拿世子婚事頑笑?”

這話說得有些道理。

也最适合民間喜聞樂見的“救命之恩以身相許”的心理,食客們心裏的疑惑登時打消,有些常來酒樓用膳的食客索性拱手恭喜起曼娘來。

曼娘也不怪他們。

侯府鐘鳴鼎食滿門富貴,世子英俊潇灑年少有為,又重情重義要求娶當初救他性命的商戶之女,換做是任何人都要恭喜這商戶女。

這門婚事,從任何角度都看不出商戶女有什麽虧的。

即便是前世的恒家父母,當殷晗昱恢複世子身份後不都也這麽想嗎?

只不過誰能想到商戶女壓根兒就不想要這門婚事呢?

非但不想要,還恨不得将世子掐頭去尾剁餡油炸呢?

曼娘收起深思,她忽得換上一副笑臉:“媒人這話卻不對。”

“噢?怎的不對?”

曼娘眼睛眨巴,似乎在想什麽:“若是侯府知恩圖報要報答恩人,卻不應當求娶我,只因當初世子在北疆落難時我還在浦江鄉下哩,救他的壓根兒不是我,而是——”

她故意拖長了聲音,勾起了在座諸人的興趣,這才慢吞吞道:

“是我恒家商隊的領頭人恒福。”

話一出口,旁人還沒反應過來,酒樓裏的恒家仆從先“轟”一聲大笑起來。

有人還給旁邊納悶食客解釋:“恒福是我們家大管家,今年五十,都做爺爺了!誰要做個新嫁娘?”

旁邊的食客也反應過來,跟着笑了起來:少東家說得也對,不是要知恩圖報嘛!

官媒一臉紅白站在旁邊,她靜心預備好的話術全然被打亂。

本來是想依據侯夫人的吩咐宣揚這門婚事,引導世人記得侯府知恩圖報的好名聲,誰知居然一來二去成了笑料。

錢十二郎索性趕起她來:“既然如此,你去尋恒福提親吧。”

“你你你!”官媒氣得一連串得停頓,連話都說不利索。

正在這時,恒夫人進了酒樓,,她老人家一臉熱切:“是誰來尋我女兒說親?”

官媒眼珠子一轉,似乎有轉機?

她忙上前扶住恒夫人,熱熱切切笑道:“自然是永嘉侯府世子!求娶正妻!這草帖子上頭有永嘉侯府三代官職名諱、生辰、主婚人、将帶金銀、田宅等物。”

說罷,将懷裏藏着的草帖子認認真真給了恒夫人。

恒夫人在外頭花勝鋪正買首飾,忽聽得自己手下丫鬟說有人來求娶大娘子,喜得連挑好的花勝也不要了,急得趕回酒樓。

見對方是體面的官媒人,又一聽是侯府世子,心裏的喜色是藏也藏不住:“快,快,快,請上雅座,來人吶,奉茶,我們細細談。”

“娘!”眼看着一盤好棋被恒夫人攪亂,曼娘急忙喊。

誰知恒夫人理都不理,轉而與官媒道:“小娘子原先當承重女長大,辦事多有武斷,還請您原諒則個。”

竟然扶着官媒往二樓雅座去了。

“娘子!這可怎生得好?”石榴慌得打轉。

曼娘搖搖頭,示意金桔:“且去門口聽她們說了些什麽。”

自己則大聲笑道:“一場鬧劇讓諸位見笑了,倘若哪桌承諾就餐食客今兒出去散播我絕不會嫁給恒家,則每桌送一道魚唇海參脆筋巴子燴。”

嗯?

原來這位少東家是當真不願嫁給那位世子?

食客們一聽有新的資訊立刻眼睛發亮,不過更讓他們眼睛發亮的是每桌送魚唇海參脆筋巴子燴。

魚唇那是什麽?

海參那是什麽?

那可都是稀罕物!

何況這位少東家做菜手藝一流,即便是普通食材她做出的都比旁人家好吃幾分!

當即不管是真心還是假意,紛紛拍胸膛許諾:

“我定然出去說少東家不屑這門婚事!”

“對,俺也說!”

還有人表态得更情真意切:“我就說少東家怎麽瞧得起那侯府呢!”

“乖乖,魚唇海參脆筋巴子燴,我怕這菜我吃得不安心,索性我在外頭宣揚個一整天吧!”

“我我我,我能說三天三夜!”

一下子卷了起來。

“對對對,侯府壓根兒配不上少東家!”

适才還說侯府是天賜婚事的風向立刻變了。

美食當前,誰能忍得住?

錢十二郎目瞪口呆瞧着那些食客們一個個胸膛拍得邦邦響。

最後他咽了咽口水,舉起手:“我也說!”

魚唇海參脆筋巴子燴是早就備好了要請食客們品試的新菜,因而很快就端了上來。

魚唇富有彈性,被燒得又糯又軟,吃進嘴裏,濃濃得幾乎化不開。

又因為吸滿了山珍海味的香氣,越嚼越香。

海參滑溜溜入口,咬起來卻柔韌有度。

肥厚湯汁拌上香滑食材,幾欲讓人欲仙欲死。

脆筋巴子則是羊肉豬肉相連的脆骨、筋膜,本來是做菜的下腳料。

此時炖煮後變得又軟又糯,滿口留香。

誰能想到上等食材魚唇海參能與下腳料脆筋巴子這般般配呢?

更絕的是細細品嘗,居然發現脆筋巴子柔韌又飽含膠質的口感居然與海參魚唇相差無幾。只不過一個是走獸的鮮美,一個是海産的食補。

彈牙、緊致、肥美、鮮滑!

咀嚼之間山珍海味盡數在唇舌間呈現,心裏慢慢升起富足和滿足,或許這就是饕鬄的享受。

錢十二郎吃得回味無窮,食客們亦是啧啧稱贊,還有些調皮的問:“我是瓦子裏說诨話鼓板的藝人,我能将此事寫成唱詞傳唱,不知可否能多得一碗?”

曼娘欣然應諾。

諸人發出遺憾羨慕的嗟嘆聲,只不過不是人人都有那能說會道的本事,他們能得一碗已經是心滿意足。

二樓恒夫人和官媒不知是否說得興起兩人還未下樓來,可一樓大堂裏的氛圍卻已經無人關心這門婚事談得怎樣了。

曼娘滿意地點點頭:侯府能以輿論逼迫她就範,她就能以輿論逼迫侯府放棄。

至于恒夫人,一會好好勸她一勸便是。

正滿意,忽然錢十二郎小心拉拉她的衣袖,示意她到後院廚房處後,才小心翼翼問她:“表姐,倘若……我說倘若啊……要是侯府權勢逼得太急,你需要個擋箭牌,大可……大可将我扯出來做個假招牌夫君!我誓死保護表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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