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幹燒魚子
曼娘吃了一驚。
她不是傻子, 昨日四舅母的殷勤看在眼裏,自然明白她心中盤算,卻沒想到這位堂弟當真會過來。
仔細回想, 這位堂弟前世似乎一直未婚,遠遠在岳麓山下的書院裏讀書,卻不知為何至此?
她猶豫了瞬間, 背後的恒夫人卻不遲疑,當即笑容滿面迎上去。
“十二郎, 快請進。”
将他迎到一處坐下, 又一疊聲吩咐丫鬟們去給他端茶配點心。
曼娘扶額。
誰知十二郎自己臉上亦是浮現出讪讪之色。
恒夫人将他迎進來後, 又推搡曼娘一把, 示意曼娘招呼他, 自己則借口:“我去瞧瞧點心怎的還未端來?”
便自顧自出去了。
曼娘嘆了口氣,卻不料十二郎小聲道:“表姐, 您可得救我。”
?
曼娘擡起頭來。
十二郎苦着臉:“我娘就在對面的茶樓盯着我動靜呢,我若是在這裏待不滿半個時辰, 等我回去她便要将我打碎我爹最愛一塊漢瓦的事告訴我爹。”
原來還是個頑皮孩子。
心中大石落地,曼娘點點頭, 又捂嘴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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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适才可真擔心這位表弟有心入贅。
“多謝表姐成全。”十二郎拱拱手, 又眨眨眼睛,“我瞧着表姐的樣子也不想促成這門婚事, 回頭我便與我娘說明,免得叨擾表姐。”
還是個懂禮的孩子。
曼娘稱許點點頭。
待恒夫人進來, 就見曼娘和十二郎兩人一左一右正聊得投契,适才的那份尴尬也煙消雲散。
她眉開眼笑:“這便好,這便好!你們是姑表姐弟,原本就當比外人多親近些。”
曼娘和十二郎對視一眼, 齊齊偷笑。
只不過這般幹坐着也不是個事,曼娘便笑道:“今兒是表弟頭一次來我八珍樓,不若我做道海八珍之一的魚子可好?”
十二郎自告奮勇:“我去給表姐打下手!”
這般殷勤?恒夫人喜上眉梢。
曼娘看一眼外頭茶樓正對着這一樓的雅座,知道表弟是想躲四舅母,便也不戳破,帶着他去了後廚。
魚子做法甚多,今日本是為着拖時間,便用了最繁複的一種做法。
紅燒魚子後放入薄薄春卷皮中包裹起來,而後拖面衣油炸。
錢十二郎忍不住咽咽口水:“瞧着似乎不錯。”
“什麽似乎?”李山不滿意地白他一眼,“我家少東家做的,那道道都是美食!”
曼娘笑道:“且嘗嘗再說。”便遞給錢十二郎一小塊。
“燙燙燙!”錢十二郎被燙得左手換右手,可那春卷散發出濃郁的香氣,叫他壓根兒舍不得放手。
待到稍微涼些立刻送進嘴裏。
春卷皮薄而脆,油炸後金黃鮮豔,咬上一口咔嚓咔嚓掉渣。
而裏頭的紅燒魚子顆顆粒粒經過炖煮後既有脆脆的顆粒感,又有一點點的沙,在嘴巴裏一點點破裂,一粒粒破碎,感官上分外刺激。
薄薄的春卷皮和微韌的魚子互相輝映,叫品嘗之人唇舌之間都忍不住微微顫抖。
紅燒魚子發揮了其特有的魅力,紅燒汁水帶點甜,每一口都軟滑嫩鮮,口感略有些沙沙的,越吃越迷人。
錢十二郎吃完一個炸春卷魚子後目瞪口呆:“原來表姐做菜當真天下一絕!”
李山洋洋得意:“我沒說錯吧。”
錢十二郎吃完後不走了,鄭重其事坐在大堂裏:“表姐,我可否像其他客人點菜?我帶了銀子來。”
“那是自然。”曼娘有些不解,小聲問他,“可半個時辰夠了啊。”
錢十二郎搖搖頭:“怎麽夠?我要多吃一會。”
他坐在廳堂裏優哉游哉點了一桌子菜肴,而後逐一品嘗起來。
眼看着兒子進去超過了一個時辰才出來,錢家四夫人滿意地點點頭:“十二郎還真是聰明!”
這個兒子學問好,生得又好,又有姑表親戚這一層,不怕這門婚事成不了。
她陪房婆子在旁納罕:“怎的今兒待了這許久?我瞧着昨兒恒家曼娘似乎不大樂意呢。”
錢家四夫人搖搖頭:“恒家如今難找贅婿,便是人品才學上乘的只怕心懷不軌呢,倒不如咱家十二郎知根知底,旁的不說,有老夫人和大夫人看着,也不用擔心咱家謀害于她不是?”
婆子駭然:“夫人這話說的,莫非還有會謀害發妻不成?”
“你當那些案子怎的?大凡婦人遇害,衙差們多半要審問做丈夫的!”錢家四夫人搖搖頭,“我娘家有個弟妹家是衙差出身,尋常聽她說了續作這其中的緣故呢。”
“也是。”婆子點頭贊同,“且不說殺妻,世間女子受的氣可不多是婆家帶來的?”
“是以恒家必定會同意這門婚事。老太太疼愛曼娘,大夫人治家頗嚴,有她們盯着恒家定能放心。”
“有她們盯着我們家定然能放心。”恒夫人在賬房裏悄悄叮囑曼娘。
曼娘失笑:“娘,您可莫想多了,我說不嫁便真是不嫁,若您喜歡錢家,那待我年歲長些從錢家過繼個孩子過來便是。”
“你這孩子說什麽胡話!”恒夫人大驚失色。
曼娘不去理會娘親,又轉而招呼女賬房們坐在一起盤賬:“今天生意可真好。”
“大娘子,我們賺了五十兩銀子呢!”
“第一天就賺了這麽多!原來在浦江一月才能賺一百兩!”
“要不怎麽說是臨安呢,到底京師比我們浦江繁華。”
石榴上前,支支吾吾:“大娘子,我想學算賬。”
曼娘饒有興致瞧着她。
金桔上前責備她:“你說什麽話?大娘子待我們這麽好,你居然想着另謀出路。”
“我,我就想,學些本事。我可以邊服侍大娘子邊學算賬的。”石榴忐忑,大娘子從前驕縱些,但待婢女們都極好。
也不知她是否願意讓自己學算賬。
曼娘則在想前世石榴跟着自己,忠心耿耿不離左右,最後病死在自己眼前。
這輩子原想給她許配一戶好人家,到了年紀叫她嫁出去,離自己遠遠的額。
沒想到她自己想起來要跟着自己學算賬。
若是能改變一個人的命運,便多改變吧。
曼娘點點頭:“好。”
石榴歡天喜地起來。
曼娘又道:“金桔也跟着學,以後酒樓生意倘若擴大,少不了要依仗你們四個。”
“真的?”海棠和梧桐兩個也喜出望外。
“那是自然。”
曼娘還盤算着再開幾家新酒樓,自然需要臂膀。
錢十二郎就此喜歡上了八珍樓的美食,三五不日便要來一趟,來了也規規矩矩,只跟曼娘打個招呼便端坐酒席。
像個尋常食客一樣點菜吃飯,而後告辭。
曼娘哭笑不得,特意問他:“十二郎,我家酒樓雖不貴,但時常來吃畢竟耗費不低……”
錢家治家甚嚴,像他這樣的年紀多半是按月領月錢,幾兩銀子也就不幾天吃光了。
十二郎擡起頭:“無妨,我娘塞了我許多銀子,叫我多給表姐買些禮呢。”
他一臉狡黠:“我多給表姐開的酒樓送些銀子,應當是最好的大禮了!”
曼娘搖搖頭,只好叮囑李山,以後十二郎的菜肴都打對折,好叫他不至于囊中空空。
十二郎心裏過意不去,便主動請纓在賬房裏做些抄寫的瑣事。
恒夫人不明所以,反而很滿意。
錢家四夫人則更滿意,她樂得見這小兒女越來越親昵。
卻說永嘉侯府,游征正站在永嘉侯游毅前頭。
他一臉堅定:“孩兒失憶後若不是恒家救下又四處尋醫問藥,只怕孩兒早就性命不保!”
永嘉侯有些不滿意:“你說哪裏話。他們還将你當為奴仆,這可是折辱!”
游征神色越加誠懇:“父親,若不是恒家收容我做雜工,只怕我失憶後被人賣去為奴,或是餓死病死倒斃街頭,倒時父親又去哪裏去尋我的屍骨?”
他說得情深意懇,叫永嘉侯忍不住有些動容。
旁邊的侯夫人咳嗽一聲:“老爺,既然征兒執意要迎娶那恒家女子,便允了她罷。”
“不可!”一向對她尊重的永嘉侯罕見得在人前辯駁她,“小門小戶,商戶女子,怎可迎娶為世子夫人?你怎的不為伐兒讨來?”
侯夫人眼角立刻變紅:“我……我也是瞧着征兒日夜憂心,擔心他傷身罷了,倒叫你覺得我別有用心!”
游征臉上閃現出難得的嘲諷,随即一閃而過,
而後拱拱手:“謝過母親大人一心為我。也請父親大人息怒,倘若我不娶她,外頭人議論我們侯府忘恩負義又如何是好?”
永嘉侯嘆息:“也是,當初你獲救時就應當悄悄兒進城,不要大張旗鼓在城裏宣揚,叫人知道是恒家所救才是。”
游征神色閃過一絲精光,他垂頭:“父親教誨的是,只是恒家這位娘子舉止娴雅,進退有據,定然會做好世子夫人。”
這日十二郎又如往日一般來酒樓混吃混喝,忽然聽得外頭一陣喧嘩。
“聽說了麽?救命之恩無以為報,敲鑼打鼓請了人,來恒家提親要感謝恒家。”
“這可是知恩圖報!”
“什麽知恩圖報?沒聽說恒家還要開幾家酒樓麽?分明是貪圖恒家家財。”
“世子那可是什麽身份?做什麽不行,非要貪圖恒家酒樓?恒家再富也是個商人,還能富過侯府去。 ”